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裡的小祖宗怎麼辦?
事情搞成如今這般地步,是夏初七損月毓那會子沒有想到的。她不過一時嘴快而已,可如今一說再說,一錯再錯,就算她想否認,也不能不顧及到晉王殿下的面子了。
要知道,她楚七信口開河可以,可趙樽那時候也默認了此事,作為王爺,他卻不能信口開河,一個肚子哪能是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的?不管怎麼樣,總得有一個說辭來堵住別人的嘴。
夏初七頭大了。
頭大不是來自於處理肚子,而是趙樽給她的兩條選擇。
第一,兩個人臨時做一個。這個辦法在她看來屬於高投入,高風險,零回報,還有可能會身心淪陷,不可取。
第二,他有辦法堵住眾人的嘴。但是這個處理會有損他晉王爺的威風,得需要她有所回報才成。而且「回報」還得到位。就她所知,如今那趙賤人關於「回報」的問題,要麼是銀子,要麼是身子,兩樣她都不肯。
怎麼辦?
從趙樽的住處出來,她還在考慮。
得有第三條路吧?
摔跤了,流產了,總可以吧?
敲著腦袋,她發現趙樽那個封建統治階級的腹黑王爺,真的很不好糊弄。他既然沒有給她指第三條路,如果她選擇了第三條路,說不定結果會付出第四條路的代價,不行不行,得從長計議。
「你回來了?」
見她推門入內,李邈聲音淡淡的,隱隱有些不愉。
「表姐,你沒和阿嬌去玩?」夏初七感覺到她探究的視線,臉燙了一下。
之前她沒有與李邈交代過和趙樽之間的事情,主要覺得與趙樽也沒啥事情,可現在明顯有了點兒什麼事情,再被李邈那麼一審視,她就有點兒尷尬了。清咳了一下,她想避開那目光,想要掩飾。可不論她怎麼掩飾,先前被一頭冰山狼給攻了的樣子,雙頰通紅,眸若春水,又是從趙樽那屋出來的,這不明擺著的事情嗎?
「楚七,你是想利用他嗎?」
李邈問得極實在,夏初七卻是一愣。
要說她一開始完全沒有抱這種心態,那她太裝逼了。她有想過,借了趙樽之手才能顛覆那條大船,但實際上她的所做作為又不完全是利用,那趙樽也不是她能利用的主兒。
尤其如今聽到李邈說出「利用」兩個字,她心裡突然覺得有些彆扭。
利用……
這兩個字太尖銳了,不太好。
坐下了先飲了一盞涼茶,她等降了些火氣,這才冷靜地看著李邈,慢慢開口,「表姐,其實與得用無關,嚴格點來說,是我與他合作。」
「合作?你告訴他我們的事情了?還是他知道了你的身份?」
夏初七心裡其實覺得趙樽應該是知道一些什麼的,但是看到李邈緊張得血色都快沒有了,顯然是怕極了趙樽,只好搖了搖頭。
「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聞言,李邈鬆了一口氣,「那便好。」
說完,她的視線又落回在夏初七紅撲撲的臉上,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又是重重一歎。
「楚七,十九叔這個人,是有名的冷漠疏離不好惹,京師裡人人都怕他,我真怕你吃了虧。」
「不好惹麼?表姐,你和他熟不熟?」
李邈搖了搖頭,「雖說我娘是陛下的長女,他是最小的兒子,可能兩個年齡隔得太遠,他與我娘的關係都不算親厚,也無多少來往,真不若尋常人家的姐弟。」
很詭異的,夏初七對趙樽的事,有些感興趣。
那種感覺來得莫名其妙,就像以前她嘲笑過的女戰友談了戀愛,就去翻男朋友的qq空間,最好能再找出兩篇心情日記來,對男朋友的一切喜怒哀樂都會掛在嘴邊上那感覺……難道她也真中招了?
拍拍臉,她不想這樣,卻還是問了。
「那他和哪個的關係比較親厚?」
「十九叔和哪個的關係都不太親厚。前些年,那阿木耳還沒有嫁入東宮做繼太子妃的時候,他和太子兩個算是極為親厚的了,可後來……也是淡了。」
阿木耳的名字再次入耳,夏初七神色不均的閃了閃眸子,不知道怎麼問下去了,那感覺特別的怪異。而李邈也像是察覺了她的不自在,目光淡淡地看著她。
「想必你也是曉得的了?我聽我娘說過,十九叔與那阿木耳先前可是公認的一對璧人,只奈何造化弄人,姻緣難續,有情人終究沒成眷屬……」
有情人?
李邈說得隨意,可夏初七那心眼子就是不太爽利。
「你怎知他們有情?你見著了啊?」
明顯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問,李邈愣了一下,看著她那一副像被人搶了心愛之物的小表情,哪裡又能不明白她的心思?
「我自然沒有親見,但那是京師親貴圈子裡人所皆知的事情。表妹,這兩日與你相處,我發現你也一個沒有容人之量的女子,這性子往後是要吃虧的……自古男子三妻四妾那是習俗,普通大戶人家尚且如此,更何況十九叔他是皇子?若是你不能接受早晚會與人共事一夫的命運,我勸你,還是早早斷了那些心念才好。」
bsp;又受到教育了。
這回不是月毓,而是李邈。
一樣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可夏初七卻從她的言詞間聽出來了一個「也」字。
「表姐,難道你也……認為女人該與男人平等?」
李邈自嘲的一笑,神色冷然,「我可沒敢那麼認為,只是我這個人善嫉而不寬厚,自恃無法與別的女子共事一夫,所以此生便如此也罷了。誰說女子就得嫁人侍夫?誰說一個人不可獨活?」
「表姐……我好崇拜你。」
這話還真不是夏初七胡亂拍馬屁。
在現代社會,姑娘家會有這樣的觀念再正常不過了。可是在這樣的一個封建時代,像李邈能有這樣子超前的心思,那可算相當不容易了。不靠男人,只靠自己,這份心思實在難得。
又喝了一口涼茶,她笑瞇瞇的翹著唇,走過去重重拍了下李邈的肩。
「女子當如是,唯牙刷與男人不可同用。」
「牙刷?」
李邈不解地看過來,夏初七發現自個兒又飆了現代詞兒,笑嘻嘻的正準備繞過去,外頭就響起了一道敲門聲兒。她道了一聲「進來」,在嘻嘻哈哈的笑聲兒裡,兩個姑娘便一起走了進來,一個瘦削婀娜的是先前在外頭看河景的顧阿嬌,一個胖乎乎的姑娘是見到她便笑瞇了眼的梅子。
「楚七,梅子都想你了。」
多日不見,再次見到梅子夏初七也是很開心。
四個人都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圍坐在了方桌上,敘了幾句家常,寒暄寒暄,除了李邈之外便紛紛露出喜色來。那梅子是個能說的,擺了好大一通廢話,才想起來她的正事兒,急巴巴從拎來的食盒裡,拿出兩樣東西來。
「楚七,爺讓給你送過來的。」
「什麼玩意兒?」夏初七隨口發問。
「這個好像叫甜豆花,爺說給你解饞。」
一個青瓷碗從食盒裡端上了桌面,白嫩幼滑的豆花,冒著裊裊的熱氣,上頭還淋了一層熬製過的紅糖,粘而滑,軟而糯,看上去便讓人食指大動。
「太好了,好久沒有吃過。」
她說的這個好久,是真的好久。
幾乎隔了幾百年的那麼久。
那天晚上在清凌河邊兒上,她曾經與趙樽說起過小時候愛吃這種甜豆花,是小販們走街串戶擔著擔子來賣的,很便宜,卻很解口,甜絲絲的入口即化。夏初七是真饞那些食物,說起來都流口水,可她來到這個地方,卻愣是沒有見到有賣的,沒有想到趙樽居然會讓人給做了來。
嘗了一口,真是很甜。
情不自禁的她心跳又加快了。
他雖然總是欺負她,可他等她也是真的不錯。
先前一直想不通的問題,其實她這兩日也想明白了。
還在清崗縣的時候,她被關押在柴房裡,梅子拿過來已經被他譯注過的《青囊書》,元小公爺給她的銀子數目,剛好是他給她誆去的那麼多……這些都表明了那次抓捕,不過是他放她離開的一個巧計罷了。
一盒玫瑰糕抵一碗甜豆花。
好吧,她先原諒他得了。
瞪著一雙眼睛,見她吃得愉快,梅子也笑得開懷,緊接著,又從食盒裡端出一樣精美的小甜點來,「楚七,這一碗是蜜汁燕窩,也是爺特地吩咐廚房做來的,這可是難得的貢品血燕,爺說前些日子你受了驚嚇,血燕性溫,養陰滋補還養顏,又是養胎聖品,你用最合適不過了……」
「噗……!」
養胎聖品四個字入耳,夏初七嘴裡的甜豆花就差點兒噴了出來。嗆了好幾下才吞嚥下去,她抹了一把嘴,極力想要表現得鎮定一點兒,可兩張臉皮子就像被人給放入了滾水裡,燒成了一片。
「養胎?」
李邈大吃一驚,頓時便失聲問了出來。就連顧阿嬌也是捂著小嘴,一副萬萬想不到的樣子,指著她大驚失色。
「楚七,你……怎會有孩兒了?」
未嫁先孕在這個時代,可不如現代那麼容易讓人諒解,那真可以拉去浸豬籠了。當然,前提是她不僅未嫁,還沒有名分。這會子同時接收到幾束不一樣的探究視線,夏初七嗆得一陣咳嗽,那梅子卻早已認定她是爺的侍妾了,不覺得有什麼稀奇,過來替她拍著後背,眉眼間全是不解。
「你們都做什麼?什麼眼神兒?楚七肚子裡懷著的是咱家爺的孩兒,那可是大造化……」
「咳咳咳!」夏初七咳得更厲害了。
「楚七,你怎麼了?」梅子越發不理解。
「沒事沒事,嗆著了……咳咳!」
她隨口敷衍著,怎麼會不曉得,那什麼「養胎聖品」的話正是某人要藉機告訴她,不要隨便想到「摔跤流產」之類的解決辦法,那可是他的孩兒,萬萬掉不得的,還得養著……看來趙賤人非得逼她服軟不可。
要不然,她明兒拿點銀子賄賂他算了。
不成,憑什麼?
想著頭大,她招架不住李邈的刀子眼神兒了,「我出去,咳,那個溜噠溜噠,燕窩我等下回來再吃,那是好東西,正有利於我現在的生長發育,還可以增強免疫能力,美美容,養養顏
,有助病後康復。對了,梅子,回頭給你家主子說,這種貢品血窩,往後要每天來這麼一盅就好了,不出三年,我指定能長成個水靈靈的大美人兒……」
越緊張,話越多。
其實她真有這個毛病。
辟里啪啦說完一大堆,她夾著尾巴溜了出去。
因如今是在官船,一切從簡,除了晉王爺住的那個區域不允許外人闖入,其餘地方還是可以隨便溜噠的。在晚膳之前,夏初七為了逃避被李邈和顧阿嬌追問,在船上到處躥了一圈兒,順便欣賞了一下「兩岸猿聲啼不住」的萬重山,結果還是不得不回到了艙中,對著李邈審視的目光吃了晚膳,「江風漁火對愁眠」了。
「說吧,怎麼回事?」
「甜豆花,還是燕窩?」夏初七笑瞇瞇打著太極。
可李邈雖說只有十八歲,卻真有大姐姐的范兒。
只瞥了一眼,便將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我說你的肚皮。」
「我的肚皮?」夏初七心知躲不過,一歎,「哦,你說我懷孕的事兒啊?」
「是。」李鵬對她輕鬆的態度,有些氣緊。
「此事說來,一言難盡啊!」夏初七敲了敲腦袋,躊躇著指了指自家的嘴巴,「我就那麼一說,用嘴懷上的……」
「用嘴?」
李邈看著她,思考著,思考著,她那一張向來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竟然慢慢的,慢慢的紅了,紅成了豬肝色,「你,你怎生,你怎生如此糊塗。」
咦,她臉紅什麼?
夏初七莫名其妙,歪著頭審視著李邈躲閃的目光,再然後,她領悟到了,慢慢的,慢慢的,她的臉也紅了,雙頰燒得滾湯……她該說她這位表姐是思想前衛的糊塗人麼?難道她以為她說的用嘴懷上的是指的……那個?可嘴裡哪能懷得上?
古人的生理衛生知識真是缺乏。
她擼了一把臉,實在架不住這表情,準備實話實說,「表姐,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其實我沒有嘴……哎,不是,其實我跟他沒有……」
「夏楚!」
緊急之下喚了她的真名兒,李邈面色通紅地打斷了她的話,目光像刺兒一樣盯過來,又是擔憂又是感慨,急得眼圈兒都紅了。
「我兩個雖說爹娘都不在了,可我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你怎麼能……怎麼能三媒六聘都沒有,你就把自個兒給他了?如今有了身子可怎生是好,你本是趙綿澤的未婚妻室,十九叔他根本就不可能明媒正娶你回府,甚至連給你一個正經名分都做不到。你這個人,看著這麼精明,怎麼能幹出這樣的糊塗事?」
被她傷心絕望的話給說愣了,夏初七瞠目結舌,一時間竟然有些無言以對。李邈看著她的表情,大概怕話太重了把她給傷了,捋了下頭髮,又歎息了一聲。
「你不是這樣不知檢點的姑娘,是他逼迫你了?」
尷尬地笑了下,夏初七從她那幾句嚴肅的話裡回過神兒來,沒好氣地瞪了李邈一眼,「表姐,你太看得起我了,他哪能逼我?」
「也是……那究竟怎麼回事?」
被她那「懷疑」的眼神兒一瞅,夏初七快哭了。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覺得如果她與趙樽在一起,吃虧的那個人一定就是趙樽啊?頭皮麻了麻,她翻了個大白眼。
「表姐啊,我跟他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啊。我也沒有懷孕,我那就是那麼一說,用嘴說出去的,不是用嘴懷上的,你都想到哪兒去了?這這這……你這個思想也太前衛了。」
李邈被她這麼一說,臉更紅了。
聽完了前因後果,她靜靜看著夏初七,仍是幽歎不已。
「楚七,你與他……是不可能的,得拎清了你的身份啊。」
「我知道了,表姐。」
這天晚上,夏初七睡得不是很安穩。
因船艙吃緊,她與李邈和顧阿嬌三個人擠在一個小屋子裡,聽著外頭官船駛過水面時的拍打聲,迷迷糊糊的覺得——這艘船永遠不要駛到應天府,該有多好。她不用去面對那些人與事,在船上趙樽就是老大,沒有任何人敢說三道四,長長久久的過下去,都是現世安穩。
而回了京師……
一切都將會變得複雜。
她也像李邈一樣,有一層底線不可觸碰。她不可能為了趙樽就去將就與別的女人共事一夫,而他卻不可能為了她打破這個傳統。更何況,即使他本人願意,那個老皇帝,那宮裡的貢妃娘娘也不會願意,早晚得宰了她不可。
從古到今不能得到祝福的婚姻,結果沒幾個好的。
……
……
夏初七一覺醒來,還沒想好如何「回報」趙樽,以達到「流產」的效果,官船已經行至一個埠頭停了下來,好像需要補給。她趴在窗口往外看了看,只見埠頭上不少趕渡的人,而四周的民船紛紛避讓,在見到船隻上插了晉王殿下的旗旛時,埠頭上又是跪拜了一地……
這感覺,讓夏初七突然有點懵圈兒。
她適應能力很強,也總見到別人跪他,可她卻很少跪,也不習慣跪人,但每每看見這樣聲勢浩大的跪拜,她心裡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兒。
「楚七,爺找你。」
bsp;梅子進來的時候,她還窩在床上發愣。
得了主子爺的命令,又是在這個非常時期,她不好耽誤,匆匆爬起來洗漱完收拾好自己,便隨了梅子過去。路上問了下,梅子簡單告訴她說,爺今兒一早就收到了拜帖,有幾位繞道巴州府入京述職的官員,昨晚趕了一夜才追上爺的船,今兒死活要上船來拜見爺,讓她過去。
有人來拜見他,她去做什麼?
夏初七張望了一下,沒有看見人,只覺得江山呼呼的風大。兩個人一路行來,她還沒有走近昨日那處船艙,便看見趙樽從裡頭走了出來,後面跟著鄭二寶和月毓,那兩個人都低垂著頭,恭敬而小意。只有那位主子爺高冷雍容,清冷無情的眼神出奇的冷峻。衣袍迎風袂袂,被江上波光一映襯,越發顯得風姿尊貴。
都說權勢是男人魅力的重要提升,在很多時候甚至可以劃上等號。就這麼一瞅,夏初七完全同意了這個觀點。
趙樽確實是一個有魅力的男人。
「江邊風大,懷著身子,不要站在風口上。」見到她,趙樽沉穩的腳步頓了下,冷眸裡的威嚴少了幾分,卻是向她伸出手來。
「……」
夏初七很想瞪他一眼。
可惜,當著月毓的面兒,想到自個兒昨兒說的話,她又不得不把一口老血給嚥了下去,一隻手假裝捂在小腹上,一隻手搭在他的掌心裡,完全一副受寵狐狸精的小模樣兒。
「爺叫楚七來,不知有何事?」
低頭瞄了她一眼,趙樽並沒有馬上回答。
可就在那停頓的一瞬間,夏初七卻敏感的捕捉到了他眸底的一抹遲疑。
「見一個人。」
輕「哦」了一聲,她沒有再追問。
不管是見什麼人,要躲也是躲不了的,趙樽既然讓她去見,那她就去見好了。即便是熟人,既然他都不介意,她又何必介意那許多?
這艘官船實在很大。
入得膳食艙時,侍婢們已經麻利地擺好了飯菜。
有幾個身著大晏官服的人坐在裡頭等候,一見到趙樽,便恭敬地行了叩拜禮,等雙方都虛與委蛇的客套了幾句場面話再次入坐的時候,那幾個人中的一個年輕男子,目光突然一驚,愣愣地望向了趙樽身邊兒的夏初七。
果然是熟人。她歎!
那男子不過二十幾歲的光景,身形修長,濃眉大眼,五官長相雖不如趙樽那麼完美得令人無可挑剔,卻也有另一種權貴公子的瀟灑之態。
夏初七淡淡的看著他,輕佻了唇角不吭聲。
而他的眼神兒,從疑惑到吃驚,也不過轉瞬又恢復了常態,嘴上客套著,別開臉去,對趙樽行了一個子侄輩的禮數,才含笑道,「殿下,此次走得太急,子蘇只略備了一些薄禮,還請殿下不要見怪。」
「子蘇客氣了,本王不敢收授,那不合禮數。」
「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巴州府當地的一些土特產。此次子蘇奉陛下之命前往蜀黔兩地開路置驛修橋平險,實在抽不出空來置辦。前幾日,聽說殿下官船從巴縣赴京,這才巴巴追上來,還望殿下笑納。」
趙樽點了下頭,示意鄭二寶收下那些土特產,突然又低下頭來,看了一眼面色淡然的夏初七。
「阿七,這位是魏國公府小公爺夏常。你替本王去斟一杯酒。」
「是,爺。」
對這個太過肉麻的稱呼,夏初七隻眉頭跳了跳,便不當一回事兒,起身面色如常地斟酒。卻把那個夏常搞得一臉的迷惑。
原本他剛才見到夏初七是有些震驚和懷疑的,可如今看面前這二人如此坦然的樣子,他卻是有點不太敢確定她是不是夏楚了。好在,不管心裡頭如何敲著鼓,他也沒有表現得太過情緒化,還主動起身作揖。
「不敢不敢,殿下有禮了。只,這位小公子是……?」
「是本王新收的……」趙樽淡淡的瞄向夏初七,一隻手慢慢的覆上她握著酒壺的手,曖昧的拍了拍,在夏常面露尷尬和夏初七心裡猛跳的時候,他卻沒有說出「侍妾」兩個字,而是淡定地說。
「良醫官。」
暗鬆一口氣,夏初七很想掐死他。
如此正經的場合,他也能故意吊著胃口整她。
他真是……不怕人說?
看著夏常明顯錯愕的表情,還有不停在自個兒臉上打量的眼光,夏初七輕咳了一聲,淡定地看過去,抿了下嘴,學著男人那樣抱拳作揖。
「不知這位小公爺看著小子做什麼?小公爺長得玉樹臨風,小子卻容顏醜陋,只怕會污了貴人您的眼睛,還請小公爺大人大量,收回您的貴眸,免得讓我家爺誤會了才是。」
被她這麼一嗆,夏常的尷尬多了幾分。
「不好意思,子蘇失禮了。還沒請教這位公子尊姓大名?」
「我家爺的人,姓甚名誰是你能隨便問的麼?」夏初七挑了下眉頭,對現在魏國公府的人絕對沒有什麼好氣兒。不過,她說話雖然嗆,卻句句都在拍趙樽的馬屁,而且嗆人的時候,臉上還帶著從容的笑意,愣是讓那夏常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生生給愣在那裡下不來台。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默了一小會兒
,待那夏常臊得臉都紅到耳根了,趙樽才淡淡地掃了一眼席間同樣尷尬的幾位官員,語氣平靜地道:「本王這名良醫官會醫術,善謀略,精通兵家雜學。與本王興致相合,結為莫逆,平時讓王本慣得沒了禮數,諸位大人不要與他一般見識才是。」
什麼叫著厚黑學?
什麼叫做死不要臉?
在趙樽身上,夏初七算是體會到了這兩點。
她尷尬的笑了笑,沒有摻言,卻聽見「吁」的一聲兒,席上的幾個人,頓時都鬆了一口氣,紛紛對她表示了讚美之意。
那個夏常臉上的臊紅還沒有退去,卻也只能順著台階往下溜,「原來這位小先生竟是如此有大才的能人,到是襯得我等實在粗鄙不堪了。要是有機會,還得請小先生指教一二。」
夏初七笑瞇瞇的,一臉天真地說:「小公爺過獎了,只怕本人指教不上你啊,就你這資質,一看便愚鈍之人,習醫不成,兵家謀略那更得是智者所為,與你不太相匹,到是那種吃喝嫖賭之雜事,我看你應該挺能。」
夏常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他們這些人,哪裡見過如此不懂禮數的人?
人家與她客套幾句吧,她卻是半點都不客氣,直接往人的心窩子裡戳,實在讓人生恨。可偏偏她又是趙樽的人,即便心裡窩著火兒,又拿她沒有辦法。
「阿七。」趙樽眉心跳了下,才慢慢悠悠的道,「不得在小公爺面前放肆。」
「是,主子爺,阿七知錯了。」夏初七低眉順眼的回答著,看著那夏常被嗆得青一下白一下的面色,心裡真真兒解氣。她何嘗不曉得趙樽的用心,不過是與她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演戲罷了。
想想他這麼好,她索性馬屁拍到底,不顧旁人在場,猶自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替他松著肩膀,那小意的樣子,完全就是一個溫柔婦人,哪裡還有剛才像個小子一樣的伶牙俐齒?
「爺,你身子骨可好些了?」
趙樽唇角再抖了下,按住她放在肩膀上的手,牽了她過來坐下,又淡淡道,「先頭不是說肚子餓了,快坐下來吃,這幾位大人都是自在人,不會與你計較,你不必如此。」
夏初七「哦」了一聲,像是「不好意思」的坐了下來。
如此一來,那些原本「計較」的人,卻是真真兒不好計較了,又重新開懷暢飲了起來,一句一句扯東扯西的都是在拍趙樽的馬屁。
但是經過這一番,夏常肚子裡頭的那些懷疑與震驚,也因了趙樽與她的自在與隨意,反而落了下去。
一來經過了兩年時間,原就是正在長身子的年紀,那夏楚不論是身形還是五官都有一定的變化,尤其在夏初七刻意的修飾和換了男裝之後,認真說起來變化也很大,只不過略略有些相似罷了。要不然,之前李邈也不會三番兩次的試探,直到見到了桃木鏡才敢相認。所謂女大十八變,差不多也是這個意思。
二來按大晏的官位制度來說,王府良醫官得由太醫院推薦後,由史部來銓選,最後還有一關,必須由皇帝御筆親批之後才能正式上任。那麼既然這位是王府的良醫官,連當今陛下都不懷疑,他哪裡用得著去懷疑?
不過就是一個與夏楚長得相似的少年而已。
唯一的巧合,只是這個少年與晉王爺之間有些曖昧不清。
但這種事兒在大晏的權貴之間並不稀奇,趙樽喜好男色的風評,也已經從錦城府傳了出來,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更是覺得理所當然。
夏常憋了許久的一口氣,終於鬆了下去。
要是夏楚真跟了晉王爺,這事兒可就大了。
這大家都放鬆了下來,飯桌上氣氛便轉好了。一時間賓主盡歡,談笑風生好不愜意。只是夏初七在見到夏常不再尷尬的面色,突然間再一次大徹大悟了。
用兵之道,這趙樽已然到了最高境界——詭道。
虛虛實實,假假真真,糊弄起人來一套一套的。
如此一來,她心裡也更加譜兒了。趙樽他確實懷疑她是前魏國公府七小姐的身份了。只不過,他心底裡究竟相信了或者沒有相信,甚至於此番舉動也是試探,都沒個準兒。
但不管如何,他既然已經決定了帶她回京師,早早晚晚她的長相都會讓人懷疑,嚼出舌根子來,他便索性帶她來見夏常,這一招膽兒真大,不管叫「李代桃僵」也好,還是「偷梁換柱」也罷,總而言之,算是給了她一個正式的身份。
「楚七——」
外頭一聲拔高的尖叫聲,打斷了裡頭的推杯換盞。
趙樽面色一沉,鄭二寶察言觀色,走出去喊了一聲兒。
「哪個不長眼睛的在喧嘩,沒見到殿下和大人們在裡頭吃酒嗎?還不快點趕走。」
很快,外頭便傳來了守衛的吼聲。
「二寶公公,等下。」夏初七聽出來了,那正是顧阿嬌帶著哭腔的聲音,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兒了。她緊張的看了趙樽一眼,目露請求,「爺,她是我的朋友,我怕是有什麼事兒找我。」
「讓她進來。」趙樽語氣低沉。
在鄭二寶的應諾聲裡,門兒被推開了,滿臉驚慌的顧阿嬌撲了進來,扶著門兒,人還沒有說話,那淚珠子便一串串下來了。
「楚七,幫幫我……」
她本就是一個美人兒
胚子,一件兒如意紋交領襖子,裹著那鼓囊囊的胸口,一管小腰兒窄得像是一掐就會斷,那紅撲撲的臉兒紅若胭脂,那纖細的眉頭蹙得恰到好處,一股子柔弱可憐的勁兒,端得是姿色誘人,讓在場的幾個男子都生生愣住,眼睛落在了她的身上。
看來男人都喜歡嬌媚款的啊?
夏初七看著那幾雙招子,心裡歎著望向顧阿嬌。
「阿嬌,咋回事兒,你別哭,慢慢說。」
白嫩的手指摳著那房門,顧阿嬌激動得像是站不穩了。
「楚七,我娘留給我的荷包,我才剛不小心把玩的時候……掉入水裡了,都怪我不小心,嗚,都怪我不小心,要是撈不回來,我索性隨了她去好了……」
她哭是真真兒的。
那淚珠子一串串掛在白嫩的粉臉上,是個男人都得心痛。
「殿下。」
常在皇城根下的夏常,任是他見慣了美人兒,也是呆了一呆,轉過頭來,向趙樽為他說情,「看這位姑娘如此著急,不如先停船一會?」
「是啊,是啊,殿下……子蘇此言甚是。」有人附議。
夏初七微瞇著眼睛,摸了下鼻子,見那幾個爺們兒都恨不得自家跳入水裡去撈荷包的急迫樣兒,夏初七心知不用再擔心阿嬌的荷包了。
英雄救美這種事兒,原本就是該男人來干的。
不過她也算看出來了,女孩兒啊還就得生成阿嬌這種樣子,柔美可憐,典型的紅顏禍水款,自帶狐狸精的氣質。如果都像她自個兒那性子,一出口便能嗆死人,長得再美都傾不了城池。
「陳景。」
停頓好一會兒,趙樽才喊了聲。
「是。」
陳景沒有多說,領會了意思,便大步往船艙外往走,還是如昨日那般,正眼兒都沒有看一下顧阿嬌,這讓夏初七不得不對他生出些佩服來。
陳景撈荷包去了,可趙樽卻沒有停船的意思。
他皺了皺眉頭,使個眼神兒給鄭二寶。
「把這位姑娘帶下去。」
「是,爺。」
鄭二寶諾諾的應了,就要過去「請」顧阿嬌。可剛才還淚水漣漣的阿嬌,施施然大方的福了福身,卻用她那招人稀罕的柔美嗓子道。
「民女多謝殿下體恤。可阿嬌心懷感恩,卻無以為報,如今見殿下在宴請貴客,阿嬌想吟唱一曲,一來報答殿下之恩德,二來感謝諸位大人的垂憐,還請殿下恩准。」
夏初七瞇了瞇眼睛。
這顧阿嬌還真是個能說的啊。
小小的年紀,在晉王爺和這麼多高官面前,居然半點都不怯生,又長了這麼一副美貌的樣子,她只能用幾個字來形容——非池中物。
當然,夏初七眼不拙,阿嬌才剛見到趙樽時那目光裡剎那的驚艷又怎麼能逃過她的眼睛?而且,早先在驛道邊兒上見過趙樽,她便告訴過夏初七,她很為趙樽丰神俊朗的男子氣概所傾倒。
可即便如此,夏初七也能看得出來,這阿嬌到底也不是一個淺薄的女人,大概見到她與趙樽在一處,又得知她與趙樽的關係,那柔媚的視線兒很快就不再望向趙樽了,眼尾只是時不時飄向夏常,像是生出了幾分愛慕來。
但她到底要鬧哪一出?
她沒有吭聲兒,側眸過去,但看趙樽要如何處理。
趙樽面色淡淡的,唇角微勾了下,只有一個字。
「准。」
顧阿嬌隨即破涕為笑,「那民女就獻醜了,但願不要污了殿下和眾位大人的耳朵。」
回頭她急急退下,拿了一把她隨身的琵琶過來,先含羞帶怯地彎腰福了個身,這才坐到門邊兒月毓為她安置的小杌子上,試著調了幾下音。那一福身一調音的妖嬈,讓幾個男人眼睛一亮,便是夏初七也亮了眼。
不得不說,在男人面前,這阿嬌尤其更美了幾分。
她的美與月毓那種美不同。
月毓美得太端正,也就多了一些木訥。
而顧阿嬌她真當得起那個「嬌」字,天生便有一股子狐媚勁兒。說得難聽一點兒,便是讓男人瞧到第一眼,不會想要去探索她究竟是個什麼樣兒的人,只會第一時間想到四個字——床笫之歡。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在她琢磨之間,那顧阿嬌已緩緩調唱了起來。
夏初七不懂音律,可這幾句詞兒卻是聽過的,那是《西廂記》裡的名句。老實說,她還真不知道這顧阿嬌一個藥店老闆的女兒,會彈會唱,唱得哪怕她這個不懂行的人,也是從中聽出了那男女別情的淒苦,不由得黯然神傷,就差垂淚了。
「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好!」
那幾位大人的叫好聲不絕,就像在拼誰的嗓門兒大似的,一個個賣弄起風流之態來,那場面,絲毫不亞於夏初七在電視上瞧的那些個為了搏佳人一笑,願重金捧之的橋段。可夏初七卻覺得,一個個人模狗樣兒的裝人,但這裡要不是公眾場合,估計早就把顧阿嬌給生吞下肚了,還聽個屁的曲兒?
「桂圓蓮子粥冷了就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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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邊上淡淡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維。
一轉頭,就見趙樽將面前的一碗桂圓蓮子粥送了送,示意她趕緊吃,面上像是不太高興,「你瘦成這德性,定是腸胃不好,這個吃著健脾養胃。」
夏初七動了動嘴皮兒,說不出話來。
在這個但凡是個雄性,包括鄭二寶那個半雄性都望著顧阿嬌不懂得轉眼睛的時候,這位爺還能想到叫她吃東西,實在讓她頗有些不是滋味兒。
想了想,她低下頭來,壓著嗓子。
「爺,美人當前,你都不動心?還是不是男人?」
桌子下面,趙樽悄悄將膝蓋挪過來,碰了碰她的腿,不爽地暗示了一下,才沉聲道,「爺要見著個美的都心動,晉王府的孩兒,都能排到奉天殿了。」
「……」大言不慚,說得他好有能力一樣。
腿上麻癢麻癢的,夏初七伸手下去,推開他不老實的膝蓋,卻不料被他握住了手。
那手暖暖的,干躁得,帶著男性特有的力度。讓她心漏跳了一拍,耳根子瞬間便燙了起來,丟了一個飛刀眼給他。
「別……被人看見,鬧什麼笑話?」
趙樽面無表情,似乎半點都不著急,一隻手包裹住她的,慢條斯理的抬起眼皮兒,看那顧阿嬌唱曲去了。只是那桌子底下的手指,時不時勾挑著掌中的小手,似乎很有些樂子。
掙不開,又喊不得,夏初七有些氣苦。
隨著他的眼風兒,她又瞄了阿嬌一眼,小聲道,「喂,我很奇怪,你的眼睛是不是被眼屎給蒙住了?需不需要我開幾副清肝明眸的藥?」
沒有看她,趙樽眸子一沉,淡淡道,「何解?」
「不然為什麼看上我了?你瞧阿嬌長得多水靈?這才叫女人懂吧?晉王殿下喜歡不?要是喜歡啊,我保管給你弄來做侍妾。」
「吃個桂圓蓮子粥,你還能吃出這麼多酸味來?」
臉紅了紅,夏初七啐他一下,「誰酸了?實話。」
趙樽終於側眸過來,盯著她,緩緩挑開一點眉梢,語氣清淡地道,「世間美人常有,楚七卻只得一個。」
這個答案……
夏初七始料未及,瞇了瞇眼兒。
誰說晉王爺素來無情冷漠?這甜言蜜語說得太上道兒了,她前世今生就沒有聽過比這更動人的情話。即便她有知道在男人還沒有搞上一個女人的時候說的話都信不得,還是被深深的感動了一下。並且也深深的相信,趙樽對哪個女的說這話,估計都跑不出他掌心了。
清了下嗓了,她正準備對他說一句中聽的表達下心意,卻聽他說了一句極不中聽的。
「阿七,長得醜不是你的錯,只要你肚子裡的小祖宗長得像爺便成。」
好好的感動變成了惱羞成怒,這晉王爺也算本事了。
夏初七狠狠地掐他的腿,「王,八,蛋。揭人短,不厚道。」
趙樽面色一沉,腿上吃痛,卻不好失態,只得冷了聲音,「阿七你有時間琢磨美人兒,不如琢磨一下你肚子的小祖宗該怎麼辦?」
夏初七鬆手,白了他一眼,使勁兒吃了幾口。
「不如就吃了這碗桂圓蓮子粥,滑胎了?」
「那不行,爺的孩兒沒了,阿七要怎麼補償於我?」
靠!本來他的孩兒就沒有好吧?
狠狠咬了咬牙,夏初七先前的感動都飛到天外了。很明顯,這貨在故意逗她玩兒呢,哪裡來的「世界美人常有,楚七隻得一個」?
知道他不是一個好東西,她哪裡肯吃虧。低低垂了下眼皮兒,「你想如何?」
趙樽偏過頭來,湊近她的耳朵,低低一言。
「你……」
夏初七那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緊接著,她咬了咬牙,又湊了過去,低低對他說了一句什麼。這一回,輪到趙樽臉黑了。
「本王的阿七,可真敢想啊。」
這兩個人偷偷摸摸的到底說了些什麼,因大晏王朝的政策不允許,這裡筆者也就不便贅述了。只是,這一日顧阿嬌官船上彈琵琶唱曲兒引了無數男子的遐想,卻獨獨對晉王殿下無用,一直與他那個良醫官眉來眼去,暗地生波的事兒,沒有多久就又傳了出去。
如此一來,那晉王殿下果然好上了男風,對女色不感興趣,而且身邊還養了一個極為得寵的良醫官做孌童的消息也就不脛而走,不多久便傳遍了京師。
事情越傳越懸,到後來,就變成了晉王爺養了一隻狐狸精在身邊兒,等夏初七後來到了應天府無意中聽到的時候,不由咂舌,古人傳謠言的厲害,絲毫不亞於今人。
那些都是後話,現在說回來當前。
關於夏初七那個「肚子裡孩兒的事」,她想要「不小心流產」的計劃結果還是流產了。趙樽也不說怎麼去解決,只告訴她留著「小祖宗」或許有用。於是乎,在夏初七一臉黑線的情況下,那主子爺只淡定的吩咐了鄭二寶一句。
「清崗那婦,已逝於大火。」
有了爺的吩咐,鄭二寶自然省得。
那些事在小範圍內就算平息下去了。
實際上,在清崗縣裡真正接觸過夏初七的人,都是趙樽的近身奴婢和侍衛們,只要交代下去了,哪個又不怕死的又敢嚼舌根子?
就這樣兒。
楚七便成了大晏晉王府良醫所的良醫官。
可說她是良醫官,又幹著婢女的活兒,說她是個婢女,偏又吃著侍妾的飯,整一個四不像的存在,讓她不得不無奈的表示:她夏初七是全天下婢女裡頭最好的醫生,全天下醫生裡頭最會侍候人的婢女。
……
……
大晏朝的水路四通八達。
臘月並非漕運的繁忙季節,一路從長江入秦淮,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阻礙,除了偶爾在城市埠頭時,偶爾上去補給採買之外,官船幾乎都在行道之中,因此速度很快。當道路兩邊兒的桉樹換成了雪松,當春色換成了白雪,滿目再也不見西南的綠意時,行船兩邊的風景便成了一片銀裝素裹,路途上有富饒有貧瘠,看過了細緻溫婉,走過了剽悍匪地,大約十來日後,官船便抵達到了應天府水西門的上新河碼頭。
嗚……
號角聲裡,官船緩緩往岸邊靠去。
而碼頭上面,在雪花的紛紛飄落之中,早早接報前來迎接的人,已經擠滿得水洩不通,百姓們排隊等候在兩邊兒。鴻臚寺官員正在進行迎接禮制的安排,在最前面的除了奉旨前來的武百官,還有晉王府的儀衛舍人。
官船離岸越來越近。
夏初七與趙樽同時站在甲船上。
趙樽一襲大晏親王燕閒之服,外套一件滾金邊兒的黑色大披風。那披風隨著河風飄揚起來,如同一片兒黑色的旗旛,帶著無以倫比的酷冷與肅殺之氣。而他的目光,看著潮水一般往碼頭擁擠的人群和京師的繁華盛景,一動不動。
吁!
夏初七吐出一口長氣。
終於到了!
今兒的她還是一身男裝打扮,可外頭裹了一件厚厚的淡青色印花大皮襖,小臉兒便顯得白了許多,興許是這些日子得了「愛情」的滋潤,那粉白裡透著一絲絲嬌嫩,而他堅定的雙眼和被她刻意「化妝」過的五官,也多出了一種屬於少年男兒才有的英姿。
不算極美,不算勾魂,可任誰也不敢說,再長過幾年,這個瘦削得不盈一握的小少年不能出落成一個絕色的美人兒。
見趙樽好半晌兒都不吭聲兒,夏初七歪了歪頭,笑瞇瞇地打量他。
「晉王殿下,回家的感覺如何?」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甚歎。」
歎個屁!聽了他縐縐的回答,夏初七嗤了一下,又轉頭重新望向了不遠處的那個碼頭,用極慢,極輕,極緩,小得只有他一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淡淡的發笑。
「為何不做那天下第一的人?」
趙樽面色一冷,眉頭緊了緊,「何意?」
依舊看著遠方,夏初七說得極淡,「你做了天下第一,那處處都是你的家了,不管打戰打到哪兒,也不會有思鄉的情緒。」
這話太扯,連她也不相信。
目光淡淡地盯在她的臉上,趙樽眉目間有了幾分涼意。
「本王若第一,你呢?」
「我?」她衝他莞爾,回答得利索,「天下第一家的老大。」
「荒唐!」趙樽咳嗽了一聲,重重捏了捏她的手,「即便本王寵著你,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也不可再說。」
「大逆不道?呵……」夏初七挑開了眉梢,淡淡道,「你以為你不去爭搶,別人就能容得下你嗎?爺,你才二十四歲,軍功赫赫,又是親王之尊,功高蓋主。看看岸上那些人,有多少人正等著看你的好下場?古往今來,太多的例子擺在面前,你還看不清楚嗎?世間之事,大多都是利慾熏心。再者說了,好男兒就當志在天下……還是那句話,你如果有那個意思,我必定會隨你左右,一路看著你君臨天下,看著天下臣民都仰望你,看著你用你的才能,打造一個太平盛世。」
「然後呢?」他冷冷地問。
「然後啊?你賞我黃金萬兩,准我解甲歸田。」
「你鑽錢眼了?」
輕輕笑了一聲,夏初七瞇起眼兒,突然想到一句特流行的話來,酸不溜啾的歎了一聲,說,「那這樣好了,待你君臨天下,許我四海為家。」
趙樽淺瞇著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從她的臉上掃過去,審視了半晌兒,又抬起手來,不輕不重地給了她一個「額崩兒」,這才眺望向碼頭的方向,淡淡地說。
「你這憨貨!懂不懂仁義道德?」
憨貨這個詞兒是他新近從她的嘴裡學來的,這兩日總喜歡這樣子說她,夏初七也不介意,只淡淡翹起唇角來,反問。
「仁義道德值多少錢一斤?」
「你要買?爺有的是。」
「……」
兩個人鬥了幾句嘴,碼頭上便傳來了一聲聲迎接的號笛聲。
趙樽慢慢瞇眼,平視著河浪另一端的碼頭。
「楚醫官,過來,讓爺拎你回家了。」
夏初七翻了個白眼兒,隨即笑說,「好啊,拎
唄。」
她玩笑著,沒有告訴他,她看見的不是家。
而是在驚濤駭浪之外,有一雙雙鮮血淋漓的眼睛,在等著她去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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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這章是卷一的最後一章,琢磨的時間長了點,讓大家等待的時間多了點,但是字數還是不少的哈。所以,有愛有怨的都儘管來砸我。
另:因時間問題,本章錯漏之處未校對,二錦會在隨後進行校對,望各位美人兒見諒。
再另:感謝大家陪著二錦,陪著十九和初七,走了這麼久,我帶著我家姑娘和姑爺,給各位鞠躬了。
感謝你們風一程,雨一程的相伴……第二卷要開始了,我們再抱成一團,看他們幾爺子表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