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一根面
等面擺了錢萬成的面前，就見這一碗刀削面，品相晶瑩透亮，配菜點綴的恰到好處不說，碗裡的麵條一根根的粗細居然幾乎一樣。
面細嫩光滑，淨白如玉，絞纏沉浮於其中。而麵湯的色澤是有種明艷動人的視覺衝擊，還未動筷，卻已經是讓人不由食指大動起來。
家鄉的美食擺面前，錢老萬自然是大喜過望，弄了半碟子的陳醋還有半碟子的油潑辣子，當下也顧不上其它評審，希拉呼嚕就先來了一大口。
那糅合了濃濃鄉情的美妙滋味，頓時讓他將一個好字憋喉嚨裡，這一口下去根本就止不住筷子的撥動，一碗麵只是幾下子功夫，連湯帶水就見了碗底。
喝乾後一口麵湯，錢萬成的腦門上不由已經是冒出了一層的細汗。當下把嘴一抹，滿意得打了個飽嗝，然後才豎了根大拇指讚道：「好！絕等美味！」
而一旁的趙志誠眼瞅著自己這位老友明顯讓人覺得有叛變之嫌的行為時，這心裡卻是絲毫沒有興趣哪怕是一絲的埋怨。
當下將自己面前的碗端了起來，輕輕撥了半碗的麵條到對方的碗裡。然後也不說話，只是輕輕拍拍自己老友的肩膀。
「嘿嘿……」相交這麼多年，錢萬成自然知道自己這個老友的心意，當下也沒有客氣，嘿笑兩聲就將自己的麵碗又端了起來。
只是這一次，他卻沒像這前那樣囫圇猛吃，而是細嚼慢咽地品味起來。吃一筷子面、喝一口麵湯，口腔裡的美妙滋味讓這位不禁連聲讚道：
「好！這面好！這面真得很好！不但做得地道，而且這滋味甚至還要來得美味，即便是老家那邊也沒有吃過這麼好的面，今天真是來對嘍！「
與一旁完全沉得住氣，只是臉帶笑容坐一旁觀看著這場比賽的楊萬里與蔣精忠不同，這來自自己一方的讚美讓韋嘉這心裡不由咯登一下亂了起來。
當然了，她到並不是暗怪錢萬成胳膊肘往外拐上趕著去讚美那「敵對勢力」，呃……確切得說，這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小疙瘩的。
只是韋嘉是知道，能讓自己人都讚不絕口，對方這位廚師的手藝那自然是沒得話說。而旁邊秦曉偉那依舊還不緊不慢料理著的動作難免讓人心急。
因為「雙修」的作用，對旁人的情緒波動越發敏感的安馨，悄悄拉過對方的手拍了拍，然後遞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呼……」也知道比賽不到正式結束，誰笑到後、誰笑得好，眼下做決定還太早，所以韋嘉這才長啥了一口氣，回給了安美眉一個「我沒事」的眼神。
而趙志誠將自己的面分了一半給老友之後，這才挑起碗中的一根麵條細細地看了起來。
不得不承認，這面的刀工確實非常驚人。要知道這刀削面真正要削制起來，那可是得用專門對應這門手藝的特製彎刀。
而眼前這些麵條，一根根卻全是十五公分左右的長短，兩三毫米的厚度，邊緣處刀痕宛然，就好似一個模子裡鑄造出來的一般。
而那麵湯的色澤是清亮甘醇，紅潤濃香，令人愉悅的形、色、香這三項，只是光看就已經讓趙志誠悠然而生一種驚艷的感覺。
等他拿起筷子夾起麵條送到嘴邊，隨著飄然而起的水氣，那繚繞鼻尖的誘惑是重了三分。
等這面剛一入口，那突然而至的味道剎那間從舌尖溢滿整個口腔，如同飲了一口甘醇的美酒，居然有種說不出的暢快感。
隨著欲罷不能動作，碗裡的麵條啪啦一下筷子上打了個轉，趙志誠吸溜一口便滑進嘴中，一口咬下，那刀削面所獨有的香、韌、彈牙還有筋道爽滑的感覺相當得飽滿豐富。
甚至咀嚼的時候，麵條斷與不斷之間，恰到好處的口感雖然只有短短得一瞬間，卻能給人一種征服的快感。
輕輕吸啜了一口麵湯，趙志誠就感到一種分外奇妙的清香氣息嘴裡四溢開來，從酸甜適口的調和中隱隱升起。
那特調的土雞高湯裡應還有些特別東西，可惜的是一時之間他哪裡分得清楚，細細品味一番之後，當下不由暗歎道：「這面好，湯也棒，小木頭可是危險嘍。」
想完，這位業餘級的評審當下問道：「鄭小師傅，不知道你這高湯裡添了些什麼，短短的時間這味道如何能變得如此奇妙？」
面對這樣的詢問，鄭成功並沒有保留，而是解釋道：「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東西，只是扔了付豬大骨進去，然後看到有合適的
「沒什麼稀奇玩意兒，我撿了付豬大骨扔進去，看還有鮮的鰈魚也就順手加了一些，這兩樣連同這裡準備的雞湯一同清燉，味道自然會好些。」
雖然這話聽著確實沒有什麼複雜的地方，可是這份對食材物性的理解，卻讓趙志誠不由再次暗歎一聲，將不知不覺中已經清潔溜溜的碗筷放好，沉默了起來。
只不過，雖然他並沒有再說什麼，可剛剛言語之間的意思還有那難掩的情緒流露，卻讓包括偷偷躲一旁看熱鬧的那些員工們也看得明白。
而一旁的馬德華與方文山品嚐了各自的麵條之後，自然也是讚美連連。只是因為某種原因，他們二人言語之間卻不約而同地收斂了許多。
對於完全顛倒情形，不同於其它人的古怪感覺，身為當事人之一的鄭成功，表面雖然不動聲色，但這心裡卻是覺得再正常不過了。
將心比心來說，如果換成是他坐今天這評審席上，不管之前有什麼打算，明白天然居的背後有著自己無法抗衡的實力之後，也是一樣會這麼做。
當然了，既便這傢伙的心裡確實是這樣的想法，可並不代表對評審席上的那兩個「自己人」，那是一點看法也沒有。
只是經過幾次挫折之後，這傢伙懂得隱藏自己的情緒。反正以鄭成功的思維方式來看，這「秋後算帳」的效果可是來得佳。
另一邊，就場面天然居一方的氣氛顯得有些低落得時候，卻見秦曉偉端了個紅木色的大托盤走了過來，一樣是四碗麵。
只見他肩上搭著塊毛巾，單手端盤子的架勢看著就頗有幾年功底的樣子。五個手指頭輕輕一托，四平八穩的就彷彿老跑堂出身一般。
與剛剛的不急不忙、慢條斯理不同，這會兒他的嘴上卻連聲地抱歉道：「見諒見諒，讓四位評審久等了，這湯熬熬麻煩，麵條也沒有刀削得快，實是抱歉。」
看著他胸有成竹一點也沒有慌亂的模樣，趙志誠原本凝重的臉色不由為之一鬆，笑著接過遞來的麵碗，說道：「臭小子，怎麼這麼遲。」
「嘿嘿……趙老，我這不是沒辦法嗎，面也好湯也罷都需要花時間，不然，要是輸了比賽，到時候您和錢老還不得揍我。」遞完麵碗的秦曉偉笑道。
「哼哼！你小子知道就好，趕緊的，把面給我端上來，別磨磨蹭蹭的淨耽誤功夫，事情結束後再找你算帳！」趙志誠把眼一瞪，故作生氣地說道。
而一旁的錢萬成這會兒也從之前麵條的驚喜之中回過神來，雖然覺得自己剛剛的表現確實有點「通敵叛變」之嫌，但卻並不後悔。
畢竟，他剛剛的反應的確是源自內心的共鳴。所以，接過麵碗之後，這位笑道：「木頭，你可得小心嘍，人家那面確實很棒。」
「安啦安啦，錢老，小子我的手藝也不是吹出來得，雖然遲了些，但對於這面我還是非常有信心地。」拿起毛巾的秦曉偉，邊擦手邊笑道。
「有信心那就好，不過你可別指望我會像某些人那樣徇私，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到時候輸了可別怪我。」錢萬成正色說道。
對於他這樣的說法，除去看熱鬧的那些員工覺得這位實是有些不近人情、胳膊肘往外拐之外，就連韋嘉這時候也已經緩過勁來。
雖然與秦曉偉相處的時間並不算久，可她卻也對對方的脾氣、性格以及行為的準則多少也有了一定得瞭解。
而俗話說得好「物以類聚」，能和自己女兒的這個乾爹成為好友，別的不說，光是這性格和人品方面上必然有著共通之處。
所以，對於錢萬成這番聽著實是有些不近人情的話，此時已經放開了心懷的韋嘉，非得沒有心生埋怨，反而真正得沉住了氣。
而秦曉偉的這一碗麵，坐評審席上的四位評審，不管是天然居這方的，又或者是美食協會這邊的，不約而同吃得很是安靜。
一時之間，整個評審席上只能聽聞細細的吸溜聲，反而並不像剛才吃刀削面一般讚不絕口。
偷偷地瞄了一眼自己的男友，安馨卻看不出有什麼不對的神色，只是靜靜坐一旁，乾脆閉目養起神來，彷彿輸贏只是浮雲一般。
「這小子心態到是不錯，看來這場就算是輸了，我也要讚他幾句，也省得把關係鬧得僵了。」吃麵之前的趙志誠暗中點了點頭，然後才將目光移到麵碗裡。
要說秦曉偉的這一碗麵，看起來很是清湯寡水，並無一絲兒油星兒。只有那纖細如針的麵條，打著圈盤於湯水之中。
而且麵條色澤雖然顯得暗灰，但光澤度卻是很好，宛若暖玉，很有種溫潤的感覺。纏綿慵倦地伏湯底的麵條，不糊湯、不粘滯、不自己抱團，自有內的骨感與倨傲。
趙志誠輕輕用筷尖碗裡探了探，卻見那麵條雖然瞅著十分得纖細，但非常得有彈性，隨後才尋了麵條的一端送入口中。
這面入口一嚼，只覺得爽滑彈牙的同時，雖然沒有之前刀削面的柔韌，但卻也自有一番別樣讓人為之欣喜的美妙口感。
隨著麵條舌尖輕輕的躍動，一種溫潤濃稠的質地與質樸悠長的滋味，彷彿剎那間從悠遠深處湧現，從味蕾處蔓延開來，直達人的身體與心靈之深處。
「咦？這個味道……」感受著那與眾不同的味道來源，趙志誠細細口味之下先是一愣，隨後一抹瞭然的笑意就浮出了出來。
「嗯？」而這一番神色的變化，頓時就引起了場眾人的注意。甚至就連同樣端坐一旁的鄭成功也不由心中一動，加關注了起來。
等趙志誠吃完自己碗中的麵條，擦完嘴之後，卻問道：「小木頭，你這面全我一種很古拙的感覺，這面裡滋味，好像不是從湯中來吧？」
睜開雙眼的秦曉偉笑著解釋道：「趙老您可真是會吃，這道麵條可是我從一個老方了上學來得，自然難免會有些古風。」
「只是這面做起來確實很費工夫，好總算限定的時間之內完成，沒有白白地忙活一場，否則我可真不好交待嘍。」
「哦？古方？」趙志誠與身旁的老友面面相覷了一下之後，隨即好奇地問道：「這裡面還有什麼講頭嗎？不知道你能不能透露一些？」
「呵呵……其實也沒有什麼太特別的，只不過用焯筍的鮮汁混合的蛋清液裡揉面，揉個幾分鐘，再將醬醋直接入面調味，一同揉至半成。」
「後再搞一點點雞啊肉啊魚啊蝦的，還有鮮筍､香蕈､芝麻､花椒等配料，全部剁成細末一同揉進面裡出就好了。」
「這樣料理出來的面，本身就聚了鮮香美味，用不著再從湯中奪味，就能自成一體。」秦曉偉搬著指頭將一些配爛說明之後，又笑道：
「嘿嘿……只不過，這面所用的湯就要特別一些了，既要鮮美溫潤，又不能壓了面本身風味，還要清爽透亮，所以需要的時間著實長了些。」
別看他說得到是風清雲淡，但是身為專職的評委，馬德華卻是聽得不免有些動容起來，當下也顧不上禮貌不禮貌，忍不住插口問道：
「秦師傅，你這位做的面難不成就是傳說中，以調和諸物歸於面，面具五味而湯獨清，如此方是食麵非飲湯也的八珍面？」
「呵呵……馬老師你說得沒錯，我這回所做的麵條就是根據這八珍面的古方自行改良出來的。」秦曉偉笑著說道。
「相傳這面的工藝極為繁紛複雜，涉及的環節非常之多，一不留神就是諸味不能調和。你能做出這一碗麵來可真是不簡單啊！」馬德華這回可是由衷地稱讚道。
不得不說這位雖然人品那啥了些，但確實有著真材實料。否則，他也不會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那道因為工藝而處於幾近失傳境地的八珍面了。
只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知道這面極為考較廚藝的這傢伙，心中不由收起對秦曉偉小覷之心的同時，也頭一次為自己不用昧著良心瞎說暗鬆了一口氣。
而秦曉偉則高看了對方一眼之後，點頭笑道：「馬老師說得沒錯，這面確實難做了一些，否則我也不會這麼慢才給做出來。」
「只不過，這八珍面也算是佔了古方的便宜，今天拿出來比試自然難免有些失之公允，如果鄭廚師覺得不妥，大哥另外再出個題目就是。」
聽了這話的鄭成功表面不動聲色，但心裡卻是冷笑了起來，接著說道：「這到不必，既然題目已經選定，那也是你的運氣，用不著換。」
而這話即便是偷偷圍觀的那些天然居的員工，自然也是將其中影射的意思給聽得那叫一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管是出於之前被那本挖牆角時無視的暗惱，還是對自己這份工作還有女老闆的喜愛，又或者是對未來錢途的嚮往，這心裡不約而同地對這位鄙視了起來。
就原本有些擔心會輸了這場比較的趙志誠暗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一旁正吃著面的錢萬成卻夾起後一段的麵條驚訝地說道：
「好傢伙，這居然是一根頭的面？！可是，怎麼能擀得如此細？難不成是切出來的？可是也不像啊，切面可沒有這麼圓潤爽滑的感覺。」
一根頭的面，說白了就是一碗麵完全是由一根長長的面組成。這種面因為其獨有的特性，又被稱之為長壽麵或者長久面。
據說是宋、元、明、清時期黃龍溪古鎮著名的傳統名小吃。每到逢年過節辦喜事時，黃龍溪人就會用麥心粉製作一根面，幾乎家家戶戶都會做一根面。
而一根面不同的場合有不同的吃法，過生日時吃一根面加兩個蛋寓意長命百歲。一根面加三個蛋就表示千秋長壽，如果加四個蛋則祝福萬壽無疆。
婚嫁喜事時郎娘必須吃上一根長面，而且是郎娘分別從一根長面的兩端向中間吃，直吃到嘴對嘴合二為一，寓意著長長久久、百年好合。
當家中兒女即將遠行時，媽媽們也會做上一根長面，祈禱兒女這一路的平安。而正月裡來吃上一根長面，並且是從頭吃到尾，則預示全年一順百順。
所以，這一根面不但是一種美食，是人們對美好生活的一種嚮往與憧憬。兩相結合起來，這面的味道自然也就顯得與眾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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