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開半截簾子,一股寒風灌入車內,令車內溫度急劇下降。
凌姿涵哆嗦了下,未曾抬頭,就聽另一道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這聲音很陌生,尖尖細細,嬌柔的好比一池春水,春風拂過,就是一池波光粼粼的景致。
「喲,表哥,表嫂怎麼弄成這樣,瞧著怪讓人心疼的。你們幾個,還不快去把表嫂扶下來,帶回府裡去,一個個都冷在這兒幹嘛,還想讓九王府丟人不成!」
表哥?表嫂?
還——丟人!怎麼,她半天不在府裡,這府中就多出了個可以指手畫腳的人物了?
凌姿涵冷笑著抬頭,但一道白影比她的速度快得多,閃過來的同時,溫暖的披風隨之而來,將她過了個嚴實。
「涵兒,多大的人了,還不知道照顧自己。快穿上,免得著涼,回頭又鬧脾氣。」軒轅謙那溫儒的笑臉近在咫尺,溫柔擔憂的眼神深深地看入她的眼底。
似乎,那眸光能夠化作夏日正午的陽光,為深秋憑添一抹醉人的溫暖。而她,就是貪戀這種溫暖,從小到大,每當遇見她不想面對的事情時,她總是想在這溫暖中帶那麼一會會兒,哪怕是偷得浮生半日閒,也能緩解一下她心中無法紓解的,愈演愈烈的壓力。
回給他微笑,凌姿涵又低頭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指尖穿梭在兩根綢帶間,打著漂亮的結扣,給她繫緊了披風的領口。接著又緊了緊披風,和裹粽子似的,把她包了個嚴實。前後不過數彈指,換算成現代時間,就幾秒鐘,而她卻充分的得到了休息,疲憊而又緊張的心情也放鬆了下來。
她沒有心思去看軒轅煌和那個女人,只聽耳邊又傳來軒轅謙的聲音,還是那樣的溫柔,但這次帶了點兒指責之意:「怎麼弄成這樣,涵兒,你不該是那麼毛躁的人。出去也不多帶些人,萬一出了什麼事兒,你叫我如何對師父師叔他們交代!」
「就是,表嫂,出去一趟,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至少也多帶些人陪著去。這樣也能早點回來,不像現在,弄得人心惶惶,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兒呢!你瞧瞧,我的表哥為了你的事兒,忙的是焦頭爛額,人都瘦了一圈了!」
那嬌柔的聲音再度傳來。
凌姿涵冷笑著腹誹,那女人但她是什麼,瀉藥嗎!短短半天,就能折騰的軒轅煌瘦一圈?那她改明不用在研製香粉了,直接往店裡一站,在身邊擺塊牌子,上頭就寫——神速幫瘦身,半日見細腰。末了還要再加上一句:實驗證明,效果良好,絕無虛假,童叟無欺!
自娛自樂的精神被凌姿涵發揮到了極致,其實,在場的人,就連喬煬都能聽得出那女人的意思。什麼不是見不得人,那就是在提醒別人,她凌姿涵不待人出去,就是在做見不得人的事兒。說什麼以為她出事了,表面關心十足,暗裡地還不知在想什麼呢。敢情說不得,她就巴著她死在半路上呢。至於末了那句,就和小時候那些挑撥離間的孩子一樣,一邊說著為你好、為他好,暗地裡卻在不停的暗示那個人,暗示她的錯誤。
當然,凌姿涵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抬頭挺胸,她朝軒轅謙點了點頭,將簾子掀的更高了些,又指了下車裡的流雲,「師兄,為流雲把個脈吧,她在古宅受了點傷,又些不大對勁。」
軒轅謙朝裡頭看了眼情況,轉眸又看向凌姿涵那蒼白的臉龐,瑰麗的唇瓣似乎也褪去了血色,近似乎透明,但絲毫不影響她天生麗質的美貌,反倒因此而增添了幾分柔弱,叫人忍不住想要多多垂憐一些。
心頭那跳動的灼熱,似乎又燃燒了起來。
軒轅謙忙別開臉,隨意的點了點頭,就躬身走入了馬車中。
還未等放下簾子,那令人厭煩的聲音,就如同蒼蠅般,又嗡嗡嗡的飛了過來。
這次比上次的更為惡劣,帶著傻瓜都能聽得出的嘲諷之意,「哎呦,表嫂,您這是去哪兒折騰的?怎麼活生生的丫頭跟著你,回來就一聲不吭了。姑媽就常說,這人心難測,大家族的人心就更難測了。還好只是個丫頭,若是換成了旁人,還不知……呵呵,會怎麼樣呢!」
意味深長的說著,眼神飄忽的朝衣衫不整的喬煬身上轉悠了圈,又掃回凌姿涵身上。來回遊走,說不出的曖昧之意,緩緩流露。
原本以為會激怒凌姿涵,卻不想,換來堅定的回答。
「必死無疑。」凌姿涵的聲音很輕,但語調十分平靜。
那種平靜,叫那女子感到恐懼。
她仰起臉,扶著丫鬟的手,站在軒轅煌身側,儼然女主人一般,高傲的仰起頭顱,仰視著車上那狼狽的凌姿涵。
火紅的衣裙顯然浸透了水,未干,從披風下露出的裙擺都皺皺的堆疊在一起,看不出原本的華美。烏黑的絲發也濕透了,絲絲縷縷凌亂的垂下,貼在她蒼白的肌膚上,順延著頰邊、脖頸,狼狽不堪,但入目到另有一番風情。慧黠的眼睛妖嬈嫵媚,不會因自身的狼狽而失色,依舊紅的刺眼,紅的妖冶,紅的純粹,而又透著股子打骨子裡生出的邪惡,玩味而又淡漠的凝視著一處,微嗔。
不過,那凝視不是對她,而是她身邊那邪魅的俊美無儔的男人。
狼狽掩不去凌姿涵綽約的風華,更掩不去天生麗質的美好,及與生俱來的非凡氣度。無人能夠模仿,更沒人能夠比擬,但也因此,才叫人更加的記恨。恨那份美好,恨凌姿涵對她的徹底忽視。
握緊拳頭,心有不甘的女子上前一步,擋在軒轅煌身前,阻隔凌姿涵的視線。但凌姿涵俯視下來的目光,卻像是穿透了她,看向了她身後的男人。
「表嫂,還不捨得下來嗎!你們這群廢物,沒看見我表嫂下不來車嗎,還不快上去請下來!」
「看來你還沒明白。你剛才說,若是換做旁人,會如何。我回答你,若是你,必死無疑!」凌姿涵漠然的說著,嘴角牽起習慣性的弧度。溫和的眸光掩飾住眼底的冷漠,掃過眼前女子。
這是她今晚第一次正視這個女人,肌膚細膩,算不上雪白,但也難得紅潤,看著很健康。五官周正,分開看,不一定有多美,但和在她臉上,到別有一番意境。尤其是那兩道眉毛,烏黑濃密,好似兩把利劍,戳破了整張臉的柔和,增加了幾分豪情。身著一襲淺藍華衣,款式像是宮裝,又叫軒轅煌表哥,按理應該是皇貴妃家族中的小姐。這樣子,不愧是皇貴妃家裡的人,骨子裡都有著將軍世家尚武的特色。
不過,這表哥怕是不名副其實,那皇貴妃,不過是軒轅煌的養母。而真真正正能叫得上軒轅煌一聲表哥的人,這世上,怕是已經沒了吧!如果,到現在為止,她所調查的一切都是真實的話。
「表嫂,你說的是什麼話!」藍衣女子伸手捉住了軒轅煌的衣袖,塗著嫩橘色蔻丹的長指甲,在紫色衣衫的襯托下,格外醒目。而後,她有用上了撒嬌賣嗔的的手段,柔柔的,拖著許哭腔,扭捏的搖擺著腰肢,低聲啜泣,「表哥,你瞧表嫂,就欺負我!」
「什麼時候,實話實說,也是欺負了,沐小姐?」薄唇微微揚起俏皮的弧度,頰邊淺淺小窩為蒼白點綴活躍生氣。纖長的手指緊扣這領口的結扣,凌姿涵的目光再度掠過藍衣女子,看向軒轅煌,緩緩開腔:「逸,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這是今晚見面後,兩人說的第一句話。
溫吞,和煦,但熟悉他們的人,卻都能從中感覺到一股濃厚的火藥味。而擦起火藥的那把火,不知道是凌姿涵的晚歸,還是軒轅煌的「表妹」。
軒轅煌依舊沒有說話,只是仰頭望著她,目光緊緊地鎖在她的臉上,具體點說,是看著她的眼睛。眾人此刻火光昏暗,但對武功高強,夜視能力非凡的他們來說,猶如白晝。他清楚的看見了她的眼睛,捕捉她眼中每一寸的變換,只不過,這一次卻不知是她藏得太深,還是另有原因。他什麼都沒看見,除了那掩飾一切的邪惡……
一旁的藍衣女子,似乎因為這兩人間的氣氛而得意,朝凌姿涵揚了揚眉毛,好似在暗示著什麼,同時不忘對軒轅煌撒嬌。不依不饒的讓他主持公道,變著花樣的說凌姿涵欺負她的種種惡行。
沉著穩重的喬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欲上前為凌姿涵出氣,卻被凌姿涵遞來的暗示的手勢給壓制住了。而窩在凌姿涵肩上的白狐狸,卻晃蕩著尾巴在那兒打哈欠,半瞇著眼睛打量著眼前的男子,發出一聲極低的輕哼。隨後,又轉過身,從凌姿涵肩頭跳了下去,湊著簾子的縫隙,鑽入車廂。
而外頭的氣氛,越發劍拔弩張。
就在那幾道目光交匯在一起時,軒轅煌還是壓下了心中所有的複雜情緒,朝凌姿涵伸出了手。其實,眼底濃濃的憐惜在看見凌姿涵狼狽模樣的那一刻,早就衍生出來了,卻因那股子不住湧上酸意,而深深壓住。
而此刻,他撥開幾乎快要貼到他身上的藍衣女子,朝凌姿涵的車前走去,伸手要扶她下來。
淳厚的聲音,充滿著極具性感的磁性,格外魅人。與此同時,他的手,觸碰到了她藏在披風下的冰涼的手,低沉的四個字傾注了所有的情意,從口中緩緩滑出,「跟我回府!」
不只是巧合,還是天公作美,偏偏白雪從天而降。
凌姿涵的指尖剛剛觸碰到他的手心,似乎被那熱氣灼傷,猛然往後縮了下。她又緊了緊領口,仰頭看著天空,長歎一口氣,「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真美。」
努力的仰著頭,不讓眼眶被情緒的淚珠染濕。但凌姿涵的腦海中,依舊迴旋著,軒轅煌牽住她手時,他身後摔了個趔趄的藍衣女子,急促的尖叫——「表哥,你忘了姑媽說的話了嗎!這就是你對我的好?別忘了,我也是你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