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迫軍（七）
遠在村後觀察指揮所裡緊張注視著戰況的孫立也不禁點頭稱讚，十九軍不愧是李宗仁的主力，他是在孫傳芳和孫殿英的部隊呆過的，就是東北軍和張宗昌的魯軍，他也見識過。這樣大的傷亡，如果換成這幾隻部隊，多數都堅持不住了。在孫立看來，孫殿英的部隊在通過炮擊區域就會潰散；張宗昌的部隊和東北軍多數部隊會在黃大富的火力打擊後失去信心潰敗；只有東北軍的主力部隊和一向以治軍有方著稱的孫傳芳、孫大帥的部隊，才會在傷亡過半後還有衝擊對方陣地的勇氣，一場肉搏看來是免不了了。
不過孫立並沒有派人增援黃大富的一連，並不是他托大，他現在實在沒有預備隊了，所有的人員包括他的警衛連都僅剩一個排還在他的身邊。他抑制住把警衛排派上去的衝動，他相信他的部隊拼刺的能力，現在正是他們證明自己的時候。
見桂軍衝了過來，黃大富知道不讓對方衝上陣地已經不可能了，大喊：「扔手榴彈。」隨著近百顆冒著白煙的木柄手榴彈在人群裡爆炸，黃大富抓起身邊一支三八槍，飛身躍上戰壕，大聲命令：「弟兄們，跟我上，刺刀見紅的時候到了，殺啊。」
在手榴彈的爆炸聲中，桂軍又倒下了幾十人，可這也僅僅讓他們衝鋒的腳步稍稍緩了一下，又迅速衝向陣地。許多桂軍士兵甚至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面對面的和保安軍公平地較量一場了。
兩股挺著刺刀的人流，迅猛的迎面撞在一起，在一片槍支撞擊聲中不時響起慘叫聲。
保安軍一連的戰士們，在剛衝出陣地時，隊形有些散亂，但很快平時訓練的成果就顯現出來，他們在衝鋒過程中很快就自動的結成了三五人一群的小組，跟著黃大富殺進敵群。
黃大富迎面對上一個個子不是很高，但很壯實的桂軍士兵，在兩人即將相遇的瞬間，桂軍士兵明顯有些膽怯，本能地想要擺出防守姿態。
三八步槍本就在長度上佔了些便宜，黃大富又身高臂長，一個跨步就衝到了桂軍士兵面前，這個小個子桂軍還沒有擺好防禦姿勢，隨著黃大富的殺聲，刺刀已經刺入他的前胸。沒等黃大富拔出刺刀，兩側幾乎同時有兩把刺刀刺向黃大富。黃大富並沒有棄槍後撤，而是一腳蹬開桂軍屍體，拔出刺刀，他相信他的戰友會保護他的安全。與此同時，黃大富身邊的兩個戰士一左一右伸槍架開了刺向黃大富的刺刀，黃大富向左側的桂軍士兵虛晃一下刺刀，那個桂軍士兵急忙抽槍格擋，卻被與他對峙的一連戰士藉機一個突刺刺倒。
黃大富側身跨步，用步槍壓住另一個桂軍的槍，掩護黃大富的戰士上前就是一個突刺。那個桂軍士兵反應很快，馬上鬆開手中的步槍，向後急退，這才躲開了這致命的一刀。
衝上來的桂軍開始時有400多人，一部分同黃大富等人肉搏，在外圍插不上手的桂軍從兩側繞過拚死搏殺的人群，向第二道戰壕衝來。
第二道戰壕裡作為預備隊的三、四兩個排也都躍出戰壕。迫擊炮這時已經無法射擊，炮手們都配有手槍，也就是有名的盒子炮，又叫駁殼槍、匣子槍。本來宋哲武是想等31年後，有快慢機、可以連射的駁殼槍出現時，再給部隊配備，可是他實在找不到他認為合適的手槍，只好先配上這些半自動駁殼槍。
這些射手們都是一手持槍，一手持鏟刃雪亮的工兵鏟，他們有的三五人一組；有的就跟其他兩個排的戰士們混在一起。
遇上他們的桂軍更是倒霉，刺出的槍一遇上掄起來的開著鋒利刃口的工兵鏟，一下子就會被盪開，隨後就會有雪亮的鏟刃直接劃向脖子。稍一猶豫，又會被他們用手槍打倒。混在步兵群裡的炮手們更讓桂軍防不勝防，在步兵的保護下，不斷從容射擊正在拼刺的桂軍，直殺得桂軍步步後退。如果再沒有第三波援兵衝上來，這些被殺得有些膽寒的桂軍們全軍覆沒是遲早的事。
這時，一陣不同以往的有些沉悶的尖嘯聲響起，在剛剛衝過山炮射擊區域的第三波桂軍群裡猛然炸起十二團巨大的煙塵，每一處煙塵中都夾雜著許多殘值斷臂，爆炸過後，衝過來的這群原本有400多人的桂軍士兵，只剩下不到300人。
這是孫立怕這些桂軍衝上來，黃大富他們擋不住，增加傷亡，命令120mm重迫擊炮炮擊正在衝上來的後續部隊。
隨著120mm迫擊炮的一個三發急速射，第三波400多人的隊伍只剩下不到200人，剩下的人再不管什麼督戰隊了，他們被這漫天飛舞的血肉和殘值斷臂嚇壞了，撒腿就往後跑。120mm迫擊炮隨即掉轉炮口，轉向朱家河南的桂軍後續部隊進行轟擊，那裡的陣地已經被突破了一個缺口。
120mm迫擊炮威力極大，每個炸點都會留下一個一米深的坑和一地的血肉
在觀察所裡觀戰的胡宗鐸，對自己的士兵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桂軍很早就聘請了大批日軍教官，即使在濟南慘案發生後，他們仍然留在廣西桂系的部隊裡，就是現在也還有。
桂系和日本軍方一直都有聯繫，在原來的歷史中，白崇禧在塘沽乘坐日本大阪號客輪，準備返回廣西，蔣公派時任淞滬警備司令的熊世輝乘軍艦準備在海上攔截大阪號，幹掉白崇禧。李宗仁在得到密報後，就是通過日本駐滬領事館找的關東軍司令部，有關東軍出面聯繫了一艘在上海的日本貨輪，提前出港，在中途接走白崇禧到日本，讓熊世輝撲了個空。
所以，桂系部隊的作戰思想受日軍影響很大，在衝鋒隊形的組織上跟日軍差不多，很多時候，都採用三段滾動攻擊方式，也就是所謂的「豬突」進攻。甚至在桂軍裡，也同日軍一樣很重視單兵的拼刺訓練。
雖然胡宗鐸此刻親眼看到了第四路軍炮火的猛烈程度，但這次衝鋒每個方向都有三個團，每團都分三個波次，每個波次都有一個營400多人。衝過炮火攔截地帶，每個波次最少能剩下三分之二的部隊，這些人足以衝上對方的陣地。他甚至一度對突破眼前的第四路軍的陣地充滿了希望，他認為，只要他的部隊衝上對方陣地，第四路軍發揮不出火力的優勢，這些小兵娃子絕不是他的這些百戰老兵的對手。當他在望遠鏡裡看到，他的部隊衝上朱家河村以及村南到大路上第四路軍的陣地時，胡宗鐸高興地喊了起來。
不過胡宗鐸的好心情很快就被江邊上傳來的巨大爆炸聲破壞掉了，胡宗鐸能聽出這絕對是大口徑火炮爆炸的聲音，不由心裡一顫，他知道這樣多的大口徑火炮只有中央軍的江防艦隊才有，急忙走出觀察所向江邊看去。
只見長江上靠著南岸行駛來十幾艘炮艦，正在不斷用艦炮轟擊在岸邊等待登船的尹承綱的部隊。岸邊早已亂成一團，尹承綱的部隊被密集的艦炮炮火炸得血肉橫飛四散亂跑。再把江邊的部隊驅趕離江邊後，這些炮艦又把炮口轉向停在岸邊的那些漁船，50多艘漁船很快就被炸碎炸沉，有幾艘還被炸的燃起了大火。
胡宗鐸舉起望遠鏡，看清楚這些炮艦是楚有、楚泰、楚同、楚謙、楚觀、江元、江貞、江鯤、江犀、建中、永安共10艘炮艦，胡宗鐸27年在南京的時候見過，這幾艘炮艦都屬於中央軍的江防艦隊。
胡宗鐸明白他的部隊渡江是不可能了，不僅是在這裡，就是在漢口也不可能了。
胡宗鐸看了有些緊張的鄭重一眼，一聲沒發轉身走回觀察所，鄭重使勁嚥了口唾沫，也跟著胡宗鐸走回去，在觀察所門口，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江面上那十艘耀武揚威的炮艦。
正在想著心事的胡宗鐸被鄭重突然的叫聲驚醒，鄭重表情複雜地指著戰場大聲說：「衝上去了。」鄭重現在有些後悔，真要是弄假成真突破了陣地，他的部隊就得繼續跟著胡宗鐸往鄂西跑。
胡宗鐸舉起望遠鏡看向戰場，朱家河以北的高地上的進攻還在僵持著，桂軍雖然傷亡慘重，可還是死戰不退。由於桂軍攻勢猛烈，高地上的重機槍已經無法分出火力，支援朱家河的防禦陣地。胡宗鐸又把望遠鏡轉向朱家河，這裡的戰況讓他有些興奮，500多土黃色的身影正衝向朱家河陣地上迎上來的200多保安軍，這200多保安軍很快就被土黃色的人群所淹沒。
胡宗鐸對他的部隊拼刺還是很有信心的，他的部隊拼刺技術可是一向以拼刺見長的日軍教官訓練的。可是很快他又疑惑起來，並沒有像他認為的那樣，他的部隊很快以強大的拼刺能力，擊垮對方，反倒是人數較少的穿草綠色軍裝的保安軍在佔上風，他的部隊在緩緩後退，幾分鐘內土黃色的人群就稀疏了不少。
胡宗鐸很驚訝，這個第四路軍太讓他感到意外了，不僅火力兇猛，單兵素質竟然也這樣高，明顯的要強於自己這些有實戰經驗的老兵。
帶著驚訝和疑惑，胡宗鐸把望遠鏡轉向朱家河以南的戰場，這裡的情況讓胡宗鐸驚訝沮喪的心情又好了起來，桂軍已經突破了由幾道戰壕組成的保安軍的防線，正在努力向兩邊擴大突破口。「鄭師長，立刻命令部隊跟進，徹底突破敵人的陣地。」胡宗鐸放下望遠鏡大聲下達命令。
鄭重握著望遠鏡的手微微發抖，顫聲說：「軍長，來不及了，你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