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夏初七好像聽見了一陣抽氣聲兒。
不僅僅是她呆怔了,就連那些跪在地上一同聆聽聖旨的丫頭僕役們,都頓時石化成了一尊尊的雕像,個個呆若木雞,完全不知所措,也不曉得如何反應。
楚七是晉王趙樽的人,不僅僅是在晉王府,可以說也是京師城裡人人都知道的風月之事,那老皇帝雖然身在金鑾殿裡,可從來都不是糊塗之人,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就這樣許了?
把他最寵愛的梓月公主許給了他,一個趙樽的「孌寵」?
太滑稽了!
但這個旨她接還是不接?
如果接了,她是個女人,怎麼對梓月負責?
如果她不接,那她又以什麼理由來拒絕?不接旨,那就是抗旨。再說,難不成她還能公開女子的身份嗎?那不僅僅是她在欺君,還是趙樽在欺君,他們兩個那得是共犯。畢竟當初做良醫官的一切官方手續都是趙樽為她辦理的。
原本就安靜的屋子,更是靜得呼吸聲都可以聽見。
所有人的眼神兒,都齊刷刷地落在了夏初七的身上。
摸了摸跪得生痛的膝蓋,夏初七抬起頭來。
「下官。公公,這事兒,可不可以打個商量啥的?」
大抵沒有想到她會在接旨的時候這麼問,他也從來就沒有碰見過有人接聖旨還敢這麼磨蹭的,崔英達耷拉的兩個厚厚眼瞼,顫歪了一下,才用那陰陽怪氣的嗓子哼了哼。
「陛下說了,如今雖晉了楚醫官正六品太醫院右院判,但念及晉王殿下長年奔波,身子勞損,也需要看護,特許你在晉王離京之前,繼續在良醫所照顧晉王。待晉王殿下離京,再去太醫院。」
這個旨意太神奇了。
先繼續伺候哥哥,等哥哥走了再娶妹妹?
那老皇帝是怕一個大桿子拍痛了趙樽,引起他的反彈嗎?
默默尋思著,崔英達後面又說了一些什麼,她都沒有太注意聽,腦子有一點兒發懵。這命運的安排太過神奇,她原以為按照穿越定律,混一個王妃當當說不定還有可能,可如今怎會一不小心,就給混成了駙馬爺?
「楚七,還不快接旨。」
看她在那兒發懵,趙梓月紅著臉低喊了一聲。
「啊?」她側頭,問,「接了旨還能反悔嗎?」
「你……」趙梓月氣得不行,小臉兒倏地就紅了。
聽她兩個的對白,那大太監崔英達眼皮兒又是一顫,不可思議地看了夏初七一眼,哼了一聲兒,拂塵一揚,梗著脖子鴨公喊拔高了聲兒。
「楚醫官這是要抗旨嗎?」
被他那不男不女的聲音一吼,夏初七汗毛都豎了起來。卻聽得趙樽在她耳邊說了一句,「還不接旨謝恩?」
她側眸看著他。
「接旨。」
他面上沒有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怒。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身體跪伏,頭垂於地,磕拜下去。
「楚七謝陛下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雙手捧著聖旨接過,那崔英達頓了頓,又道,「陛下還說了,中和節時,請駙馬爺一同祭祀。」
萬歲「唱」完了,那司禮監的崔英達也走了,可是夏初七手裡捧著那金燦燦的聖旨卻覺得十分的燙手。一直等眾人散去,她還是沒有能夠接應現實。
她怎麼成了駙馬爺了?
趙樽他怎麼就允許了這樣的事情發生?
一路從清崗縣跟著他入京,從幾次三番的教量到無數次看見他輕描淡寫卻狠辣十足的對付東方青玄和寧王趙析,他的手段從來都讓她猜不透,可她也從來沒有見他失過手。
連久病在榻的趙柘都知道公主請求賜婚的事情,她不相信趙樽會事先一點兒也不知情。
即便那個老皇帝是他爹,她相信,只要他願意,絕對不會任由事態發展到如今。就算他吃不住他爹,還能堵不住趙梓月的嘴嗎?
可他愣是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
手裡捧著聖旨,她笑瞇瞇地跟著趙樽的身後,一路從前殿往承德院兒而去,直到兩個人穿入了一條青石板路,而鄭二寶和丫頭侍衛都遠遠地跟在後頭,她才搶前幾步並排在他身邊兒。
「爺。」
「嗯。」他低低應了聲兒。
「咋辦?」
「何事?」
丫明知故問,真是討厭。
夏初七翹著的唇角耷了下來,眼珠子一轉,就明白了。
「說吧,這一回要多少銀子?」
「那日讓你出銀子,你不肯,如今也是遲了。」趙樽說著,見她瞪圓了眼睛,又懶洋洋的補充了一句,「爺這回不要銀子了。」
「那你要什麼?怎麼才肯幫我?」
她問得有些惱恨,他卻仍是不再吭聲兒,直接把她晾在邊兒上,衣袂飄動中,仍是老神在在的尊貴之態,彷彿半點都不為這個事情操心。
換了別的姑娘,
肯定得想,他是不是不在乎她?然後大叫大鬧著,非得逼他說一萬次「我愛你」不可。但夏初七瞇了瞇眼睛,側眸觀察著那貨沒有情緒的淡然俊臉,眉梢一挑,卻是冷冷一哼。
「行,不幫就不幫。反正我娶了你妹兒我也不吃虧,駙馬爺誰不愛做呀?我睡了你妹妹,做了你妹婿,然後,還得回頭來睡了你這個大舅子。嘿,想想老子還有點小激動呢。」
睡來睡去,她說得口無遮攔,卻是惹了趙樽一記冷眼。
「不知羞。」
去!到底誰不知道羞了?唇角一彎,夏初七又笑了,「我再不知羞也不如晉王殿下您啦?要不要我把您那天晚上的威風給宣傳出去,讓所有人都來評價一下,看我兩個,到底誰不知羞了?」
趙樽側眸,淡淡看她,「可以。」
「喲,真的?想明白了?」
她剛剛得意地挑起眉來,便見他眼風一掃。
「只要阿七你付得起聲譽損失費,可以一試。」
又拿銀子來堵她嘴?
撇了撇嘴巴,夏初七眉梢挑得高高,「您還真別唬我,這事兒,還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看那梓月長得也是挺可愛的,你如果不怕你妹妹的終身幸福不保,那你就不要幫我好了。或者我一個想不開,索性在陛下面前承認了自個兒是個女的,那我雖欺君了,你也是欺君。到時候,那大牢裡頭,我倆也好有個伴兒,實在命運不濟,黃泉路上,也拉了個墊背的,我可沒虧。」
趙樽漫不經心地看她一眼,大手伸了過來,握住她的手。
「爺只是被你欺騙,何來欺君一說,再且,爺也不能扒了你衣服,仔細查驗不是?就你這……」
再一次,他冷颼颼的目光嫌棄地將她平板的身子,從上到下給打量了一遍,淡然一歎,「即便你說你是個女子,爺也未必能相信啊。」
太毒舌了!
太可惡了!
夏初七耳朵一燙,氣得真想拿手裡的聖旨去塞他嘴。
只可惜,她的聖旨得拿回去當寶供著,如今在京師不比在清崗縣的時候,說不定褻瀆聖旨也算一宗大罪?心裡嗤了一下,她感慨著這萬惡的封建王朝,感慨著這個萬惡的封建王爺,心裡頭突地生出一絲怪異來。
「咦,我說主子爺,我怎麼覺著,你似乎樂見其成呢?」
趙樽斜睨過來,「此話怎講?」
潤了潤唇,夏初七半瞇著眼兒,看著他稜角分明卻深邃難測的俊臉,下了一個肯定的結論。
「總而言之,你沒安好心。」
趙樽輕唔了一聲,若有似無的挽了下唇角,盯住她的眼睛。
「爺沒安好心,天下就再無好心之人了。」
說罷,大手一拽她,「走快一些!」
「嘶」的低哼了聲,夏初七看著被拽緊的手腕。
「急什麼呀?」
「脫衣服!」
……
……
沒錯兒,這一回他真沒耍流氓,確實是去脫衣服。
只不過,脫了,還得穿。
趙樽沒有告訴她要去什麼地方,要去做什麼事情,只是換掉了他上朝時穿的親王蟒袍,著了一襲燕居的雲錦常服,令她也換下了良醫官袍子,穿了一身普通的青衣直裰,一路出了承德院,那感覺,好像又回到了清崗縣的時候。
「小奴兒,快著些。」
他大步走在前面,很是不耐煩地裝大爺。
「催個屁呀!」
夏初七人小步子也小,得用小跑的才跟得上他的節奏,牙齒咬得死緊,狠狠對著他的後腦勺瞪了一眼,才上了早就已經候在那裡的馬車,一路往晉王府的大門而去。
沒有想到,還未出府,就被趙梓月給攔住了。
「停車,你們去哪兒?」
馬車停在了那裡,趙樽撩開簾子,淡淡看著她。
「二鬼,帶公主回青棠院。」
「我不!」
趙梓月堵在那裡,又朝馬車上看,一雙眼兒都紅了。
「楚七,你給本公主出來,做什麼縮頭烏龜?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了?」
好吧,她不是個男人。
夏初七鬱悶的看了趙樽一眼,從另一邊兒伸出腦袋去。
「公主有何事吩咐?」
看著她笑瞇瞇的臉,趙梓月可能想到了聖旨的事兒,想到了兩個人的關係,小臉兒又是紅了一紅,「你要去哪裡,帶上我好不好?我跟你去,我功夫厲害,可以保護你。」
去!她連自己都打不過好不好?
夏初七扯了扯嘴角,「不行,下官與殿下去辦男人間的事情,公主去了不方便。」
咬著下唇,趙梓月小眉頭蹙緊了。
「你往後不必在我面前自謙,你是我的夫婿了。」在夏初七再次望天的時候,她眨巴了一下紅紅的眼睛,有些忐忑地問,「你可是不想娶我?」
終於看出來啦?
夏初七無奈的看著她,裝出一副不敢高攀的樣子。
「公主金貴之身,楚七實在擔不起這份愛重之意,還請公主殿下高抬貴手,在陛下面前替楚七告個饒,取消了這門婚事可好?」
「你再說一遍?」
「下官不想娶公主您。」
「憑什麼?」
「……」
這樣兒的問題真的好難回答。
夏初七看了一眼淡然處之事外的趙十九,心思一轉,隨即故作不好意思地說,「下官已不是乾淨之身,不敢污了公主殿下……」
估計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等話的人,除了她夏初七再沒有其他人了,只看趙樽面色一黑,她不無得意的笑得更加燦爛。
「所以,公主,你我實在無緣,不如放下官一馬?」
趙梓月索來得寵愛,如今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陛下親許的駙馬你給拒了,還說什麼「身子不乾淨了」,在夏初七看來那不過是為了噁心一下趙十九,可在趙梓月看來,那就是誠心要給她一個難堪。
委屈的癟了癟嘴,她一咬牙。
「好!」
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容易答應,夏初七正想歡呼一聲兒再謝恩,卻見她從那青籐小丫頭手裡接過一個檀木盒子來,攤放在手掌心,往前一遞。
「除非你把這裡頭的蜘蛛都生吃下去,我便回宮讓父皇收回成命。要不然,我趙梓月說一不二,說什麼都要嫁給你,這輩子都是你的人了。」
「啊?」
生吃蜘蛛?
看來這小丫頭報復心還挺強的。上次騙她蜘蛛做藥引的事兒還記著仇呢?夏初七乾咳了一下,腦子一轉,又笑彎了眼睛。
「動物都有靈性,生吃那是作孽。不過公主,下官雖不能生吃蜘蛛,卻可以讓蜘蛛為你表演節目,怎麼樣?」
「不行,必須生吃下去。」
趙梓月吼得慷慨激昂,可趙樽卻是不耐煩了。
「二鬼,還愣著幹什麼?帶公主下去。」
「十九哥……」趙梓月委屈得快哭了。
「我看你身上的蜘蛛疹也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就給我回宮去。」
二鬼聽令的上前拉開了趙梓月,在黑漆馬車繼續前行的車轆轤聲兒裡,後頭傳來趙梓月大聲兒的尖叫。
「十九哥,那是我的駙馬,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搶我駙馬,我要向父皇告你。楚七,你下來,你是本公主的人,你怎麼可以始亂終棄,恩將仇報,不顧綱常……」
公主的用詞兒殺傷力還是很強的,夏初七一口唾沫沒有來得及嚥下去,嗆得咳嗽了起來。
「哎喲喂,你妹啊……」
一隻大手伸過來,順了順她的後背,卻是沒有說話。
想想,夏初七真是哭笑不得。
忍不住她又促狹的看過去,問他。
「晉王殿下,您搶了你妹妹的駙馬,就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梓月說得啊,不顧綱常倫理,經典!嘖嘖,雖說楚七我生得花容月貌,顏可傾國,魅力讓你無法抵抗。但是您這樣半道兒截了人走,怎麼也得付點兒銀子給駙馬爺我,安慰下我的心情,對不對?」
一個彈繃敲在她的額頭上,趙樽冷剜她一眼,沒有吭聲兒。只夏初七一個人摸著腦袋,痛得直哼哼。
「你有病啊?」
「你有藥嗎?」他答。
想不到他會如此回答,夏初七翻了個白眼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噗了一聲兒,大眼睛掃向他。
「有藥啊。來,老子現在就餵你吃點兒藥。」
她笑著,便要拿手去敲他的腦袋,沒有想到,身子剛剛挪過去,他偏頭側身時,袍下的膝蓋自然而然的一擋,不偏不倚,膝蓋頭剛好撞入她兩條腿之間……
「你……」
兩個人都是一愣,夏初七尷尬得臉唰地一下就紅了。
「你故意的?」
「分明是阿七你撞上來的。」
被他那麼一說,想到確實是如此,夏初七不由羞臊不已,可那貨卻又挪了挪膝蓋,淡定地挽了下唇角,慢條斯理地問,「阿七還捨不得拿開?」
身子激靈靈一個顫,夏初七咬牙撲了過去。
「混蛋,我掐死你……」
羊入狼口的教訓,夏初七又嘗到了一次,腰上被人一撈,她便落入了那人寬厚溫暖的懷裡。他身子猛地向後一仰,她的嘴巴便在重力作用之下,直接壓向了他的臉。
「阿七這麼熱情?」
他半闔著眼,一副任你品嚐的姿態,看著她。
「討厭!」
狠捶了他一下,夏初七不由得啼笑皆非。
「明明就是你想佔我的便宜,還敢誣蔑我?」
輕飄飄剜她一眼,趙樽揚了揚眉,「爺有那麼飢不擇食?」
「趙十九,你怎麼可以這樣無恥?」
bsp;夏初七低叫一聲兒,可嘴巴還沒有合上,事實就證明了,在趙樽一本正經的外表之下,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不過眨眼兒的功夫,她身子一轉,便被他整個兒的摁到了懷裡,他卻不是要吻她,而是在她身上按捏了起來。
「爺替你鬆鬆筋骨,就不無恥了。」
「哈哈,癢死我了……哈哈……」
那貨嘴裡說的是按摩,可實際上卻是撓癢癢,撓得她快要岔氣兒,他才鬆開了她,在她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呼聲裡,平靜地說了幾個字。
「十兩,不可再議價了。」
「趙樽——」
她吼著,聲音在馬車裡飄揚。
而馬車外頭的人,聽她直呼王爺的名字,紛紛脊背發著寒。
可等了又等,卻沒有聽見裡頭有任何暴怒的聲音,卻很快傳來一種令人臉紅心跳的嗚嗚聲……
------題外話------
天涼了,起得晚,又是沒有寫完。下午五點左右二更!麼麼噠!
昨日的答案出來了:
選a的:防範性高!——我們再也不能做朋友了。
選b的:心直口快!——歡喜冤家啊,我們需要努力發展姦情了。
選c的:善良乖萌!——萌妹子,今兒晚上我上你家睡覺可好?
選d的:幽默大方!——下回別揭我短兒啊,吹香蕉真不是我寫的。
好吧,問題又來了……請看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