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談判」的策略來講,卡米拉此時的行為完全稱得上「愚蠢」——因為在談判開始便將底牌亮出,便等於將主動權完全放棄,任人宰割。
她不是沒想過去和羅迪拉鋸,又或者東扯西扯分散他的精力,隨即在談妥某些其他條件後再引出「奈菲」的話題…但想到羅迪對他對理想的追求與努力,卡米拉便再也不想用「討價還價」的方式和他交流。
因為卡米拉敬佩他——這是發自內心的情緒。
「聖會恐怕早晚會將我定為『叛教,,如果他們知道我如今的境地,恐怕還會繼續利用我——所以…我決定相信你。」
卡米拉輕輕呼出一口氣,在知道羅迪的經歷之後,哪怕只是望著他那雙平靜的眸子,卡米拉也總有種面對「聖會」長老的感覺,內心莫名有些壓力。
「很高興能聽到你做出這個決定。」
羅迪沒有直接答覆她的請求,卻是微微坐正,神情嚴肅道：「聖會必然會與我成為敵人——埃爾森城內所擁有的東西對於『聖會,的吸引力比任何事物都大,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讓任何人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你如果只是『失蹤,,他們必然會繼續派人來這裡追查。所以我想知道,你能否讓『聖會,相信你的隊伍在這裡…一無所獲？」
卡米拉當即瞭解了他的意圖,想了想,回答道：「有辦法。」
「那就這樣。」
羅迪點點頭,仍舊沒有提奈菲的事情,卡米拉心中有些遲疑,可直覺卻告訴她…羅迪剛才這句答覆,已經意味著他答應了自己的請求。
可是他既沒有發下誓言,又沒有給自己一個口頭上的肯定,這樣…行麼？
這樣的猶豫只出現了一瞬,卡米拉輕咬下唇,隨即作出了選擇：「我會寫一封信,中午之前給你。」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再沒有半句問詢。
羅迪並沒有叫住她的意圖,只是微微有些發怔——說實話,卡米拉和奈菲那古靈精怪的性格大相逕庭,行事作風有著不小的區別,然而當她們因抉擇而露出的猶豫,卻幾乎一模一樣…
恍惚間,羅迪彷彿看到了那個巧笑嫣然、蹦蹦跳跳離去的背影,心臟突然間痛的厲害。
他沒有給卡米拉任何承諾,因為任何「誓言」,都比不上他內心那堅定地信念重要——羅迪不是在為了誓言而尋找奈菲,他要做的,遠比誓言要多。
臨近中午,內城的士兵們已經集結完畢,做好了再次出征的準備。
三個月前,羅迪帶著四十名騎士和八十名扈進入了這座城市,而經歷了帕夏爾魔塔外的保衛戰後,這支隊伍的人數不可避免的削減了二十四人——不過這個驚人「戰損比」,是由精良級武器鎧甲、大批中級藥劑和卷軸堆砌而出的,他們幾乎將身體透支了數倍在戰鬥,以至於戰鬥結束後的三天內,八成士兵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而阿卡莎更是休息了足足一個星期才緩過來。
不過這樣的惡戰,卻比一百次訓練更能提升士兵們的戰鬥力和意志力：原本平均只有四級的扈從,此時盡數提升到了八級上下,而騎士們的基礎等級則直接躍升至平均13級。
算上裝備帶來的屬性加成,他們此時的戰鬥力,已然比在諾蘭村時強了近十倍
這樣的水準,已經超越了王國八成以上分封的「騎士」,甚至比大領主的私人騎士衛隊還要強悍。
「列隊,前進」
陽光下,全體士兵隨著命令聲正在朝著內城邊緣走去,這並非準備出城,他們的目的地,卻是那埋葬著二十四名陣亡士兵的「臨時墓地」。
「立正」
命令之下,全體士兵肅然不動——此時埃爾森城內所有的活人都站在了隊列之中,包括娜塔、阿卡莎和卡米拉等人,都默默的望著面前那簡陋的墓碑,各有所思。
羅迪站在隊列的最前方,並沒有發表什麼感想或激昂的宣言,只是默默的行了一個軍禮,隨即轉過身,輕聲道：「這裡將會立起一座石碑,所有參加這場戰鬥的人,都將留名石碑之上。」
有戰鬥就有犧牲,想要得到,就必須失去——對於士兵的死亡,歉疚本身毫無意義,而羅迪能做到的,便是這樣一句簡單的承諾。
一個名留青史的承諾。
「準備出發吧。」
他深呼吸,下達了離開城市的命令。
卡米拉走過來將一封密信交給了他,仔細說明了傳遞給「聖會」的方式,隨即目光轉向邁步準備離開的步兵,說道：「從這裡到莫格拉村,如果順利的話,或許要走兩個月時間…而我們從認識到現在,似乎才過了兩天。」
羅迪有些感歎,卻不知如何回答——想到奈菲,他才會記起眼前看不出年齡的卡米拉有著「准岳母」的身份。
如今兩人之間已經沒有了矛盾,但羅迪仔細想了想,覺得如果自己想和卡米拉正常交流的話,目前是不該表現的太過慇勤的。於是他此時的態度,便將卡米拉當做一位聊得來的朋友來看待。
「我盡量在半年之內回來,這期間會有許多命令和支援的物資,如果能幫上忙的,還希望你能幫一下。」
羅迪說完,隨即指了指遠處的圖書館道：」我在靜語森林找到了瓦格拉的廢墟,那裡面有一些珍貴的孤本,或許會有更多關於這座城市的分析,我不知道它們是否能讓你擺脫『守護者,的舒服和限制,不過…哪怕有一絲希望,也應該嘗試一下。「
聽到這些話語,卡米拉眼睛微微睜大,心臟頓時加快o—
—雖然已經漸漸接受了被禁錮在這裡的事實,可她心中對「自由」的渴望卻從未衰減,羅迪這麼說,無異於給她一個希望,並且從側面告訴了她一個事實：他並不想讓卡米拉一輩子呆在這裡。
「好了,我該走了。」
羅迪望著卡米拉目光中隱隱透露出的激動,心中卻是有些感歎——她能活下來,終歸要好過在另一段歷史中被圖靈暗算的結局吧…
卡米拉矜持的沒有揮手告別,只是簡簡單單的說了句「再見」,便站在原地,目送著他離開。
不遠處的阿卡莎見狀趕緊追上了羅迪,紅著臉說了些什麼,隨即將手中一張卷軸塞到了他的手裡,一路跟隨著隊伍走到外城,最終站在城牆塔樓上,揉著有些紅的眼睛,依依不捨的大聲喊著羅迪已經聽不見的話語,直到最後一名士兵的背影消失在城市外圍的森林中時,她那有些瘦削的面容不可避免的染上了一層落寞的…
偌大的城市,便只剩下四十二個活人了。
阿卡拉揮手操控亡者軍團去看守城牆,默默的漫步返回了內城。沒有羅迪在身邊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是一種煎熬…阿卡莎望了望巨大的帕夏爾魔塔,目光挪開時,卻是發現身旁竟然有一座圖書館。
她抬頭望了望天空中的太陽,覺得讀書應當能夠消磨不少時間,便已然邁步走了進去。
而在遠處,作為城主的羅迪此時已然踏上了新的旅途。
對於接下來的計劃,羅迪已經有了詳細的安排：他需要協助安格瑪公爵解決那些貴族的麻煩,待艾弗塔的危機消失,便啟程去往王國南部的莫格拉村,找到「充能晶石」,並在九月之前返回埃爾森城。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羅迪知道69年王國會遭遇一場前所未見的「寒流」——介時王國將有一半區域被漫天暴雪所波及,無數平民因為準備不夠而被直接凍死,人口損失慘重…
羅迪不想被困在王國的南部,所以接下來他必須以最快速度趕路。
「加速前進」
積雪已經融化,士兵們在森林中的腳步帶著許些泥濘,他們偶爾會回頭望向那巨大的城牆,心中有驕傲,也有許些擔憂。
這是一座注定不會安寧的城市,所有人都知道。
埃爾森城陷入了寂靜,羅迪的隊伍漸漸遠去,可是在這片剛剛恢復活力的森林的另一端,一條身長兩米的蝮蛇正拚命掙扎著身體,嘶鳴著將白色的腹部翻了過來。
它的身軀扭曲纏繞成了一團,伸出的蛇信拚命顫抖著,那雙透著惡毒的三角眼此時卻毫無焦點,因為它根本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麼
掙扎漸漸停止,蝮蛇身體扭曲著翻白著肚皮躺在了地上,乍一看仿若已經死去——可就在它的身體停止顫抖之時,一道模糊地黑影卻從陰影中飄飛而出,覆蓋在了蝮蛇的身體之上。
瞬間,那已經僵直的蛇眼綻放出了血紅色的光芒,而隨後它的身體便重新恢復了活動能力。只是這條蝮蛇「甦醒」過來的第一件事,便是雙目緊緊盯著埃爾森城的方向,絲毫不掩飾那股子驚人怨氣。
不過最終它卻是沒有朝城市的方向爬行,而是以一種笨拙的姿態朝著森林外而去…偶爾的,似乎還能聽到這只蝮蛇發出的模糊「嘶嘶」聲,彷彿在宣告它終有一天要返回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