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殿裡很靜,靜的一根針掉在地上恐怕也能聽得到。
板直地跪在地上的耿綠琴百無聊賴地聽著火爐內木炭燃燒偶爾發出的辟剝聲,其實她真的很想抬頭問問內殿裡的那位老康同志。把她叫來,然後就讓她這麼跪在大殿裡,啥也不說,難道她一個人跪在這裡就能頓悟他那帝王似的如海般深的心思嗎?
耿同學覺得那簡直是不可能完成之任務,索性便自娛自樂,神遊四海去了。
內殿裡,康熙又看完了一本奏折,目光朝外面看了一眼,說道:「她跪了多久了?」
李德全恭聲道:「有差不多一個時辰了。」
「來的人都看到了麼?」
「是的。」
康熙沉吟了片刻,再次開口,「去把那丫頭叫進來。」
「庶。」
等到李德全把旨意傳達給耿綠琴的時候,她差點兒站不起來,跪得太久,膝蓋都木了,還多虧李德全搭了把手扶住了她,這才算站好了。
進去之後,請安,「奴婢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吉祥。」
「李德全,你出去。」
「庶。」
耿綠琴的頭皮立馬就麻了,一顆心猶如十五隻木桶打水那叫一個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康熙頭也不抬地在紙上繼續寫,殿內只有毛筆在紙上劃過的聲響,靜謐得有些嚇人。
有時候無聲的世界更可怕!
「丫頭,拿去看。」
「庶。」耿綠琴揣著滿腹的疑惑接過康熙遞過來的紙,一看之下大驚失色。
她深深地覺得康熙這個腹黑小老頭又一次抽了!
「怎麼,不敢去?」
「那倒不是,」耿綠琴有些遲疑地說,「皇阿瑪覺得奴婢去合適嗎?」這抽得不是一點半點啊,這是十分的抽啊。
康熙看著她不答反問,「你覺得不合適嗎?」
耿同學沒有立即回答,似乎好像……她用她自認不是很靈光的腦袋結合以往看過的各類型宮斗陽謀陰謀啥啥的影視文學作品的經驗總結,嗯,她似乎有一點點理解,但更多的卻是不可思議。
去青海,一個馬上就要成為古戰場的所在。十四不久就會成為大將軍王,而她一個被明令禁止參與朝政的女人家竟然要成為監軍。
這事太玄妙了!
「朕就知道你能想明白裡面的道理。」康熙如是說。
耿綠琴很囧地想:老娘不是自己想得明白,這要多虧後世的飛速發達的傳媒科技啊,要不咋說前人的智慧是無窮的,因為有五千年雄厚的歷史背景做後盾,中國人民的宮廷技巧那是槓槓的。看得多了,有時候舉一反三還是不太難的。
「燒了吧。」
耿綠琴趕緊把手裡的信箋扔到桌旁的鼎裡,看著它一點點化為飛恢。
「皇阿瑪。」
「說吧。」康熙一副瞭然於胸的表情。
「奴婢想帶著錦秀。」這一去短時間內是回不來的,別再讓某四把女兒給教歪了。
其實,耿同學所擔憂的正是一直以來某四他們的擔憂。
康熙聞言笑了,「你當初不讓錦秀上玉碟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吧。」
「女兒貼心啊。」她這叫勇闖江湖母女二人檔,哇卡卡。
康熙贊同地點頭,「嗯,你貼心的時候很貼心,有時候折騰得也鬧心。」
耿同學囧了,合著老康是嫌她這個兒媳婦兼職的女兒不夠滿分呢。
康熙笑著補完了全部的內容,「讓朕的老四很鬧心。」
耿同學只能繼續囧了。
「今兒跪的時間長了,心裡埋怨朕了吧。」
「皇阿瑪既然這麼做就有這麼做的道理,奴婢不會埋怨。」
「嗯,是個明白事理的。」
不明白脖子上的腦袋就總不穩當麼,現實逼人成長啊,耿同學滿腹的內傷。
「皇阿瑪要多保重龍體。」
康熙點點頭,揮揮。」
「奴婢告退。」
離開乾清宮的時候,耿綠琴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老康生命的終點在一天天的逼近,她不禁有些感傷。這些年風風雨雨的,老康之於她是像父親一樣的存在,可是,她明知這位父親壽命將盡,卻只能無力地看著歷史沿著它既定的軌跡運行著。
人生總是充滿了太多的無奈!
那天,許多人都看到雍親王爺的側福晉在護城河邊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有人甚至以為她有跳河自殘的打算。
當然,像耿同學的跟班是絕對沒有這樣荒謬的想法的,他們一直認為就算這個世上的人都死完了,他們的主子也仍舊可以像蟑螂一樣活蹦亂跳著。
沒過幾天,耿同學便領著自己那堪稱經典的班底移師某四京城外的莊子上去休養生息了。
現在的天氣越來越冷,實在不是適宜遠行的季節。
可惜——全副武裝的耿綠琴趴在車窗上,看著道旁飛逝而過的景物在心裡歎氣,她偏偏得在這麼個季節被迫遠行。
其實,她挺想跟康熙交涉一下,完成這個任務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回京城這個大牢籠來了,但是想想自己的腦袋,以及她那偉大的要耗倒這幫傢伙的理想,她明智的沒吭聲。
耿綠琴覺得自己現在這樣非常適合用一句話來形容:悄悄的走人,打槍的不要。
依舊是以往習慣了的班底,春喜一幫人仍然跟著她這個有些不著調的主子出來了,本來,耿綠琴是不想讓春喜跟的,可是春喜當時就說了,奴婢跟著是為了照顧小格格。
很好,很強大,春喜這丫頭如今已然敢無視她的主子身份,直接跳過她直奔錦秀那個後起之秀了。
青海這個地方唯一令耿同學嚮往的就只有青海湖了,別的她還真沒啥興趣。
大軍尚未開動,因為將軍人選還沒定,可是她這個欽定的監軍已經奔馳在前往青海的官道上,每念及此,耿同學都囧然無比。
某四對自家老爸這個決定的反應只是把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很藝術。
然後,第一次,從耿同學成為他小老婆開始到現在的第一次明確表示,讓她離自家兄弟遠一點。
這個麼,從耿同學本身意願來說那也是肯定要這麼做的,她甚至連某四都想離得遠遠的,但現實不允許麼。
所以,當時耿同學特真誠地對某四說:「爺放心,如非必要奴婢寧可不去十四爺跟前晃。」監軍麼,盡職的難做,可她這樣做為某四的家眷,又有半個人質嫌疑加老康親信人員,身份如此複雜的人士,那估計也是可以混水摸魚的。
嗯,當然千萬不要摸到大白鯊!
關於人質的定位耿綠琴其實十分的不確定,她一這樣想立馬就覺得自己有老孔雀的嫌疑。丫的,她憑毛能讓人八爺黨這邊將她當成某四的人質啊,這也太給自己長臉了。
她當時看到康熙寫給她的東西時腦子裡一晃而過的幾個念頭不外就是無間與親信,某四的無間,康熙的親信,這兩個定位應該是最準確的,但如果僅憑這兩樣又不足以讓康熙做出這樣的決定,所以耿綠琴事後搜腸刮骨地把所有能想到的原因都想了一遍,但想的越多她就越覺得這件事太過詭異。
最後,耿同學自暴自棄不想了。
因為,這麼想來想去的,除了把她自己的腦袋弄得暈頭轉向之外,基本毫無收穫。
「主子,天冷兒,還是把窗簾放下吧。」
「春喜啊,人如果在密閉的空間呆久了,對身體才真的不好呢,天再冷也要適當地吹吹涼。」耿綠琴頗是一本正經地說。
春喜忍不住反問道:「那主子您捂這麼厚做什麼?」
耿綠琴把身上厚重皮裘捂了捂,瞄了一眼憤憤的春喜說道:「我這叫一顆紅心,兩手準備。要吹涼先把保暖工作做好了。」
主僕兩個的對戰,再次以春喜的落敗而結束。
春喜專心去看護在馬車搖晃中睡得很熟的小主子,決定短時間內不去打擾明顯又抽了的主子。
沒了人打擾的耿同學繼續趴在車窗上看沿途風景,這個季節嚴格說來草木凋零,美感確實差點,但這種景致卻又有別於草木繁盛的季節,在蒼涼與淒惶中又透著一種肅穆的莊嚴。
突然地,耿綠琴就有些感慨,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能逃離這有時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皇家時,她一定要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結廬而居,好好地享受自由人生。坐看雲起雲落,閒聽花開花謝。
光是想像,耿同學就覺得渾身又充滿了力量,有了同這個萬惡的皇權社會做鬥爭的無限勇氣。
就在耿綠琴一行人離開京城不久,大將軍的人選也終於揭曉,十四成了大將軍王。
那天,八爺黨的幾個人在某八府上小酌,不知怎麼地就說到了突然坐了冷板凳的耿綠琴同學。
這事在京城也算是一件稀罕事,誰都知道打那天耿同學在護城河邊緬懷半天後,就突然地被雍親王給冷落了,給扔到城外的莊子上閉門思過了。
許多人猜測是這位耿側福晉言語間衝撞了皇上,因為不少人看見那天她在乾清宮裡跪了很久。
但她到底說什麼衝撞了皇上,這個卻沒人知道,所以便有了許多的猜測。
「八哥,你說那天她到底衝撞了皇阿瑪什麼?」某九挺好奇,自己琢磨了許久沒鬧明白,索性便趁著這機會問別人了。
某八轉著手裡的酒杯,微微淺笑著,不答反問,「她帶了哪些人出城的?」
「還不就是她平時帶的那些人嘛。」某九想都沒想地說。
某八卻不再說話。
某九愣了一下,自己也回過味兒來了,當下神情也收起了戲謔,「八哥,難道這裡面還有什麼別的事?」
某八仍然微笑著,語氣一徑的漫不經心,「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某九瞪了自家哥哥一眼,心說:你擺明了就是知道,不說而已。
「這次是四哥的後方糧草督辦,他會不會在這個時候使絆子?」
十四搖頭,「我覺得在這件事上四哥不會這麼短淺。」
某八同意,「我也這樣認為。」
「那只要十四弟把這場仗打漂亮了,咱們的勝算就大了。」
幾個人對視一眼,均默認。
這場仗看似沒什麼,在這個敏感的時期卻變成分外重要起來,畢竟老爺子的身體狀況擺在那裡,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大位之爭,已然到了最緊要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