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開席,氣氛卻十足詭異。
眼前,高坐龍座的宸帝一改往日威嚴做派,說今日家宴,就要隨和,故而免了他們的規矩,令在京的王爺陪同王妃同坐一處,像軒轅謙、軒轅祈這兩個沒有王妃的,就與側妃同坐。其餘妃妾則在帷幔後,同處一桌,並按著宸帝所說,暢聊祝酒,一團和樂。
雖說,這和樂氣氛,有幾分真幾分假大家心裡都清楚,但面上還是不能掃宸帝的興致,在難,都要做出妯娌親厚的樣子。而這,也顯示出了裕王妃的本事,與一桌女子行酒令,把酒歡,酒麴流觴,好不歡愉。博得宸帝與太后開懷,歎道,這才是家宴的感覺。
但宮妃們可沒有那麼好過了,表面上風平浪靜,暗地裡風捲運用。席間,能說的恭維話,怕是都被她們給說盡了,凌姿涵將一切看在眼裡,想著,這要再說下去,指不定輪著誰,誰就得詞窮了。而這話中時不時冒出幾句明著讚歎,實則挖苦的譏諷,直戳皇貴妃的心窩痛楚,令皇貴妃難受的胃裡直翻酸水不說,卻還要硬撐著裝作很是高興的樣子,這才叫一個難啊!
不過,看著上座紅光滿面的宸帝,與他身側偎依著的,看上去嬌嬌軟軟的沐嘉香,凌姿涵道沒覺得詫異。反倒很理解宸帝的做法,在心裡合計了一番,覺得還是能說得通的。
這宸帝是帝王,是個不可多得的帝王,自然懂得讓三宮六院平衡的道理。如今,皇后倒台,太子卻還在,但這段時間皇貴妃越發得意,與朝臣來往慎密,牽連甚廣,宸帝雖然視而不見,但不表示他不知道。今時今日,皇貴妃並不滿足暫統六宮的權利,她還想要進一步鞏固權勢,想讓自家侄女與養子成婚,以此鞏固家族地位,並做起了太后夢。宸帝鐵定不會讓她得逞,故而才有了下午在安壽宮中的那齣戲,現在不過是那齣戲的後續。
與沐嘉香「偶遇」,老套的看上,現下,再在家宴上顯示出自己對她的與眾不同,與別樣恩寵,怕是晚上就直接召幸了。
這樣一來,分走了皇貴妃的大半寵愛,同時瓦解了皇貴妃與她娘家哥哥之間的牽連。使得沐將軍將支持力掉轉向女兒沐嘉香,把視野放在了六宮之首的寶座上。相比扶持徐娘半老,美色漸衰的皇貴妃,自己一手培養的寶貝女兒,還青春靚麗,相比更能籠絡皇寵,自然機會也就更大。
他們這些人,沒幾個不是利字當頭的,更何況皇貴妃與他的兄妹之情,也建立在一個「利」字上呢?
凌姿涵打心眼裡冷笑,不知不覺,竟然有小半杯梅子湯下肚,也沒覺得酸。
與此同時,聰明人都是冷眼旁觀,幾個喜歡強出頭的笨鳥,卻是攔也攔不住的說起了讓人不快活的話。好在太子及時站起,阻止了太子妃的「醉語」,端起了酒杯朝宸帝恭敬的舉起:「父皇,皇祖母,今日天降瑞雪,是大喜之日,兒子等人能歡聚一堂,甚為開懷。私下也與幾位在京的兄弟商量過了,遵從皇祖母的旨意,願與妻妾兒女一同,效仿民間孝子綵衣娛親,為宴會添樂,博父皇、皇祖母一笑。」
「哦?還有這樣的節目?」宸帝揪著沐嘉香的手,吃了片雪梨,轉臉看向太后。
太后抿了抿唇,笑道:「可不是嗎,太子這孩子孝順,要逗哀家開心。涵丫頭則提議,因效仿民間綵衣娛親,在家宴之上,取悅哀家與他們的父皇母妃,這才稱得上是喜樂融融。故而,哀家就下了道懿旨,令他們這些在京的王爺王妃,各自準備了節目來。」
「如此,倒是涵丫頭想得周到。甚好甚好,丫頭,若是表演得好,朕重重有賞,你們,也都是如此!」宸帝瞇著眼睛,打量一旁座位上,正喝著梅子湯的凌姿涵,眼尾兒的餘光掃向眾人,將那些人各異的神色盡收眼底。
凌姿涵的心裡,不覺又是一陣冷笑。
想來這宸帝還真夠損的,現在不用軒轅煌了,改用她做幌子,借「寵愛」之意,觀察眾人的表現。
「那我們可都沾了九弟妹的光了。」軒轅祈身側的側妃先站了起來,舉著酒杯朝向宸帝福身道:「父皇,臣媳有個提議。這綵衣娛親一說,既是九王妃提出的,倒不如讓王妃與恪王先來,也好給我們博個好綵頭吶!」
軒轅祈似笑非笑的站起來,朝凌姿涵的方向瞥了眼就道:「諸位嫂嫂的才藝,年年家宴上,兒臣都有幸見過。九弟妹剛進門不久,兒臣等自然尚未見識過。不過早有耳聞,弟妹不僅姿色過人,這才情更是數一數二的……」
「八哥——」軒轅煌突然出聲,打斷了軒轅祈的話,與此同時,坐在他們不遠處的軒轅謙也張了張嘴,但沒等兩人說出話來,凌姿涵就及時的站了起來,伸手從腰間抽出翡翠簫,在指尖把玩著,朗朗開口。
「八王爺過譽了,姿涵這點才情,怕是難以入眼吶!這在坐的嫂嫂們,哪位不是數一數二的名媛閨秀,琴棋書畫樣樣都不在話下,八王爺的側妃更是京中第一才女。如今,八王爺如此抬舉姿涵,豈不是逼著姿涵在關公門前耍大刀?」淺淺一笑,凌姿涵不等軒轅祈反駁,目光從他面上飛快掠過,轉向上座自然,手捧翡翠簫躬了躬身道:「臣媳資質淺薄,沒什麼拿的出手的,唯獨這音律還說得過去。若父皇、皇祖母不怪罪,臣媳就在此獻醜,也好拋磚引玉。」
「誒,慢著,九弟妹說好的,可是要夫婦攜手演繹。」太子見宸帝和太后都淡笑不語,點頭默許,自然也就放開了膽子,敢於他們鬧。
凌姿涵差點想把太子的祖宗都給排出來,挨個問候。但這時,手上忽然一熱,軒轅煌的手已經握住了她的,當著眾人的面,攜著她的手走到正中道:「太子說了,臣弟又怎麼能不照辦。只是臣弟差了只笛子,現在叫人去取,也需要些時間。」
這時,坐上的宸帝開口了,「朕記得,國師有一柄翡翠笛,不如先借與老九一用?」
他撫著左手邊扶手上的金龍,指尖有意無意的摩挲著龍鱗的細紋,眼眸看向身邊的屏風,嘴角一翹,露出抹極為古怪的笑。此刻,屏風上朦朧的人影動了下,並無聲息,只見人影站起,朝邊上走去,接著,一管通體碧綠的翡翠笛從縫隙中遞了出來。
齊德海趕忙上前接過,又恭敬的躬著身子,將翡翠笛遞給宸帝過目。
宸帝無聲的呵呵一笑,將笛子拿在手上,撫摸了幾下,那眼神突然暗了下來,裡頭一抹奇怪的光暈閃過,有些閃爍不定的晃了晃,轉即又收斂如初,只是沉沉地看了眼凌姿涵,眼尾的餘光卻在同一時間掃向軒轅謙。微頓,他笑著收回目光,讚美的說了句,「不錯,果然是支好笛子」,便將翡翠笛遞給了齊德海,並做了個手勢。
齊德海會意,立刻捧住笛子,快步下了台階,將笛子交到軒轅煌手上,目光若有若無的飄到凌姿涵手中的翡翠簫上,混沌的眼波剎那清明,轉即又回到以往的沉穩。只是那眼底的一閃而過的訝異,著實令人有些費解。
凌姿涵原本並沒有注意到,但看見那笛子的瞬間,她毫無意識的抬了下頭,剛巧發覺了齊德海目光的變換,頓時聯想到了在安壽宮時,太子的那番話。這時,她再看向那管翡翠笛子,不論是質地,還是成色,幾乎如出一轍。就連上頭雕刻的花紋,都是那樣的相似,好像這一簫一笛本就該是一對般。
但驚訝歸驚訝,凌姿涵還是做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伸手摸了摸軒轅煌手上的翡翠笛,出手升溫的感覺和她手中的那個也一樣。就連……就連暗藏在簫尾內的那個奇怪的圖騰,這笛子中也有。
短暫的對視,凌姿涵和軒轅煌交換了個眼神,她立馬縮回手,卻發現原本懶洋洋的紫七,竟然從她的肩頭跳了下來,轉而跳上了軒轅煌的肩膀。一雙血紅的狐狸眼,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軒轅煌手中的笛子,看得出神。
看來,這裡頭一定有蹊蹺。
「這簫也有了,笛也在了,怎麼,煌兒,涵丫頭,你們還有什麼問題嗎!」
宸帝含笑催促這兩人,沒等兩人回答,倒是身側偎依著的沐嘉香嬌嗔著用細若蚊吟的聲音問了句:「皇上,您有沒有覺得,這一簫一笛,倒像是天生一對的?」
這話一出口,眾人的目光也被牽引了過去。
軒轅謙面色未變,但握著酒杯的手指卻緊了緊,指間關節都微微發白了。而一旁的八王爺,則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搖著扇子,笑的古怪的緊。同時,他偏頭看了眼他那位能言善辯,對什麼都要發表幾句見解的側妃,轉即又朝坐在眾王之首的太子瞧了眼,抿了抿嘴唇,突然收起扇子,敲了下手掌。換來太子漠然的挑眉,轉頭看向軒轅煌二人,淡笑不語。倒是太子妃微微凝眉,似乎在琢磨著什麼,低聲說了句,「別說,還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