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密信(上)
我披上斗篷,白瑪將燈籠點了,提在手中引路,步出了桃夭的房間。
桃夭大是著急,眼淚汪汪攔我,低聲道:「小姐,你就這般走了麼?」
我拍了拍桃夭的手,微笑道:「我最親近的人,因為我的緣故快被處死了。我來這裡,本想看看紇干承基能不能幫我救救他,既然他不願意,我自是不會勉強。」
桃夭急急又去拉紇干承基,撒嬌般道:「紇乾哥哥,小姐快走了。你快說你肯幫她救人,把她留下啊。不然她以後一定再也不理你了!」
紇干承基狠狠將酒盅砸到地上,叫道:「我說的話,你聽不懂麼?我不是不願意救東方清遙,而是救不了他!」
我回首笑道:「這麼說,如果有機會,你是願意幫忙救人的?」
紇干承基茫然片刻,低低說了聲「是」,立刻別過頭去,看著風將窗紙吹得嘩嘩作響,似在強忍著悲哀和委屈,不肯顯露出來。
而他的這一聲「是」也驟然攪得我心湖一陣混亂,連勉強的一絲微笑都很難維持。暗夜中雖有著燈籠在前照路,我的腳步還是不斷在雪地裡踉蹌著。
紇干承基,我認識他時間也不短了。我太知道他原來是多少驕傲不羈的一個人,雖說我是以求他救人的名義來的,但我心頭根本沒相信過他肯救東方清遙,既是政敵,又是情敵,除非他瘋了,才會去救人。
可他竟然答應了,雖然不情不願,但劍客的話,有誰敢不信?
天上星辰無數,也瘋了般在眨著眼睛,水鑽般晶瑩著,配著滿世界未溶化的積雪,儼然是個夜晚的琉璃世界。
而我的心呢?心還如以前那麼善良晶瑩麼?還是白白遁世讀經那麼久,一入紅塵,立刻塵埃遍佈,和我的身子一樣污濁不堪?
桃夭,雖是妓女,只怕還比我純潔些。
梅園到了,頓珠早等在書房裡,將一大疊信函交給我。
那是紇干承基的小屋裡秘密收藏的信函,記錄著紇干承基和齊王李佑所有見得人見不得人的交易。我給紇干承基救起後曾在紇干承基屋子裡見過的那些信函,是足以將齊王李佑和紇干承基一齊送入地獄的密信!
我沉著地接過信函,問道:「有人發現麼?」
頓珠道:「沒有。貢布一直在外望風,很謹慎的。這些信也不是在姑娘所說的那個豆罈子裡,而是在樑上一處很隱蔽的角落裡,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哩。因聽他那些鄰居們議論,說他這兩年常回來住,害我找這些信時還很有些擔心,萬一他突然回來就完了。」
紇干承基會換藏信的地點也不奇怪。兩年多前他很少回去,便是有仇人找他,多半也想不到回他的破屋子裡找;後來他經常回去,自然就擔心這處屋子會引人注意,才將信函轉移到更隱蔽的角落裡。
頓珠盜信時他當然也不會突然回來。跟桃夭在一起可能會有意外狀況,但我在花月樓露了面,想拖他幾個時辰卻是輕而易舉。
我握著那卷要命的書信向天苦笑,忽然覺得自己愧對滿園的清絕梅花。我已不是一個高潔的女子,我將為了東方清遙,成為一個令人噁心的女政客。
天色黯沉,星光冰冷,靜悄悄籠著滿地的雪光,泛著幽幽的慘白。
這一夜睡得又不踏實。
剛閉眼,便見那深不見底的牢獄底部,東方清遙滿臉憂傷牽掛的面容在不斷晃動著,身上全是淋漓的鮮血;又夾纏著紇干承基不斷地冷笑,冰涼直糝入人的心裡撞擊著,漆黑如墨玉的眼,說不出的譏嘲不屑,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問著:「你瞧不起我是殺手,我是禽獸麼?那你是什麼?你是什麼?」我在深夜的雪地綣縮著,綣縮著,急得渾身冷汗,卻辯駁不出一句,更不敢抬頭看他,只在心裡說,我只是想救他,我一定要救他,那牢底深處的那個溫和男子……
又一片鋪天蓋地的陰影罩上我嬌小的身形,一抬頭,竟是漢王,他解著衣袖,獰猙地笑著:「我想要你,你又怎逃得了?從了我,也給你個側妃當!」
紇干承基只是笑著,笑著看我被漢王欺侮,冷冷說著:「你居然敢算計我!你偷我的東西,以為我不知道?」
清遙則在遠遠我看不到的地方呼喚著:「書兒!書兒……」
而漢王肥白碩大的身子又瘋狂壓上來……
我聽到自己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渾身顫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