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掠過一旁盆中的血水與擱置在方塌上的紗布,那上面沾染了不少血跡。
收了目光,她剛一踏進廂房,陳之婉就忍不住道:「凌音,這又不是你的廂房,為何不敲門便進來?你沒見琊公子受了傷,需要休息嗎?」
見這女子言語間儘是藏不住的憂心,凌音眸色微暗了幾分。什麼時候琊染已與陳之婉熟識到就連自己與他的姓名也告訴了這女子,是不是他們二人間的計劃也一併告之了?
全然不去顧及陳之婉的話語,凌音依舊看著琊染,凝聲問道:「我很擔心你,醒來後找不到你,我便回了驛館向喬少臨借兵,但翻遍了村落附近都沒尋到你的蹤影,你去哪裡了?」
目光不移的注視著眼前女子,一絲淺動的流光從琊染薄長如畫的眸中緩緩而過。
許久,他才幽幽道:「你昏迷後,我拼盡全力才將你帶到一處隱蔽的地方,殺掉了追趕而來的羽林衛。開」
「若是將你帶在身旁,我抵禦攻擊之時怕是很難護你周全,因此便將你藏到了一處隱秘的地方。待我去引開隨後追來的羽林衛時,受了一些傷。」
「等我解決掉他們再回來時,你已不在。我想你醒來後,可能會去找喬少臨,所以就先行回了陳府等你。」
聽完男人言語誠然的解釋,凌音並未開口說些什麼。此時,站在廂房外的夏廣南與楚晗也敏銳察覺到了一絲古怪的氣氛。
二人相互交換了一記眼色後,夏廣南便輕歎著打破了沉默,朝陳之婉笑道:「我說陳大小姐,再怎麼說大家都是陳府的客人,我們也餓了一天沒有進食。這麼一桌好菜,若無人享用豈不是浪費了去?」
「這小子還受著傷,一人當是用不了這麼多。你不如去吩咐下人再備上三副碗筷與一壺酒水。」
思量了片刻,見陳之婉並無任何表示,他繼續道:「陳大小姐應該不會想與我們一道用膳吧?你便去休息好了,一個姑娘家在男人的房間裡呆著,若是教有心人傳了閒話出去,當心愁嫁。」
這陳之婉自不是好惹的主,他話剛一說完,她便欲開口,卻被琊染打斷了去。只見這男人看著她淡淡道:「那就有勞陳姑娘了,我的傷勢已無大礙,不必再請大夫。」
若是依她以往的脾性,哪裡能讓這小子這般羞辱。可此刻,陳之婉明知他是在刻意支開自己,可不知怎的,她竟對這男人毫無心火。
略不情願的怒瞪了一眼夏廣南,她悠悠道:「好吧,那你們聊。」
轉過身,她正欲離去之時,瞥了一眼凌音。而琊染卻正用他尚未受傷的右手捉上了那女子的手腕,心中騰的燃起一抹怒焰,陳之婉咬牙快步離去。
並不避諱房間內多了兩個人,琊染指間扣住凌音手腕的力道稍稍加重了幾分。清紅的唇微微一動,他略有急切的開了口,「今日我回陳府後,陳老來找過我。我與他私下談話時,卻不想陳之婉就外偷聽,所以她才知道了一些事。不過,我已逼她立下重誓,絕不會洩露半點信息。」
只覺男人灼灼的言語字字句句敲打在她心上,凌音眼睫輕顫了一記。轉眸看了眼已在圓桌旁坐下的夏廣南和楚晗,她見這二人皆是一副甚為驚異的神色,才略有拘謹的輕咳了一聲。
微有施力的將手腕從琊染掌中抽出,她順勢勾了一個木凳,坐了下來。此刻,坐於她正對面的恰是楚晗,而這女子正一臉笑意的看著她。
忽然想到些什麼,凌音正色問道:「你們在離開盛京之前,可知我父親在牢中的狀況?」
順手撿了一塊牛肉塞到嘴裡,夏廣南應道:「阿音,你放心,凌將軍一切都好,我曾塞給牢頭一些銀兩悄悄扮成獄卒在遠處看過一次將軍。」
「皇上雖判下了滅族的死罪,但卻並未苛刻將軍,他在牢中的生活所需皆是一應俱全。只是…」
目光一暗,凌音兀自打斷了他,「只是,他當了一輩子的將軍,大家定是想不到,這個受北曜萬民敬仰的戰神凌懷安竟會謀逆。」
「再則,我逃獄一事,想來他也必然知道,也定會為我憂心。如此,他在牢中的日子又怎會好過。」
見凌音如此感懷傷神,楚晗瞥了眼夏廣南,繼續道:「我們此番來錦溪府找你,正是想告訴你,我們已秘密打探到周巖在盛京的熙南裡有一所房子。那房子裡,我在他穿過的衣裳上發現了一些春風醉。」
「這是一種能讓人上癮的東西,將其混入煙草內一道吸食便能讓人產生極致愉悅的幻覺,就如升仙一般。這東西一旦上癮,就須定期吸食,否則便要受萬蟲蝕骨之痛。」
微微思慮了片刻,凌音道:「如若真是這般,那周巖便有可能會藏匿在錦溪府的毒館之中?」
夏廣南眸光一閃,悟道:「極有可能。只是,這錦溪府地廣人盛,毒館數量也自是不少,而毒館又是有錢人才能去得起的地方,且每行每業都有自家的規矩。」
「這毒館的規矩,便是要為每一位客人信守秘密,且館內打手眾多,若要貿然搜查斷是不行,也更怕打草驚蛇。既是如此,我們又該從何下手?」
「阿音,你不能請喬大人幫忙嗎?」看了眼眉凝愁緒的女子,楚晗問道。
輕輕的搖了搖頭,凌音應道:「搜查毒館需要正式的批文,喬大人如今許我調查周巖一事已是寬容,若再大動干戈派兵搜查,搜到也就罷了,如是搜不到,恐怕還的落得個滋擾地方的罪名。」
「此次,我們怕是得暗中調查。」
微轉眸光,凌音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語的琊染。只見他眉間微皺,不知在思索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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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躺在床榻上的凌音翻來覆去了許久,都無法入眠。今日在村莊發生的事,讓她到現在仍心有餘悸。
皺眉掀開錦被,她披上外裳起身燃起了火燭。從布帛中取出書札,凌音轉身斜倚上了窗欞旁的軟榻。
一手翻過書札的頁面,那一行行飛揚蒼勁的筆墨字跡,無不彰顯著書札的主人性子悠然不羈。
此刻,香爐內定人心神的流煙香已燃燒過半,而繼續翻看書札的凌音也愈漸感到眼皮沉重。
隨著身子越躺越低,她眼前原本清晰的字跡也變得模糊。有風透過窗欞的間隙緩緩吹入,燭火搖曳了幾許。
如今,滿室的靜寂中,只有女子微淺的鼻息在幽夜中輕輕流轉。
夢中,依舊是那名身著艷紅喜服的女子,可她現下已無家可歸,只得默默地跟在方才救過自己的那名男子身後。
山路極為陡峭險峻,可他卻如履平地。她很想開口喚住前方的男子能候她片刻,卻怎樣都說不出來話語。
這似乎是一座與世隔絕的仙山,男子就住在山峰上的一所房子內,像是來此求道修仙之人。
而女子,則在山腰處的一間茅屋內住了下來。
這男子每日都會去山澗的大石處禪修,那女子則會在遠遠的一處角落地,陪他一道。
之前,她會偷偷的為他準備吃食,可他卻從來不碰。一月後,她才明白,原來他不需要這些。從此,她便也會陪著他一道不吃不喝,只是靜坐。
年年如是,她從青澀的少女慢慢變作了淡雅的女子。而她與這男子之間,卻永遠都是她在背後遠遠的看他涉崖助人,翻雲踏雪。
他們之間,從未有過任何交流。
看著夢中女子日日夜夜的期盼卻似永遠等不到結果,凌音就如感受到了這女子的哀傷之緒般,睡得愈來愈不安穩。
緊皺眉間,待她驀地張開眼的一瞬,竟有一名身著黑衣,戴著黑色面具的男子映入了她的視線。
二人眸光交匯的剎那,凌音心裡一驚,他的眼神是這樣熟悉。而這神秘男子竟能在她毫無察覺的情形下進了自己的廂房,莫非是她中了迷.藥?
不再多想,凌音迅速從腰間摸出暗器朝男子投射而去。一眼掠過在沉夜中閃著寒光的暗器,他將身子敏銳的一側,躲過了暗器的攻擊。
一手將身子從軟榻上撐起,凌音腿膝一踏便閃身逼至了他的身前。二人打鬥間,這男子只守不攻,但凌音能感受到他的功夫在自己之上,且也不想與她多作糾纏。
霎時,聽得房內動靜的陳府護院皆朝了凌音的房中趕來,男子銳利的眸光一閃,便在招式中尋得間隙給了她一掌。
趁著凌音微微傾身的功夫,他倏地躍出了窗外。轉身追至院中,她見男子竟已消失不見了蹤影。
恰在此時,凌音望見了不遠處匆匆趕來的楚晗。急急迎了上前,她剛至楚晗身旁,便開口道:「你怎麼出來了?晚上路黑且不安全,你不要一個人離開廂房。」
看了眼正在四處搜查的護院,楚晗擔憂道:「我醒來時只覺口渴,可房內的茶水正好沒有了,我便去茶房找水喝。」
「在路過長廊時,我正好聽到你這邊似有打鬥的聲響,便趕緊過來瞧瞧。隨後,我便看見不少護院皆趕往你所在廂房,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瞧著眼前女子一臉憂心的模樣,凌音反是安慰道:「並無大事,是我房中忽然出現了一名神秘男子。」
忙將她週身細緻的打量了一番,楚晗問道:「大夜晚的怎麼會出現神秘男子,你沒有受傷吧?」
一手按住神色焦慮的女子,凌音淺歎道:「瞧瞧你的樣子,總是這般易生不安。我很好,並未受傷。我與這個神秘人過了幾招,他並無想取我性命的意思。」
「只是,我素來都對迷.藥的洞察力極是敏銳,可竟會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中了招。」
「看來對方是有備而來,不知我這裡究竟有什麼東西是他想要得到的呢?」眉眼輕凝了幾分,她眸色幽幽的開了口。
片刻功夫,琊染與夏廣南甚至還有陳之婉也一併都趕了過來。可護院將整個陳府皆徹底搜查了一番,也未尋到神秘男子的蹤影。此時,天際微明,待眾人都再度回房歇息後,凌音才不緊不慢的回了自己的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