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才升起,京都城夜裡各府進賊走水眾人拿賊拿到清平候府的事便被宣染的沸沸揚揚。而還沒等太陽下山,辰王妃在清平候府與人行苟且之事,被辰王當場捉姦的事,以至辰王痛心疾首之下,說出十三年前長興候府容芳華失貞之事,其實是被辰王妃王氏和原長興候府庶小姐容芳菲設計構陷更是傳遍了角角落落。
幾乎是一夕之間,辰王府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傳言越傳越大,場面幾乎不可收拾。
郡主府。
容錦和燕離面對面的坐著,兩人手裡各自捧著一盞雨過天青的茶盞,目光含笑的看向站在堂前正眉飛色舞將外面傳言一一學說的南樓。
待得南樓說得口渴,端了桌上的茶盞喝水潤口時,燕離回頭朝容錦說道:「這樣子說來,李逸辰休妻的事,是鐵板釘釘的事了。王氏被棄,又出了這樣的醜事,可說是生不如死,步了容芳菲的後塵。你總算是大仇得報了!」
容錦一直含笑的臉上,笑容不由便淡了幾分,默了一默後,輕聲說道:「是啊,我總算是大仇得報了,可是,燕離,你知道嗎?」容錦抬頭看向燕離,輕聲說道:「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放下這段仇怨,只要我娘還活著。」
燕離對上容錦略顯晦澀的眸子,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我明白的,就如同我也希望我娘她好好的在我身邊,什麼傳國玉璽,誰想要給誰就好了!」
兩個都是沒娘的人,屋子裡的氣氛不由的便沉重起來。
南樓端了手裡的茶盞,這個看看,那個看看,末了,輕聲說道:「少主,容姑娘,我們什麼時候啟程回燕州啊?」
容錦當日說過,大仇得報之時,便是吳氏安葬之日。
現如今,一切得償所願,也不怪南樓問她歸期了。
燕離看向容錦,輕聲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啟程?」
「就這兩天吧,」容錦看向燕離說道:「我今天一早已經讓吳嬸開始收拾東西了,早的話,明天一早就可以啟程,遲一點的飯,也就是後天。」
燕離點了點頭,才要說,既是這樣,那他也可以讓藍楹做準備了,不想,外面卻響起蘭珠的聲音,「青語姐姐來了。」
話聲一落,便聽到青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少主,屬下有事稟報。」
燕離看了眼容錦,見容錦微微頜首,這才對外說道:「進來吧。」
不多時,青語走了進來。
「青語見過少主,容姑娘。」青語上前行禮。
燕離擺了擺手,示意青語不必多禮,容錦則對屋子裡侍候的杏雨吩咐道:「去給青語姑娘沏一杯茶。」
杏雨應聲退下。
燕離這才看向青語,問道:「什麼事?」
「少主,楚叔他們來京都了。」青語說道。
燕離目光攸的一緊,原本溫和的臉上一瞬間寒冷如冰,目光冷厲的盯著青語,凝聲道:「什麼時候得到的消息,現在,他們人到了哪裡?為什麼之前沒有來報?」
一連串疾厲的問話,以及他身上一瞬間暴起的戾氣,使得堂前的青語和南樓不由自主的便是神色一肅,噤若寒蟬。
這樣的燕離,是容錦從不曾看到過的,但一瞬間的愕然後,她便又釋然。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燕離!
她眼裡的那個雖然淡漠但卻溫和的燕離,只是他展現在她面前的某一面,而大多數時候,他其實是凜然的,是嚴厲的,他的出身和成長環境早就在他的骨子裡刻下了,茲不掌權,義不掌財的烙印。
不要說是在這個等級分明,便是在她生存的那個時代,雖然倡導著人權和自由平等,但實際上不同樣是強權為尊嗎?想要出人頭地,想要成為人上人,除了自身的努力,其實更多的仍舊是傾軋和陰謀以及無聲殺戮。
「回少主的話,人已經到了城外,之前一直沒有消息,是因為楚叔才派了人來送消息來。」青語輕聲說道。
燕離聞言默了一默,回頭對青語說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青語欲言又止的看了眼燕離。
「怎麼,還有事?」燕離問道。
青語頓了頓,輕聲說道:「那要不要派人去接了楚叔他們進府呢?」
燕離目光斜斜的撩了她一眼,青語不由自主的便身子僵了僵,感覺頭頂似是刮過了一陣寒意。不由自主的便是心頭一緊,知道自已多問了。明白過來的青語,不由便求助的看向一側的南樓。
南樓對上青語求助的目光,暗暗的歎了口氣,不動聲色的朝一側安靜無聲的容錦微微抬了下頜,示意青語向容錦求助。
好在,還沒等青語看向容錦,燕離已經開口了,「你先下去吧。」
青語頓時如蒙大赦般應了一聲,當即快步退了下去。
燕離又對南樓說道:「你也下去,去找了藍姨過來,便說我有事情跟她商量。」
「是,少主。」
南樓緊跟著退了下去。
燕離這才又轉身看向容錦,容錦迎上的他的目光笑了笑,對屋裡的杏雨和杏花說道:「你們也下去吧。」
「是,郡主。」
杏雨和杏花齊齊退了下去。
容錦這才眉梢微揚,眉目含笑的看向燕離,問道:「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燕離點了點頭。
「那你說吧,我聽著。」容錦笑了說道。
不知道是因為之前的情緒還在,又或是將要出口的話太過為難,燕離的臉上第一次多了幾分硬色,而少了幾許柔和,就連那對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裡也帶著淡淡的寒霜。
「對不起。」
容錦不由便愣了愣,錯愕的問道:「怎麼了?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
燕離看著眼前鮮妍如皎月的容錦,感覺好似有股溫潤的風吹進了心裡,莫名的便是一陣微熏。也因此,他黑如墨寒如星的眸子看著容錦時,便如雪遇朝陽般慢慢融化了。
「我怕是不能陪你燕州了。」燕離輕聲說道,話落,眉眼間滿滿的都是失落和無奈。
不能陪她回燕州了?
為什麼?
就因為那個叫楚惟一的侍衛回來了?
電光火石間,一個大膽的念頭忽然就從腦海裡閃過,容錦豁然抬頭,目光凝視著燕離,輕聲說道:「燕離,你為什麼不讓楚惟一和紅楹他們進府?」
燕離嘴唇微翕,目光對上容錦驚疑的眸子時,不由便僵了僵,他只知道她擅於謀算,卻不知道她的反應如此敏捷!然一驚過後,他重又定下心來,對容錦翹了翹唇角,輕聲說道:「誰說我不讓他們進府了,這裡必竟是你的郡主府,我打算將他們另行安置。」
燕離在京都另有府邸,這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但他讓龍衛和鳳衛進了郡主府,卻把楚惟一和受傷的紅楹拒之門外,這是什麼意思?
「燕離,你懷疑的那個人是楚惟一還是紅楹?」容錦看著燕離問道。
容錦會這樣問,燕離到也沒覺得驚訝,必竟這個話題,之前他們曾經討論過。而他之所以打發南樓和青語退下,未償不是因為想到以容錦的敏銳怕是會有此一問的緣故。而事實果然如他所料!
只是……燕離目光複雜的看向正朝他看來的容錦,略作沉吟後,輕聲說道:「容錦,對不起,我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
「為什麼?」容錦一臉不解的看向燕離,「如果不是他們,為什麼你要將他們拒之門外?」
「我之所以不讓他們進府,是因為不想給你惹來禍事。」燕離輕聲說道:「楚叔曾經是正德帝的人,他一現身,勢必會讓整個京都城都為之抖一抖,如此一來,你想要離京,怕是難上加難!而紅姨和藍姨雖然都是母親的婢女,但藍姨一直負責打理宮中事務,紅姨則是跟隨母親南征北戰,京都城老一些的人怕是都認得出她,她若是出現在郡主府,只怕你真就要落個裡通外國的罪名了!」
話裡話外都是對容錦滿滿的關懷呵護之情。
但容錦卻明白,最最主要的原因其實還是因為這二人之中有一個,是燕離他懷疑的那個內奸!否則,即便是燕離有所擔心,只要讓二人稍作易容便是,又何須連府邸都不讓他兩人進?又何必說他不能陪她去燕州了?
「燕離,你為我做了那麼多事,我也想替你做一件事。」容錦看向燕離,輕聲問道:「可不可以?」
燕離不由眉頭一皺,下意識的便要拒絕,但對上容錦目色間的堅決時,那句拒絕的話卻是怎樣也說不出口。
「你想為我做什麼?」
「我想替你剪除那顆蟄伏在你身邊的毒刺!」容錦說道。
「容錦……」
「我知道,」容錦打斷燕離的話,緩緩說道:「哪怕我不幫你,你自已也能做到。可是我想替你做點事。」
燕離看向容錦的目光裡便似流星剎那而逝一般,瞬間照亮了整個天際。
容錦說她想替他做點事。
是不是意味著,在她的心裡,是有著他的位置的?
他親眼看到了她是如何步步為營,一步一步的將那些傷害她娘親的人逼入絕境的!娘親從前曾經跟他說過,最美好的愛情不是一瞬間的火花碰撞,而是歲月悠長間彼此間的相濡以沫,這世間最美好最偉大的愛情都是時間的產物!想要得到她的心,那就讓她積極的參與到你的世界裡來!
「好!」想明白了的燕離,當下應道,在容錦剎那而亮的臉龐裡,卻又不無憂慮的說道:「那你外祖母怎麼辦呢?」
「讓藍姨幫著送她老人家回燕州,將她安葬在我娘親身側,待此間事了,我再回去看她們!」容錦說道。
燕離唇角綻起一抹幾不可見的柔和,輕聲說道:「這樣也好,到時我會陪著你一起去的。」
容錦笑著點頭。
當下便喊了門口的侍候的杏雨杏花進來,吩咐道:「杏雨,你去喊了吳叔來,便說我有事要吩咐他。」
「是,郡主。」
杏雨退了下去。
待吳保興來了,容錦將她暫時要留在京都,由吳保興和藍楹扶棺回燕州安葬的事說了一遍,末了,不無謙意的說道:「吳叔,燕公子對我有大恩,他現在有事,我不能一走了之,待這邊事了,我再回燕州在向祖母和娘親陪不是。」
「郡主不必自責,」吳保興連忙寬慰容錦,輕聲道:「老夫人和大小姐泉下有知,也會欣慰郡主的知恩圖報。」
容錦聞言不由便笑了笑,到是一側坐著的燕離幾不可見的皺了眉頭,但卻並沒有打斷她二人的話。
「郡主,到了燕州,小的可要去一趟容府?」吳保興問道。
容錦想了想,搖頭道:「不用了,當日在燕州時,雖然府裡不乏捧高踩低之人,但他們並沒有對我母女二人做出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吳保興點了點頭,又與容錦商議了些具體的細節,這才起身退了下去。
待吳保興退了下去,容錦便抬頭看向燕離,說道:「燕離,讓人把人接進府吧。」
容錦說的把人接進府,這人指的自然不是別人,而是城外的楚惟一和紅楹以及琳琅幾人。
雖說燕離之前確實下定決心自私一把,但真的當容錦提出,要把人接進府裡時,他不由自主的還是猶豫了。
見燕離猶猶不決,容錦不由便笑了說道:「你在擔心什麼呢?」不待燕離開口,她又接著說道:「擔心我?可是,這世上除了我自已,我再無可牽可掛之人,難道你連僅僅護我一人周全都做不到嗎?」
「那怎麼可能!」燕離瞪目道。
容錦頓時眉眼彎彎,笑了道:「那不就行了,你不用想會給我惹來多大的禍事,你只要想著,不任在什麼樣的境況下,你都能護我周全,便行了!」
「你放心,」燕離點頭道:「我就是捨了自已也會護你周全的!」
彼時,容錦只當是燕離的英雄氣概,但後來,真到生死抉擇之境,他毫不猶豫將生的機會讓給了她時,她才明白,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
「那你去安排人接他們入府吧。」容錦對燕離說道:「是人是人鬼,只用拉出來溜溜才能知道。」
燕離點頭。
……
玉照宮。
永昌帝詫異的看向安靜立於下首的李逸辰,略作沉吟後,才緩緩開口問道:「休妻?」
李逸辰默了一默後,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向永昌帝,再不見往日凝重清輝,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空洞與絕望,稍傾,沉聲說道:「王氏品行有失,懷執怨懟,既無《關雎》之德,而有呂霍之風,這樣的人實難堪配王妃之責,若是讓她繼續留在王府,只怕將來連牝雞司晨,篡權亂世,還望皇兄恩臣弟之請。」
連牝雞司晨,篡權亂世的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永昌帝真不知道,李逸辰這是氣瘋了還是氣魔障了。區區一個辰王妃,就想讓他東夏江山,這也太看得起她了吧?但這樣的話,他自是不會同李逸辰說。
「行,朕知道了,朕會知會宗人府的。」永昌帝說道。
李逸辰拱手施禮相謝。
永昌帝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問道:「休棄王氏不是什麼事,只是溶月你打算怎麼辦?」
李逸辰耳邊不由自主的便響起容錦當日的話,「李溶月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她便背負著原罪,而這是你和你淑慎有儀,齊莊知禮的王妃所給予她的最尊貴的禮物!」
挑了挑唇,李逸辰給了自已一抹譏誚的笑,他抬頭看向永昌帝,「溶月不適合再呆在王府,臣弟想請皇上給溶月賜一門婚事。」
永昌帝聞言想了想,點頭道:「你心裡可有合適的人選?」
李逸辰搖頭。
這種兒女婚事,一般都是府裡主母操心的事,他一個男人,如何會去關心。
「行了,朕跟皇后說說,讓她在這京都城裡替溶月選個家世尚可人員簡單的世家吧。」永昌帝說道。
李逸辰連忙起身拱手行禮謝恩。
永昌帝擺手,示意他坐下。
待李逸辰重新坐下,永昌帝看著不過是一夕之間,卻好似蒼老了十年一般的李逸辰,歎了口氣,輕聲說道:「朕會讓皇后再幫你相看相看,看看這京都城可有品性相貌俱佳的女子,你身邊也不能少個照料你的人,王府也不能沒個主事的女人。」
李逸辰一聽永昌帝還要再給他說親,連忙道:「皇兄,臣弟暫時不想考慮這件事。」
永昌帝本欲再勸,但在看到李逸辰鬢邊隱藏在一片黑髮間若隱若現的白髮時,到了嘴邊的話被他嚥了回去,點頭道:「行,你的事就先放一放吧。」
李逸辰對上永昌帝往常詭譎但今日卻顯柔和的眸,不由的便是哂笑一聲,輕聲問道:「皇兄,臣弟是不是就是砌頭砌尾的一個傻瓜?」
永昌帝擺了擺手,表示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李逸辰便也沒再說。
「當年之事雖是王氏而起,但今時今日容錦卻惘顧天家威嚴,而一意孤行,使得堂堂辰王府淪為天下人笑柄,雖情有可原,但卻法理難容,逸辰,你想要朕如何替你出這口惡氣?」
「臣弟不知道。」李逸辰抬頭迎向永昌帝,搖頭道。
永昌帝不由便蹙了眉頭,目光霍然一厲,說道:「你可是因為對容芳華心懷愧疚便……」
「不是的!」李逸辰打斷永昌帝的話,輕聲說道:「臣弟雖對芳華有愧疚之心,但臣弟從來沒想過,因為這份愧疚而縱容容錦。臣弟,只是……」
「只是什麼?」永昌帝問道。
李逸辰默了一默,幽幽說道:「之前容錦興師王府,王氏和溶月都曾入宮向皇兄求援,但皇兄……臣弟並無怨責皇兄之意,只是揣測,皇兄可是另有隱衷……若果真是如此,臣弟昨夜所受之辱,皇兄不必介懷的。」
永昌帝不妨李逸辰會這樣說,臉上的神色不由便僵了僵,半響不曾言語。
而李逸辰看到永昌帝這樣的反應,越發證實了他的猜想,他不由便狐疑的問道:「皇兄,為什麼?」
為什麼?
永昌帝對上李逸辰茫然的臉,對在大殿侍候的馮壽擺了擺手,馮壽心頭一凜,連忙打了個揖,恭身退了下去。
他退下去,永昌帝這才抬頭看向李逸辰,沉聲說道:「你還記得父皇嗎?」
李逸辰突然聽永昌帝提起逝去的正德帝,不由便愣了愣,稍傾點頭道:「記得,怎麼了?這事跟父皇有什麼關係?」
「父皇在駕崩前將真正的傳國玉璽給了一個女人,留下來的那個是假的。」永昌帝說道。
「怎麼可能……」李逸辰駭然失聲,但腦海裡卻是一瞬間想起,永昌帝初凳大寶時那段血雨腥風的日子,聲音嘎然而止的同時,臉色一白,喃喃失聲道:「父皇……父皇他瘋了!」
永昌帝看著失態的李逸辰,唇角噙了抹涼笑,輕聲說道:「是啊,父皇他可不就是瘋了!」
「那個女人是誰?她跟容錦有什麼關係?」李逸辰問道。
「那個女人是誰,朕也不知道,不過……」永昌帝默了默後,輕聲說道:「熙兒曾經見過她一面,在容錦進京獻藥的那段日子裡,熙兒說他又看到了她,並且她親口告訴熙兒她是容錦的人!」
「這……」
李逸辰怎麼也沒法把這事跟容錦串聯起來。
正德帝駕崩時,他才多大?容芳華才多大?容錦更是連個影子都沒有!這事,怎麼就跟容錦扯上關係了?
「你也不必驚訝,」永昌帝對李逸辰說道:「熙兒自幼過目不忘,他既然這樣說,朕自是信他的。」
李逸辰嚥了咽幹幹的喉嚨,輕聲說道:「當日老長興候曾經說容錦身邊的婢女是北齊國的探子,想來也不是空穴來風,必竟燕州府緊鄰北齊,還是說……」李逸辰驀然一震,整個人如同雷劈了一樣,滿臉的難以置信。
「怎麼了?」永昌帝輕聲問道,「可是想到什麼了?」
「皇兄,」李逸辰哆了唇看向永昌帝,輕聲問道:「您說,容錦的生父會不會是北齊人?」
「北齊人?」
李逸辰點頭,「當日容芳華是在用來招待外使的重華殿出事的,臣弟記得當日在重華殿的便有北齊現今的戰王韓鋮。」
「戰王韓鋮?」永昌帝疑惑的問道:「你是懷疑當日毀容芳華清白的人是戰王韓鋮?」
李逸辰俊雅的臉上不由便有了幾分扭曲的痛苦,每每想及當日之事,都無異於拿把鈍刀子在他心上磨。但事情涉及到傳國玉璽這樣大的事,便是整顆心被挖出來,他也必須忍了這痛!
「如若沒有容敬德當日之言,臣弟或許不會這樣想,但眼下看來,這事卻十有**與戰王有關。」李逸辰垂了眼眸,任由臉頰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著,咬牙一字一句說道:「不說,這十來年,戰王頻頻派人密秘來我東夏。便說現今的戰王妃燕文素貴為北齊公主,但卻是以繼室的身份嫁入韓府的!據臣弟所知,韓鋮在娶燕文素之前,並無髮妻!」
永昌帝深遂如子夜的眸微微瞇起,越想越覺得李逸辰的猜測不無道理。
當年韓鋮代表北齊來東夏,名為朝賀,實則卻是商議先帝與北齊護國公主定立的停戰協議之事。如果那個人真是戰王,這便也解釋的通,為什麼當年太后和皇后將後宮挖地三尺,也不曾尋找出那個與容芳華「通姦」之人!
「皇兄!」李逸辰突的抬頭看向永昌帝,輕聲問道:「你還記得當日父皇封賞有功之臣時,一次宮中宴客,榮國公因為醉酒而與父皇起了爭執,兩人在御花園還打了一架的事嗎?」
榮國公?那個在傳說中如蘭陵王一般,有著傾世之容,亦有勇有謀作戰時宛若天兵神將,最後卻遁入空門難覓蹤跡的榮寧,榮國公?!
永昌帝點頭,輕聲說道:「記得,怎麼了?」
「皇兄知道為什麼榮國公會以下犯上惘顧生死而與父皇打架嗎?」李逸辰問道。
永昌帝搖頭。
「因為一個女人!」李逸辰瞇了眼,幽幽說道。
「一個女人?」
「是的,」李逸辰點頭道:「一個女人,一個讓榮國公連命也不要只想為她出一口氣的女人!」
「是誰?」
李逸辰搖頭,「臣弟不知道,只知道當時榮國公指著父皇的鼻子罵他,說他連個名份都給不了人家,又何必去招惹人家,說父皇自私自利為了一己之心,而毀了兩個人的人生!」
「先始父皇還聽是臉色難看,並不理會榮國公,但到後來榮國公說他寧可不要這一世的榮華富貴,寧可撿了父皇的破鞋穿,他也要跟那個人雙宿雙飛,從此只羨鴛鴦不羨仙後,父皇便惱了,一拳頭打在了榮國公的臉上。」
永昌帝不由便聽得目瞪口呆,「為什麼從前沒聽你說起過?」
李逸辰失笑道:「這麼多年,皇兄今日若是不說起傳國玉璽的事,只怕,臣弟也要忘了。」頓了頓,輕聲說道:「您也知道,父皇本就生得潘安之貌,當日他駕崩之時,後宮一半的妃子都是自願殉葬的,臣弟原以為又是一個仰慕父皇的女子,哪裡想到……」
「你的意思是,當日榮國公所說的那個女子,應該就是父皇贈予傳國玉璽的那個女子!」永昌帝說道。
李逸辰點頭,「應該就是她!這麼多年,父皇一直鬱鬱寡歡,閒下來時,他總喜歡站在萬壽山上,凳高遠眺,神色間滿滿是無可言說的蒼涼和無奈,當時不懂,以為父皇只是憂國憂民,但現下看來卻不儘是如此!」
永昌帝凝眸想了想,不由便點頭附合。
「熙兒說那女子是容錦的人,難道……」永昌帝看向李逸辰,一臉駭然道:「難道,那女子是北齊人氏?」
李逸辰同樣齊齊一震。
如果,如果那女子是北齊人,那麼當年容芳華失貞之事,是否另有內情?
「北齊大皇子燕翊悄然入京,他的目的會不會是也是奔著傳國玉璽而來?」永昌帝輕聲說道。
李逸辰一時間,只覺得腦子裡如同結了一張蛛網,七橫八縱的,根本就摸不著頭緒!容錦,那個神秘的女子,戰王,燕翊,這些人不停的在眼前繞來繞去。
「容錦的有恃無恐,難道就是因為那個神秘的女子?」李逸辰喃喃自語道。
永昌帝也是一頭霧水。
稍傾,擺手道:「我們都不用去猜想了,回頭朕讓皇后傳懿旨,宣容錦進宮,到時一切自然明瞭!」
李逸辰正欲點頭,不想門外忽的便響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皇上,臣有急事稟奏。」
司羽?
永昌帝不由便抬頭看了眼李逸辰,李逸辰連忙站了起來,拱手行禮道:「皇兄,臣弟告退。」
「你留下吧,司羽調查的事,跟玉璽之事也不無關係。你一起聽聽吧!」永昌帝說道。
李逸辰應了一聲,便又掀了袍擺在自已原來的位置坐定。
永昌帝這才抬頭對外面喊了一聲,「進來吧。」
一身灰色斜領直裰的司羽,輕悄無聲的走了進來。目光對上坐在永昌帝身邊的李逸辰時,略一怔忡後,便轉了目光對上上座的永昌帝,上前行禮,「微臣見過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永昌帝擺手,免了司羽的禮後,問道:「什麼事?」
「皇上,有隱衛來報,發現前龍衛隊長楚惟一的行蹤。」
司羽話聲一落,永昌帝和李逸辰齊齊拔身而起,目光齊齊銳利如刀的落在司羽身上。
「人在哪?」永昌帝問道。
「回皇上,人就在皇城外。」司羽抱拳說道。
「皇上,臣弟願帶人前往捉拿。」李逸辰上前一步,抱拳說道。
永昌帝卻是目光輕凝,一臉肅色的看向了大殿外那被陽光照得一片燦爛的琉璃瓦。
先帝駕崩之後,楚惟一緊接著失蹤,那段時間,他一直懷疑是楚惟一偷走了傳國玉璽,直至太子向他進言,他才知道,玉璽是被先帝送給了一個女人!但是楚惟一這些年又去了哪裡?當年的龍衛到底出了什麼事?
「皇上……」
永昌帝擺手,打斷李逸辰的話,對司羽說道:「告訴隱衛密切監視,不可打草驚蛇,朕到要看看他楚惟一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是,皇上!」
司羽應喏後,抱拳退了下去。
「皇兄,為什麼不讓臣弟帶人捉拿楚惟一歸案?」李逸辰不解的看向永昌帝。
「楚惟一失蹤了十幾年,他是前龍衛隊長,便是司羽也是他一手帶出來的。這樣的人卻能讓隱衛發現他的藏身所在,你說這是為什麼?」永昌看向李逸辰。
李逸辰怔在原地。
這是為什麼?
他怎麼知道是為什麼。
永昌帝見李逸辰一臉茫然,擺了擺手說道:「好了,你回去吧,出了這樣大的事,溶月那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形,你回去好好與她說說吧。」
李逸辰便站了起來,向永昌帝告退。
只是,等李逸辰回到辰王府,聽到管家來報說李溶月已經三日沒有回府時,李逸辰當即便如同雷擊一般,怔在了那,醒過神來後,他勃然大怒道:「為什麼現在才來報?」
管家戰戰兢兢的說道:「王爺,當時府裡亂糟糟的,丫鬟下人們都以為郡主跟著您進宮了,小的也使了人進宮打聽消息,可是……」
「可是什麼!」李逸辰怒道:「有沒有人使人去清平候府?」
「使人去了,候爺說郡主並不曾入府。」
李逸辰頓時就覺得胸口好似被狠狠的打了一拳,五臟六腑都翻騰的厲害。眼見得一干下人還像木樁子一樣立在跟前,不由便一跺腳,怒聲吼道:「還不快去找,找不回來,你們也沒別活了。」
於是,呼啦一聲,滿院子的下人頓時作鳥獸散。
眼見管家還杵在那,他瞪了眼道:「你還有什麼事?」
管家忙上前低聲說道:「王爺,您不在府裡的時候,王妃……」眼見李逸辰目若寒冰的瞪過來,管家瑟瑟的抖了抖,顫聲道:「王……王……」
到底是繼續叫王妃還是王氏,管家實在拿不定主意。叫王妃,顯然惹了王爺的惱,叫王氏,可是這廢妃的聖旨還沒下。只把個管家急得滿頭滿腦的都是汗,偏偏要說的事一個字還沒說。
「她有什麼事,說吧。」李逸辰擰了眉頭,聲如寒冰的說道。
「回王爺,夫人她想求見王爺一面,說王爺若是不見,她便一頭撞死在王府門外。」管家一溜的把話說完,額頭上的汗水已經是如雨水浸了滿臉。
「切!」李逸辰嗤笑一聲,沒好氣的說道:「撞死在王府門外,她也不怕髒了我辰王府的門,你去告訴她,這一生我都不會再見她,她要是還有廉恥之心,就該找個乾淨的地方自我了斷,省得拖累了郡主!」
管家喏喏應聲,退了下去。
李逸辰這才喘著粗氣坐了下來,但環視週遭一遍,卻又猛的拔身而起,往王府後院李溶月住的淑品齋走去。
淑品齋,語蝶正獨自坐屋子裡啜泣不止,耳邊忽的便響起小丫鬟們的聲音,「王爺來了」。語蝶嚇得連忙站了起來,一邊胡亂的擦著臉上的淚痕,一邊急步往外走了出來。
「奴婢見過王爺。」語蝶屈膝福禮。
李逸辰卻是看也沒看她一眼,逕自往屋裡走去,邊走邊問道:「郡主身邊跟著誰?」
「回王爺的話,郡主身邊侍候的雁芙。」語蝶哽著嗓子說道。
李逸辰抿了抿嘴,還想再問點什麼,但是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擺了擺手,語蝶連忙退了下去。
看著空空蕩蕩的屋子,李逸辰沉沉的歎了口氣,不由便喃喃失聲道:「溶月,你到底在哪?」
李溶月在哪?
三日前,李溶月親眼目睹了王雲桐的不堪之後,又親耳聽到李逸辰說出休妻之話,她又驚又氣又急之下,不顧一切的上了馬車,駕著馬車便跑,誰知道馬車受驚竟然朝城門外跑了出去。雁芙嚇得緊緊的抱住了她,主僕兩人又是哭又是尖叫,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馬車狂奔出城。等馬車停下來的時候,主僕兩人卻豁然驚覺,周圍都是密密的樹林,她們全然不知,身在何處!
「郡主,怎麼辦?」雁芙啜泣著看同李溶月。
李溶月木然的看著週遭巍巍的樹林,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她坐在馬車上,慢慢的屈起了身子,將臉埋進了膝蓋,失聲痛哭起來。
雁芙看著這樣的李溶月,心裡頓時有如刀絞,她胡亂的擦了把臉上的淚,輕聲說道:「郡主,您先別哭了,我們還是想辦法快些回城,不然……」
「沒用的,就是回去,也沒用的。」李溶月搖頭,泣聲道:「父王不會原諒母妃的,他一定不會原諒她的……母妃她……她……」
雁芙並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當時人太多,李溶月擠了進去,她才要擠進去的時候,李溶月已經返身跑了回來,她想也不想的,便追了出來。
是故,這會子聽到李溶月的話,她有心想勸,卻也不知道如何相勸。只能陪著李溶月在一邊默默流淚。
太陽慢慢升起,林子裡因著這陽光而漸次亮了起來。
雁芙這才看清自已所在的位置,這好像是一條通往哪裡的小徑,小徑的盡頭,似乎有炊煙裊裊升起。
「郡主,」雁芙扶起哭得難以自抑的李溶月,指著前方盡頭處那如煙似霧的裊裊青煙,輕聲說道:「那裡好像有人,我們過去跟他們說說,找個人送我們回城吧。」
李溶月哭過一陣後,好受了許多,想著,她應該早些回城才是,有她幫著求情,哪怕母妃回不了辰王府,但好歹總能留條命!
主僕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朝前處走去,只是李溶月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她這一去,竟然是入了狼窩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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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幾天不寫思緒有點卡,又是啟頭的第二卷第一章,真心寫得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