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迫軍（八）
胡宗鐸順著鄭重手指的方向，舉起望遠鏡看去，視野裡出現了一片閃亮刺目的白光，再仔細一看，不禁倒吸了口涼氣，那是數千名高舉著閃亮的馬刀，正縱馬高速衝向突破口的保安軍騎兵。突破口那裡的桂軍已經亂成了一團，有的想要就地阻擊，更多的人則選擇了逃跑。
鄭重臉色蒼白，喃喃地說：「完了，我的這個旅全完了。」
胡宗鐸這時反倒平靜下來，既然突破無望，他也就徹底解脫了。胡宗鐸在心裡暗暗說：「李長官、白長官，我胡宗鐸已經盡力了。」然後淡淡地對鄭重說：「鄭師長，安排好防禦後到軍部來。」說完，出了指揮部，命令跟來的副官：「通知各師師長，都到軍部，我有事情要說。」
胡宗鐸沒有回自己的軍部，而是先去了李思熾的師部，他不放心自己這個老部下，一旦被中央軍收編，李思熾是肯定會被趕走的。
在李思熾的師部帳篷前，胡宗鐸破例地被有些猶豫的衛兵擋住，胡宗鐸看見有衛兵飛也似的跑進李思熾的師部裡。胡宗鐸有些緊張，這些衛兵都是李思熾的心腹，也都知道他和李思熾的關係，平時根本沒人敢攔他。難道是部隊嘩變，把李思熾抓起來了？胡宗鐸掃了自己的衛士們一眼，這些衛士早就把手放在打開的槍套邊。
胡宗鐸正想著是否馬上回去，李思熾一路小跑著從帳篷裡出來，揮手趕開衛兵，拉著胡宗鐸就往帳篷裡走。胡宗鐸站著沒動，低聲問：「這些衛兵是怎麼回事？」
李思熾看了看自己的衛兵，沒有明白胡宗鐸的意思，不過當他看到緊張戒備著的胡宗鐸的衛兵，立刻明白了胡宗鐸的心思。低聲笑著對胡宗鐸說：「軍長，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派去聯絡第四路軍的人，在我們北面三十多里的地方就遇上了他們的大部隊，看樣子是要準備從側翼向我們進攻。」
李思熾的話讓胡宗鐸吃了一驚。第四路軍的援軍竟然把大軍悄悄地運動到了他的側翼！如果不是讓李思熾去聯絡他們，一旦他們發起進攻，他這幾萬人立刻就會混亂起來而崩潰，這些部隊還能不能有機會被整編可就不好說了，很可能就此被取消番號，讓蔣公省了許多麻煩。
胡宗鐸和李思熾進到帳篷裡，帳篷裡坐著的四個人站起身來。這些人中有楊騰輝的參謀長王之、他的參謀長陶蓉、第四路軍第一師三團團參謀長胡斐，另一個是身著第四路軍草綠色毛嗶嘰軍官制服、掛著上校軍銜的一個年輕軍官。
胡宗鐸沒理有些尷尬的王之，而是徑直來到那個年輕上校跟前，李思熾跨上一步介紹說：「舒參謀長，這是我們十九軍胡軍長。」
年輕上校立正敬禮，主動自報家門說：「第四路軍第二師師參謀長舒存。」
胡宗鐸看了陶蓉、李思熾兩人一眼，見兩人面上似有不甘之色，知道一定是還沒談妥，很可能是對方的收編條件過於苛刻。可是沒時間了，自己馬上就要發通電，通電一發，中央軍很快就會派人來收編，到時候李思熾、陶蓉兩人再想拉部隊走那是絕對不行的了，輕者被繳械遣散；重者李思熾、陶蓉就會性命不保。心裡怪李思熾、陶蓉兩人，都已經是年近不惑的人了，怎麼還不知道人在矮簷下、哪能不低頭的道理呢。
胡宗鐸故意問李思熾：「怎麼樣了？」李思熾和陶蓉互相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都沒有開口。
胡宗鐸轉頭對舒存說：「舒參謀長，我們都是軍人，軍人就應該直來直去，我問兩個問題。」
舒存點點頭說：「胡軍長請講。」
胡宗鐸看著舒存說：「我的第一個問題是，你們第四路軍的軍官都很年輕嗎？」
舒存挺挺身子看著胡宗鐸說：「胡軍長，我們第四路軍中現在年紀最大的是我們的蕭國棟參謀長，他今年也只有三十出頭。其他人從宋司令直到普通戰士都沒有超過三十歲的。不過，李師長和陶參謀長如果加入我們第四路軍，那可能就是他們兩人的年紀最大了。」
胡宗鐸心想，聽這個舒存的話，好像第四路軍很希望收編李思熾和陶蓉兩人的部隊啊？不過此時也不容他多想，繼續問道：「我的第二個問題是，李思熾和陶參謀長要帶部隊接受第四路軍收編，你們是什麼態度？」
舒存笑著說：「我們高師長見到李師長和陶參謀長派去的人後，因為此事事關重大，我們做不了主，所以立即電告我們宋司令。」
這樣大的事，確實不是他們做下屬的可以決定的，胡宗鐸理解地點點頭說：「應當的，舒參謀長請講。」
舒存接著說：「我們宋司令很快就回了電報，電文的內容主要有這麼幾點：宋司令表示熱烈歡迎李思熾師長、陶蓉陶參謀長率所部加入第四路軍。只要他們真心在第四路軍，宋司令保證對這次收編的所有官兵同我們原有的人員一視同仁，絕無地域遠近、親疏之別。」
「這是我們宋司令的原話。」舒存又補充了一句。
胡宗鐸對宋哲武這樣的態度很滿意，可又想到李思熾和陶蓉的表情，胡宗鐸心想一定還有後話，所以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舒存。
見胡宗鐸不動聲色，舒存又說：「但是，我們宋司令說，要加入我們第四路軍要滿足他的三個條件。如果貴部能答應這些條件，其他的一切好談；否則就一切免談，中央軍很快就會開上來，你們可以接受中央軍的收編。」
胡宗鐸心說果然還有後話，一定是這幾個條件很苛刻，李思熾和陶蓉才沒有馬上答應。胡宗鐸示意舒存繼續說。
舒存繼續說：「條件就是：第一、李師長和陶參謀長加入第四路軍後，李師長繼續擔任師長一職，但不能在原部隊；陶參謀長可以任我們第四路軍副參謀長。第二、本次收編的全部人員，必須打散同我們的部隊混編。第三、李師長、陶參謀長以外的所有軍官都要進入我們第四路軍教導大隊接受短期培訓。關於這第三點，宋司令在電報裡特意要求我們給貴部解釋。並不是說貴部的軍官戰術、戰役素養不好，這些軍官都是有豐富戰鬥經驗的，本來是不需要培訓的；只是我們第四路軍的部隊編制，作戰指導原則、方法都與貴部有一些不同，所以需要培訓。所有參加培訓的軍官，只要通過考核還是要原職任用的。宋司令還說，十九軍的軍官都是優秀軍官，你們的加入，會使我們第四路軍更加強大。由於只是要這些參加培訓的軍官瞭解掌握我們第四路軍的特點，這個培訓不會很長，估計不會超過一個月。」
胡宗鐸這下明白李思熾、陶蓉兩人猶豫的原因了，笑著對李思熾、陶蓉說：「你們是不是擔心軍官都去培訓了，士兵都打散後給編沒了，到時候你們手下的軍官都無兵可帶，再把你們一腳踢開。」
兩人苦笑著點頭，其實他們還有一個不甘，就是這樣一來，胡宗鐸的老部隊就徹底沒了，胡宗鐸一旦再想拉隊伍，他們就再也不可能把這支部隊帶給他們的老長官胡宗鐸帶出來了。
胡宗鐸繼續說：「其實你們大可放心，從這幾個條件可以看出，宋哲武是真心要收編你們。」
見兩人有些不解，胡宗鐸說道：「如果宋哲武包藏禍心，他根本就不用說這些條件，只要把你們和部隊都騙過去，到時把你們繳械後，在把士兵同他的部隊混編，然後把你們潛送走就行了。宋哲武現在把醜話說在前面，這分明就是先小人，後君子，足見其為人光明磊落，這樣的人我放心。不要在猶豫了，就這麼定了。」又對舒存說：「舒參謀長，這些條件我就帶李師長、陶參謀長做主了，完全接受。」
李思熾、陶蓉兩人一想，胡宗鐸的話有理，宋哲武真要想這樣做，還真是不必像現在這樣辦。李思熾猶豫了一下還是說：「軍座，可這部隊」
胡宗鐸明白李思熾的意思，一擺手，止住他的話，鄭重地對李思熾、陶蓉兩人說：「我胡宗鐸對不起李、白兩位長官的知遇之恩、栽培之情。從今以後，胡某絕不再帶一兵一卒。我希望你們兩人從此後真心實意在宋哲武手下做事，從他的話裡，可以感覺到他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
停了停，胡宗鐸又嚴肅地說：「這也是我給你們兩人最後的命令。」
李思熾、陶蓉兩人給胡宗鐸鄭重地敬了一個軍禮，手沒等放下來，李思熾早已淚流滿面。胡宗鐸很理解自己這位老部下的心情，不過，他沒敢安慰他，他怕那樣一來，他自己控制不住情緒。
胡宗鐸對舒存說：「請舒參謀長轉告貴部宋哲武司令，就說我胡宗鐸從此不再領兵，也請他善待我的這些弟兄們。」
舒存也被胡宗鐸等人所感動，連連點頭說：「請胡軍長放心，我一定轉告，一定轉告。」
胡宗鐸又笑著問舒存：「聽說你們第四路軍的軍餉很高，是真的嗎？」
舒存見自己的任務完成了，心裡很高興，也笑著回答說：「是真的，我們第四路軍一般士兵是月餉5塊大洋。」
「5塊？」胡宗鐸、包括王之幾人都有些驚訝！李思熾忍不住問：「這5塊是發到士兵手中的，還是還包括其他費用？」
這時的國內部隊，要養一個兵，包括伙食，被服等費用，一般需要10塊大洋，但經過層層剋扣，最終到士兵手中也就一兩塊，這還是好的。條件好的比如中央軍和廣東現在陳濟棠的部隊，有十一二開大洋，條件差的如西北軍，能有5塊大洋就不錯了。西北軍甚至在山西挖過古墓，來籌措軍費。
舒存感覺到自己的話讓他們誤會了，笑著解釋說：「這5塊大洋是發到士兵手中的，其他諸如伙食、被服等費用都是另算。我們第四路軍的各級軍官絕沒有人敢剋扣軍餉，也從不欠餉。而且，我們高師長說：『我們第四路軍的伙食是國內最好的，不僅大米白面管夠，還頓頓有肉。」舒存的話讓眾人咂舌不已。
胡宗鐸有些好奇，一指李思熾、陶鈞兩人說：「像他們兩人，在你們第四路軍裡能有多少軍餉？」
舒存說：「李師長會有1200大洋的月餉，陶參謀長將是我們第四路軍的副參謀長，應該還要高一些。」
舒存的話讓王之羨慕不已，胡宗鐸、李思熾、陶蓉都沒有說話，這個數字是待遇最好的中央軍同級軍官的4倍，是桂系的5倍。足可以養一個連的兵。
胡宗鐸的好奇心是徹底被舒存勾了起來，又問舒存：「你們宋哲武司令拿多少軍餉？」
舒存想了想說：「我可從沒聽說宋司令拿軍餉。」
王之奇怪地問：「難道他不拿餉？」王之的話也正是大家都想問的。
舒存笑著說：「因為，我們的軍餉以及所有的費用，幾乎都是他自己的錢。」這下，胡宗鐸、李思熾、陶蓉、王之都徹底無語了。
胡宗鐸不由自主地問：「他這麼有錢，為什麼還要投到商震的手下？為什麼還這麼聽蔣公的命令？」
見舒存沒回答，胡宗鐸知道自己有些失言，忙掩飾著笑著對眾人說：「大家都跟我去軍部，尹承綱、鄭重他們幾個師長應該到了，我要馬上通電下野。李師長、陶參謀長你們馬上安排人整理部隊，把能帶走的物資都帶上，不要便宜了蔣公，通電後，你們立刻跟舒參謀長走。一定要快，中央軍很快就會上來。」
胡宗鐸走了兩步，又停下問陶蓉：「我讓你去軍需處提的款子，怎樣？」
陶蓉說：「按軍座的吩咐，都取出來了，一共是一百四十六萬七千六百大洋。」這些錢都是李宗仁留給武漢方面的錢。
胡宗鐸對陶蓉、李思熾說：「第四路軍這麼高的軍餉，就不要把這些錢分給弟兄們了，你們就作為見面禮，交給宋哲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