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青玄與夏初七離開了深井茶舍,趙綿澤還靜靜地坐在那裡。
靜靜的,他優地品著桌上那壺熱氣騰騰的香茗,一雙深幽的眸子有困惑,有游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夏問秋安靜地守了他片刻,起身從丫頭抱琴手裡拿來了一件外袍,輕輕披在他的身上,小意地垂著眸子,抿緊了嘴巴。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趙綿澤才轉過頭來,微微抬起手,撫了撫她的頭髮。
「秋兒,在想什麼?」
「綿澤,我這心裡頭……怪亂的,亂得發慌。」夏問秋乖順地看著他,頭一偏,便輕輕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怕她是七妹,又怕她不是七妹。她若是七妹,你我夫妻兩年來的恩愛,只怕會被陛下給生生掐斷了。可她若不是七妹,七妹又去了哪裡?她一天不回來,我這心裡一天落不下,她若一年不回來,我這心裡一年落下去……」
「秋兒覺得她是嗎?」
趙綿澤目光不變,淡淡地問著。腦子裡卻浮現起那一雙靈動得彷彿有萬千水波和狡黠的眼睛來。要說那楚七的五官像夏楚,確實是很像。可那一雙眼睛,那表情,那淡吐,那醫術,確實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夏楚又怎會有那樣一雙眼睛?
夏楚又怎會有那樣多的本事?
夏楚又怎會有那樣尖銳的言辭?
一個淡笑盈盈之間,她就可以機智的堵住人的嘴。
都說東方青玄是難纏的妖孽,其實那楚七又何嘗不是?東方青玄妖在外在,而那楚七的妖在內裡。表面上看,她整個人通透得一望到底。實則上那心思到底藏了多深,他根本就看不透。
「綿澤,我這心裡頭,很是矛盾。」
兩個人相處時間長了,對方的一舉一動都很容易感應得到。這頭趙綿澤還在琢磨夏初七那一雙不同尋常的眼睛和那些與眾不同的舉止,那頭夏問秋的聲音便越發軟了下來,一雙手臂橫過去,她緊緊地抱住趙綿澤的腰身,身子偎靠著他,「綿澤,我害怕……」
「怕什麼?」趙綿澤反手環住她,上下輕撫著她的後背。
「怕你尋回了七妹,便不會再要我了。又怕那個人就是七妹,她是那樣的不同,你一定會看中她。也怕那個人不是七妹,她還流落在民間吃苦頭。還怕我不能為你生兒子,往後你納了別的侍妾,便不再寵愛於我,更怕將來有一天,我人老珠黃,顏色不再,只剩下一個孤影獨守深宅……」
沉默了一下,趙綿澤緩緩一歎。
「傻瓜,不管是不是她,與我倆的情義都沒有相干。」
他溫和的安慰著,可夏問秋卻還是像一隻依人的小鳥,巴住他就不放,這樣兒的女子,最容易引起男人心裡的憐惜來,「秋兒,這兩年委屈你了,皇爺爺的性子你是不知道,他念上舊了,一時想不過,等……那也只是早晚的事,終有一天,我會堂堂正正讓你做我的正妻,我的身邊也只會有你一個。」
「綿澤……」夏問秋吸了吸鼻子,感動得聲音都有些發啞,又軟,又低,「我想為你生個孩兒,哪怕是個女兒也好。要不然我這日子,再沒法過下去了……」
說到此處,她突地一抬頭,語氣懇切。
「綿澤,不如找那個楚七,給我瞅瞅可好?」
關於晉王府有一個良醫官醫術無雙,東宮早就得到消息了。可太子爺的病,連太醫院那麼多人都束手無策,誰又能相信一個普通醫官?關於晉王養醫官做男寵的事情,趙綿澤也是早就知曉,只不過唯一不知道的是,那個男寵竟然會像極了夏楚。原本他今兒找上她,正是有意找她替夏問秋看看病的,可如今卻是這樣兒的局面,趙綿澤就不得不多出了一些顧慮。
他摟了夏問秋入懷,好久才找到話點。
「秋兒就不怕她……萬一使壞?」
夏問秋光帶水地望著她,「綿澤,這兩年我這湯藥也不知吃了多少,可身子就是不見好。那楚七既然說有法子,試一下也未嘗不可?我想過了,就算她有什麼鬼心眼子,也不打緊。等她開出了方子來,我都先請太醫院的林院判瞧過了,再服用也不遲……」
「也好。」
見趙綿澤同意了,夏問秋的臉上也多出了一絲血色。
「綿澤,你對秋兒真好。」
郎情妾意沒幾下,一轉眼,她的另一個擔憂又來了。
「可是,那個楚七的事情,你準備怎麼處理……」
「秋兒——」趙綿澤打斷了她,遲疑了片刻,他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掌心又開始沿著她的脊背慢慢輕順,「秋兒你不要想那麼許多,這兩年,都怪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一個婦道人家還得來操心這些事情。再往後,你只需乖乖在家養好身子便成。那人的事情,不管他是不是夏楚,我都會有法子辦妥當的。」
「綿澤,你的意思是?」
趙綿澤視線掠過夏問秋的臉,給了她一個溫暖而綿長的笑容。
「我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可以一勞永逸——」
……
……
深井茶館裡被炭火烤得春意濃濃,襯得下頭風夾雪的天氣更是冷得不行。夏初七沒有外袍在身,那冷意便又多了幾分。押著冷風過了一個小拱橋,一出院子她便甩開了東方青玄的手,笑意盈盈地拱手作了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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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事,多謝大都督了。只是小子我身上邋遢,實在不敢污了大都督您的車駕,更不敢勞煩大都督您屈尊降貴地送小子回府。如此,就在此處別過了,他日有機會,再報答大都督的恩情。」
東方青玄看著她,一襲紅袍在風雪下尤其妖艷之極。
「順路而已,楚小郎不必客氣。」
「小子去晉王府,您回大都督府,怎會順路?」
「應天府這個地方,到哪裡本座都順路。」
「……」
瞄一眼他美到極點的臉孔,夏初七曉得與這個傢伙沒得好商量。雖說有些忌諱錦衣衛,可想想先前他在趙綿澤面前的作為,又不像是要拆穿她身份的樣子,更像是別有目的。
那麼,她不妨聽聽他想要說什麼好了。
「那就有勞大都督了。」
「楚小郎,請——」
東方青玄朝她伸出手來。
斜斜一挑眉,她飛快地縮回了手來。
東方青玄的手很白皙很滑膩,那皮膚好得她有些嫉妒。可與他這麼一觸,她卻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另外一隻手。也乾淨,更溫暖。也乾燥,更有力。每一次那隻手拽住她,就有一種活生生把她從女漢子扯成小女人的感覺。
想想,那貨好像已經氣了許久了?
都好幾天了!丫真是矯情啊。
她念叨著往馬車上爬,東方青玄扶了她一把,便禮貌的收回了手。而李邈卻是始終不言不語,與一名駕車的錦衣衛坐在外頭。
帶著一縷淡淡幽香的逼仄空間裡,只剩下她與東方妖人兩個人了。
夏初七一雙手搭在膝蓋上,腰背挺得直溜,眼觀鼻鼻觀心,不說話,也不去看他,完全一副看上去恭敬,其實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她尋思著,在這個絕色美人兒的面前,她不能輸了陣勢,只管等著他放招兒好了。
可大都督顯然不是這麼想的。
他一雙饒有興致的妖眸打量著她,不說正事,只拉家常。
「楚小郎來京師好些日子了,可有什麼感受?」
「都是一張嘴巴一個鼻子一雙眼睛兩條腿的男人和女人,與清崗縣沒有什麼不同。」淡淡地說完,夏初七唇角微微勾了下,又意興闌珊地瞄向東方青玄,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眸子便帶出了一股子戲謔來。
「霍,瞧我這破記性!差一點兒就把大都督您給忘了。除了男人和女人之外呢,其實還有大都督您這樣的絕世妖物,屬於第三種生物,不男也不女的人……妖。」
「楚小郎說話,還是這麼得趣兒。」
柔媚地輕笑一聲兒,東方大都督向來脾氣都極好,那櫻花瓣兒一樣紅潤的唇色,吐出來的字眼兒也還是那麼好聽,風華絕代,美冠京師,實在讓夏初七嫉妒得緊,嫉妒得恨不得把他的臉皮兒給剝下來,然後放到自個兒的臉上去。
腦補著那手術畫面,她嗤地笑了一聲兒。
「笑什麼?」
吸了口氣,她一本正經地端著臉,小聲兒地轉移話題,「小子心裡有一事不明,大都督今日為何要幫襯我?我倆的交情,好像沒有到那個份上吧?」
「你是魏國公府的七小姐嗎?」東方青玄鳳眸一瞇,一雙眸子若有流光閃爍。
「你說呢?」夏初七勾起嘴角,「很顯然——不是。」
「所以本座只是澄清事實而已。」
腦子裡「咚」的敲了下警鐘,夏初七審視地看著他。
這東方大妖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會莫名其妙改了口風,必定有別的所圖,又哪裡會是誠心要幫她的?難不成是他深愛趙樽,為了趙樽不受到她的牽連,才決定放棄了自個兒的利益?
繼續腦補完「真愛情節」,她笑瞇了眼兒。
「大都督言之有理。不過嘛,您先前在皇長孫殿下面前做了我的保人,應當很清楚這其中意味著什麼才對吧?小子我往後要出了點兒什麼岔子,大都督您也是要受到牽連的。」
「正是如此,那……」一隻修長白皙的手腕慢慢地抬來,就在夏初七以為他的手要落在自家身上的時候,那手卻越過她去,取下那懸掛在金漆橫柱上的帕子,像對待愛人一樣憐惜的擦拭他的繡春刀來。
「那麼楚小郎得對本座負責才是?」
求負責?
掃了一眼他瀲灩無雙的眸子,夏初七翹了翹唇角,眼睛裡噙滿了邪邪的笑意,「大都督既有此意,小子敢不遵從?等我回府稟了晉王殿下知曉,尋一個良辰吉日,就納了你入府來,為我做小。想來大都督應當不會介意,屈居於晉王之下才是?」
「做小?」
東方青玄怔了下,隨即綻放出一個比枝頭的山花還要春天的笑容來,那一根根骨節分明的手指,像白蔥一般在寒芒四射的繡春刀上輕輕抹過。
「楚小郎好大的胃口,本座與殿下兩個,你吃得消嗎?」
「小子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胃口大。」
夏初七淡淡地淺笑,應對自如。不僅沒有半點兒姑娘家不好意思的羞澀,還說得那叫一個風流致,眉眼生花,愣是把個東方青玄給瞧得妖眸一瞇,生出了一絲懷疑來。
「你與那魏國公府的七小姐,確實是不同的。」
「那是自然,我便是我。」
「她是個蠢貨,而你……」停頓一下,東方青玄笑,「是個流氓。」
半握拳頭湊到嘴邊兒咳了一下,夏初七笑瞇瞇地說,「其實生活就是流氓,整天逗著人耍子。只有比它更流氓的人,才能過得快活。再說了,一個人在美色當前都沒有感覺,連耍流氓都不會,那還不憋屈死啊?」
「姑娘家,不要這麼口沒遮攔……」
「誰說我是姑娘了?」夏初七陰惻惻的瞇眼兒。
鳳眸微微一斂,東方青玄繼續擦著刀,那鋒利的刀鋒,與他身上的妖氣混合在一處,讓他整個人身上都帶著一股子冷勁兒,可稍稍一頓,他卻唇角帶笑的湊了過來,離她近了一些,先放好了那張擦刀的帕子,才低頭在她的耳邊,用他那羽毛一樣柔若春水的嗓子,輕輕戲問。
「不承認?用不用本座當場驗明正身?」
腦子裡「嗡」了一下。
夏初七有點兒心虛,卻不信他會真這麼幹。
「老子就是純爺們兒,還怕你驗?!」
東方青玄一瞇眼,「七小姐,膽兒真是大。其實本座也很好奇,如果今日不是本座及時趕到,你準備用什麼玩意來糊弄長孫殿下那個小丫頭?有嗎?拿出來讓本座見識一下,看看你都長了一個什麼樣兒的傢伙。」
「……」
夏初七乾咳了一下,卻是沒有臉紅。
「大都督好生風趣,只是那樣的東西,卻是不方便給你看。」
在東方青玄的目光逼視下,她沒有再否認自個兒是個姑娘。當然,她也沒有直接承認,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點破了就不好玩兒了。果然,東方青玄只是笑了笑,便又坐了回去,沒有真的要驗她身。
兩個人有了這一出尷尬的話題,夏初七卻是生出一些奇怪來。
為什麼在東方青玄的面前,不論他說什麼,她就可以坦然自若的應對他,說再大尺度的話也不會覺得臉紅?而每回趙樽一靠近,她那心肝兒就像上了發動機,這頭紅潮未退,那頭潮聲又起,簡直就像一個害臊的小媳婦兒?按說他兩個都是好看得掉渣渣的美男子,這不是太詭異了麼?!
想到這樣,她又想到了趙樽。
好幾日沒有見他了,丫都在忙些啥呢?
一會兒回去了,要不然她先服個軟,向他道個歉算了?
「楚小郎在想什麼?」東方青玄突然拋了一個妖嬈的眼波,一臉的似笑非笑地坐近了她,看著她臉上的表情,眸子裡有著興味的促狹。
彷彿被人看穿了心思似的,夏初七挪了挪身子,離他遠了一點。
「反正不是在想大都督您。」
東方青玄淺淺一笑,又挪近坐了過來。夏初七瞄他一眼,又挪了開去。她一挪開,他又坐近一點,兩個人便在車廂裡挪來挪去,扯得那軟墊斜斜歪歪的掉到了一邊兒喊無辜,夏初七才實在不耐煩了。
「大都督您閒得蛋痛?這麼無聊!」
「蛋痛?」
「不懂了吧?差不多就是無聊的意思。」
輕笑一聲,東方青玄那表情越發勾魂奪魄,「那便算是本座蛋痛好了。要是不蛋痛,又怎麼會好奇晉王殿下究竟迷上了你哪一點呢?」
「那你現在知道了?」
輕輕「嗯」一聲,他笑,「身上很香,怪不得他喜歡。」
香?香他的狗屁。
夏初七狠狠撇了一下嘴巴。
這句話要換了趙樽來說,必定是「你臭死了」。這會兒,她身上的血跡已經滲入衣服裡幹成了塊子,那邋遢勁兒她都不好意思出去見人,這美若天仙兒的大都督竟然這麼給面子說她香,難不成他天生就喜歡那股子鮮血的味兒?
「呵呵,大都督的愛好果然與眾不同,重口。」
他緩緩一笑,突然話峰一轉,「楚小郎,想知道那袁形是何人出手嗎?」
夏初七睨他一眼,「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兒。」
「那想知道本座為何要幫你在長孫殿下面前隱瞞嗎?」
「不想。」夏初七不樂意順著他的話頭走。
輕『哦』了一下,東方青玄撫著他手上的繡春刀,緩緩牽開嘴角,露出一個絢爛的笑容來,「楚小郎還真是一個讓人琢磨不透的人。為什麼剛才想,現在又不想了?」
夏初七靜靜盯著他。片刻,她扯嘴,露出八顆牙齒。
「因為大都督您每次這樣笑的時候,就沒安啥好心眼兒。」
東方青玄瞳孔一縮,這一回是真真兒笑了開來。
「楚小郎好巧的心思。就沖這一點,本座告訴你也無妨。范從良明日便要押解回京了,晉王想要三法司會審,可本座卻提早得了陛下的聖諭,由我錦衣衛來審理處置。你楚小郎若突然之間變成了魏國公府的七小姐,那與范從良合計『千年石碑』的楚七又是誰?那本座的苦心經營豈不就白廢了?所以啊,你暫時只能是楚七,不是夏楚——」
「傻叉,瞧把你給算計的?」夏初七輕嗤一聲兒,淡淡地諷刺道,「想用我來對付晉王?您就料定了那范從良一定會招出些什麼來?再說了,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啊?誰認識他呀,法律……不對,刑律得講究證據。大都督,什麼是證據您懂嗎?」
東方青玄只笑不答。
夏初七淡淡地睨著他,視線也尖銳了起來。
「更何況,小子若是猜得不錯,大都督您的肚皮官司,可不止這些吧?您到底存了什麼心,到底要做什麼事?小子只需要胡亂猜測一下,就可以想像得出來——只怕眼前這個場子,對您來說太小了。大都督您的圖謀,應當更大才對吧?」
東方青玄妖眸一深。
看著她,緩緩的,一點一點拉開了笑容。
「這嘴啊,利索!很是招人喜歡。」
淡淡說完,他懶懶靠在車椽上,一張漂亮妖艷的面孔又恢復了平靜,容色傾城,「可惜,楚小郎想得太多了。你還不瞭解本座的為人,本座最大的愛好便是——把水給攪渾。」
夏初七睨著他妖嬈的面孔,動作輕佻地咧開嘴。
「大都督您有所不知,小子我呢也有一個愛好——那便是在渾水裡頭摸魚。那水越渾,魚便越大。等小子把魚摸出來了,燒了,煎了,煮了,味道也才最鮮。」
「如此說來,楚小郎與本座還真是絕配?」
挑了一下眉梢,東方青玄恍然大悟一般。
「那指定不能。咱倆一個是人,一個是妖,配不著。」
她毫不客氣地笑著損他,只大都督卻絲毫不見動氣,一雙美麗的鳳眸更是暖了幾分,瞅了她好半晌兒,才慢條斯理地接著道,「楚小郎,敵與友,從來都不是一定的。今日你視本座為敵,說不定來日會拿本座當友?再者,本座認為,會有與你合伴的一天。當然,楚小郎本就是一個很好的合伴之人。這,也是本座今日幫你的另一個原因。」
「恐怕還有別的原因吧?」夏初七又笑。
「聰明。」東方青玄也笑。
「我猜你不會告訴我?」夏初七挑眉。
「確實。」東方青玄還笑。
「那我與大都督只怕是沒有合作的機會了。除非,你樂意花銀子來買個悲劇?給小子我一點兒銀子,那我可能會受不住誘惑考慮一下。要不然,既便您用美男計,在我這也是不好使的,我家爺長得可不比你差。」
「有意識,你果然愛銀子。」
「勝過愛男人——」
兩個人正打啞謎似的說著,馬車突然「馭」的一聲停了下來。
東方青玄身子微微一傾,「如風,何事?」
車窗的外頭,如風壓低了嗓子,「回大都督,前方是晉王殿下的車駕。」
東方青玄看了一眼夏初七,淡淡說,「避讓。」
「是!」
如風恭敬地答了,馬車也很快便讓到了路邊兒。
夏初七心裡不安,表情卻十分淡定,而東方青玄也仍舊是眉眼生花。
「你猜猜,他是不是專程來接你的?」
「不是。」
「為何如此肯定?」
「我與他打架了,他正生著我的氣呢。」
夏初七邊說邊笑,表情相當自在。只那與「晉王殿下打了架」的表情就好像小夫妻兩個鬧了一點兒彆扭,對殿下卻沒有半點兒敬畏之心。那神色瞧在眼裡又是另有一番情態。
他略略沉吟了片刻,才輕笑出來。
「這一回啊,只怕楚小郎你是猜錯了。」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外頭便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大都督安好!請問楚醫官是否在車裡?」
那個不帶感情的聲音不是別人,正是趙樽的侍衛長陳景。
實際上,他這一句話很明顯多餘,在外頭他都已經瞧見李邈了,又哪能不知道楚七在東方青玄的車裡面呢?只不過,例行的問上一句,也是對東方青玄這個錦衣衛指揮使大人的尊重。
東方青玄沒有應她,只妖嬈地彎一下眼睛,看向夏初七。
「去吧。就送到這裡了。」
「大都督,再會!」
夏初七笑意淺淺地看了他一眼,拱手下車。
外頭還是飄著雪花兒,天兒真是很冷。她抱住雙臂,只描到了趙樽的馬車,卻沒有見到趙樽的人,那一個黑色的帷幕緊緊拉著,也不知道他的人究竟在馬車上沒有。
今兒私下裡見了趙綿澤,又坐上了東方青玄的馬車,雖然她嘛也沒有干,也是為了正事兒,可還是稍稍有那麼一點點心虛。乾咳下,她正了正帽簷,與李邈對視一眼,便走近車廂,不太自然地喊了一聲。
「楚七參見殿下。」
裡頭沒有人應聲兒,卻是東方青玄拉開了車簾來,笑意盈盈地說。
「晉王殿下既然親自來接人了,又何必避而不見?今日天氣如此之好,何不打開簾子,與青玄說上兩句,也好讓青玄目睹一下殿下您寵愛佳人的風姿?」
這廝挑釁啊!
夏初七心裡歎了一句,正尋思著千萬不要神仙打架凡人遭
殃,面前的馬車門兒便打開了,裡頭的傢伙正襟危坐,冷板著一張臉,只給了她一個「上來」的冰刺眼神兒,便側身撩了簾子,不緊不慢地望向東方青玄。
「東方大人雪天還打扮得如此妖艷,是為了勾引本王?」
咳咳!
正躬著身子上車的夏初七,差點兒被口水嗆著了。
趙賤人果然夠威武霸氣,又損又騷的一句話便把東方妖人給調戲了。而且還能夠調戲得如此坦然、一本正經、高端大氣,愣是讓人說不出話來。
不過麼……
瞧瞧他身上一襲高冷風華的黑衣,再瞅瞅東方妖人艷麗嬌嬈的紅衣,她再次產生了一種不該有的聯想——這倆人,應該在一起。
那得是一副多美的畫面?
她念頭未落,手臂一緊便被趙樽拽了過去。
咂了下舌頭,她坐在他身邊兒,神經沒由來的緊張了。
可是,趙樽卻一眼都沒有看她,仍是帶著他一貫雍容高冷的表情,看著東方青玄,不太客氣地又嗤了一句。
「只可惜,東方大人怕是打錯了算盤,你不是本王的菜。到是三皇兄——」
寧王的名諱還沒說完,那東方青玄的臉色就難看了。
不過,他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能由著別人氣他麼?
掃了夏初七一眼,他眸目生情的彎了彎唇角,意有所指地笑說,「殿下說笑了,青玄與寧王殿下便無私交,到是與楚小郎相交甚篤,談得也很是歡愉,他先頭還說,要請青玄去貴府找她玩耍呢,不知道殿下您歡不歡迎?」
「本王的後院,有的是閒置院子。」趙樽淡定地看著他,「只東方大人您,可有本事討得了本王的歡心?」
靠,兩個大男人開玩笑也這麼不要臉?
愣是把下流給演變成了風流!
沒有去看趙樽什麼表情,夏初七亂七八糟想著,一雙眼睛盯著東方青玄那一張笑得妖孽的臉孔,不停地放著殺氣。她怕那廝要再挑拔幾句,趙樽回頭得弄死她。
好在東方青玄收到了她極有殺傷力的眼神兒,抿了抿妖氣十足的唇角,衝她飛了一個媚眼兒,便輕笑一聲兒,優地放下了簾子去。
可他這樣動作……
不就變成了兩個人欲說還休?
靠,不是個好東西!
脊背上火辣辣地發著燙,想著自個兒與趙樽那點兒小久久,想著他會不會覺得自個兒背著他與別的男人搞曖昧,她越發覺得冤得慌,比那個姓竇的鵝還要冤。
然而。
她萬萬沒有想到,一路往晉王府而去的路上,趙樽都沒有瞧過她,不與她說話,不問她哪裡去了,見到了什麼人,做了些什麼,更不要說要整治她了,他完全當她不存在,只是一個人默默地冷著臉,那股子矯情勁兒啊,讓夏初七很想抽他一鞋底板。
「喂——」
她曉得這廝還在生悶氣,索性給他點面子。
果然不回答。
「發什麼愣呢你?還生氣呢?」
還是不回答。
「你今兒是過來接我,還是剛好碰上的?」
依舊不回答。
去勒個去!橫了他一眼,她臉上的笑容收斂了。
她是一個善良的人嗎?她不舒坦,別人也甭想舒坦。
揉了下鼻子,她哼著一首走調的小曲兒,一路看著街景好不快活,那歌要說多難聽,就有多難聽,可她卻一直哼到了晉王府。可那貨真是能忍,臉色越來越黑了,卻還冷繃著臉,沒有想要搭理她的跡象。
瞄一眼他,她又轉回頭來,也不上趕著找虐了,與他一前一後很詭異的下了馬車,就像兩個陌生人一樣,那情形,瞧得隨侍在旁的一干人等,只覺今兒天氣變化好大。尤其他們家主子爺的身上,那冷氣兒直飆。
誒……
混在古代不容易啊!
夏初七感慨著封建王爺的脾氣陰晴不定,原以為今天的故事至此結束了,回頭再找個機會說話算了,卻沒有想到府裡頭還有另外的一台大戲等著她去瞧呢。
一行人剛從承運殿入了內院,便聽得裡頭傳來女人哭哭啼啼的聲音和嘰嘰喳喳的議論聲。等趙樽一露面兒,一個女人便披頭散髮地衝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面前,仰著腦袋好不傷心。
「爺,您可算回來了,您得給妾身做主啊。」
說跪就跪……
一個個梨花帶雨,為毛都這麼柔弱?
夏初七看戲上般瞧著,不知道這又在唱哪一出。
只見那跪地的姑娘挽了一個回心髻,一襲白衣瘦可堪憐。不是別人,正是趙樽的第二個如夫人,也就是兵部左侍郎謝長晉家的十三小姐謝氏。她那腦袋磕在雪地上,「吱吱」作響,半點兒都不摻假。
趙樽本就黑著的臉,更冷了幾分。
緩緩掃了一眼,那殺氣兒重得一院子的丫頭婆子們,個個噤若寒蟬,不敢抬眼兒來望他。只有月毓歎了一口氣,走過來衝他福了福身,趕緊地稟報了情況。
三個女
人一台戲,女人多了戲接戲。
本來那東方婉儀悶在南萊院裡幾天,那個「放屁失儀」的事兒就算過去了。可今兒東方婉儀的丫頭香翠卻不巧逮到了謝氏的丫頭玲兒在她每日必喝的養顏茶裡頭下藥。她當即怒氣沖沖地給了玲兒一耳光,再尋了月毓和魏氏謝氏過來,當著大家的面兒一審,那玲兒竟然就招供了。說下藥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她沒有辦法去勾搭爺,。
另外,那玲兒還交代,前幾日在大宴上,也是謝氏支使她給她下了藥,故意害她在爺的面前放屁失儀的。
如今人髒俱獲,玲兒聲聲說是受了主子的指使,那謝氏是有理也說不清,而東方婉儀本來就是一個刁鑽任性,仗著東方家在朝堂上的勢力飛揚跋扈的人。這一回,她就非得扯了謝氏要找趙樽說理,順便挽回她在他心中「失儀」的不好印象。
聽完這些,夏初七腦子玄幻了。
怎麼搞得跟她自個兒沒有半點兒干係了?
要不是那天她親自對東方婉儀下的手,估計都得蒙掉。
「爺,妾身自從入得王府,一直安份守紀,從來不敢有半點僭越之心。爺一去兩年多,如今得勝歸朝,妾身與姐妹們都很歡喜,但妾身自知容顏粗鄙,不敢有非份之想,能見上爺一面也就足夠了,又怎生出那些禍害東方姐姐的歹毒心腸來?」
那謝氏哭得滿臉都是淚水,一直嗑頭。
可她越是委屈的哭訴,那東方婉儀的氣兒就更是壓不住了。
她低吼著罵了一聲,便掙脫了拽住她的丫頭,也「撲通」一聲兒給趙樽跪了下來,那可憐的小模樣兒,與平日裡的趾高氣揚判若兩人。
「請爺明查,這小賤人害了我一次不算,還想要害我第二回。爺斷斷不能饒了這等歹毒的婦人。今兒她敢對妾身下藥,明兒指不定就敢對爺您下什麼爛藥,這等歪風不可長啊爺!」
她說得一臉的正氣,就像那天找夏初七要狐猸粉的人不是她一樣。
趙樽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夏初七也和大多數人一樣,只管冷眼旁觀,只月毓察言觀色了一會兒,左右為難地歎了一口氣。
「兩位如夫人都說無辜,這讓爺如何斷得了?」
東方婉儀瞪了月毓一眼,起身拽著個小丫頭就一起跪在趙樽面前。
「香翠,你來告訴爺,一五一十,不許撒謊。」
那叫香翠的丫頭年紀不大,磕著頭,一眼都不敢看趙樽。
「爺,是奴婢親眼見到玲兒下藥的,爺可以問她。」
那叫玲兒的小丫頭此刻已經被兩個婆子拿下了,兩邊臉蛋兒腫得高高的,一扯就是被人狠狠打過了。這會兒,她正跪在另外一邊兒的雪地上,聞聲兒身子顫了一下,便低低垂下頭去,一陣猛磕。
「爺饒命啊!不關奴婢的事兒,饒命啊,都是二夫人她吩咐奴婢這麼做的……」
月毓皺了下眉頭。
「玲兒,你可不許在爺面前撒謊,誣陷如夫人。」
「奴婢不敢!奴婢即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啊,真的,真的是二夫人吩咐奴婢去做的。二夫人還對奴婢說,大夫人生得好看,這次爺回來了,必定會招了她去侍寢。大夫人那個性子本就跋扈不饒人的,平日在府裡也總是欺負二夫人和三夫人,要是這一回她得了爺的寵愛,指不定還會給她下什麼絆子呢。所以,上一回只是讓她在大宴上失儀還不夠,這一回給她吃了這個藥,一定要讓她在床上躺上一陣兒,讓爺在京師的時間,她都爬不起來去勾搭。爺饒命,玲兒說得全都是實話,真的沒有撒謊……」
這丫頭,一語雙關啊?有人教過吧?
一句話不但說了謝氏下藥,又說了東方婉儀在府裡頭欺負人?
夏初七淡淡的看著她,攏了一下李邈回屋給她拿的外袍,猜測著這個大戲的個中意思,面兒上只帶著淡淡的笑意。
戲唱起來了,總得有觀眾。
她想,她便是最合適的觀眾了。
說不定,人家正是想演給她看的呢。
如今玲兒的指責,板上釘釘,在一個科學技術不發達的時代,實在很容易把一個人往死裡整。只是,她有些想不明白,那件「放屁失儀」事兒的原委——天知地知,她知,趙樽也知,為什麼他都不為謝氏說一句話?
「胡亂八道,你們全都是胡說八道,你們想害我,想害我——」
那謝氏唇角發著顫,氣得身子一直發抖,好不容易才抬起淚水漣漣的臉,上下牙齒嚇得一直在敲,咯咯作響。
「爺,妾身發誓,沒有害過東方姐姐,如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又賭咒又發誓,古人似乎很信這一套?
謝氏那恨不得以死明志的樣子,很容易讓人覺得這事兒是東方婉儀故意栽贓給她的。而實際上,夏初七這會兒也真就是這麼想的。卻萬萬沒有料到,謝氏這邊兒剛發完了毒誓,那邊兒東方婉儀也絲毫都不落人後,惡狠狠地瞪了謝氏一眼,猛地磕了一個響頭,也發起了毒誓來。
「爺,妾身也一樣,如有半句不實,也是不得好死!」
兩個人都發毒誓?
作為真正的肇事者,夏初七心裡冷笑了起來。
王府大院裡頭,果然宅斗高手很多啊。這移花接木的一齣戲,無非就是做給趙樽看的呢?東方婉儀那個
人雖然刁蠻,可腦子卻很簡單,敢這樣兒發誓,那便不會是她在陷害謝氏了,而謝氏有沒有給東方婉儀下過藥害她失儀,她夏初七自然最清楚不過。
只是,那高手是誰?
而她想要得到的又是什麼?
是知道了這幾天她與趙樽兩個因為「下藥」的事兒鬧得不愉快?還是她知道趙樽討厭人家給他下藥,故意演一齣戲來提醒他不要輕饒了她?或者那個人還是別有圖謀?
院子裡一陣哭哭鬧鬧,趙樽像是不耐煩了。
「都住嘴!」
淡淡的,他的聲音冷入骨頭。
「謝氏善妒惡毒,不守婦德,遣送回謝府去。涉事的丫頭,杖責五十,打出晉王府——」接著,他又轉頭喊了一聲。
「於鴻喜。」
「爺,奴才在。」
一個十**歲的少年走上前來,他是晉王府的書堂官。
趙樽沒有看他,也沒有看任何人,只寒板著一張臉,聲音冷颼颼的道,「替本王修書一封給兵部左侍郎謝大人,把謝氏的作為寫上,就說晉王府容不得此等狠毒之人。還有,前幾日陛下賞下來的五個婦人,也一併給她們些銀子,打發了吧。」
「是!」
於鴻喜下去了。
一個個女人的命運就這樣決定了。
可趙樽話一說完,沒有半點表情,便拂袖而去。
杵在那裡的婆子們好像做慣了這樣的事情,呼哧一下便過來拉人。東方婉儀也是喜形於色,冷哼著瞪了一眼渾身發抖的謝氏,說了一句「活該」,便又趾高氣揚起來。
一時間,白雪飄飛的院子裡,哭聲,鬧聲,求饒聲嘈雜了一片。
夏初七一時無言,覺得自個兒的心臟在往下沉。
那謝氏本來只是一個侍妾,又沒有侍過寢,與趙樽更無情義,就算被打出府去也只能怨怪她命運不好。如今趙樽能差人修書一封給她爹,還把人送她回府裡去,估計也是看在她爹的份兒上了。至於另外五個女人,更是沒有什麼地位。所以,他這樣兒的處理結果,不會有人吃驚,更不會有人同情,或者替她們求情,只會有打了雞血般的興奮目光。
但封建時代的女人,命運真的如此賤薄嗎?
她總覺得身上有些涼,總覺得這件事情,有哪個地方不對勁兒——
為什麼趙樽明知道謝氏是無辜的,卻還是順水推舟就弄走了她?
「爺……饒了妾身吧……妾身不想走啊……」
「東方婉儀,你不得好死,你害我!都是你害我的!」
院子裡頭,那哭聲撕心裂肺。謝氏喊著哭著吼著,面色蒼白得像一個鬼似的,在兩個婆子的拖拽下,拚命掙扎著,把雪花蹭成了一團糟亂。
趙樽的身形越去越遠,就像壓根兒沒有聽見。
確實是一個心冷無情的男人。
可看到這拉拉扯扯的一幕,夏初七腦子一激靈,卻突然清朗了!
原來如此——!
那個「高手」可真他媽厲害,這玩兒的是一箭三雕的把戲啊?
先前晉王府不好打發的三個如夫人,輕飄飄就幹掉了一個吧?
遣送謝氏順理成章不說,還順便打發了另外的五個美人兒吧?
最最主要的是,非常自然無痕跡的就玩一回她夏初七吧?
就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被人給悄悄整治了呀?
很顯然,如果她今兒不聲張,不出頭,只當一齣戲來看。那麼,那個『先害東方婉儀,再陷害謝氏』的罪名,趙樽就會自動腦補在她夏初七的頭上,而且依了他的性子,不見得會來問她。
為什麼他先前沒有吭聲兒,是不是以為就是她幹的?
夏初七不好琢磨那位爺的心思,可她卻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出好計!
她不是好人,也不想幫趙樽多留幾個侍妾在眼前看著膈應。
但是,她也不想讓人給玩兒了,往後有嘴都說不清楚。
尤其像這種為別人做嫁衣的事兒,她向來不做。
「殿下,等一下——」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趙樽快走出院子了,夏初七突然拔高了聲音。
趙樽停下腳步來,稍微一頓,不帶情緒地看著她。
他沒有說話,夏初七自然也沒有想過他會在這個時候對她說什麼,只自個兒笑瞇瞇地走上前去,不緊不慢地說,「爺,我看今兒這件事情,肯定有什麼誤會?」
趙樽還沒說話,那謝氏卻像是遇到了救星似的,哧哧地爬了過來。
「楚醫官,幫幫我,幫幫我……我不能回去,我爹會打死我的……」
遞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兒,夏初七掃了一下院子裡的人,只是淡著,一個一個的觀察著,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個玲兒身上。
「妹子,你說你給如夫人下的藥,是什麼藥?藥在哪裡?」
那玲兒跪在地上,不敢看她的眼睛。
「月毓姐姐搜去了,在她那兒——」
夏初七蹙了下眉頭,笑瞇瞇的望著月毓,「月大姐,那什麼藥如此厲害,能夠讓人吃下去就躺床上起不來?不如拿出來讓楚某開開眼界?」
月毓點了點頭,眉頭微皺著,從邊上的婆子那裡遞出一個紙包著的東西。
夏初七拆了開來,嗅了一下,便曉得了。
這不是什麼致命的藥,不過就是巴豆果實製成的粉末,為了讓人拉肚子用的。
那高人想故意離間她和趙樽,她卻偏偏不想遂那人的意思,非得讓趙樽來心疼她不可。
開玩笑,她看宮斗大劇《甄嬛傳》的時候,那傻叉都死了幾百年了!
這一回,她要讓她啞巴吃黃蓮,乖乖閉嘴——
一念至此,她賤賤地掀了一下唇角,滿不在乎地用手指彈了彈那紙包,什麼話不多說,捲著包藥的紙邊兒,便將那點兒為數不多的巴豆粉給倒入了嘴裡——
嚼巴嚼巴,她打了一個嗝,隨即又綻開一個笑容來。
「這哪是什麼毒藥啊?不過尋常灶上用的芡粉而已。我就說嘛,雖然我入得晉王府雖沒幾天,可我瞅著大姑娘小媳婦兒們,個個精氣飽滿有親和力,那心腸不說是菩薩,也是關公了,又怎麼可能幹得出來那種下毒害人命的事兒?」
她把藥當場給吃了。
她吃了沒事兒,她是醫官說了也沒事兒。
既然那粉末不是毒藥,謝氏自然也就沒有了害東方婉儀的可能。
院子裡,久久沒有人吭聲兒。
可很多人,都在拿「不可思議」的眼神兒在看她。
王府裡的女人,人人都爭寵,人人都想踩著別人往上爬,哪裡會有幫人的?這個楚七,明明就是殿下的人,卻幫殿下的侍妾,不是傻的麼?在她們的眼睛裡,這個楚七的行為,越發的怪異起來。
可事情弄清楚了,趙樽那冷峻的臉卻拉得老長,像是非常不爽她。
奇怪了!
夏初七有點兒不明白,又乾笑著補充了一句。
「爺,您看您這位如夫人,她也沒有下毒,不用再遣送回去了吧?」
趙樽定定地看著她,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越來越冷,而雪花裡飄揚頎長英挺的身姿,也越發的高冷尊華,越發的疏離難近。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靜靜的,只有風雪的聲音。
一干人的心臟都懸在嗓子眼兒了,才見他擺了擺手,不冷不熱的吩咐。
「把那個亂嚼舌根的丫頭,拉下去,杖斃!」
哇啦一聲兒,那玲兒便哭出來了。
「爺,饒了我吧……饒了我吧……真是二夫人讓我做的……」
她哭得狠,可哪裡有人理會她?幾個原本逮著謝氏的婆子,放開了手又去按那個玲兒。那姑娘面色一白便軟倒在了地上,哭著磕著求饒。但這些都沒有用了,趙樽一開口,誰都救不了她了。
「多謝……楚醫官。」洩了氣一樣跌坐在地上,謝氏緩過一口氣來,掛著一臉的淚水,看向了夏初七時,臉上滿滿的都是感動。
「你不必謝我。」夏初七笑瞇瞇的蹲身下去,撣了撣她肩膀上的雪花,低低說,「救你一命,一百兩銀子,不過分吧?」
謝氏愣了下,呆呆地看她片刻才反應過來,然後猛地點了點頭。
「應該的。」
「那必須的唄?!」
又得了一百兩,夏初七笑瞇了眼睛。
事情就這樣兒結束了,各自退下去,各幹各的事兒,各有各的命運,不爽的,不舒服的,不理解的,也都懷揣著各自的心情離開了。
但夏初七卻沒有想到,趙樽站了許久,竟會又走了回來。
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他的聲音比那雪花兒還要冷。
「阿七竟會有如此好心?」
「這叫什麼話呀?」夏初七翹了一下唇角,笑了笑,「一點小事兒而已,您也犯不著大動肝火。別的事兒不好說,可您又不是不知道,東方婉儀失儀的事兒,其實是我幹的,您不是還分贓了麼?你說說,我又怎麼好意思讓別人代我來受過?」
「你不是不喜歡爺的侍妾?如今打發了,不是更好?」
他又問,聲音仍是淡淡的,冷冷的,情緒皆無。
不明白他什麼意思,夏初七心裡彆扭,表情還算輕鬆,「不喜歡的只是她們那身份,卻不是那些人本身。再說了,即便我很不喜歡她們,也不代表我就會讓別人來替我背黑鍋。姑娘我是一個俠士,什麼叫做俠士你懂不懂?就是路見不平,呼兒哈嘿,嘩啦一下,就要拔刀相助那種。」
她又是比劃又是挑眉的笑,可真正為什麼會出手幫謝氏的原因,她卻沒有告訴趙樽。
而他也只是審視著她,沒有聲音,一張臉依舊平靜的黑沉著,十分的難看,就像她欠了他銀子不還一樣,看得她汗毛豎了又豎,才突然間恍然大悟了。
「哦,我明白了,你也不喜歡那個謝氏和那五個美人兒?但是你沒有尋著好的借口打發她們,是吧?有了這件事兒,兵部左侍郎也不會怨懟你,就算他要找事兒,也該去找東方家,與你也沒有什麼相干了。哎你這個人,那些可都是你的小老婆也?奇奇怪怪的……」
「你真這麼想?」他問。
「要不然呢?我應當怎麼想?」夏初七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肚子,又拿手肘去擠了一下他的胳膊,這才笑嘻嘻地想要轉移話題,「喂,我吃的那東西是巴豆粉兒,會拉死人的。哎喲喂,爺,我想上茅房……」
趙樽面色一變,那張冷峻迷人的臉,頓時比那飄飛的風雪還要冷冽。
「你他娘的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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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的最後一天了,大家現在想什麼呢?明天就放假了,國慶七天,盡快的歡樂去吧。
吼吼……
話說,初七又賺了一百兩保得住嗎?
吃了巴豆,要上茅房,十九要不要送草紙啊?呃,好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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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和,升級成會元,麼麼噠,謝謝親愛的們。
親愛的和,升級為解元,木馬,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