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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2章 打架! 文 / 姒錦

    黃昏的天際,殘陽如血。

    飽受戰火的官道上,一片空曠冷寂。

    一行二十來個錦衣衛,一輛黑漆的馬車,幾輛關押著囚犯的囚車正從順天府出發前往開平的路上。這正是夏初七與錦衣衛東方青玄一行人。

    從客棧出來的那天,夏初七完全沒有想到,東方青玄這一次不是空手去開平的。他還從青州府的大牢裡押解出來了「棍嘰」,放入了囚車裡,一路北上。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夏初七才知道原來那個「棍嘰」姑娘是北狄公主,她的母親是如今的北狄大妃,她的哥哥正是北狄軍的統帥哈薩爾。夏初七不知道東方青玄要帶「棍嘰」去開平做什麼,不過很顯然,那廝不是一個好貨,做事更不會沒有目的性,而且多半都是「喪心病狂」的事兒。

    她沒有多問。

    當然,東方那廝狡猾,她即使問了,他也未必肯說。

    一連幾天下來,她沒有與「棍嘰」說過話,也不怎麼與東方青玄多聊。為了避免被陳景逮到送回京師,每次留宿客棧的時候,她都住在東方青玄的隔壁房間。可與那天晚上的孟浪不同,其後的日子,他再沒有對她有過什麼親暱的舉動,這讓夏初七懸了許久的心,又落了下去。

    她就說嘛,她也不是人見人愛的姑娘,像東方青玄那種美得不似人間生物的男人,又怎麼可能看得上她?

    不過幾日下來,她對東方青玄也有些刮目相看。以前她只覺得他狠、毒、無情、心機叵測,拿著繡春刀擦試時那含著笑的眼神兒,看一次,她都覺得會少十年壽命,會掉一地的雞皮疙瘩。可相處多了,她卻發現他身上不少的優點。他脾氣是真好、細心體貼、很懂得照顧女人。

    假以時日,其實與他做朋友,也是很舒心的一件事。

    念頭入腦,她微歎了一口氣,漫不經心的問他。

    「還有多久才到開平?累死我了。」

    「快了。最多還有兩天。」

    聽著他懶洋洋的回答,夏初七寬了寬心,剛想鬆口氣,可看著遠處綿延的官道,不由又提起了一顆心來,「你說這都避了好幾天了,陳景不會再追上來了吧?」

    「那可說不準。」

    東方青玄說著,在馬車的搖晃裡,又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享受地歎了一口氣,又瞄了她一眼,「你這都是自己找的罪受啊,讓你回京師好端端的待著不肯,非得到北邊兒來,怪不得誰。」

    「我也沒有怪你。」

    看著夕陽的光線,想著距開平府越來越近,夏初七滿心都是歡喜。好久沒有見到趙樽了,她很想他。那種想不同,不是想戰友的想,不是想傻子的想,是一種從來都沒有想念過的「想」,想得只要腦子裡浮現出他的臉,心裡的每一個脈絡都在清晰的泛甜,與他相處的往事也都會一件件在腦子裡浮現。

    「哎,大都督,我咋感覺咱這車隊的行進速度太慢了。」

    東方青玄的聲音傳過來,「不是車太慢,是你的心飛得快。」

    「噗哧」一笑,她若有似無地又歎了一聲。

    「是啊,慢的不是車,是人心。」

    分別的日子,太難煎。只要能在一處,即便危險,也都是快樂。

    趙十九啊趙十九!

    默默的想著,她說不清心裡那份兒情緒到底是什麼。正酸酸甜甜的胡思亂想著,不遠處的官道上突然傳來一陣重重的馬蹄聲,聲音由遠而近,終於停在了煙塵滾滾的官道中間。一人一馬橫刀而立,在戰馬的「嘶」聲裡,他低低喊了一聲。

    「大都督留步——」

    馬上的男人二十幾歲的年紀,一張年輕的面孔正直冷硬,眼睛微微淺瞇,背上的弓箭和箭囊,手裡提著的鋼刀,在陽光下詭異地泛著一層寒氣。而他黑衣輕甲,嘴角緊緊抿起,顯然對於東方青玄幾天的故意迴避不耐煩了。

    「陳侍衛長!」

    東方青玄撩開馬車簾子,阻止了隨從的驚喝,彎著唇角看著陳景,像是剛剛見到他似的,笑得特別的無辜,「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見,陳侍衛長也是去開平,要不要一道兒走?」

    陳景一手提刀,一手勒馬,目光涼涼的。

    「大都督,陳某得罪了,請你把人交給我。」

    「人,何人?」

    「大都督心知肚明。」

    輕笑一聲,東方青玄慵懶的揉了揉鼻子,表情很是欠揍,「本座與陳侍衛長不算熟識。又怎會與你『心知』,更談何『肚明』?陳侍子長說笑了。」

    從這幾日陳景的作為來看,他料準了他不敢提「晉王妃」或者「景宜郡主」的名號,更不敢大張旗鼓的找他要人,要不然也不會拖到現在。因為誰都知道「景宜郡主」目前應該在京師,如果得知她竟然膽敢跑到了北邊戰場,多少人得吃不了兜著走。

    果然陳景微微一愣,顯然是被他的話給噎住了。

    不過陳景是個死忠的人。他接了的任務,就一定要完成。

    再者,幾天下來,他的耐性也被東方青玄磨沒了。

    抿著嘴唇,他緩緩還刀入梢,突然抽了背後的彎弓,搭上羽箭,二話不說,對準了東方青玄的方向。很快,在錦衣衛的驚呼聲裡,利箭破空而來。東方青玄卻不避不閃,臉上始終帶著微笑,淡淡地看著那箭尖射入馬車的車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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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侍衛長何意?要動武?還是警告?」

    微微皺起眉來,陳景弓箭轉向,對準了東方青玄的眼睛。

    「大都督,人交是不交?」

    東方青玄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在這樣熾烈的夕陽餘光下,眸子裡那一抹邪邪的味道更濃了幾分。嘴角輕輕一勾,他笑吟吟地問:「陳侍衛長武藝高強,本座一直很是敬仰。可是本座有些懷疑,就算人在本座手上,你有辦法以一人之力,把人給搶走嗎?」

    「行與不行,總歸得一試。」

    陳景性子內向,不喜多言,卻言出必行。夏初七把一切都看在眼睛裡,暗自驚訝於他的箭術還有他的膽量,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她不是不想招呼陳景,而是太懂趙十九那個男人的固執和刻板了。只要她今兒被陳景弄走,她就再也去不了開平,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見到趙樽了。

    她不想那樣,所以,只能賭了。

    在陳景面無表情的逼視裡,東方青玄卻是笑了,一雙狹長的鳳眸彎得十分好看,沒有看陳景,他卻是看向了如風。

    「如風,看清楚了沒有?往後多和陳侍衛長學學,你們替本座辦事,要是有陳侍衛長一半的本事,本座也就省心多了。」

    如風垂手而立,「是,大都督。」

    東方青玄瞄了陳景一眼,揉了揉額頭,低低歎了一口氣,輕輕地說,「陳侍衛長的為人,還有對晉王殿下的忠心,本座很是欣賞。可本座實在不知道陳侍衛長要找什麼人。既然本座說了你不相信,不如你親自上來搜搜看?」

    說罷,他示意如風打開馬車的門。

    陳景仍然抿著嘴唇,收弓,也不多說話,慢慢勒馬走近。可剛一走近,目光卻定住了。馬車很寬敞,陳設也很豪華,可裡面的內容一覽無餘,除了東方青玄之外,空無一人。陳景愣住了,又審視了一次車隊裡的其他人,沒有瞅出異樣來,抓韁的手不由緊了緊,直視著東方青玄。

    「大都督,人呢?」

    「本座不知道你指誰?」

    陳景四周看了看,壓低了嗓子,「晉王妃。」

    眼皮兒不著痕跡的跳了跳,東方青玄懶洋洋倚在車壁上,恍然大悟一般,低笑著說,「本座先前告訴她,晉王派了你來接她,準備把她送回京師,可她不想回京師,於是就帶著丁字旗的人,抄小路去開平了。」

    陳景面色一沉,「當真?」

    東方青玄微微一笑,「陳侍衛長要是腳程快一點,興許還來得及。」

    「謝了!大都督,今日的事,陳某多有得罪。」

    一聲長長的馬嘶遠遠離去,陳景奔馳在夕陽塵土中的一人一馬,看上去很像武俠片中的大俠,夏初七目送著他呼嘯而去,然後長長地歎了一聲。

    「真帥!可就是人太老實了,就這樣被你慘無人道的欺騙了。」

    東方青玄瞇了瞇眼,看著她聲音的方向——押解北狄人的囚車。

    「是本座要騙他嗎?」

    夏初七嘿嘿一樂,唇角微微彎起,「是是是,大都督您是好人,是我要騙他,行了吧?」

    東方青玄輕哼,「知道就好,上來吧,他應該不會再來了。」

    囚車的鎖被打開了,她身上反捆著的繩子也解開了。可從囚車裡走出來的人,卻不是夏初七,而且形似「棍嘰」的女人。沒錯兒,她缺德地扒了「棍嘰」的衣服,梳了她的頭髮,化了她的妝,變成了北狄公主,成功的騙過了陳景。

    「陳景的功夫很厲害,就是人嘛,一根腸子捅到底,太容易相信人了。」

    看著她得了便宜還賣罪的搖頭晃腦,東方青玄輕輕笑著,沒有多說什麼。一行車馬又出發了。在熟悉的車輪「吱呀」聲裡,夏初七看著慢慢黑沉下來的天際,摸著頭上的貂皮尖頂圓形帽子,還有帽子邊上垂下的幾串用珍珠做成的「額箍」,低低地笑。

    「別說啊,這蒙族衣服還挺好看。」

    東方青玄側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唇角掀了掀。

    「那得看誰穿」。

    翻了個大白眼兒,夏初七對於他的鄙視毫不在意,摸著身上的衣裳,腦子裡千萬過念頭轉來轉去,突然心裡一亮,頓了頓,像看什麼稀罕物種一樣的看向東方青玄,眼睛一眨也不眨。

    「大都督怎麼會懂蒙語?」

    東方青玄迎著她審視的眸子,眉梢揚起。

    「本座懂的東西還有很多,遠遠比你想像的多。」

    「比如?」

    「不告訴你。」

    靠!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夏初七不冷不熱地哼了哼,懶洋洋地倚在他的對面兒,大白眼兒賞給了他,「多謝了,你又幫了我一次。」瞄著她,東方青玄只笑,「口頭上的謝字,沒有誠意,你有時間不如多想想,要怎樣報答我?我那天的提議,一直有效。」

    心裡「咯登」一下,夏初七想起他說過提議是什麼,臉頰不由臊了臊,裝著沒有聽見似的,托著下巴望著車窗外面,目光定在了某一處。

    「大都督,我準備給他一個見面禮。」

    「見面禮?」東方青玄意味不明的看著她。

    「沒錯,太小的禮配不上我家趙十九,必須是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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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著車窗透入的涼風,東方青玄逆著光的俊臉暗了暗,一雙鳳眸淺淺的瞇了起來,像是受不住行進時的風一樣,他側開了眸子,只留那飛魚服的袍角,被風斜斜地吹開,帶出一片迤邐美好的景致。

    靜了半晌兒,才聽見他懶洋洋地聲音。

    「不論你要做什麼,都不行。」

    「為什麼?」夏初七瞪著他。

    「本座不會讓你涉險。」

    托在腮幫的手挪開了,夏初七坐直了身子,看著東方青玄一貫柔美卻孤高的表情,想到這幾日下來他對自己的照顧,嘴角挑起了一絲笑意來,「別這樣嘛,我無險可涉,有什麼險?再說了,大都督你懂的,你別無選擇,你約束不到我。」

    東方青玄別開的眸子調過來,眸子波光浮沉。

    「你怎知本座別無選擇。」

    夏初七挑眉,帶著笑看他,「因為那是我的事。」

    「哦,這樣啊?」東方青玄默默地看了她片刻,就在她挑著眉梢不動聲色的與他對視時,他身子突然向前一傾,從她的膝蓋上抓了她的手來,緊緊地捏在掌心,順勢往自己身邊兒一拉。

    夏初七始料未及,在馬車突然的抖動下,身子撲在了他的腳邊兒。抬頭怒視一眼,她有些著惱了。

    「喂,你做什麼?」

    不等她吼完,他裹了她的腰身拽起來。

    手被他握住,抬起,一個吻,輕輕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就這樣。」

    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夏初七卻像被人點了穴道。

    手背上傳來的溫軟觸感和他吻上她手背時噴灑的濃重呼吸,讓她又是尷尬又是窘迫。兩個人獨處在這個空間裡,原本好端端地沒什麼事兒,他非得打破一池平靜的湖水,勾纏起一些漣漪來,讓她很是鬧心。

    「耍流氓不犯法是吧?」

    為了解除彼此的尷尬,她咬牙說話間,拳頭揮了出去,直接擊向東方青玄漂亮妖媚的臉。當然,她知道他不會讓她打中。果然,他笑著一個側身,她的拳頭就砸在了他邊上的青花茶盞上。茶盞原本是雕花木架固定好的,被她虎虎生風的拳頭一掃,茶蓋「砰」一聲掉在馬車裡的毯子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了下來。

    看著轉動的茶盞蓋子,東方青玄眸子一瞇,含沙射影地回答了她前面的話。

    「吻你也是本座自己的事,你別無選擇。」

    還有這樣不要臉的邏輯?夏初七乾笑一聲,斜歪歪瞪他,勾起的唇角好不水靈,「嘖嘖嘖,耍個流氓你也能耍得這樣無恥,果然不愧是錦衣衛的大都督,爛了桃也不爛味兒。」

    他忍俊不禁,「跟你學的。」

    有麼?她什麼時候流氓了?夏初七瞧著他大紅飛魚服映襯下的一段旖旎風情,還有明明含著笑意卻總讓人覺得冰涼的目光,有些話終究是嚥了下去,只能重重一哼,插科打諢的嘲笑。

    「大都督你是不是離開了京師,久不近女色,有些按捺不住了?要不然,就我這樣的姿色,怎生入得你的法眼?本來吧,你長得這樣好看,我應該與有榮焉才對。可姑娘我天生有一個怪癖。」

    「什麼?」東方青玄笑問。

    「一是一,二是二,黑是黑,白是白。不管是做事還是做人,都喜歡弄得明明白白,最討厭曖昧不清,尤其是男女之事上。」夏初七唇角掛著笑,說的也是玩笑話。可那小小的玩笑裡,未嘗沒有幾分真實的提醒,還有她表明的態度。

    東方青玄似笑非笑,白皙的手指輕輕叩擊著放茶盞的木架,「七小姐很有自知之明,本座向來喜歡長得水靈的美嬌娘,就你這般模樣兒的,很難入眼。可人吧,性子都怪,大魚大肉吃多了,偶爾見到山野小菜,也想調濟一下胃口,你不要想太多。」

    看著他優柔媚的表情,夏初七輕輕一笑,摸了摸鼻子。

    「多謝大都督提醒,這一回,小的記住了,絕對不會自以為是。」

    「那就好。」

    兩個人相視著,一個若有所思,一個似笑非笑。

    在空中打了一會兒「視線戰」,很快,夏初七從思緒中回過神兒來。斂住神色,彎腰撿起地上滾落的茶盞,也迴避著他的視線,正色地抿了抿唇。

    「不開玩笑了,大都督,這件事我必須去做。」

    聞言,東方青玄的笑容倏地僵住了,「剛才你看本座那麼久?就是在考慮怎麼給晉王送『大禮』?」

    夏初七莫名其妙的瞪他一眼,「不然呢?看你啊?」

    他不答,沉默良久,才低笑著問,「你準備如何做?」

    唇角掛著氣死人不償命的微笑,夏初七看著他,「這個你就不必管了,反正出了事兒,也與你無關,免得你擔上責任。」

    東方青玄輕笑了一聲,聲線兒美若春風拂臉。

    「若是晉王因此宰了我呢?」

    夏初七癟了癟嘴巴,下意識望向北方越來越沉的天空,遙想著那裡正在醞釀著的一場大戰,也遙想著趙十九在戰馬嘶鳴中英姿勃發的身影,突然挑了挑眉,玩笑說,「要是他宰了你,我給你抵命?一命還一命,合不合理?」

    神色微微一頓,東方青玄笑了。

    「很合理,生

    不能在一起,死在一起也好。」

    夏初七閉上嘴巴了,眼神兒剜了過去,低低玩笑一聲。

    「傻逼!」

    ……

    ……

    從京師來的聖旨,於五月十五傳到了北伐大營。

    自從益德太子歿後,立儲之事一拖在拖,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洪泰帝屬意趙綿澤,可洪泰帝卻一直沒有動作。然而,一場與北狄的大戰,卻改變了時局,也改寫了歷史。

    先前反對立趙綿澤為儲的阻力,主要來自於軍事將領。可在大戰之前,大多數有能耐的軍事將官都投入了戰場,朝堂上的一群人,即便有人反對,那呼聲也阻止不了時局。更何況,太子趙柘正位東宮十幾年,人脈甚廣,素有仁厚之名,但凡太子一黨,無不支持趙綿澤。而在洪泰帝的兒子裡面,自從寧王趙析被關入了宗人府,其他皇子即便有那個心,力度也萎了不少,至少在洪泰帝活著的當下,沒有人敢真正與他面對面扛上。

    這個聖旨來得突然,確實也有點「先斬後奏」的意思。

    如此一來,洪泰帝「龍體欠安」,但政務繁雜,朝廷確實也需要有儲君以正儲位,以免黨羽之爭越演越烈,這本來也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由此,趙綿澤昇華殿署理政務,凡朝中大小事情,都由他來決定,這是洪泰帝準備放手培養的信號,每個人也都心知肚明。

    在聖旨傳達開平大營的時候,旨意也已然傳遍了海內。

    趙綿澤為皇太孫的事,也已經板上釘釘了。

    然而,趙樽接到的除了朝廷的聖旨之外,還有陳景從薊州托軍驛傳遞過來的消息——夏初七在薊州被東方青玄給帶走了。

    主帥營帳外面,陽光大盛。

    可營帳之中,得到消息的一群人,卻冷氣森森。

    趙樽冷著臉,面色十分難看。

    一群高級將領集結在此聽了聖旨,也是面面相覷,小聲竊竊私語。可談論了一下時局,見晉王殿下沒有吭聲兒,都以為是為了立趙綿澤為儲君的事情,紛紛三緘其口,不敢多言。

    這裡的人,沒有不覺得趙樽憋屈的。

    可是大晏有律法,立儲必須立嫡,趙樽即便有滔天的才幹也是一個庶出的皇子,還是ど子,哥哥們輪完了也輪不到他的頭上。哪怕他為大晏立下了汗馬功勞,那個黃金寶座也很難有他的份。憋屈也好,難過也罷,那都是沒有法子改變的現實。

    靜默中,各想各的事情,將校們都以為猜對了趙樽的心思,卻沒有人知道他只不過是在擔心一個女人而已,根本就與他們想像的那個金鑾殿上的寶座無關。

    良久,或許為了安慰他的情緒,陳大牛清咳了一聲兒,率先開了口,「殿下,哈薩爾如今移師大寧城,斥候報,主力全部駐紮在灤河岸的興州五衛,隆化、平泉一帶,末將請求帶兵過灤河。」

    趙樽沒有說話,目光仍是冷冷沉沉。

    看了陳大軍一眼,晏二鬼也出列跪拜在地。

    「大將軍,屬下願率先鋒營五千人先行探路,與陳將軍相為呼應。」

    趙樽一動不動,看著面前的聖旨和奏折,靜默一下,總算有了反應。

    「不急。」

    一道重重的聲音,讓帳裡的人都驚住了。

    在沒有接到京中聖旨之前,趙樽召見了軍中將校,原本就是在佈置如何北渡灤河,與哈薩爾在大寧會戰的事情。可聖旨一來,他如何卻莫名其妙改了主意,不得不讓人奇怪。

    劉參將與眾人對視一眼,皺了皺眉頭,說道:「大將軍,末將以為哈薩爾在開平一戰,損兵折將,正是窮寇末路,才倉惶北躥,此時進攻大寧,正是極好的戰機,機不可失啊。」

    趙樽撩了他一眼,「哈薩爾是頭老狐狸,冒然北進,不可取。」

    他的語氣完全的改變,讓一眾人摸不著頭腦。

    「大將軍,但如今聖旨已到,朝廷讓我等直取大寧……」

    輕輕「哦」了一聲,趙樽淡淡剜過他,看向了下首的眾位將領,不疾不徐地說,「陛下給本王領兵,本王就有對軍隊的絕對指揮權。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朝廷怎知戰場形勢?關鍵時候,還得自己把握。」

    這一下,連陳大牛和元祐也都不太理解了。

    什麼戰爭形勢他們也都瞧在眼裡。大晏軍隊早早晚晚要渡過河去打哈薩爾,晚打不如早打,北方一線本來就是北狄的地盤,一鼓作氣拿下哈薩爾的騎兵才是王道。先前的東西兩路作戰,原本就是分兵各個擊破的策略,正是打了哈薩爾一個措手不及,才輕鬆取得了戰局的勝利。而現在,要是等他的後援力量到了,緩過了這口氣來,在大寧站穩了腳根,再要打他就麻煩了。

    「天祿……這般是什麼說道?」

    元祐終於代表眾將士問了出來。

    趙樽語氣仍是極淡,「我軍如今雖士氣高昂,但從大同薊州打過來,軍力疲乏,需要修整,不宜長線作戰。傳令下去,即日起,讓將士們加緊操練,籌備糧草,修城築營,以防守為主,等良機一到,再行出擊。」

    「防守?」

    陳大牛是個直性子的人,不解地向前拱手,「殿下,如今哈薩爾就在對面,俺們守在這裡有啥意義?反倒給了他們休養生息的機會,為何不趁著現在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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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趙樽皺了下眉頭,「大牛,如今開平與永平的實際兵力只有三十萬,哈薩爾在大寧及興州五衛的駐軍也將近三十萬之眾,還有北狄後方的援軍,其中大部分是蒙族騎兵,擅長騎射。兵力對比尚且不說,我們的將士大多來自南方,在北方水土不服者有之,需要一段時間適應,目前應避其鋒芒,審時度勢,不宜強攻。」

    眾將士紛紛抽氣,就像不認識他似的。

    這哪裡像「冷面閻王」趙樽說的話?

    「殿下,我等原本是來討伐北狄的,龜縮在此像什麼話?」

    看了他一眼,趙樽蹙了蹙眉,終於說到了最關鍵的一點,「諸位,本王不怕打硬戰,只怕大戰開啟,我方後援不力,糧草不足……三十萬大軍,去喝風嗎?」

    這句話來得很奇怪。

    洪泰帝做足了準備要打這一場戰是有目同睹的,可以說是舉全國之力要把北狄趕出大晏的版圖,又怎會發生後援不力,糧草不足的危機?

    每個人都覺得趙樽是多慮了。

    可當他們的視線挪到那聖旨上時,有些人又都明白了。飛鳥一盡,良弓遭殃,這是千百年來朝堂風雲不變的結果。如今在朝堂上,不再是洪泰帝做主,新儲君要上位,偏偏選在了趙樽北征之時頒旨,如果他心裡忌憚趙樽,難保不會「一石二鳥」,坐收漁翁之利。到時候,這三十萬人就陷入了囹圄之中。

    沒有人再多說什麼,紛紛望向坐中主帥,單膝跪地。

    「我等唯殿下馬首是瞻……」

    正在這時,帳外守衛突然大喊了一聲稟奏。

    「錦衣衛大都督東方青玄奉旨監軍,已達開平大營。」

    東方青玄來了?

    趙樽緊緊攥住陳景那份奏報,黑眸微微一瞇,盯著沙盤的目光冷了冷,急快地從椅子上起身,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大步出了主帥大帳,迎向從營房門口走過來的東方青玄,冷冷看著他壓低了聲音。

    「你過來。」

    輕輕瞄了他一眼,東方青玄笑了笑,抑止了想要跟隨的錦衣衛,隨著他一起走向了營房後面的草地。烈日照在趙樽冷硬的盔甲上,光芒爍爍,肅然冷漠,照在東方青玄大紅的飛魚服上,妖艷似火。

    對視一眼,東方青玄唇上掠過一絲淡淡的笑意。

    「有什麼事不能當著眾人的面說的?」

    陽光下,趙樽身上的鐵甲,卻片片生寒。他看著東方青玄,一步一步走近,一雙黑眸在帶著血一般的冷意。

    「她人呢?」

    眼波微微一動,東方青玄也向前迎了兩步,邪邪地瞥著他,笑容如花般燦爛,「你說誰?楚七?哦,我想起來了,她說要給你準備一份大禮,自己扮成北狄公主烏仁瀟瀟,領了丁字旗的幾個人,去了灤河對岸。」

    「你說什麼?」

    一字一頓從喉間迸出來,趙樽幾乎把牙齒咬裂。一雙染血般的黑眸冷冷地盯著東方青玄,他像在看一個宿世的仇敵,突然撲了過去揪住東方青玄的前襟,一拳砸在他的右臉上,重重將他往地上一摔。

    「操你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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