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委員長的怒火
冬日的南京，潮濕陰冷。雖然海船可以朔江而上，直達南京下關碼頭，但畢竟遠離海岸，比之上海、廣州等沿海城市少了一些溫暖，也少了一些繁華。不過南京畢竟是中央政府機關所在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夾雜著眾多穿著西裝、長衫的政府職員；掛著政府牌照的小汽車也明顯比別處多。於城內其他地方人流絡繹不絕不同的是，城南三元巷的行人明顯稀少，街上停滿了掛著政府牌照的轎車。街上三三兩兩閒逛的彪形大漢們，一眼就可以看出絕不是普通市民，甚至也不是一般的公職人員，從他們那警惕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這些人不外乎軍警憲特一類人員。這裡現在住著中國的實際統治者，國民政府委員會委員長蔣公。他的官邸就設在三元巷一個較大的老房子裡。
與外面陰冷的氣候不同，官邸的客廳裡溫暖如春，蔣公坐在他那張又寬又大的紅木寫字檯後的椅子上，用他那威嚴、銳利、彷彿能洞察一切的目光掃視著坐在四周沙發上的幾名黨政要員。這些人有軍政部副部長、海陸空司令部參謀長何應欽、國民政府軍委會參議楊永泰、國民政府財政部長宋子文、國民黨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教育長張治中、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外交事務委員會委員張群、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長陳立夫、司令部參謀廳廳長林蔚。
去年7月11日，在湯山召開裁軍編遣會議以來，經8月二屆五中全會專題研討並做出決議，直到1月1日全國編遣會議的召開，歷時半年多，雖遭各派系反
對阻撓，終於形成決議，「全國劃分為12個軍區：一、蘇皖贛，二、閩浙，三、兩廣，四、兩湖，五、四川西康，六、雲貴，七、陝甘，八、魯豫，九、燕晉，十、熱察綏，十一、東三省，十二、新疆青海（外蒙、西藏當別定辦法），每一個軍區所駐軍隊，以四萬人為限。各軍區長人選，由各集團軍總司令與總指揮推薦，軍事委員會審議，分別任命，每軍區內裁兵剿匪，及一切整理軍隊事宜，均予軍區長以全權，責令於一年以內辦理完善，或疑軍區制有分割地盤之嫌，則可明定軍區長官不得兼任省政府主席，以杜絕把持政治之弊。」蕌
今天，蔣公召集他的心腹、幕僚就是要討論如何最終實現裁軍計劃，各處匯總的情報表明，各個派系都不會最終落實裁軍計劃，這令蔣公惱火不已。自何應欽介紹完裁軍決議後，大家議論的話題已經偏離了會議開始時的基調，轉向了對各派系的怒火和言語討伐上。
蔣公早已對各派系失去耐心，今天他其實就是要為武力解決定下基調。蔣公輕輕咳了一聲，大家知道委員長要發言了，都停止了議論。
蔣公用他那帶有明顯浙江口音的聲音緩慢地說道：「自裁軍始，各派系都僅僅考慮一己之私利，完全置黨國利益於不顧，先是極力反對，進而刁難中央。馮煥章提了三個不裁，李德鄰又提出官兵同裁，更是包藏禍心。中央軍的軍官，都是黃埔出身，黨國精英，**棟樑。豈能說裁就裁，又豈是他們部隊裡那些烏合之眾所能比。決議形成後，又都陽奉陰違，與中央虛與委蛇。國內各派系以桂系、晉綏軍，西北軍為首，劃地自治，各自為政。中央名義上統一了全國，實則僅控制蘇、浙、閩、贛等寥寥數省，可謂政不出江南，令不過長江。」
蔣公越說越氣，聲音也漸漸高了起來：「其中尤以桂系為甚，他們根據廣西，勾連廣東，據鄂控湘。東北軍退出河北，又已經易幟，歸順中央，可白建生還賴在河北不走。兩廣、兩湖，加上河北五省之地，如一字長蛇，將國家一分而半，還顯不足。白建生又提出實邊案，還要兵進內蒙、青海、新疆。娘希匹，乾脆兵進南京算了。」蔣公氣憤難耐，重重地一拍桌子。
在座的眾人，除了何應欽外，都是蔣公的絕對心腹，都知道，只要蔣公這句著名的浙江土語一出口，那就表明他惱怒至極，大家都感覺到，蔣公已經忍無可忍，要武力解決，第一個恐怕就是拿桂系開刀。
裁軍削藩是楊永泰去年給蔣公出的主意，所以，他最清楚蔣公的想法，他知道委員長要挑起武力打擊的話頭，搶先開口說道：「委員長英明，桂系、晉綏軍、西北軍各自擁兵數十萬，不僅暗中與中央對抗，還插手地方政務、把持地方財稅，這與軍閥何異，現在已經到了必須解決的時候了。應該要他們交出地方政務、財稅，交出軍隊，否者不惜武力解決。」
何應欽一撇嘴，心裡暗想：「一個不懂軍事的文人，說得輕巧，僅桂系、晉綏軍、西北軍三家就有近百萬軍隊，中央軍才多少人，滿打滿算不到30萬，雖說武器裝備、訓練都較好，可要對付近百萬的對手，那是絕對不夠的。」
這時，幾位要員都紛紛表態，支持楊永泰，但對於採用武力解決的方式都有疑慮。何應欽見蔣公看向自己，知道作為總參謀長，不表態是不行的，理了一下思路，開口說道：「委員長，朱毛部現在佔據江西井岡山地區，湘贛兩省數次進剿都無功而返，有不斷壯大之勢。我的看法是應該首先剿滅這股，然後在對付各個派系。現在強行向各派收權，必然引起他們的不滿，一旦把他們逼急了，聯合起來同中央對抗，形勢對我們會很不利。我贊同剛才子文兄的辦法，先收回各省財稅，控制其發展，然後在緩緩裁軍。」
蔣公由於上次下野時，何應欽態度曖昧，所以自那時起就對何應欽有成見，不過剛才這番話倒是有一定道理。蔣公認為何應欽關於剿滅朱毛部的想法蔣公就非常贊同，現在許多人還都沒拿這只幾千人的小股當回事，何應欽這點眼光就比他們強。可是暫緩處理各個派系的事，蔣公確實無法贊同的。桂系、晉綏軍、西北軍三家就有近百萬大軍，一旦他們聯合起來，自己確實很難抵擋，可問題是現在不削弱他們的實力，他們的實力會越來越大，以後會更難辦。而且，現在三家還在互相提防，存有隔閡，正是各個擊破的好時機，事情拖下去，那才真的麻煩了。
「敬之」蔣公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你說的有理，朱毛部，武裝割據江西井岡山地區，實乃黨國心腹大患，現在許多人還沒有看到這一點。朱德以前僅是滇軍的一個旅長，並不足畏，那個毛潤之卻決不可小看。」
在國共合作的北伐前，太祖在廣州國民政府擔任宣傳部長，在座的這些人都見過。給大家的印象是，文筆犀利，辣味十足，喜愛搞農運，僅此而已。
蔣公見大家不明所以，甚至還有人不以為然，不由心裡暗歎，給眾人解說道：「毛潤之此人，你們對他都不是很瞭解，大概都認為他不過是一個會耍筆桿子的湖南泥腿子。其實此人性格桀驁不馴，心智極聰慧，毅力極堅，魄力極大，共黨內能趕上此人的寥寥無幾。」說到這裡，蔣公的腦海裡不由又出現了那個令他念念不忘的，面容俊朗才幹出眾的政治部主任的形象，據說此人現在就在上海，在共黨中央擔任要職。
蔣公用三個「極」字誇人，這些人還是首次見到，不禁都用心聽起來。
蔣公繼續說道：「從此人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的野心極大，澤東，澤被東方之意，中國乃東方泱泱大國，一個中國還不夠，還要施恩澤與整個東方。不過，好在他在共黨內部職位還不高。」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朱毛必須稱其羽翼未豐之際，堅決剷除。朱培德、何建不是他們的對手。要由中央組織進剿，敬之，你現在就著手佈置進剿計劃，裁軍之事告一段落之後，就要進行剿滅。至於你擔心各派系聯手，這一點你大可放心，馮煥章目光短淺，一勇之夫；閻百川首鼠兩端，悠遊寡斷，他們絕沒有這份眼光。我得到確切情報，如果我們對桂系動手，山西方面是絕不會參與的。馮煥章我們倒是要有所防備，不過，只要我們短時間內解決了桂系，量他也不敢妄動。
眾人此刻都明白，蔣公這是鐵了心要拿桂系開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