第一百二十二章不如相忘於江湖
「你真的要跟我回去?」端木錦突然用很小聲很小聲的聲音問道。
若惜挽著他胳臂的手,不由一抖,她急急抬起眸子盯著他,見他眸底一片平靜,但是卻好像能看穿她心思一般,若惜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我也不知道!」她打從心裡捨不得寶寶,如果寶寶能救活,她敢打包票,第一時間就是尋找她。
想到如果寶寶找不到她,傷心大哭的樣子,她的眼圈莫名就紅了。
孩子永遠是父母的牽絆,這句話,果然不假。
如果相愛的人在一起,心裡、眼裡只有對方一人的話,倘若他們有了孩子,就會無意識的騰出一些地方放他們的孩子。
而她雲若惜現在的眼裡、心裡不是只有北冥逸他一人,還有寶寶!她的寶寶……
端木錦見若惜掙扎糾結的模樣,也不再繼續問下去,而是一言不發地加快腳步朝山下走去。
下山後,當若惜第一次踏進和寶寶一起生活了八年的房子,她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情愫,看著院子裡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她就有種想哭的衝動。
推開門的房門的時候,端木錦點亮了燈盞,若惜立刻就看見房間裡掛滿了她自己疊放的紙鶴。
看著隨著夜風輕輕舞動的紙鶴,她的眼圈莫名的就紅了。
世界上,除了她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這些紙鶴究竟因何而來,在怎樣的情況下產生的。
若惜蒼白的指尖輕輕撫了撫那些紙鶴,嘴角揚起了苦澀的弧度。
這些紙鶴全是這八年來,她每次都會想那個男人時,她都會疊一隻。做工的時候,她想他了,會疊一隻,去河邊洗衣服時,念他了,她會疊一隻,每當午夜夢縈醒來時,她還是會疊一隻……
當初天天面對這一屋子紙鶴時,她並不覺得多,然而在隔了一段時日再回首看的時候,卻發現這是怎樣的一種奇觀……
八年的時間裡,她究竟有多想念那個男人?!沒有人知道這個答案,就連她自己本人也沒法下一個準確的定義。
若惜轉過身不想再去看,那些想念他所留下來的痕跡,那些能證明那男人從來沒有在她心裡和腦子裡消失過的證據時,卻赫然發現北冥逸一動不動地站在院子裡,修長的身軀被黑暗籠罩著,泛起了一陣落寞和寂寥……
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她本想轉身進另一個房間休息的,但是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在他懷裡小小的身軀上。
心被什麼東西狠狠撞擊了一下,疼得讓她想要哭。
站在原地看了北冥逸半天,最終她還是邁開步子,小步朝他走去。無論如何,她和他之間總該有個了斷,於她,於他,於寶寶,都是有好處的。
北冥逸向自己走來,心,不由自主加快速度,感受到她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手足無措起來。
轉身將懷裡的寶寶遞給之前早已經趕來的神蟒和鐵騎,隨即,他轉身正對著她,想要笑,但是,他卻笑不出來。
因為,對她有太多的愧疚,所以……他連上前質問那男人是誰,和她是什麼關係的勇氣都沒有。
所以,從雪峰山下來的途中,他只是緩步跟在她身後,不敢上前,深怕自己的一次衝動再讓她傷心,或者讓她難過。
他應該相信她,無論什麼時候,都應該選擇相信她,經過上一次的教訓,他應該銘記在心的。
而神蟒和鐵騎接過孩子,心裡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在北冥逸知道真相之後,罵他們怎麼沒有一個人告訴他,當初雲若惜離開皇宮時,還有身孕。
鐵騎不敢說話,只有神蟒不要命地嘟噥了一句:「你沒問我們,我們就沒有講,如果我告訴你,你又得罵我是大嘴蛇了!」
若惜的目光追隨著寶寶,沒有離開過,看緊神蟒抱著他,她心裡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目光不由碰觸到鐵騎冰冷得絲毫溫度都沒有的眸子,若惜暗暗皺了皺眉,最後,她收回視線,直直地看著北冥逸,眼眸裡卻少了以往的狂熱和迷戀。
「北冥逸……」若惜深深吐出一口氣,沉默一會兒,她才鼓足勇氣,聲音有些發顫地說,「經歷過這麼多,我突然想明白一個道理!」
聽著若惜的虛無縹緲的聲音,北冥逸英氣逼人的劍眉,輕輕一皺,他不解地問道:「什麼道理?」
若惜轉眸,掃了一眼,院子裡栽種的各類桃花,她抿了抿嘴,瞧見那些枝葉有些枯黃和衰敗,她心裡就想籠罩著一層濃濃的悲哀,怎麼也揮散不去。
她愛桃花,更愛那株與他用彼此鮮血栽種的血桃,每次開花時,血桃的花瓣,比一般的桃花,更鮮紅,開起來更熱烈,她以為,她和他的愛情也會像血桃一樣,紅若似火,轟轟烈烈,欣欣向榮,永不衰敗。
然而……
一切的美好究竟抵擋不過,衰敗的命運,抵擋不住風吹雨打。
她認了!
若惜再次看向北冥逸幽深的藍眸,她莞爾一笑,卻笑得讓北冥逸極度惶恐。
「我們那裡流傳著一句話,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若惜轉過身背對著北冥逸,然後低聲念道,「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與其天涯思君,不如相忘於江湖……」
說話這句話,若惜抬腳就快步朝自己的屋子跑去。
為什麼,只有愛過了,才知道,情究竟有多疼?
為什麼,只有甜過了,才知道,蜜究竟有多毒?
愛情根本就是一朵盛開的罌粟,看似妖嬈迷人,品嚐時美味誘人,但是,卻在不知不覺的過程中,被它侵蝕五臟六腑,毒發時,讓人百般痛苦,痛不欲生……
而她雲若惜,就差點在這美麗的誘惑下毒發身亡……
北冥逸皺著眉頭,在明白過來她這句話究竟是何寓意時,他臉色暗暗一沉,垂在身體兩側的手,不禁握成了拳頭。
「雲若惜,你給我站住!」北冥逸突然大聲喊出聲,那聲音震耳欲聾,使得若惜的身子猛然一頓,腳步也不由自主聽了下來。
她剛站穩,就感覺身後有一陣疾風襲來,不容她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她整個人已經被北冥逸抓住了肩膀,轉了過去。
剛轉身,她就看見了北冥逸那張不知道是憤怒,還是痛苦的俊臉,她只能傻傻地望著他,不知曉,一會兒迎接她的,將會是怎樣的一陣瘋狂暴雨。
「你適才講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與其天涯思君,不如相忘於江湖』?」北冥逸實在淡定不起來了,扣住她肩膀的手,不禁多用了一分力,他扯開嗓子大聲吼道。
因為愧疚,所以,他可以放任她做任何事情,她可以不理他,可以打他、罵他、恨他,可以怨恨他、埋怨他、鄙視他,他都無話可說,畢竟是他對不起她,他可以用時間慢慢去消除兩人的芥蒂,然後讓她明白,不管血桃是否枯萎,不管天地是否蒼老,他都會愛她……
可是,這女人竟然要忘記他?
她究竟是什麼意思?!
若惜被北冥逸的吼聲嚇得不淺,她驚恐地看著他,小臉已經變得無比慘白,好不容易情緒穩定下來,明白發生什麼事情了,她才掙脫北冥逸的鉗制,猛然退後幾步,語氣低沉,卻很冰冷:「我說的話,還不夠明瞭嗎?你北冥逸才華橫溢,怎麼可能不明白?」
「我是問你,為什麼要這樣?難道,一個人就不能犯錯嗎?我就不能犯錯嗎?」北冥逸血紅著眼眸,瞪著若惜,咬牙低吼道。
見北冥逸根本不知道她想要離開到底因為什麼,她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笑了好半天,她才說道:「北冥逸,你怎麼不明白呢?我們兩人根本不合適,在一起,只會痛苦!曾經,我以為,只要我夠愛你,只要你夠愛我,就連上天都不能阻止我們在一起。可是……經過這麼多,我不再相信,也不再自信了。」
「為什麼?」北冥逸被若惜的一席話,弄得更惶恐不安起來。什麼叫,她不再相信,不再自信了?是不相信他,還是不再相信愛情?
「惜兒,你聽我說……」北冥逸摟過若惜的肩膀,緊緊地抱住她,想要給她解釋什麼,但是若惜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再次掙脫他,一臉驚慌和惶恐地瞪著他,歇斯底里地大聲吼道,「北冥逸,我真的想要離開,我受過了這些有些的、無形的折磨,你到底懂不懂啊?」
北冥逸明顯被若惜的咆哮聲給嚇住,看著她情緒激動的模樣,他的身體就像一塊石頭一般,僵在原地,動都沒動一下。
接著昏暗的燈光,若惜看著那張自己熟悉的俊臉,她的淚水終於忍不住,簌簌落了下來。
她咬了咬唇,半天後,才垂下頭,滾燙的淚水就一顆一顆滴落在手背上,卻砸得她心疼。
「你們人人都說是我任性,是我無路取鬧,是我做事不知輕重緩急,那你們又知不知道,我是一個人,一個凡人,一夜之間,我莫名其妙面對的『人』,全部都是殭屍,全部都是妖魔鬼怪,全部都不是人,我害怕,你們又知不知道?」
「我不堅強,一點都不堅強,面對詭異的事情,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我也會害怕,可是,我不能表現出來,因為我明白那句『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的道理,所以我刁鑽,我任性,我要那些欺負我的人,都知道我的厲害,我只是想要自保,只是想要安穩地活著,為什麼你們都不放過我?」
「你們一個個除了欺負我,就是欺負我,除了利用我,就是利用我,除了誤會我,還是誤會我,我不想再過那種日子,我想要過回以前的日子,我想要回到屬於自己的生活,不想再留在這裡,只想過著平淡的日子,安安穩穩地活著,難道不可以嗎?」
「我曾經以為,我可以為了一個自己愛的男人,委曲求全留在這裡,我以為,只要他夠愛我,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累,都是值得的,可是,北冥逸你知道嗎?當一切的一切,一切的遐想,一切的夢都碎了,我才明白,我究竟錯得有多離譜!我錯了,我真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