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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8章 狗不叫,烽煙再起! 文 / 姒錦

    皇城正心殿。

    烏蘭明珠輕撫著琵琶袖口,暗暗打量著蹙眉思考的趙綿澤。一個多時辰過去了,他一直在思量那一個似乎永遠也破不了的棋局,她卻一直在思量他。

    這些日子,她幾乎都陪在趙綿澤的身側。人人都道他是新皇寵妃,趙綿澤憐她若寶,惜她入骨,讓她寵冠於後宮。尤其在重譯樓事發之後,她的恩寵似乎一日勝過一日,六宮粉黛在她面前紛紛失色。但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得寵的並非她烏蘭明珠,而是北狄的烏蘭公主。

    歎一口氣,她忍不住勸。

    「陛下,夜深了。明日您還要早朝,去歇了吧?」

    趙綿澤俊美的眉頭,微微輕蹙著,修長的手指把玩著一顆黑棋,目光始終游離不定地看著棋枰,一眼也沒有抬頭看她,聲音裡只有漫不經心的笑。

    「愛妃,你先去。朕再琢磨一會兒。」

    烏蘭明珠不會下棋,對中原化知之甚少,甚至都不如烏仁瀟瀟懂得多。但是她看見趙綿澤在每日繁忙的朝政之後把所有時間都奉獻給了這局棋,再傻也能夠猜測得出,這棋局對他的意義不一樣。

    「陛下,臣妾這些日子,都在翻看棋語,偶爾也找會懂得博弈之道的姐妹學上一些。等臣妾學會了,往後便能陪陛下博弈解悶了。」

    趙綿澤看過來,微微一笑。

    「愛妃有心了。」

    「只要陛下喜歡,臣妾應當做的。」烏蘭明珠輕輕淺笑,在那一低頭的瀲灩裡,心裡卻是一陣悲涼。

    她是有心的,可他卻是一直無心的。

    她今兒來時特地打扮過,穿了一件新做的荔枝紅立領襖裙,琵琶袖的袖口綴了一些他喜歡的纏枝暗紋。姣好白皙的面色,艷麗婀娜的姿容,不輸給任何一個女子,可他似乎根本就沒有察覺她的討好。在她話還未說完時,他早已別開眸子,又一次沉浸在他思之不得的棋局裡。

    正心殿裡,一陣冷寂。

    烏蘭明珠沒有離開,也不再說話打擾他的思考。

    何承安躡手躡腳的走過來,停在燭台邊上,挑了挑燈芯,像是想勸趙綿澤去休息,可是在看見烏蘭明珠的搖頭示意時,微微一歎,又默默地退了下去。

    梆子的聲音,在深宮裡尤其淒哀。

    三更天了!何承安又添了兩次茶水,換了一次燭火,趙綿澤仍然沒有下去就寢的意思。烏蘭明珠幾次三番瞥著他緊皺的眉,在梆子再一次敲響時,終是壓不下心痛的情緒,鶯聲相詢。

    「陛下,這局棋有這樣難麼?」

    「難!」趙綿澤聲音還算溫和。

    「這世上,就真的無人能破解它?」

    「有。」思考一下,他道,「朕總能解開的。」

    說到此處,趙綿澤像是剛發現她還在這裡似的,眉頭微微一蹙,眸子裡添了一抹她琢磨不透的複雜,黑眸亦是深沉無比。

    「愛妃去歇了罷。不必坐在這裡陪朕,仔細受了涼。」

    烏蘭明珠嘟起嘴角,搖了搖頭。

    「臣妾無礙,陛下不歇,臣妾也不去。」

    她溫軟的話裡帶了一絲女子的小小撒嬌,可趙綿澤似是未覺,聲音涼了幾分,「愁眉苦臉做甚?朕說過,你得多笑。」

    「是,陛下。臣妾知錯了。」烏蘭明珠不好意思的微微抿唇,眼睫輕輕眨動一下,笑了出來。她一直知道,趙綿澤喜歡看她笑。但是,她卻一直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喜歡看她笑。

    果然,當她唇角的梨渦調皮的浮在面上時,趙綿澤看她的目光,亦是緩和了下來。不僅如此,他還溫柔地拍了拍她的手。

    「去吧,聽話。」

    每每他這般柔情待她的時候,烏蘭明珠心裡都不免升起更多的希望。她想,他待她終究是與旁的妃嬪不同的。她能一直備受恩寵,除了她本身是北狄的公主之外,一定是身上有什麼東西吸引他。有了這份不一樣,假以時日,等她懷上身孕,地位也就穩固了。

    正在這時,何承安走了進來。

    「殿下,焦玉來了。」

    趙綿澤微微一頓,從棋局上抬起眸子。

    「宣。」

    不多一會兒,焦玉便大步走了進來,與他一同前來的人,還有禮部侍郎蘭子安。二人像是都有急事要稟報,腳步匆匆,甫一踏入正心殿的門檻,與趙綿澤交換了一下眼神兒,趙綿澤便屏退了烏蘭明珠與左右侍候。

    「說吧。」

    焦玉先前一直跟著趙梓月,聽得趙綿澤詢問,他鞠著身子,把溧水發生的事情一一告之,然後恭順道:「陛下,大都督已經回京,說是明日早朝再向陛下詳稟。」

    趙綿澤微微頷首,又問了一句。

    「趙樽果然是這般說的?他要親自送趙梓月回宮?」

    「是。」焦玉應聲。

    趙綿澤冷哼一聲,溫潤的面上神色不明。

    蘭子安目光微暗,察言觀色片刻,淡淡一笑,便把話接了過去,「陛下給晉王機會,他都不把梓月公主帶走,反倒親自送回宮來,看來這人不僅是一個狠心的哥哥,還是一個徒有虛名的小人。為了一己之私,為了免得陛下責罰,竟然不惜犧牲妹妹。」

    趙綿澤微微一笑,「子安,你太小看他了。」

    蘭子安自然知道這席話是在小看趙樽。但他是一個聰明人,他懂得在另一個聰明人的面前,說話做事都不能顯得太聰明。伴君如伴虎,適當的藏拙,更是為官之道。一個在帝王面前鋒芒畢露的人,一般都沒有好下場。

    故而,他狀似吃驚的一詫。

    「陛下何意?」

    趙綿澤沉思著揉了揉眉心,並不向他解釋,只是微微笑著,便把話題岔了開去,「重譯樓之事,子安以為,與晉王可有干係?」

    蘭子安蹙眉,遲疑道:「如今形勢很明朗,重譯樓的案子,分明是衝著北狄與大晏和談而來的。誰得利,誰便可疑。先前若說是晉王所為,倒也有些道理。但定安侯中毒之事,又如何解釋?定安侯與巴布都身中一樣的毒,不可能是趕巧了。這樣一來,臣下便有些想不通了。就算晉王有殺害巴布的動機,卻一定沒有殺害定安侯的動機才對。」

    他的話說得模稜兩可,橫也是他,豎也是他。好也是他,壞也是他。乍一聽上去每一句都有條有理,像是分析了許多關鍵所在。可認真想來,卻沒有一句話是落在點子上的。

    這人的圓滑世故,非常人可比。

    趙綿澤盯著他俊秀的面孔,淡淡一笑。

    「子安切莫按常理來推斷朕這個十九皇叔。一虛一實,一真一假,把兩件毫不相干的事扯在一起,把一個不可能殺害的人拉到局裡,無非是為了減輕旁人的疑慮,也洗清自己的嫌棄。此事,他做得乾淨漂亮。」

    「真的是他?不能吧……」

    蘭子安躊躇著,似是還有不解。

    「可是陛下,晉王這般做會不會太冒險?鉤吻是劇毒之物,若是一時失算,豈不是要了定安侯的性命?」

    「他敢做,自然就有把握。」忽略掉心裡那一抹酸澀,趙綿澤笑得有些悲涼,「以楚七的醫術造詣,這原就不算大事。趙樽與她在一起那麼久,又豈會沒有分寸?再說,毒在軍棍上,並非服下,即便是太醫院的太醫,也能保得了陳大牛的性命。小小一出苦肉計,把他兩個摘得乾乾淨淨。依朕看,那重譯樓的事,也跑不了陳大牛。」

    蘭子安沉吟著點頭,順便為趙綿澤戴高帽子。

    「陛下英明!聽您這麼一說,臣下茅塞頓開。」他像是想起什麼來,目光突地一閃,「可事到如今,晉王不入陷阱,哈薩爾又只給朝廷十日之限,我等得拿出解決之法才是?」

    「子安是怎樣想的?」趙綿澤輕聲笑。

    蘭子安沉吟道:「為免兩國再起戰端,生靈塗炭,為今之計,只有一個法子可行了。」

    適時給皇帝出主意的臣子,都是好臣子。

    趙綿澤微微一笑,「嗯,愛卿說來聽聽。」

    蘭子安拱了拱手,輕聲道,「回陛下。說到底,北狄要的也只是一個交代而已。只要我們把那用髮簪戳中巴布的侑酒女交出去,再用梓月公主和親安撫,事態必然得以平息。若是哈薩爾再揪住不放,也就說不過去了。」

    他說得合情合理,可趙綿澤聽完,卻是輕輕一歎。

    「那姑娘朕識得,她是皇后的患難舊友,當年皇后離開京師……流落錦城府時,曾得她助益。如今她既藏在魏國公府,且由著她去吧。」

    蘭子安微微一怔。

    「陛下,這樣做會不會……」

    「不必說了。」趙綿澤擺了擺手,微微低頭,目光落在了棋局之上,輕嘲道,「只要是她要的,朕便給得起。」

    蘭子安深深看了趙綿澤一眼,抿緊了嘴角。

    今日晌午後,阿記差人來報,說楚茨院裡多了一個會彈琵琶會唱曲兒的女人,那時趙綿澤就已經知道,在重譯樓裡失蹤的顧阿嬌,就藏在魏國公府裡。

    當時趙綿澤沒有下前往搜查的旨意,蘭子安還以為他只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卻萬萬沒有想到,他根本就不想動顧阿嬌。

    他很清楚,在這個節骨眼上,不管顧阿嬌是不是巴布之死的真兇,都與此事息息相關。只要把她找出來繩之以法,就算是給北狄的安撫。如今趙綿澤僅僅只為了一個夏楚,就寧肯放棄這樣的一個大好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完全不考慮後果。從帝王的角度來說,是極其可怕的行為。

    一個用情至深的男人,不會有大出息。

    這一點,蘭子安一直深信不疑。

    看著趙綿澤燈火下濕潤如玉的臉,他微微一笑,閃爍的目光中,彷彿看見了他可悲的命運,還有他終將走向滅亡的末路。

    他笑了。

    「陛下待娘娘真是情深意重。」

    趙綿澤抬頭,淡漠的視線落入他的眼裡,「子安以為朕是兒女情長之人,難堪大任,對也不對?」

    蘭子安心裡一聲「咯登」,趕緊撩袍跪下。

    「臣不敢。」

    趙綿澤微微一笑,暖煦的聲音裡,再無前一瞬的銳利,「你我君臣之間,向來親和,一句隨口之言,你如此緊張做甚?起來說話。」

    蘭子安額頭青筋一跳,微笑著起了身,「謝陛下。臣只是擔心如此一來,該怎樣向北狄交代。」

    「朕自有主張。」趙綿澤輕輕一笑,調過頭來,目光挪向一直沒有說話的焦玉,「焦玉,你說,

    在軍棍上做手腳的人,是顧懷對不對?」

    「對。」焦玉點了點頭,隨即,又猶豫道:「屬下先頭一直奇怪,那姓顧的為人膽小如鼠,徹頭徹尾的慫蛋一個。即便因了菁華長公主之故,他也不敢對定安侯下毒才對。不過,如今聽了陛下的一席話,屬下總算明白了。一定是晉王設計,給了他機會和膽子,一來圓了重譯樓的案子,二來輕而易舉就嫁禍了定安侯的情敵,還上了定安侯的人情。」

    「聰明!」

    趙綿澤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眼神兒,然後抬手接過何承安新添了水的茶盞,喝了一口,才微微笑道,「既然定安侯之毒,是經由顧懷之手。那就把他交出去吧。北狄人要交代,朕就給他們交代。」

    焦玉微微一詫,不明所以。

    「陛下,若顧懷下毒是被晉王指使,我們完全可以順籐摸瓜,從他的嘴裡撬出晉王來,不僅可以給北狄一個交代,也順便……除去他。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趙綿澤放下茶盞,微微一歎。

    「顧懷什麼人?趙樽什麼人?趙樽要陷害他如果還能讓他查覺,那他就不是趙樽了。」說到此,他抬起眼皮兒,笑了笑,「若真是那般,那他也就不值得朕這般處心積慮的應付了。」

    焦玉垂下手,歎了一下,「陛下說得極是,晉王為人,實在令人猜測不透。可是,咱明知是他布的局,還不得不順著他的意思往下掉,會不會太虧了?」

    趙綿澤眸子沉下,面色有些難看,卻沒有吭聲兒。蘭子安適時上前,岔開了尷尬的話題,「陛下,臣還有一事不明。顧懷只是一個太醫院吏目,與重譯樓的案子根本牽扯不上,如何能說是他殺了北狄使臣?如何取信於人?」

    趙綿澤唇角微勾,情緒緩了過來。

    「朕說他有,他便有。」

    蘭子安目光淡淡一凝,還未答話,便見趙綿澤擺了擺手,「子安只管放心。此事朕會交給錦衣衛去做。東方大都督會交給朕一份滿意的卷宗。」

    錦衣衛羅織罪狀的本事,那是舉朝皆知。

    顧懷一旦落入東方青玄手裡,這人便算是毀了。

    蘭子安垂下眸子,拱手應承。

    「是,臣明白了。」

    ~

    洪泰二十七年的五月末。

    整個大晏朝的關注點都在重譯樓的案子和射柳之事上。

    就在趙梓月被趙樽送回宮中的那一晚,重譯樓使臣被殺一案突然有了極大的進展。原先應天府衙門的仵作驗屍稱,北狄的平章政事巴布身上的毒藥,是鉤吻,該毒潛在食物之中,在侑酒女的髮簪刺入他的脖子之前,毒性就已發作。故而,侑酒女並非巴布致死的主凶。

    侑酒女逃跑了,搜了幾日沒搜著,這個案子原是沒法子結案的。但天助大晏,因了定安侯在奉天門外挨軍棍中毒之事,重譯樓的案子突地有了轉機。

    定安侯被執刑時的軍棍上,也塗有鉤吻劇毒。根據這個線索,錦衣衛經過層層排查,終是找到了下毒之人,他不是旁人,正是太醫院吏目顧懷。

    經過東方青玄的連夜審訊,顧懷全都招供了。

    原來他是漠北兀良汗的細作,早在兩年前就被兀良汗收買,一直在大晏京師從事秘諜活動。他受命在重譯樓裡下毒,是為了破壞北狄與南晏的和談,而讓兀良汗從中得益。至於他為什麼要殺害定安侯,錦衣衛的案卷中只有一句——涉及私人恩怨。

    案子落下帷幕,顧懷到底是不是兀良汗細作,到底有沒有殺害北狄使臣,已經不是朝廷關心的問題了,大家要的只是一個結果,一個足以安撫北狄人的結果。

    不得不說,錦衣衛把案子做得非常漂亮。卷宗上面,關於顧懷何時與兀良汗的人接頭,何時前往重譯樓下毒,何時混入兵部在軍棍上塗抹鉤吻,都交代得一清二楚。而且,卷宗上面,有人證,有物證,有顧懷的供詞,供詞上頭還有顧懷自己畫的押。

    這件事,便算是板上釘釘了。

    有了兇手,兇手也認了罪,大晏朝廷也算給了北狄一個交代。而巴布之死,大晏雖有責任,但大晏有意已經決意把「最為尊貴」的梓月公主送往北狄和親,誠意也足夠了,北狄本也有心和談,自然不能再糾結於此事之中。

    人世間,荒謬之事很多。

    在許多人認為的國之要事上,其實也非常兒戲。此事一了,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販夫走卒,各有各的見解不同,但顧懷到底是不是做了朝廷的炮灰,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關心。

    武百官私底下有關於此事的議論,也都局限在小範圍之內。不過,案子之中,又另外牽扯進了旁的兩件事情。

    其中一個,便是梓月公主和親之事。

    也不知這一股流言是從哪裡開始傳播的。從市井到朝堂,從民間到軍營,無數人都在不平。說堂堂天朝上國的公主,以皇姑之尊,為何要與韃子和親?這分明就是當今聖上治政軟弱,丟了大晏的臉。還說大晏無數優秀男兒,難得都不堪匹配公主嗎?

    另外一件事,便是因了顧懷的案子,兩年前松子坡上的事再一次進入了眾人的視野。當初松子坡上,曾有無數的金衛軍參與過,故而,關於顧懷與菁華長公主之間不可言說的「秘聞」,也越傳越多,越傳越懸,並且,有很多人相信……

    當然,看熱鬧的人,永遠都只是說說而已,誰也不在旁人的家裡吃飯,旁人的事情到底也與自己無關,只要事不涉利,事不關己

    己,很快便會風水浪靜,被下一波更為熱鬧的流言淹沒。

    不過局內之人,看法自然又有不同。

    例如,定安侯府。

    老夫人這一回是真的氣病了。

    兒子挨了一頓毒打差點喪命不說,原來兒媳婦還與那什麼顧太醫有過私情。就連兒子身上的毒,也是那個顧太醫干的。這一系列的事情,在曾氏的有心挑撥下,更讓老夫人痛恨上了趙如娜,比往常的任何時候都要痛恨。

    侯府裡,一片陰霾。

    丫頭匆匆走入老夫人房裡,恭順的福身。

    「老夫人,長公主來請安了。」

    老太太撐著額頭「哎」了一聲,煩躁的擺手。

    「不見不見,讓她滾!」

    從趙如娜嫁入定侯府開始,每日的晨昏定省她都仔細周到。往常老太太即使也不怎麼喜歡她,但還能與她敷衍幾分。如今是越發看她不順眼,聽到她的名字都頭痛,哪裡會讓她進來?

    但她驅趕的話剛說完,曾氏卻走了過來。

    「娘,使不得。」

    老夫人不耐煩,「有啥使不得?老娘就不想見她。」

    曾氏放低聲音道,「娘,且莫說她是長公主,身份上壓了咱一頭。就說……娘,媳婦兒剛聽人說,她為您備了好些宮中得來的人參貢品。反正不要白不要,您何必與她客氣?」

    老太太翻了一個白眼,數落她。

    「就你眼皮子淺,沒見過東西咋的?」

    「娘你是曉得俺的,俺可沒啥歪心思?這不都是為了娘的身子好麼?您看您這幾日吃不下,睡不著,正好缺這些東西補身,她既然要盡孝,何不由著她?」

    輕輕一歎,老太太沒有拒絕。

    「哎!讓她進來吧。」

    趙如娜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冷遇,過老夫人院子裡來,也是做兒媳該做的事兒,例行公事地請了安,讓綠兒把補品呈了上去,她便要告辭離去。

    「老夫人,侯爺還在床上,我先回了。」

    「哼!」老太太瞥她一眼,沒給好臉色,「你如今倒是曉得心疼自家爺們兒了?我說你早幹嗎去了?你與那姓顧的太醫偷偷摸摸搞破鞋的時候,可有想到你爺們兒半分?」

    「老夫人,我與顧太醫並無私情。」

    趙如娜明知申辯無力,還是多添了一句。

    「還說沒私情?」老太太還未搭話,曾氏便尖酸地接了過去,「你是不曉得外頭傳得有多難聽是不是?弟妹啊,容嫂子多一句嘴,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你做了,總會被人知曉。那日大牛兄弟一離開府裡,你便去太醫院私會他,有沒有這事?你兩個在太醫院門口拉拉扯扯說了好一會兒話,真以為旁人都不知情?」

    趙如娜秀才遇到兵,頗有些無奈。

    「那是正好遇上,光天化日,何來的私會?」

    「哼!反正這事兒,你心裡曉得。說不定,為俺大牛兄弟下毒的人,除了那顧太醫,也有你的份兒。你自己說,可是與他約好的,毒死了俺家大牛兄弟,你兩個好雙宿雙飛?」

    趙如娜眸底一涼,聲音厲了許多。

    「嫂子,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亂說?」曾氏歪了歪嘴角,看她一副小妖精的樣子,便氣不打一出來。冷哼一聲,她指了指趙如娜身上那一件百蝶穿花的輕便裙衫,嘰歪道:「你看看你,爺們兒重病在床,你還穿得這樣花枝招展,不是為了偷野漢子,是為了哪般?」

    趙如娜面色猛地一沉。

    她自小學習宮中禮儀,深知一個人的著裝不是為自己看的,而是對人的尊重。所以,她只要出門,雖不會刻意裝扮華麗,但都會盡量整齊一點,這是她的禮數。但沒有想到,在這人的眼中,竟成了勾搭男人的證據。

    看來對待有些人,講理是無用的了。

    還是楚七說得對,有些人,就不能給她臉。

    趙如娜收斂起慣常的笑意,臉色沉如陰雲。

    「曾氏,你可知本宮是誰?」

    往常她都叫曾氏嫂子,從來沒有這般聲色俱厲過。曾氏一聽,面孔微微一變,扁了扁嘴巴,強辯道,「怎的,又要在俺面前擺長公主的架子?是,你是長公主,可既然你嫁入了侯府,那也是俺娘的兒媳婦。自古以孝為大,你是長公主,未必就大得過娘去?」

    「我大不過娘,卻大得過你。」趙如娜淡淡道,「且莫說我是當朝長公主,就論我是定安侯的侯夫人,是陛下親封的一品誥命,在這個家裡,我也是主,而你是客,不是你曾氏能隨意詆毀的。」

    曾氏微微一愣,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趙如娜掃她一眼,冷笑著再次加重聲音。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我若再從你的嘴裡聽見半句污言穢語,不會再對你客氣。你且記好了,我先前忍你讓你,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侯爺。我以為妯娌之間,不要做得太難看,但你若欺我太甚,我自當還擊。曾氏,做人,當知進退,懂得分寸。否則,誰也救不了你。」

    一字一句放完狠話,她不再看曾氏半眼,只禮數周到的朝老太太福身施一個禮,便拂袖離去。

    身後,曾氏指

    著她的背影,眼淚嘩嘩的落。

    「娘,你看看她,你看看她…多大的威風!」

    ~

    趙如娜得罪了陳大牛的娘和嫂子,心裡並不痛快。嘔著氣回到自家屋子,直到看見那個半趴在床上養傷看書的男人,才收回心裡的郁氣,擺出一張可人的笑臉來。

    「侯爺,我回來了。」

    陳大牛從面前的《三字經》中抬起頭來,審視著她的臉色,蹙了蹙眉頭,「娘和嫂子又為難你了?」

    趙如娜搖了搖頭,微笑道,「沒有。她們只是擔心你,哪有閒工夫為難我?」不想繼續那個煩人的話題,她脫下披紗,輕輕走過去,把陳大牛腰上的薄毯拉了拉,細心細氣的問。

    「我先前教你的,可有背下來?」

    五十個軍棍打下來,陳大牛如今還下不得地,就連晚上睡覺都得趴著。而且,人整日在床上躺著,啥事兒都做不成,實在把他憋得夠嗆。為了給他解悶,也為了給他灌輸知識,趙如娜這才拿了一本《三字經》來,教他識字兒。

    別看侯爺平素威風得緊,但在媳婦兒面前,卻實在像一頭溫馴的忠犬,見她問起「功課」,趕緊獻寶似的指著書頁上頭。

    「必須的唄。媳婦兒,俺都能背到這裡了。」

    像一個等待大人誇獎的孩子,他甚為得意。

    趙如娜噗哧一笑,「這麼厲害,背來聽聽?」

    陳大牛咳嗽一聲,把書遞給她,思量一下,便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狗不叫,性乃遷……」

    「是苟不教!」趙如娜糾正他。

    「沒錯啊,是狗不叫啊?」

    「……」

    趙如娜笑不可止,又把「苟不教」的意思向他解釋了一遍,才無奈的歎息道,「只會讀,不會寫也是不成的。侯爺,等你身子好起來,我教你寫字兒。」

    「啊,還要學寫字兒?」陳大牛瞪大了雙眼,臉黑得像挨了一記雷劈。頓了頓,他才緩過氣來,苦巴巴地看著她,「媳婦兒,你就饒了俺吧,就俺這腦子,拿刀槍還行,你讓俺拿筆桿子,不是逼死人麼?」

    趙如娜沉下了臉,「你學不學?」

    陳大牛搔著腦袋,歎一聲,「學。有沒有獎賞?」

    「……」

    趙如娜無奈地看著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算了算了!」他重重唉一聲,「誰讓俺懼內呢?學吧,反正學不死人。不就是寫字兒麼,俺寫!」

    趙如娜笑著瞥他一眼,起身為他倒了一杯滾水過來,放在榻邊小几上涼著,淡淡道:「你看你,若是連幾個字都折騰不出來,來日如何領千軍萬馬?灑熱血,逞英雄固然是豪情。可有時候,也得用腦子的。」

    「是,夫人!為夫知錯了。您趕緊來罰?」

    「……」

    看他大孩子似的耍無賴,趙如娜忍俊不禁,心裡頭那點他嫂子和娘帶來的不愉快,也都通通散去了。

    歎一聲,她與他對視片刻,突地脫掉鞋襪擺在腳踏上,坐上床,挨在他的身邊,悶悶出聲。

    「那日你去奉天門時,我原是想去兵部為你求情的。侯爺,我沒去太醫院。碰見顧懷只是湊巧。你曉得的,兵部與太醫院門對門……」

    陳大牛瞥著她,身軀有片刻僵硬。

    不過,他以前沒有問過她與顧懷的曾經,現在也不樂意去問,更不想從他媳婦兒的嘴裡聽見些什麼不愛聽的話。只悶頭咕噥一聲,圈住她的腰身。

    「媳婦兒,你為何要向俺解釋?」

    趙如娜垂下眼皮,「怕你誤會。」

    「哈哈!」

    陳大牛突地心情大好,一把握住她的手。

    「媳婦兒,你怕俺誤會,可是在意俺?」

    這人的思維太不符合正常人的邏輯,趙如娜微微一愕,有些跟不上他的想法,「你是我夫婿,我自是在意的。」

    「那不就結了?」陳大牛爽朗的大笑著,一隻手臂裹了過來,把她緊緊壓在胳膊彎裡,另一隻手輕拂著她的頭髮,憐惜道:「媳婦兒,這事不怪你。甚至連那個姓顧的,他也是……」

    說到此處,他突地頓住了。

    趙如娜奇怪,「怎麼了?」

    陳大牛嘿嘿一笑,拍了拍她的臉,「無事,俺是想說,咱兩個的情分,關他姓顧的鳥事?你不必想太多,旁人說的話,更是不必在意。俺自個兒覺著好,那就好。你看,俺受了傷多舒坦,天天床上吃,床上喝,俺媳婦兒也不嫌俺的屁股長得難看,還當寶似的照料著……」

    「去!」趙如娜笑著推他,「誰把你屁股當寶了?」

    「呵……」陳大牛低笑一聲,把她往懷裡拽了拽,摟摟抱抱間,他愉快的笑聲裡,便添了一絲沙啞的粗喘。

    「來,媳婦兒,俺親個嘴。」

    「侯爺!大白天的。」趙如娜臉上有些臊紅,輕輕推他一把。

    「大白天咋啦?咱關自家屋裡,又沒礙著誰。」

    想他屁股都被打開花了,還不消停,趙如娜又好氣又好笑,可那般想著,在他的低言緩語裡,卻

    根本反駁不來,只能任由自己的聲音微微發顫,任由他的喘聲越發粗重……

    ~

    是夜,靈巖山上靈巖庵,燈火一直未滅。

    重重的廟宇之下,月光裹著秋蟬的聲音,在夏夜的天空灑了一地的銀輝,顯各格外高潔。這靈巖庵原是一座極為普通的庵堂,可如今因了住在這庵堂裡的人物不普通,它也變得不普通起來。也因為這裡不僅住著太皇太后,還住著許多前來祈福的太皇太妃太皇太嬪,它更是被賦予了不一樣的歷史意義。

    遠近皆知,這成了一座皇家庵堂。

    入夜時,靈巖庵最大的一間庵堂裡,一個做工考究的床榻上,盤腿坐著一個身穿玄色道袍的老婦,她寶相莊嚴,手轉佛珠,嘴裡低聲念叨的經,在冷寂的室內,一字字緩緩流出。

    「太皇太后,吃了藥,該歇了。」

    虞姑姑端著放湯藥的托盤入內,輕歎了一聲。

    太皇太后睜開眼睛,瞥她一眼,「京裡可有消息了?」

    虞姑姑頓了片刻,低低道,「有。」

    這位洪泰帝的髮妻,向來不是平庸之人,雖然她一直住在遠離京師的靈巖庵,可對京中的大小事務,仍有消息來源。很快,虞姑姑便把近來發生的事情,包括重譯樓案子的後續,趙梓月的逃離,還有趙綿澤的處理,事無鉅細地告訴了她。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突地一歎。

    「綿澤這孩子,先前哀家以為他年少心性,鍾情那丫頭,也只是圖一時新鮮,圖一個失去的可貴,便由著他去折騰了。如今看來,他這是用情頗深啊?……唉!倒是跟他那個爹一模一樣。」

    一聲歎息,不知是褒是貶。

    虞姑姑拿勺子攪著湯藥,輕聲勸道,「陛下大了,太皇太后不必為他操心,您啦,多顧惜自個兒的身子才最緊要。」

    「自家孩子,怎能不操心?」太皇太后重重歎了一口氣,抬起眼皮掃她一眼,突地笑道,「哀家久不出庵,看這兩日天氣好,倒是想出去走走了。」

    「太皇太后……?」虞姑姑手指一頓。

    「明兒便是射柳之日了吧?看這天氣,明兒也應晴好。哀家想前往一觀,湊湊熱門,你一會下去準備吧。」

    「是!」虞姑姑笑道,「太皇太后也該出去走走了。」

    太皇太后咳嗽兩聲,吐了一口痰,接過虞姑姑手裡攪涼的湯藥,一灌入喉,待抹淨了嘴,才微微一笑,「原本哀家早就該去陪伴佛祖了,沒想到得益於夏楚那丫頭的方子,倒是多活了這幾年。呵呵,哀家也是時候好好謝她了。」

    虞姑姑蹙眉,不解地看她。

    太皇太后也不與她解釋,仍是帶著笑意道,「射柳這樣的喜慶的大事,又關係與北狄的和談,那丫頭既然貴為皇后,又怎能不參與?去,傳哀家懿旨,讓她明日陪同哀家前往東苑。」

    虞姑姑大驚失色,「太皇太后,道常法師說過,皇后娘娘身有天劫,不可隨意外出。奴婢還聽說,重譯樓之事,便是因她私自前往引起的天罰。為了此事,她禁足府中,早已不再外出。如今喚她出府,只怕不妥?」

    「有何不妥?」太皇太后唇角露出一抹淺笑,「閻王要人三更死,不會留人到五更。生生死死,一切都是命數。哀家潛心禮佛這般久,最是明白個中因由。再說,那道常和尚說的話,有幾句是真,幾句是假,恐怕只有他自個兒才曉得。」

    虞姑姑沉默了。

    人人都忌諱,偏生太皇太后是個不忌諱的。

    「下去傳哀家口諭吧。」

    「是,奴婢這便派人前往魏國公府!」

    虞姑姑話音剛落,太皇太后卻笑了一聲。

    「不!你親自去,順便為哀家帶些謝禮。」

    「是。」虞姑姑垂著手,往後退去。

    「等一下!還有一事。」

    太皇太后也不知又想到什麼,突地半闔起眼睛掃了過來,那滿是褶皺的臉上,也似明亮了不少。

    「阿木爾這孩子,這些年也苦了她了。這次射柳,若是哀家不傳,恐怕她也不會去摻和。射柳既是天家大事,她身為太后怎能不去?阿虞,一併傳哀家口諭,令阿木爾一同前往吧。人多,也熱鬧一些。」

    ------題外話------

    摸摸噠大姑娘小媳婦兒們……

    又一波熱鬧啟開帷幕了。身懷有孕的阿七麻煩來了,該怎樣解決?明兒可見分曉。

    腹黑擅謀的十九爺,到底畫的什麼圈兒?慢慢跟著我,看下去,gogogo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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