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出竅
第二天醒來,許仙看向潘玉的床鋪,出奇的沒有早起。
昨晚睡的太晚了吧!許仙這麼想著。出去帶了早餐回來,潘玉卻還躺在床上,許仙覺得有些不對,推醒潘玉,潘玉無力的轉過頭來,臉上的憔悴下了許仙一跳。
他從沒想過一夜之間,一個人能夠憔悴道這種地步,本來溫潤白皙的臉色現在變得蒼白,眼眶也透出黑眼圈,特別是眼神中那種深邃而清澈的感覺不見了,變得充滿了疲憊。只是即便如此,依舊美的驚人。
潘玉摸摸頭髮,道「可能昨晚喝太多了吧!」下床到桌邊吃她的早餐。
而許仙再一次又大夫了,桌上的米粥升騰著誘人的氣息,但潘玉卻感不到絲毫的飢餓。自從開始習武,已經好多年沒有生過病了,這種軟弱的感覺,讓她有些討厭。
昨晚那個大夫又來了一次,說了些模稜兩可的話,在沒有昨夜的自信。開了一方即便無功也不會有過的藥,就匆匆離去。
覲天書院的同窗們紛紛來探望,但都被許仙擋在門外。夏子期拿著一些補品卻被許仙擋在門外,不禁大皺眉頭「潘玉是不是你一個人的朋友,我們都該進去探望,你偏偏攔著,安得什麼心思。」
「不宜見風,不宜見客,這是大夫的囑托,諸位還是請便吧!」許仙只是面無表情的擋在門口。
午時,潘玉的叔叔,潘總督親自造訪。許仙不便進去都站在門外,不久潘總督出來看著許仙,囑咐道:「你好好照顧他,我保你前途無量。」他也是著急了,才會說出這種平日絕不會出口的話。哥哥將獨子托付給自己照顧,若是真在這裡出了什麼事,以後恐怕都無顏相見。他本想安排些下人來侍候,但潘玉竟然執意不允,他知這侄兒性情,也無可奈何,只能托付給許仙了。
許仙皺了皺眉頭,但還是低頭說了聲「是」。
而後杭州府有名的大夫紛紛上門,但沒一個能說定是什麼病的。一下午幾乎沒撈著清淨。總督大人開出重金,想冒險取功名的大夫倒不是沒有,但開出來的藥房拿給潘玉一瞧,都是嗤之以鼻。她雖然不懂岐黃之術,但醫術倒是看過不少,基本的醫理還是明白的。但即使她自己也說不出自己是得了什麼病,彷彿有一個無形的深淵在不斷的吞噬她的精力。
日漸消瘦的她已經不能下床了,再沒有人來探望,連大夫也不敢來接她這個病人,萬一治不好惹怒了總督大人,那可是擔了天大的干係。只有一開始那個大夫被逼著沒辦法,依舊開出些無用的藥來,現在醫館也不開,每天在家裡後悔發愁。書院裡漸有傳言她招了邪祟,門前愈發的冷落。很多人都直接繞道,不從他們門前經過,反正一個將死之人是沒有結交的價值的。
還好他還在吧!她這麼對自己說。
「明玉,該吃藥了。」屋裡傳來一陣藥香,許仙端著熬好的藥坐在床邊,臉上還帶著勉強的笑容。許仙將她扶起,她就這麼勉強的靠在他懷裡吃藥,看他舀了一勺認真的吹涼,然後喂到她嘴邊。藥很苦,但同她所一直一來的忍耐相比不值一提。雖然知道沒什麼用,但就想暫且靠在他懷裡吧!
許仙皺著眉頭,他感不到潘玉的求生意志,反而早早的就認命了似的,他雖然不懂醫,但根據前世的知識,也知道病人的心理狀態是很重要的。但他不理解,以潘玉的家世,衣食無憂前程似錦,怎麼會這樣呢?
如同在冰天雪地裡孤獨的跋涉了許久的旅人,心中早就充滿了疲憊和寂寞,而這跋涉卻注定沒有目標。這時候漫天的風雪中出現了一個溫暖的小屋,似乎終於找到了可以停下的理由,即便小屋不過是死亡的代名詞。但總算可以對自己說,我已經盡力了。
病痛讓這麼多年積累的柔弱全部爆發,再也沒有繼續走下去的力量。不但沒有對於死亡的恐懼,反而還帶著「還好不用孤獨的死去」這樣的慶幸。
潘玉看著許仙「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許仙下意識躲開了目光,極有義氣的道:「我們是朋友嘛,這時候不幫忙,要朋友有什麼用!」
「朋友嗎?也好!不過要是別人,漢文也會這麼做的吧!你再給我講幾個故事吧!」
「故事?算了,我還是講笑話吧!」上次的打擊真是記憶深刻。
潘玉搖搖頭,堅持道:「是故事,像上次那樣的故事!」
許仙無奈,只能滿足他毒舌了。電影,電視,漫畫,小說,各種各樣的愛情故事。
只是讓許仙意外的是,潘玉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靜靜的聽著,即使是女追男這種出自網絡小說的意淫故事,也沒有說出「這個女人太不知羞恥了這樣的話來。」
「如果我是女子也一定會追求漢文你吧,凰求鳳,大概也很有趣吧!」
許仙如遭雷擊,大概寧願聽到惡毒的話來。心裡淚流滿面,我真的不是玻璃啊!
潘玉一看他神色就猜出他在想什麼,不由輕笑出聲,那笑容極美,極淡。只是臉色愈發的蒼白,彷彿透明。
許仙清晰的感覺著,這塊美玉在漸漸變得透明,變成冰,然後再慢慢融化成水,徹底的消散於這個人世。
不行,得做點什麼。許仙這麼對自己說。現在他萬分後悔讓聶小倩獨自離開,雖然那兩顆舍利被她用了,即使不離開恐怕也沒有什麼辦法了。蒼生無奈,便只有求助於鬼神了。他突然想起,自己還認識另一個此道中人,雖然不確定有沒有用,但也只有一試了。
許仙用力的拍打著玄機觀的大門,不一會兒,那名為筍兒的小道士打開門「師,許公子,你怎麼來啦,從金華回來了嗎?」
許仙一把抓住小道士肩膀道:「快帶我去見你師傅,我有急事找她。」
筍兒輕輕掙脫道:「我師傅遊方去了。」
許仙大失所望道:「她什麼時候能回來。」
筍兒搖搖頭「這可說不準,少則三五天,多則一個月。」
「你會治病嗎?」許仙也知自己有點病急亂投醫了,但總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
「啊?我不會啊!」
果然,許仙只能希望而來,失望而歸了。
道觀的後院,魚玄機靜靜的坐在石桌前讀著一本道德經,依舊是一身杏黃色的道袍,安靜的如樹上落下的黃葉。
筍兒好奇道:「師傅,你為什麼不見師叔啊!」
「這是他的道,若想走就自己走吧!」魚玄機放下手中的書「而且我有種感覺,那潘玉是他的劫數,死了倒也乾淨。」
筍兒猶豫道:「可是,出家人不是慈悲為懷嗎?」
啪!捲起的書打在筍兒頭上,魚玄機盯著筍兒道:「小丫頭學會教訓我了,那是和尚騙人的話,我輩修行,講得是捨棄,他又是個沾上就捨不下的人,剛好有這種機會,他不捨也得捨,豈不是兩全齊美。」
筍兒淚眼婆娑,不知道是打得,還是那些話「那師傅有一天也會捨棄筍兒嗎?」
魚玄機瞪眼道:「我恨不得現在就把你丟出去。」
筍兒委屈的抱著魚玄機的纖腰,魚玄機歎了口氣,摸摸她的小腦袋,心中問自己,你真的捨的了嗎?還是非要到不得不捨的時刻。
筍兒心知這師傅口硬心軟。嗯,按師傅自己的說法就是難得大道。
時間如水流逝,轉眼間就已經六天過去了。許仙餵藥的時候感覺懷中的人已經輕如紙張,脆若琉璃。他每天下午都去玄機觀,但卻只得到一句話,師傅還沒回來。
許仙站起身要再去一次玄機觀,本該睡著的潘玉突然輕聲道:「喂,別走,如果你走後,我突然死掉了怎麼辦啊!」
許仙這幾日看她日漸萎靡,卻毫無辦法,心裡早已煩躁不已,聽潘玉輕易的說出這個死字,不由怒道:「你叔叔給你派人服侍你,你又不要,老子天天伺候你,現在還要出去想辦法救你。你還說這種喪氣話,不準死,我沒回來,你就不準死。」
小屋裡的氣氛凝滯了,許仙也有點後悔。
潘玉捂著小嘴,瞪大眼睛,驚訝讚許道「漢文果然好威風呢!」
許仙哭笑不得「威風你個頭,我去去就回,不會化很多時間的。」
「嗯,我等你回來。」
晚風園中,王守義問道:「怎麼樣了,最後一天了。」
胡克冷笑道:「最遲今晚,就要了他性命,這裡施法太不安全了,換個沒人的地方吧!」
王守義眼中掠過一絲喜色,但為了保持風範,強自抑制。這些天來,他同覲天書院的其他秀才們,飲酒作詩,互相試探。果然再沒有一個能勝過自己的,眼看就能夠實現目標,怎能不喜呢?
玄機觀中。
筍兒輕聲道「師傅,師叔又來了。」她看得出來師傅進來情緒不佳,想必心中也頗多猶豫吧!
魚玄機不說話,只是看書,但如水的眼神卻飄忽不定。
「那筍兒就說師傅沒在。」筍兒乖巧的說,然後一步一步向大門走去,敲門聲愈發的急促了。
魚玄機放下書,輕輕歎一口氣道:「罷了,讓他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