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折蓮傷畫(下)
我不由顫抖起來,卻不是因為自然界的風雨寒意,而是因為心頭那突然湧起的慘痛的懼意。
又一道電光閃過,我正蹲下身,終於清晰地看到畫兒胸前被劍鋒劃下的長長傷口,從左胸貫至右腹。「清遙!清遙!」隨著她一聲聲掙扎的呼喚,那傷口可怕地對外湧著鮮血,又很快被雨水沖去,漫延了一身的鮮紅。
清遙只是緊緊抱著她,流淚道:「畫兒,我在這裡,我在這裡!你傻瓜嗎?不會武功,也敢來擋刀。」
「我怕你出事啊,我怕你再出事啊!別離開我!別離開我哦……」那淒迷的聲音漸漸低落。
清遙驚恐地看著容畫兒越來越蒼白的面容,叫道:「我不離開你,你振作點,振作點!」
而畫兒只將手緊緊拽住清遙的袖子,閉著眼睛喘息,然後手便無力地鬆開。
「畫兒!畫兒!」東方清遙痛呼著。
我將手探到她的鼻下,卻還感到微弱的溫熱氣息,忙叫道:「快送她到屋裡去包紮,快,清遙!」
東方清遙恍然大悟,丟開了正打鬥的一團,抱起畫兒,先往我的屋子裡趕去。
我一回頭,只見來路人影交錯,分明是那些護衛已然趕來,應可保頓珠等無事,也跟著東方清遙衝進我的房間。
房中黑暗凌亂一團,東方清遙胡亂吼道:「快點燈,快點燈!」
我竭力平靜住心氣,顫抖著摸著火石,點上蠟燭,只見東方清遙已經將畫兒放在我的床上,解開衣衫急救。隔壁睡的桃夭和兩名侍女聽到了動靜,已起了身前來查看,見了屋裡一幕,頓時呆住。
我叫道:「快去幫二姑爺救二小姐!」桃夭等應了一聲,忙過去幫忙。
我卻先顧不得看畫兒了,我聽到了白瑪的呻吟。
「白瑪!白瑪!」我叫著,衝過去抱住窗前昏暗角落裡的白瑪,才覺腳下手中,儘是一片粘濕。白瑪的鮮血,已在我的房中汪流成河。我的白瑪,已經整個人躺在了血泊之中,猶自睜著眼睛,若驚若喜地看著我,聲音因無力而顯得格外溫柔:「小姐,小姐,你沒事麼?真是太好了!」
我努力擦乾臉上的淚水和雨水,去察看她的傷口。傷在脅下,卻已沒了多少鮮血湧出。只因那凌厲的寶劍已割破她的某處動脈,延宕了這許久,她的血竟已流乾了。
如果在現代,能及時施救,止住血,再進行輸血,只怕未必就不活。可,可這裡是大唐!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大唐!
「白瑪!」我盡力摀住她的傷口,只望她的生命能多延遲片刻。
「小姐!你,不生白瑪氣了?」白瑪的面色如白紙般纖薄蒼白,更映得那雙屬於吐蕃武士的眼睛大而亮,不尋常地大而亮,亮得近乎灼人。
我哭道:「白瑪,我為什麼生你的氣?我從沒生你的氣。」
白瑪點點落下淚來,伸手來撫我的臉頰,道:「白瑪太愚鈍,枉自一直跟著小姐,竟不知道小姐心裡究竟在想什麼。我約來東方公子,見小姐很不高興,想了半夜,才想出原來小姐喜歡的,竟然不是東方公子。」
我搖了搖頭,道:「傻白瑪,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又何必為那麼多心?」
白瑪慘白的面容慢慢閃過笑意。那種靜白溫柔的笑容,就如蓮花般綻著,讓我想起她的名字白瑪,正是漢語中蓮花的意思。她的聲音亦是靜好,輕飄飄地如在夢中:「我心疼小姐哦,只怕小姐會一世不開心。何況咱們公主心中也只記掛著小姐,小姐過得不快樂,我們如何對得起她?不過,不過,我以後不放心也得放心了,只願,只願那紇干公子能順利給小姐救出來,從此一心一意待小姐,唉……」
她說著又輕噫著歎氣,盡力抬頭看向我的身後。我身後,除了淚落漣漣的桃夭,頓珠等三人亦已經趕來,看來趙師政見我們人多勢眾,已經被迫撤退了。
頓珠蹲下身來,摸著白瑪的肩膀,問道:「白瑪,你要說什麼?」
白瑪握了所握他的手,似在竭力掙扎著吐字:「你們……小姐以後……就靠你們了……勸她……不要總在夜裡一個人哭,我,我心疼……」
她那異常明亮的眸子閃了兩閃,慢慢闔了下去,身子也沉了下來。
「白瑪!白瑪!」我跪在白瑪的鮮血中,嘶聲喊著,托著白瑪身體的手卻越來越軟,越來越無力,透過滿是淚光的眼,所有的景象開始重影,似乎整個世界都軟倒下來。
迷糊倒下前,我聽到頓珠等抱住我呼喚我的聲音,也聽到了東方清遙的怒吼:「來人,快來人,請大夫救我的畫兒啊!」
心裡有絲快慰,至少清遙在那一刻,並沒有注意到倒下去的我,只想到了他的畫兒,並承認了,容畫兒是他,東方清遙的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