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
永昌帝手裡握著的硃砂筆在聽到馮壽的話後,頓了頓,鮮紅飽滿的墨汁浸染著白色的狼豪,落在眼裡,好似飲滿血的小獸一般。頓了頓,他將手裡的狼豪往桌上的筆洗上隨手一扔,起身站了起來。
堂下立著的馮壽連忙拿了一側小內侍捧著的帕子,遞了上前,輕聲說道:「據說辰王快把半個京都城都翻了,還是沒有找到淑儀郡主的人。知道今天皇上宣了永寧郡主進宮,就想請皇上代為問一聲,淑儀郡主會不會是永寧郡主藏起來了。」
永昌帝接過馮壽遞來的帕子,慢慢的擦著手,擦著擦著卻是突的將手裡的帕子狠狠一甩,「容錦她敢!淑儀郡主是正一品的郡主,天家血脈,她容錦算是個什麼東西,她若是敢對溶月不利,朕誅她九族!」
馮壽使了個眼色給一側的小內侍,小內侍連忙上前撿了地上的帕子,膽戰心驚的退了下去。而這邊廂,馮壽則小心翼翼的打量著永昌帝的神色,輕聲問道:「那娘娘那,小的要不要讓人傳話進去?」
永昌帝擺了擺手,「不必了,朕親自過去一趟。」
馮壽連忙應喏,便要退到一邊。卻在這時,殿外響起司羽的聲音。
「啟稟皇上臣有事回稟。」
「進來吧。」
司羽自外走了進來,永昌帝對馮壽擺了擺手,「你下去準備龍攆,朕稍後便要去鳳儀殿。」
「是,皇上。」
馮壽恭身退了出去。
永昌帝這才看向司羽,問道:「什麼事?」
「啟稟皇上,楚惟一進了永寧郡主府!」司羽說道。
永昌帝眸光霍然一凝,如同出鞘的劍一般,凜凜落在司羽的身上。頂著這樣的目光,司羽連口大氣也不敢喘,屏息凝神的站著,靜候永昌帝的指示。
「楚惟一進了永寧郡主府?」永昌帝唇角翹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只那抹笑卻不達眼底,他負了雙手在大殿裡來回走了幾步,稍傾,步子一頓,開口說道:「司羽,朕若是讓你帶人擒下楚惟一,你有多少把握?」
司羽霍然一僵。
擒下楚惟一?
見司羽一臉怔忡,永昌帝不由便擰了眉頭,面籠寒霜,問道:「怎麼不說話?」
「啟稟陛下,臣……」司羽還真沒有那個把握,但他又不能滅自已威風長他人士氣!一時間不由便左右為難,感覺到頭頂的寒意越來越濃,他最後一咬牙,毅然道:「臣定當盡力而為,不令皇上失望。」
永昌帝眸子裡的寒意這才稍稍的緩了緩,他略一沉吟後,對外喊道:「來人。」
「皇上。」
馮壽連忙自外恭身走了進來。
「宣金吾衛、羽林衛指揮使進宮。」
馮壽接了口諭轉身匆匆離去。
司羽心下卻是一個咯登,不由自主的便覷眼悄然打量永昌帝。
要知道,金吾衛,羽林衛,府軍衛還有虎賁衛這幾衛主要職責便是負責護駕左右、護衛宮禁的皇帝侍衛禁軍,這些軍士都是通過精選以後經嚴格訓練而入選的身材健壯、武藝不凡之人。現在皇帝宣金吾衛和羽林衛指揮使進宮,難道是要這兩人帶兵協助他捉拿楚惟一?
司羽念頭才起,外面響起馮壽的聲音,「啟稟聖上,金吾衛指揮使茅成,羽林衛指揮使羅世榮求見。」
「宣。」
耳邊響起一陣整齊劃一的步子聲。
做為龍衛隊長,除了保護永昌帝的生命安全外,龍衛另一項職能,便是監視文武百官。是故,司羽對茅成和羅世榮並不陌生。
待得茅成和羅世榮見過永昌帝,退立一邊後,兩人也不約而同的悄然打量起司羽來。等看到司羽腰間那獨有的龍衛標識時,不由自主的便齊齊震了一震,目底頓生惶恐驚懼。各自在心裡檢討著私下裡可有僭越之舉。只是,還沒等兩人想明白,頭頂響起了永昌帝的聲音。
「茅成,朕令你點金吾衛三百人,隨朕前往鳳儀殿,聽朕號令,揖拿永寧郡主容錦!」永昌帝說道。
茅成一驚,但一怔之後便反應過來,連忙抱拳道:「臣遵旨!」
永昌帝又對羅世榮道:「羅世榮點羽林衛五百人,聽司羽調遣前往永寧郡主府捉拿先帝叛臣楚惟一!」
羅世榮同樣呆了一呆,但也是很快便反應過來,當即拱手抱拳道:「臣遵旨。」
永昌帝擺手道:「都下去吧。」
三人拱手行禮退下。
「馮壽!」
「皇上,奴才在。」馮壽上前。
「擺駕鳳儀殿。」
馮壽不敢耽擱,連忙令一側的小內侍出去安排龍攆,他則侍候著永昌帝往外走去。
且不說永昌帝一邊令茅成點金吾衛圍了鳳儀殿,單說御書房裡他連下兩道對容錦不利的旨意的消息,很快便以不同的方式傳進了內宮幾處。
東宮。
李熙揮手令來報信的小內侍退下後,抬頭對心腹內侍,古永說道:「父皇要動容錦,為什麼?」
古永也是不解,不敢輕易給出主意,便說道:「殿下要不去跟皇后娘娘商議商議?」
李熙聞言不由便白了他一眼。
古永頓時滿臉漲紅,皇后娘娘這會子正招待著永寧郡主,他讓殿下去跟娘娘商議,豈不是直接給永寧郡主通風報信!
「父皇到底是怎麼想的?」李熙攥緊了手,在屋子裡來回踱著步子,「他明知容錦是找回玉璽的關健所在,為什麼還要動容錦?難道是因為六皇叔的事……也不應該啊,六皇叔再重要,也不可能重要過玉璽……再說了,他完全可以隱而不發,來日再與容錦算這筆帳!」
古永看著像只沒頭蒼蠅一樣走來走去眉頭擰得能打結的李熙,有心想勸導幾句,可是張了嘴,卻是一句寬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殿下天資過人,又是中宮所出,由他繼承大寶是再名正言順不過的。可是……誰不知道皇上偏愛睿王,眼下皇上雖然還敬重皇后,對殿下尚可,可皇上正值春秋鼎盛的年紀,將來日子還長,誰知道這其間會發生什麼?心裡不由便暗暗後悔,當日沒有阻止殿下向皇上告知傳國玉璽的事!那樣的話,殿下暗地裡小心探訪說不定……古永擰了眉頭,只覺得腸子都悔青了!
他不知道的是,李熙當日之所以會向永昌帝說出傳國玉璽之事,卻也是情非得已,他若不說,以容錦當日的所作所為,只怕早就惹得永昌帝動了殺念。但這會子,卻也同樣懊悔,早知最終還是這樣一個結果,當日不如就守著那個密秘另尋機會,省得現在騎虎難下!
「怎麼辦?」李熙溫潤的眉眼間難掩煩燥之色,話聲中也帶了幾分薄怒,「父皇到底怎麼了,這個時候要動容錦,難道他不想要真正的玉璽了?」
李熙的話聲才落,外面響起小內侍的聲音,「殿下廖大人求見!」
聽到小內侍的聲音,李熙不由便步子一頓,錯愕的抬頭朝外看去。
廖必成?
他這個時候來幹什麼?
一則的古永試探著問道:「殿下,廖大人是不是也為永寧郡主的事而來?」
李熙連忙道:「讓他進來。」
話聲才落,一陣咚咚的步子聲後,廖必成大步走了進來。
「微臣見過殿下。」
李熙擺手,免了廖必成的禮,輕聲問道:「你這個時候來見本宮,可是有事?」
廖必成抬頭朝四處看了看,稍傾,上前一步,壓了嗓子以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殿下,臣探得皇上下旨令羽林衛指揮使羅世榮點五百羽林衛偕同龍衛捉拿先帝叛臣楚惟一!」
「楚惟一!」李熙豁然抬頭看向廖必成,「你說的是真的?」
廖必成點頭,輕聲說道:「羽林衛副指揮使與臣關係不錯,他讓人捎給微臣的消息。」
「原來如此!」
李熙緊緊擰著的眉頭漸漸鬆開,點漆似的眸子裡也慢慢的渲染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古永不由和廖必成交換了個眼神,兩人齊齊不解的看向李熙。
李熙迎上兩人的目光,輕聲道:「你們不明白?」
兩人齊齊搖頭。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李熙擺了擺手,對廖必成說道:「你下去吧,派人盯著永寧郡主府,有什麼動靜,即刻來報!」
廖必成雖還是一頭霧水,但卻沒有多問,而是應了一聲「是」後,便如來時一樣匆匆退了下去。
待廖必成退下後,李熙眼見古永欲言又止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後,他扯了嘴角,臉上綻起三分笑,對古永說道:「還沒想明白?」
古永一臉訕笑的點了點頭。
李熙搖了搖頭,輕輕的解說道:「父皇這是投石問路呢!」
古永臉上頓時露出一副恍然大司的神色,猶疑的道:「殿下是說,皇上,這是在試永寧郡主?」
李熙點頭。
「雖說本宮當年親眼看到皇祖父在駕崩前見過一個神秘女子,並且還給了她一樣東西。可是,本宮也不能就斷定那樣東西是玉璽!但楚惟一卻不一樣了。他是皇祖父最為倚重要信任的人,很多父皇不知道的事,他都知道!皇祖父駕崩後楚惟一便帶著整個龍衛消失不見,這成了當時的一樁疑案,也許,在父皇的心裡,他更相信的是楚惟一才是盜走玉璽的人!」
「即便楚惟一不是那個盜走玉璽的人,本宮有一種感覺,楚惟一一定知道那個神秘女子是誰!換句話說,擒到楚惟一便能找到玉璽的下落!」
「當然……」李熙頓了頓,眸底綻起一抹譏誚的笑,冷冷道:「就算是楚惟一不知道,不是還有個容錦嗎?到時父皇只要說他真正要捉拿的人是楚惟一,對容錦只是誤會。而容錦只要找個大面上的理由,撇開她和楚惟一的關係。父皇再另想辦法從容錦身上突破便是!」
古永不由便抹了層額頭上的汗,喃喃道:「皇上,他,他……」
「他」了幾聲,最終也沒了下文。
李熙卻是垂眸給了自已一個自嘲的笑。
古永想說什麼,他自是明白。
想來也是,若是連這等心機手段都沒有,他的父皇又如何從一干兄弟中殺出重圍,坐上這寶座的?!
弄明永昌帝的打算後,古永不由問道:「那殿下,我們現在怎麼辦呢?」
「不怎麼辦!」李熙淡淡道:「以靜制動,靜觀其變,再作打算!」
古永點頭。
「鳳儀殿那邊我們便不要使人去打探了,有什麼事,母后會使人送消息過來的!」
「是,殿下!」
在東宮李熙焦燥不安的同時,其實景祺宮也同樣人仰馬翻。
「娘娘,」蘇芷急匆匆從外面走了進來,雖說還只是半上午,但因為正是酷暑時節,身上的衣裳早已經濕了一層,她卻顧不上,只胡亂的擦了把臉上的汗,便急急的朝聽到她聲音,已經大步迎了過來的元雪薇走去,一邊快速說道:「奴婢都打聽過了,皇上確實下旨點了羽林衛指揮使羅世榮帶兵前永寧郡主府!」
元雪薇那時常如一汪春水的眸子頓時一緊,再不見春意盎然,而只餘寒光點點,她攥緊手裡的帕子,厲聲道:「為什麼?皇上為什麼突然對容錦動手,之前不是還打算將容錦指給睿兒的嗎?」
蘇芷搖頭。
元雪薇不由便跺腳,怒聲道:「那你回來幹什麼,還不再去派人打聽!」
蘇芷連忙轉身便要往外走,身後卻又響起元雪薇的聲音。
「回來。」
「娘娘。」蘇芷步子一頓,朝元雪薇看去。
元雪薇緊蹙了眉頭,咬牙道:「去,派人去睿王府,請睿王進趟宮!」
「娘娘,不可!」蘇芷當即阻止。
元雪薇頓時眉眼一厲,看向蘇芷,咬牙道:「什麼不可,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哪還管得了那麼多!」
「娘娘……」蘇芷深吸了口氣,上前對元雪薇勸道:「娘娘,皇上這才下旨,您便召王爺進宮,萬一傳時了皇上的耳朵裡,您讓皇上怎麼想?再說了,鳳儀殿那位可就等著抓您的錯處,越是關健時候,越不能亂了陣腳!」
「那你說怎麼辦?」元雪薇怒聲道:「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難道眼睜睜的看著東邊的那位如願以償?若是讓他坐上了那個位置,別說本宮,只怕就連睿兒都沒什麼好結果!不是本宮要跟他爭,而是本宮不爭,本宮就……」
「奴婢都明白。」蘇芷上前扶了元雪薇到一側的椅子裡坐下,又端了桌上已經冷卻的茶遞了上去,待元雪薇接過了,她隨手拿了把美人扇,替元雪薇打起來,嘴裡說道:「娘娘,奴婢聽說辰王府的淑儀郡主不見了,您說,皇上突然要動容錦,會不會是跟淑儀郡主失蹤有關?」
元雪薇不由便抬頭看向蘇芷,「李溶月不見了?什麼時候的事?本宮怎麼會不知道?好端端的人怎麼就會不見了?又跟容錦有什麼關係?」
一連串的問題問下,讓蘇芷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個。
蘇芷在心裡理了理思緒後,輕聲說道:「辰王妃的事,娘娘您不是聽說了嗎?」
「那個蠢貨啊,」元雪薇唇角噙了抹嘲諷的笑,不無譏誚的說道:「一輩子打鷹,臨了臨了,卻讓鷹啄了眼!也不知道是該說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還是說她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末了,又不無恨意的說道:「不提她還好,一提她,本宮就一肚子火。早知道,是個這樣沒用的人,本宮當初就不該找了她合作!現在到好,本宮還得重新想法子再找人。」
「娘娘不過是想在外有個耳目,關健的時候能遞消息進來罷了。照奴婢說,您也不用費心尋找,眼前不就有個合適的人選嗎?」蘇芷不由說道。
「嗯?」元雪薇狐疑的朝蘇芷看去。
蘇芷便壓了聲音道:「前些日子清平候不是讓人遞話,想送了他府上的那個便宜大小姐給王爺做侍妾嗎?娘娘,何不順水推舟應了他,反正也不過是個玩物,進了睿王府,是圓是扁的還不是您說了算!但於清平候就不同了,他為著自身的利益,還不得捨生忘死的替王爺籌謀啊!」
元雪薇聞言不由便默了一默。
之前,聽說王蘇要把一個外室女送去侍候李愷,她氣得砸了一套她最喜歡的粉彩瓷器。但這會子聽蘇芷這麼一說,似乎又覺得有那麼點道理。反正左右不過是個侍妾,進了王府,是生是死還不是她說了算!
「你說得有道理,這事,回頭我跟愷兒說一說,讓他應了下來。」元雪薇說道。
蘇芷才要笑著奉承幾句,不想元雪薇卻又問道:「你說皇上要處治容錦,是因為李溶月不見了的緣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芷便將當日王雲桐眾目睽睽之下與人通姦失貞,有人看到淑儀郡主氣急出走清平候府的事說了一遍。末了,輕聲說道:「奴婢是想,王氏再傻也不會在清平候府偷人,且偷的還是王府的人,這就如同當年容芳華在宮中與人有私一樣,是經不起推敲的。不過就是容錦的一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
「既然奴婢能這樣想,王爺也好,皇上也好,肯定都是這樣想的!再說了,容錦當日曾經說過,淑儀郡主是背負原罪的出生的人,言下之意,頗有她不會放過郡主的意思。也許,皇上和王爺都以為是容錦將淑儀郡主給藏起來了,欲要對她不利呢?皇上這才會讓羅大人點兵前往郡主府!」
元雪薇聽完蘇芷的解釋,不由便點頭道:「被你這樣一說,還真有這種可能!」
蘇芷便笑了道:「所以奴婢的意思,娘娘稍安勿燥,就算是娘娘請了王爺進宮,王爺也不能做什麼,還不如就什麼都不做,看結果如何,再做謀劃!」
元雪薇便長長的吁了口氣,放了手裡的茶盞,抬頭看了蘇芷笑道:「幸虧有你在我身邊,不然,還不知道要做錯多少事。」
蘇芷連忙道:「娘娘言重了,您是關心則亂。」
元雪微擺手,對上蘇芷汗濕的鬢角,輕聲道:「看你這滿頭滿臉的汗,累壞了吧?我這沒什麼事了,你下去洗洗換身衣裳再來我這侍候吧。」
「是,娘娘。」
蘇芷退了下去。
但卻並沒有像元雪薇說的那樣,回屋梳洗換衣裳,而是喊了門外侍候的小宮女上前,輕聲吩咐道:「你去鳳儀殿那邊盯著點,有什麼消息即刻來報。」
「是,姑姑。」
小宮女轉身匆匆退下去。
蘇芷又另指了兩個伶俐的小宮女,讓她們到屋裡侍候。這才轉身回了自已的屋子,草草的梳洗一番,換了身衣裳,又急急的趕了回來。
……
大殿裡靜得落針可聞,呂皇后端起雨過天青的舊窯茶盞,拿起茶蓋一下一下的撇去上面的茶沫,熱騰騰的茶水氤氳出一片淡淡的霧氣,轉瞬即散,露出她精緻端莊雍容華貴的臉。
容錦垂眸,她的身側同樣有一盞天過天青色的舊窯茶盞,碧綠的茶湯漫過茶蓋,就好似春天的江山似的,分不出哪裡是綠哪裡是藍。
說是辰時進宮,但其實卯時她便出了門,又因為天熱,早上起來只喝了一碗薄粥,便是那碗薄粥也不過是幾口罷了,這會子雖說才辰時剛過,但肚子已經飢腸轆轆。或者,也喝口茶,擋擋餓?念頭才起,她正欲伸手去端了桌上的茶盞,耳邊卻響起呂皇后的聲音。
「聽說當日你是因為遇刺,一路追尋刺客才到的清平候府。」
容錦才準備抬起的手便又重新放回了原處,她扯了扯嘴角,臉上綻起一抹皮笑肉不笑,輕聲應道:「回娘娘的話,是的。」
「哦?」呂皇后淡淡的聲音繼續響起,「那刺客抓到了沒有?」
「沒有。」容錦乾淨利落的說道。
「沒有?」呂皇后的聲音中便有了幾分譏誚的味道,「容錦,你是覺得這天下的人都是傻子,都能讓你玩弄於股掌之間吧?」
話到最後,那種天家與生俱來的威嚴氣勢顯露無疑。
容錦默了一默後,緩緩抬起頭,目光迎向呂皇后三分譏誚七分凜然的目光。
「娘娘為何這樣說?臣女不過是……」
「容錦。」呂皇后打斷容錦的話,淡淡道:「辯解的話就不必多說了,本宮只問你,你如此膽大妄為,把天家威嚴放在了何處?你讓我皇室之子淪為全京都人的笑柄,你就沒想過,這會給你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嗎?」
話說到這,其實等於就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即然大家都是聰明人,那也就用不著繞圈子。
容錦挑了挑唇角,淡淡笑了對呂皇后說道:「娘娘的意思,臣女明白了。只不知,娘娘打算如何處治臣女?」
容錦梳了單螺髻,穿著淺白色的梅花褙子,臉上神情淡然,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呂皇后不由便擰緊了眉頭。
因著玉璽的事,她並不想過多的為難容錦,原只不過是打算斥責幾句,容錦若是識相,便該賣個乖討個巧,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應該擺出副低姿態來,這樣彼此都有個台階下!但眼下,看容錦的神情,哪裡是她所設想的那樣!說得難聽點,比養榮殿的太后還要拿捏幾分!呂皇后心裡不由便有了幾分不喜。
「怎麼處置你,本宮也沒有這個權利,一切端看皇上的意思。」呂皇后冷聲說道。
容錦聞言,不由便掀了掀嘴角,臉上綻起一抹似笑非笑。
呂皇后對上她這似笑非笑,只覺得好似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樣,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有心發作,卻又因有所顧忌怕拿捏不好這個分寸,不發作,那股火憋得她實在難受!
一時間,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呂皇后,臉上就好似開起了染料房一樣,一會子青一會子白的,只把個一側侍候的林紅給看得心驚肉跳。心道:有多少年沒看到娘娘這樣動怒了,這個永寧郡主真是……真是什麼,還沒想好,眼角的餘光便看到門口有個小宮人探頭探腦的。
林紅瞥了眼與容錦兩不相讓的呂皇后,悄然轉身退了出去。
「怎麼回事,娘娘有客人,你在這探頭探腦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小宮人嚇得臉色一白,才要張嘴,一道陰柔的嗓音卻陡的響起。
「林紅,是洒家讓她來的。」
聽到這聲音,林紅頓時震,連忙轉身行禮,「見過馮公公。」
馮壽擺了擺手,探身朝林紅身後的大殿看了一眼,輕聲問道:「永寧郡主還在裡面?」
「回公公的話,是的。」
馮壽默了一默,輕聲說道:「你進去找個借口,把娘娘請了下去,皇上讓金吾衛的茅大人帶兵擒拿永寧郡主,萬一傷著皇后娘娘就不好了!」
「什,什麼……」林紅聞言,怔怔的看向馮壽,失聲問道:「皇上,要拿永寧郡主?」
「噓!」馮壽連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不由分說的扯了林紅的手便往一側的長廊走,等離大殿有些距離了,這才輕聲說道:「你也是娘娘身邊的老人了,怎的還這般毛燥,萬一走漏了消息驚動了永寧郡主,她挾持娘娘威脅皇上怎麼辦?」
林紅被馮壽說得臉上一紅,喃喃的道:「奴,奴婢就是一時……」
「好了,」馮壽擺手打斷林紅的話,「多話別再說了,你快些回去請娘娘離開吧,莫要讓皇上等久了!」
「皇上也來了?」林紅不由的便朝馮壽身後張望。
果然,在離長廊的一側,一角明黃袍角若隱若現。
林紅再不敢耽擱,匆匆與馮壽說了一句,便轉身急步往大殿走去。
馮壽眼見得林紅回了大殿,這才朝一邊等候的永昌帝走去。
「皇上……」
「這林紅也是宮中的老人了,朕記得還在潛邸時,她便在皇后身邊侍候,怎的遇事這麼般沉不住氣?」永昌帝不無疑惑的說道。
馮壽聽了,不由便失笑。
他何償不是一頭霧水呢?
兩人都不知道的是,大殿裡容錦和皇后對恃,不僅是呂皇后被氣的亂了陣腳,就連長年侍候她的林紅,也在不知不覺中受了影響,才會有這後面的慌亂失措!
林紅進了大殿,正想著要怎麼請呂皇后避開時,目光一抬,眼見呂皇后身側茶几上的茶盞淺了些許,當下便有了主意。
「娘娘,御膳房新做了酸梅汁,您看要不要讓人呈上來,讓永寧郡主解解渴消消暑。」
呂皇后正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別說給容錦喝酸梅汁,她恨不得兜頭給容錦一盆水一洩胸中怒火。才要開口,卻在抬眼的剎那對上林紅使來的眼色,一愕過後,便道:「呈上來吧。」
「是,娘娘。」
林紅轉身吩咐小宮女去御膳房要酸梅汁。
她則萬分小心的注意著這殿內殿外的動靜,心裡恨不得小宮女插了翅膀飛回來!
容錦是注意到林紅剛才離開的,只是,她並不知道林紅離開後發生了什麼。心裡想著的是,呂皇后明明已經因她的態度生怒,為什麼卻沒有發作?
到是她身後一直安靜立著的南樓,這時候,突然就抬頭看了眼站在呂皇后身側的林紅,眼底閃過一抹幾不可見的暗芒。
林紅一顆心正七上八下的,哪裡會想到南樓會突然看她一眼。雖然,這眼神並不似這宮中貴人常有的那樣威嚇,但卻帶著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殺機!她不由自主的便是一顫,一瞬間想起馮壽的話,「萬一走漏了消息驚動了永寧郡主,她挾持娘娘威脅皇上怎麼辦?」心裡頓時越發的緊張,眼睛不錯神的看著呂皇后和容錦。
「姑姑,御膳房送酸梅汁送來了。」外頭響起小宮女的聲音。
林紅頓時如逢大赦般連聲道:「快送進來。」
很快便有小宮人拿紅漆描海棠花的托盤,托盤裡擺放著兩隻拳頭大小薄如紙的甜白瓷小碗,小碗裡深紫色的酸梅汁不知道是用冰鎮過還是怎的,冒著絲絲的寒氣,讓人見之食慾大開。
林紅上前端了托盤裡的酸梅汁,遞給呂皇后,卻在擺放在桌上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回事,手一滑,碗一傾斜,頓時那深紫的梅汁便灑到了呂皇后上的身上。
「奴婢該死!」
林紅連忙鬆了手裡的碗,跪下請罪。
呂皇后擰了眉頭,萬分不解的看了眼林紅,淡淡道:「好了,起來吧。」
林紅忐忑著站了起來,對呂皇后說道:「娘娘,奴婢侍候您更衣吧。」
呂皇后看了眼淺藍宮裝上那瞬間洇開的濕漬,回頭對坐在錦墩上的容錦說道:「本宮去換身衣裳。」
容錦起身道:「娘娘請。」
林紅扶了呂皇后往內殿走去。
南樓看了眼殿內其它的人,微微傾身,對容錦說道:「姑娘,奴婢怎麼覺得這事有點蹊蹺呢?」
何止是南樓覺得蹊蹺,容錦也覺得這事太懸乎,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卻又說不上這感覺哪裡不好!
「我原想著,怕是這酸梅汁有問題,可是……」南樓的話還沒說完,忽的便是臉上神色一肅,疾聲道:「不好!」
「怎麼了?」
……
永寧郡主府。
燕離正與紅楹輕聲說著話。
「紅姨,你說是你提出要來京都城的?」
紅楹點了點頭,對上燕離疑惑的臉,輕聲道:「是的,是屬下提出來的,怎麼了?」
燕離搖頭。
稍傾,再次開口說道:「我當時臨走前,不是跟你說過嗎?你們休養好後,便啟程回京山,為什麼……」
紅楹那冷凜的眸中便綻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輕聲說道:「阿離,我聽琳琅說了,我們的人裡有內奸,你是不是懷疑那個人是我?」
燕離原本淡漠的臉上聽了紅楹的話,不由便僵了僵,默了一默後,他輕聲問道:「紅姨為什麼這樣想?」
「不然你叫我怎麼想?」紅楹美眸含怨的看向燕離,不無怨怪的說道:「龍衛,鳳衛你都帶進了京都城,為什麼偏偏就我不能來?」
燕離臉上綻起一抹哂笑,他抬頭迎上紅楹含怨的目光,輕聲說道:「紅姨,你這樣說是不對的,我不是也留下了楚叔嗎?難道我也懷疑楚叔嗎?」
「難道不是嗎?」紅楹自嘲的笑了笑,輕聲說道:「阿離,紅姨真的不明白,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如果要對你不利,我何必等到今天,你小的時候,我有多少次機會能害了你!何必……」
「我沒有懷疑你。」燕離打斷紅楹的話,「是你想多了。」
紅楹還要再說,外面卻忽的響起琳琅大叫的聲音。
「少主,少主不好了。」
燕離和紅楹同時齊齊站了起來,大步朝門口走去。
「出什麼事了?」燕離將琳琅堵在了門外,冷了眉眼問道。
「少主,我們被人圍了!」
「被人圍了?」燕離一怔之後,當即大步往外走,邊走邊問道:「被誰圍了?」
「不知道,好像是朝庭的人,說是奉了聖意來捉拿楚叔,容姑娘的小吳客事正在外面跟那個帶頭的交涉呢!」
原本大步走著的燕離,聽完琳琅的話,不由便步子一頓,回頭朝琳琅看去,「你說是朝庭的人帶兵來捉楚叔的?」
琳琅點頭,「屬下聽得清清楚楚的,少主,怎麼辦?要不要召集人馬,跟他們幹起來?」
話落,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
燕離卻是突然說道:「容姑娘進宮有多久了?」
「快一個時辰了吧?」琳琅想了想,說道:「容姑娘她是卯時出的門,這會子已經辰時將過,可不就是一個多時辰了!」
話落,不由便臉色一白,抬頭對燕離說道:「少主,容姑娘,她有危險!」
燕離卻是看也沒有看她一眼,而是回頭對紅楹說道:「紅姨,你現在明白為什麼我不讓你和楚叔來京都了吧?」
紅楹美艷的臉上綻起一抹紅暈,嘴唇翕翕。
燕離擺手,對琳琅說道:「我要進宮一趟,你去通知楚叔一聲,讓他找地方躲一躲,找不到他的人,朝庭的人便也沒辦法。」
「少主,屬下跟你一起進宮吧?」琳琅急急的說道:「狗皇上都派人殺上門了,屬下怕容姑娘她……」
燕離擺手,「不用了,我自已去就行了。」
琳琅還要說什麼,燕離已經回頭對紅楹說道:「紅姨,你避一避吧。」
「少主!」紅楹卻是上前攔住了燕離,說道:「為什麼要避,公主當日諸多籌謀,為的就是有一日你身世大白於天下時,能光明正大的行走在這天下,狗皇帝好說話則罷,不好說話,拿了他的江山便是!」
一側的琳琅連連點頭,附合道:「是啊,少主,您怕什麼,您是真正的龍子鳳孫,這江山他姓李的坐的,您也同樣坐得!」
燕離看著一臉正義凜然的紅楹和琳琅,眉梢輕揚,淡淡道:「我到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事我做不了主,卻是要你們來替我做主了!」
紅楹和琳琅心頭一凜,當即連忙垂眼恭敬的退到一則,「撲通」一聲跪下,連聲道:「屬下冒犯,請少主責罰。」
燕離看也不看她二人一眼,轉身便走,邊走邊說道:「按我說的去做,告訴龍衛鳳衛,不許輕舉妄動,靜觀其變。」
「是,少主!」
紅楹和琳琅眼睜睜的看著燕離幾個起落間,便消失不見,兩人這才站了起來。
「看到了吧!」紅楹歎了口氣對琳琅說道:「美人鄉,英雄塚,這還是我們的少主嗎?」
琳琅跟著沉沉的歎了口氣,輕聲說道:「紅姨,你也別難過了,少主他過得開心就行了,當不當皇上也沒關係的!」
「你懂什麼!」紅楹嗔怪的瞪了眼琳琅。
琳琅還要再勸,她卻是擺了手道:「好了,快去照少主的吩咐通知其它人吧,回頭誤了事,夠你受的。」
琳琅不敢耽擱,連忙退了下去。
紅楹默了一默後,也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院子便悄然靜了下來。
卻在這時,一道人影,自院子不起眼的角落處,緩緩走了出來。
先是看了看琳琅消失的方向,然後又看了看紅楹走的主向,最後目光一抬,落在東邊玉照宮的方向。
「哼!」
一聲嗤笑後,那道身影,也跟著悄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