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病纏綿(上)
我的病並不是純粹的風寒,病暑原就不曾恢復,又受刺激過度,再加上身體受到了嚴重的摧殘,我居然病得差點死去。
當我躺在床上,一小口一小口喝著紇干承基喂的小米粥時,紇干承基已完全不見了他劍客的傲慢風采,如同絮絮叨叨的鄰居男孩,傾訴著他守我三天三夜所受的苦楚。
他原是鐵打的身子,自然不會怕累。可他怕我死,他不斷呼喚我,連名帶姓地呼喚我,跟閻羅王爭奪著我的小命。
小屋依舊陳舊而簡陋,但我睡的床上,已經換了極好的被褥,軟軟的,帶著太陽和清新的棉花味道。
紇干承基自己已經邋遢得直逼大街上的乞丐,但我的手和臉都是乾乾淨淨的,連乾枯的頭髮都是很整齊地披散著。很難相信,這麼個握慣了劍的劍客,會每天定時為我擦洗著臉和手,甚至會用梳子細細梳我的頭髮。——他梳的時候,必是極輕柔的,我的頭皮的一大片,因被漢王用力拉扯過,依舊一碰著就疼。可我並未覺出疼痛來。
紇干承基每天三次端來很苦的藥,我自然是不樂意吃的。紇干承基必然先吹上一吹,然後喝上一口,展顏一笑,道:「容書兒,這藥不苦,你吃一口試試看,只吃一口,好不好?」
那話語聲,輕柔軟儂,卻接近哀求了,叫人心碎心痛的哀求。
我抵不住那份心痛,每每便端起來喝上幾口,然後皺眉,用力按住自己胸口,不讓藥汗在腸胃翻湧中吐出。
每當此時,紇干承基必然緊握住我的手臂,有時甚至把我攬到懷中,輕撫我的背部。而此時,我已無力再推開一個如此溫暖的懷抱了。
我看著他誠摯清澈的雙眼,終於忍不住問道:「為什麼救我?又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紇干承基默然,然後垂下藥碗,低頭道:「我不想見你哭,不想見你死,不想見你不快樂。」連滿臉的短髭都掩飾不去他那份少年的真摯溫柔。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身子,輕輕又帶著些嘲諷地問道:「我?值得麼?」我簡薄的單衫下,被李元昌蹂躪過的傷痕根本掩飾不住。我已經不是個純粹意義上的好女孩了。即便在二十一世紀,大多數男人都或多或少有著處女情結,何況現在是大唐?任何一個清白的門第,都不會要一個失過身的女人吧。
即便,即便東方清遙。他說過,新婚之夜,他家的老夫人,甚至會驗一驗新娘子的落紅,以確認新娘的貞潔。我曾經以為,萬一我回不了二十一世紀,東方清遙會是我另一個幸福的等待。終於,這個夢,也已被蹂躪得完全破滅。
失去貞操並不是我的錯,最痛苦的階段過去後,我也不再為此有求死之念。但我不能改變旁人的觀點,也不能改變自己心頭對於自己這具身體的憎惡——只要想起那可怕的下午,那豬一樣壓上來的龐大身體,那可怕的疼痛和凌辱。從此我的所有自尊,都已被踐踏在溝渠的污泥之中,無法拔起。強烈的自卑和傷痛,螞蟻般撕扯著我的心,我,我污濁不堪的永遠無法潔淨的軀體,還值得任何男人的付出麼?
但紇干承基卻只是搖頭,道:「容書兒,你放心,你還是原來那個最完美的容三小姐。我會幫你,幫你回到你原來的幸福生活。」
我原來的幸福生活?我茫然。
紇干承基生怕我不懂似地補充道:「我把你好好地送回到東方清遙身邊,他自己一個男人家,沒能保護好你,想來也不會拿你的,你那個……事去怪你。他一定還會娶你,好好待你。」
我閉上了眼睛,心裡如刀割般疼痛起來。
東方清遙當然不會怪我,當然還會娶我,我便是那個癡呆的容書兒,他也會娶我。只是,此事以後,二人之間原有的默契和柔情,還會有嗎?他看我的眼神,還會是那不攙雜任何雜質的純淨愛惜嗎?
我何必留在異世,來成就這一段不會美滿不會純粹的愛情?
紇干承基一定將我的痛苦全然看到了眼裡,焦急地保證道:「你放心,他若敢對你不好,我絕對饒不過他。」
我抬起頭,虛弱地問道:「如果我不想回到他身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