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符菉
趙文會立知其意,那剩下無法處理的卷宗,都關係著一個地方「仇王府」,十年前,仇王府數百人一朝遭戮。怨氣殺氣之重連他這個城隍都無可奈何,現如今經常掠取鬼魂,確實不能不治。但他手下不過四鬼,向冥府調陰兵,卻總是調不來。他的怨氣一則是公務繁忙,再則就是受了這仇王府不少鳥氣。
許仙的意思很簡單,你幫我救了一條命,我幫你解決了這仇王府,算是還清你這人情,不然你這城隍永遠坐不安穩。
趙文會本不擅長這權變之道,此刻乾脆道:「罷了,罷了,都依著你吧,來日出了什麼事情,我自擔著,你放手施為就是了。我,我再回去睡會兒得了。」說罷就轉到後堂去了。
又是一陣風捲入,那申屠仗提了一個瘦小的陰魂擲於地上,那陰魂面目清秀,還做生時的書生打扮,只是此刻戰慄不已。
申屠仗傾金山、倒玉柱,一個頭磕在地上,豪邁道:「此仇已報,以後憑君驅使。」
許仙到沒有上前扶起,說出「壯士何須多禮。」這樣的狗血話來。只是道了聲:「起來吧!」申屠仗二話不說,站在許仙身側。
許仙問地上跪著的人道:「周清,你為何殺友。」
周清還想隱瞞,看許仙一雙蒼茫的眸子,四周惡鬼環峙,眼前好友之魂怒目而視,哪裡說的出欺瞞的話,老實道:「我同他妻有私情,恨不能長久,才生殺心。」原來申屠仗避禍,將妻托付給他照顧,結果二人日久生情。申屠仗殺盡仇敵來帶妻子回去,而這周清也不會武功,卻不想遭此橫禍。
申屠仗怒笑道:「我道宿無冤仇,何以見殺。原來竟為一女子殺我。你可知,你若露出半分這種意思,我又何惜一女子,成全你們二人又有何妨?要怪只怪你裝的太仗義了。」
許仙道:「再給你個報仇的機會如何?」
申屠仗得了許仙授以,上前抓住周清神魂,扯碎的吞食下去,頓時感覺自己變強了些,大喜謝過許仙。這也是魂魄修行的最簡單辦法,食魂。只是這種方法從一開始就入了邪道,沾染因果之深,尋常鬼魂不敢嘗試,而且在吞噬的過程中,極容易被影響而失去自我。只有這等自我意識極為強烈強魂,憑著一股兇殺之氣,才能壓制。
許仙早在默默觀察他的心性,若是他不將那周清的魂魄帶回來,那就是太貪,而且不懂做手下的道理,當牛做馬不過一句屁話,許仙立刻就要收了他,現在看來還可一用,就算是有意為之,也算是個有腦子的鬼。只要自己力量在其之上,就能保證他不反叛。
許仙推算了一下,按這種速度修行下去,只要數月,出竅的記憶就能夠全部得知,那時候力量會再有一個增長。只是那時候必然打破現在的狀態,即使以他現在的心性,也不免猶豫了一下,不過我就是我,若硬要保持現在這樣,那就不是現在的我了。
而後許仙乾脆將積壓的魂魄中罪大惡極之輩,都拿出來給那申屠仗吞食。
紅面鬼差念道:「此人忤逆,家有餘糧而餓死其母。」申屠仗抓住扯碎吞食,狂笑道:「吃這等不孝子,大是痛快!」
鬼差又念:「此人生時為金華縣令,魚肉百姓,酷刑殺人。」申屠仗也一把抓過,塞在口中。「好個貪官!可惜不是死於我手。」申屠仗抓著那鬼魂細細咀嚼,任憑其哀嚎求饒,面無改色。
如此這般,鬼差念一鬼之罪狀,申屠仗生食一魂。他一聲快意恩仇,此刻雖死,卻絲毫不減生時豪氣。
申屠仗本來就身材高大,此刻不斷漲大,不多時頭觸房梁,不得不坐在地上。四個鬼差此刻都得了閒,站在一邊,看的目瞪口呆,羨慕不已。只是他們終究不敢如此,若他們一口氣吞食這麼多魂,早就不復原本的自我了。而看申屠仗狂笑不已的樣子,竟然絲毫不受影響。心性上的東西,即使鬼魂也無可奈何。
一聲雞鳴,許仙道:「申屠仗,你且潛入地下,好好消化這些生魂,來日必有用你之時。」申屠仗應了一聲,潛入地下。
趙文會過來相送,皺眉道:「缺如此多的魂魄,該怎麼交代。」
許仙道:「仇王府掠取的魂魄怎麼交代,這就怎麼交代!」說完飛馳而去,留下趙文會苦笑不已,不知自己是引來了救星還是災星。
許仙這些作為並非僅僅為了報恩,更是今晚從趙文會口中瞭解了這個世界的構成,天庭地府,仙佛廣大。他確實需要一點自己能夠掌握的力量,未必要做什麼大事,但卻要能夠自保。
而第一假想敵就是法海,法海同白素貞結仇是在多年前盜了他的金丹。而非僅僅降妖伏魔那麼簡單。無論是何種心情,但那這段仇說不得也要替白素貞接過。而法海的力量自不必說了,數百年來的修為非同小可。
雖然以他現在的狀態,什麼千年情緣都不在考慮之中,但這種狀態是不可能一直保持的,除非永遠不再回竅,但他現在的狀態不可能作出這種違背本心的事。一旦回竅,必然沾染這些因果,那時候就需要足夠的力量了。
畢竟無論再怎樣淡漠,自存自保之生存心,以及追尋大道的發展心還是存在的。不過若能將此心也看破了,不落於幽冥之下,必飛於九天之外。
等到自己能夠完全想起這段記憶時,現在的自己心中所承載的是那茫茫大道,身為人的自己將會完全消失吧。不是東風壓倒西風,而是更高等的意識主宰了低等的意識,就像是小孩子變成大人,同一個人,到最後意識卻完全不同了。
但不知為何,想到原本那個自己就要被這茫茫大道消磨,如同古井般的心,還是微微感到一些惆悵。
不過世間事,總無絕對,明天的事誰又說的清楚呢?
「喂,漢文,吃飯了。」
許仙迷迷糊糊的醒來,一張絕美的臉龐在他面前。「明玉啊,我再睡會兒,就一會兒。昨晚做了很多的夢,好累啊。」
潘玉好奇道:「什麼夢?」
「恩」許仙想了一會「記不清了,只記得我很威風的樣子。」
潘玉抿嘴一樂:「你一直都很威風,好了,別懶了。大家都去看熱鬧了。」
「什麼熱鬧?」
「書院准了紅袖書院參加這次初雪會,大家都去看大姑娘去了,那尹院首的學生裡有兩個天仙美人哦,不去後悔一輩子。」
許仙打了個哈欠,翻身坐起:「整天看你還不夠,看什麼天仙美人。」
潘玉粲然一笑,卻不言語。
吃完一頓潘玉覺得溫馨,許仙覺得古怪的早餐。兩人也都去尋熱鬧看。
按許仙的話說,一群騷人聚在一起,除了發騷還能幹什麼。去了一看,果然在發騷,一大堆讀聖賢書的才子,爭相同幾個小姑娘套話。尹院首不在其中,為首的一女子確實身子綽約,巧笑倩兮。確實稱得上風華絕代四個字。連許仙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額,還被潘玉瞪了一眼。
潘玉皺眉道:「竟然讓花魁來參加初雪試,還真是不像話。」剛才她也只是聽說有什麼美人,現在一看,這個不就是聽月樓的花魁嗎?叫什麼綵鳳的。
她卻不知道,尹紅袖的難處,正真能詩會文的都是大家女子,而她又是杭州有名的怪人,哪個肯放自己兒女隨她胡鬧。倒是風塵中常有些女子依靠於她,拜她為師,學些詩文,好自漲身價。這綵鳳正是她學生中的佼佼者,能詩會文,氣度雍容,是她心中的不二人選。
許仙也吃驚不小,聽月樓的名字他可是如雷貫耳了,一直想去瞧瞧來著,如斯佳人,竟然也會淪落到那種地方去。旁邊的潘玉似乎察覺他的心意,笑道:「這綵鳳雖是淪落風塵,但卻還是清白之身,如果漢文有意,或可一親芳澤。」
許仙驚訝道:「賣藝不賣身?」這句話雖然經常出現在各種電影小說裡,但許仙從未當真過,認為這不過是被老鴇待價而沽,耍出來的噱頭。
「嗯,仇王之亂時,她爹還是這杭州知府,後來受了牽連,發配三千里死在路上,她也被貶入樂籍。只是後來尹紅袖對她多有照顧,雖然掛名在聽月樓,也算半個自由身吧!而她自己也頗有些手段,方能自保。」
許仙心下瞭然,顯然沒有人願意得罪這個可以上達天聽的女人。
人群中,綵鳳周旋於諸人之中,從容應對,竟隱隱有潘玉的風範。從潘玉剛出現她就有意無意的望向那裡,不單單是因為潘玉的容貌,更是因為,她知道這就是此次初雪試的最大敵人。
至於周圍這些學子,她還真沒放在眼裡。不過令她失望的是,潘玉只顧得和旁邊的人說笑,根本沒怎麼注意過她。後來同潘玉說笑那人離去,潘玉待了一會兒竟然瞧也不瞧這邊就逕自離去了。
許仙站在玄機觀門口,本來早就應該來道謝的,只是這幾日他心裡總有些煩躁,關於力量,關於未來,關於很多東西糾纏在心中難以釋懷。
後院,滿庭落葉,茶霧裊裊,負手而立的杏黃色身影,雋永的彷彿一副發黃的古畫,讓人的心裡不由平靜下來。
回眸一笑,「潘公子好了?」
許仙點頭:「嗯,好了,多謝你幫忙了。」
魚玄機質問道:「登門道謝就這樣空手而來嗎?」
許仙一愣,「要,要不我請你吃飯?」
「撲哧」筍兒的一陣偷笑。魚玄機也略帶笑意,罵了聲:「呆子。」
許仙一陣撓頭,「我說真的,我做菜可是一絕啊。」
魚玄機笑道:「那中午我可要嘗嘗鮮。好了,所來何事?不會只為了道謝吧!」
許仙將自己的困惑傾訴一番。
魚玄機微微一笑道:「怎麼,感覺自己力量不夠,想跟我學道?」
許仙非常堅定的搖搖頭,魚玄機也有些鬱悶「為什麼?」
許仙皺眉道:「因為我做了一個非常恐怖的夢。」
「什麼夢?」
「內容我記不清楚了,只有一種感覺,夢中的我不會恐懼,不會憤怒,除了自己什麼都不在乎,我所珍視的一切在那個夢裡,不值一提,但我知道,那時的我接近你所說的道。」
魚玄機苦笑:「那你想來做什麼呢?」
許仙笑的燦爛:「我想跟你學道啊!」
「啊!」魚玄機一聲驚呼,自從她卜術有成以來,真感覺未有如面前這人難以預料的。
許仙看魚玄機那張總是淡然的臉,現在櫻口微張張大眼睛,真是既美麗又有趣。繼續道:「我想變的更強些,這些年來我從未停止過對道法的修煉,但偏偏不知道怎麼使用,我想讓師姐你教我怎麼使用這種力量。」
魚玄機皺眉道:「三心兩意可是不成的。」
許仙笑道:「我可沒有三心兩意啊,我在一心一意的走自己的人道,我想通了,所謂道法也不過是種工具,只要不在那種無邊的博大中迷失自己,我終究還是我。」來到此處,同魚玄機一番對話,他隱隱明白了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