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幹什麼?」容錦失聲問道。
站在堂前的吳保興聽了容錦的話,不由便愕了一愕,是啊,辰王來幹什麼?他其實也一頭霧水啊!可是又不能不報,是不是?
「回郡主的話,老奴也不知道。」吳保興說道。
容錦才要開口,端著一碟用井水澎過的青綠如翡翠手指大小青葡萄的南樓走了進來,「我知道他來幹什麼。」
容錦和吳保興不由便齊齊的朝一口一個葡萄的南樓看去。
「昨兒個王雲桐被趕回王家了!」南樓淡淡道。
「趕回王家?」容錦看向南樓,問道:「王雲桐被趕回王家,是他們倆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啊?難道是特意來知會一聲的?」
南樓嗤笑一聲,上下打量容錦一番後,將手裡的吃了一半的青葡萄往容錦手裡一遞,說道:「我想著,辰王應該是上門來問問你,這樣的結果,你滿不滿意?」
容錦拾了個葡萄扔進嘴裡,酸酸甜甜冰冰涼涼的讓她眼睛都瞇起來了,說出來的話卻是冷得好似三九寒冬的風刀子。
「滿意?他親手把王雲桐點了天燈,說不得我會滿意的。現在麼……」唇角翹起一抹冷笑,對候在一邊的吳保興說道:「吳叔,把人請進來吧。」
「是,郡主。」
吳保興轉身走了出去。
不多時,穿一身殷紅底五幅棒壽團花的玉綢袍子的李逸辰與吳保興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容錦眼睛瞇了瞇,目光落在身姿如楊,氣宇軒昂的李逸辰身上。她要是沒記錯,這人昨天好像吐過血的吧?
顯然有這種想法的不止她一人,南樓朝容錦靠了靠,輕聲說道:「姑娘,這人昨天還是一副如喪考妣生不欲死的樣子,今天怎麼一副原地滿血復活的樣子?」
「男人三大願望,你知道是什麼嗎?」容錦問道。
「知道,陞官、發財、死老婆嘛!」南樓嘿嘿笑道:「小時候常聽公主掛在嘴邊。」
容錦朝已經走上階沒的李逸辰抬了抬下頜,說道:「現在明白,這人怎麼就滿血復活的了吧?」
「你是說……」
南樓的話沒說完,李逸辰已經大步跨進門檻,南樓嚥下嘴裡的話。
李逸辰目光微抬微抬起,落在容錦臉上,沒有多看一眼之後,便撇開了臉。
「容錦。」
容錦看向李逸辰,「王爺。」
李逸辰垂眸,自顧自的走到一邊的椅子裡坐了下來。
容錦譏誚的翹了翹唇角,轉身在主位上坐了下來,示意一邊侍候的杏雨奉茶。
李逸辰等杏雨奉過茶後,他捧了茶盞目光落在那根根林立的茶葉上,默了一默後,輕聲說道:「王雲桐已經離開辰王府。」
容錦目光微頓,稍傾,淡淡一笑,看向李逸辰,問道:「所以呢?」
李逸辰擰眉頭,看向容錦,「這樣的交待,你不滿意?」
「這樣的交待?」容錦嗤笑一聲,好似看怪物一樣看向李逸辰,冷冷說道:「辰王爺覺得我應該滿意?」
李逸辰眉頭微微皺起,目光如刀的看向容錦。
容錦淡淡含笑迎向他的目光。
「容錦,不要得寸進尺。」李逸辰目光幽幽冷冷的說道:「我知道你心有不忿,可她始終是上了玉碟的一品誥命王妃,就算是我休了她,也不會昭告天下,只不過是將她從玉碟上除名罷了!」
容錦不能否認,李逸辰說的是事實。
但便算是事實,那又如何?
他們不想失了天家的臉面,那她娘就應該背負一生一世的污名嗎?!
容錦唇角翹起一抹不屑,點頭道:「我明白了。」
李逸辰不由便鬆了口氣,他目光溫和的看向從善如流的容錦,輕聲說道:「容錦,我想去看看你娘,你能告訴我,她葬在哪嗎?」
「看看我娘?」容錦好笑的看向目光殷切的朝她看來的李逸辰,「王爺,要去看我娘?」
李逸辰點頭。
容錦垂了眉眼,費了好一番力,才將那幾欲奪口而出的笑聲壓了下去,頓了一頓後,慢慢抬起頭,目光似笑非笑的看向李逸辰,「還是別去了!」
「為什麼?」李逸辰失聲道。
容錦挑了挑嘴角,一字一句道:「我怕你髒了我娘輪迴的路!」
「噗嗤」一聲。
南樓先是失笑出聲,南樓這一笑,一側的杏雨和杏花也跟著齊齊笑出了聲,屋子裡頓時嗡笑聲一片。
李逸辰原本一張白皙如玉的臉,頓時漲成一片豬肝紫色,他霍然起身,目光凜冽的看著容錦,一身的雍容華貴頃刻間變成了嗜殺狠厲暴戾。
「容錦!」
容錦迎著盛怒的李逸辰點了點頭,一字一句說道:「你沒聽錯,那就是我的意思,也是我娘的意思。」
李逸辰狠狠的閉了眼,耳邊一句句的是容芳華當日之言。
「李逸辰,我只望你永遠不要知悉真相,倘若有一日,知道了,也請你記住,永遠不要提起我的名字,因為將終身托付給你,是我一生的恥辱!」
李逸辰不知道自已是怎樣離開永寧郡主府的,站在永寧郡主府門外,金色的陽光發出刺眼的光芒,照在他身上,他感覺不到熱意,只覺得一陣陣的涼意從腳底往心口往四肢百駭沖。
這就是他的報應嗎?
終此一生,他和她再無瓜葛?!
李逸辰失魂落魄的上了候在府門外的馬車,郡主府內,容錦則是一臉好笑的對南樓說道:「這人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怎麼就有臉說,要去看我娘?」
南樓聳了聳肩,表示她也很不理解。
容錦笑了笑,才要開口,藍楹笑盈盈的從外走了進來,「遠遠的就聽到你們笑得跟撿了錢似的,什麼事樂成這樣呢?」
「師父,你從哪裡回來的?」南樓笑著起了身,上前扶了藍楹,問道。
「從外面回來的啊,怎麼了?」藍楹看向南樓。
南樓扶了藍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水,雙手遞到藍楹手裡,嘻嘻笑道:「那您遇上李逸辰了沒?」
「李逸辰?」藍楹搖頭,「沒遇上,怎麼了,他來王府了?」話落,朝容錦看去,「姑娘,辰王來王府幹什麼?」
南樓搶了話說道:「辰王來跟姑娘說一聲,他已經把辰王妃趕出王府了,然後想去容夫人墳前祭拜番,問姑娘,容夫人葬在哪!」
為表尊重,藍楹她們幾個現在都稱容芳華為容夫人!
便是自忖看遍世間人情炎涼的藍楹聽了南樓的話,不由得便都怔了怔,稍傾哂笑一聲,目光慶幸的看向容錦,說道:「姑娘,想起來其實容夫人也不算運氣太壞,若是當初不曾識得李逸辰的真面目,就這樣嫁進王府,只怕……」
容錦點了點頭。
其實這個問題,她也不止一次的想過。
容芳華在雲州府容府生活的那十幾年,除了偶爾會聽到些閒言閒語外,真的還是挺安逸的。閒來無事種種花草,把心思都花在了研究那些藥草和養育她。只可惜,王雲桐她太過趕盡殺容錦冷笑著說道:「李逸辰以為把王雲桐趕出辰王府,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這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一起相處了這麼久,從容錦當初趕血刃袁媽媽的那一刻開始,藍楹便大致知道了容錦的心性,現在聽她這樣一說,想著那些在暗處時時窺視郡主府的眼睛,忖道:事情必須盡快了結,越耽擱,只怕對自家少主越不利!
「姑娘,快些把這件事了了吧,也好讓吳老夫人早些入土為安。」藍楹說道。
容錦點頭,「李逸辰為了天家顏面不肯將當日之事大白於天下,但我卻是不同意的,我娘的清白必須還!」話聲一頓,容錦對藍楹說道:「藍姨,王雲桐回王家了,你想辦法跟蘇鈺彤遞個話,我要見她一面,有些事我要當面交待她!」
藍楹點頭,「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找她吧。」
說著便要起身,卻在這時,外面響起雲珠的聲音。
「郡主,和慶堂的吳管事求見。」
和慶堂是吳氏當日交給容錦的眾多產業之一,和慶堂是一處藥鋪子,容錦接手過來後,將吳保興的大兒子吳繼祖指去了和慶堂做管事。
一般吳繼祖有什麼事都是讓他媳婦馮氏向她傳話,像今天這樣,主動來郡主府求見,還是頭一回。電光火石間,容錦便想起當日她與香蕊在城門告別時,曾經跟香蕊說過,以後有什麼消息讓人送到和慶堂去。難道說,是蘇鈺彤那邊送了消息,吳繼祖這才求見的?
這麼一想,容錦便喊住了藍楹,「藍姨,你先等等,說不得蘇鈺彤急我們所急,先把消息送進來了!」
藍楹步子一頓,容錦抬頭對杏雨說道:「去請了吳管事進來。」
「是,郡主。」
杏雨退了下去,不多時,身後跟著人高馬在的吳繼祖走了進來。
「小的,見過郡主!」吳繼祖上前行禮。
容錦擺手,免了吳繼祖的禮,等吳繼祖站定了,她輕聲問道:「吳管事可是有事?」
「回郡主的話,今兒辰時三刻,有個叫雅兒的小姑娘來店裡配了幾味安胎藥。」吳繼祖說道。
雅兒,那不是蘇鈺彤的人嗎?
容錦與藍楹交換了個眼色,兩人眼裡齊齊閃過一抹錯愕。
安胎藥?
難道說蘇鈺彤有喜了?
可是不能啊!上回香蕊明明說……容錦看向吳繼祖,輕聲道:「這裡沒有外人,你有話就直說吧。」
「是,郡主。」吳繼祖垂了眉眼,輕聲說道:「雅兒讓小的告訴郡主,藥是配給王家大小姐辰王妃的,因為辰王妃不肯用太醫院的醫正,王家便讓府裡的大夫替她診了脈,說是已經有了二個多月的身孕,只是因為受了打擊這孩子能不能保住,也不一定。」
「王雲桐懷孕了?」容錦頓時怔在了那,她錯愕的說道:「還懷的真是時候啊!」
吳繼祖等容錦話聲落下後,方才接了話說道:「不過雅兒姑娘還向小的問了一個方子。」
「什麼方子?」容錦問道。
「止血去疤的方子!」吳繼續說道。
「止血去疤?」容錦越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好端端的她要止血去疤的方子做什麼?難道是蘇鈺彤的上次受的傷口沒恢復好,又……」
容錦看向吳繼祖。
「多的小的也不知道,不過雅兒姑娘讓小的帶一句話給郡主。」吳繼祖看向容錦,「她們姨娘想您。」
蘇鈺彤要見她?!
容錦不由便笑了,還真是不謀而合啊!她這正想著見蘇鈺彤一面,蘇鈺彤就約她了!
「行了,我知道了。」容錦點頭,對吳繼祖說道:「你下去吧。」
「是,郡主。」
等吳繼祖走了出去,容錦對藍楹說道:「藍姨你去安排吧,事情宜早不宜遲,我猜想著那王雲桐應該不是有孕,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想出這樣的應對之策,心計可見不是一般,打鐵趁熱,我要在最短的時間裡把事情解決了。」
「行,我知道了。」藍楹站了起來,看了看天色,對容錦說道:「今天怕是來不及了,蘇鈺彤在王家怎麼說也只是個姨娘,出入沒那麼方便,就把她約在明天辰時的藥王廟,你看如何?」
容錦點頭,「可以,藥王廟離王府不遠,也不容易讓人起疑。就約那吧!」
藍楹下去安排。
南樓往容錦身邊湊了湊,朝容錦拋了個諂媚的眼色,嘻嘻笑道:「姑娘,明天我陪你去?」
這又個看戲不怕台高的!
「琳琅那邊有消息沒?」容錦不答反問的問道。
南樓搖了搖頭,「那邊的事都是少主跟她單線聯繫,我們都不知道的。」
容錦不由便歎了口氣,哎,好些日子不見了,還真是挺想念的。
南樓摸了摸鼻子,很是憂鬱的對容錦說道:「姑娘,雖然我沒隊長那麼凶殘,但是你放心,只要你有吩咐,我肯定也不會手軟的!」
容錦聽了不由便失笑。
「你們少主呢?這一天都沒看到他人。」容錦說道。
「噢,少主見親戚去了!」
見親戚?
容錦怔了怔,「又去皇宮了?」
「應該不是,」南樓搖頭道:「說是去見遠道而來的表弟去了。」
這就是去見燕翊了?
……
京都悅來客棧天字一號間。
燕離目光輕抬,與眼前正含笑朝他看來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眼前的男子,生得風流韻致,五官如雕似刻稜角俊美異常!特別是那兩道英挺眉宇下的一對細長桃花眼,時時含笑,刻刻含情。這樣的一張臉,一對眸子,只怕極少有人會厭惡!
燕離不動聲色的揚了揚眉梢,狀試不曾驚覺燕翊放蕩不拘的外表下,那對桃花眼裡瞬間掠過的精光!抬腳往屋裡走。
青雀眼見燕離話也不說一句,抬腳便要進屋,頓時不悅的挑了眉頭,上前攔了說道:「這位公子,您怕是走錯了房間吧?這……」
「青雀退下,休得對貴客無禮。」
只是,他才開口,便被他家主子給喝止住了。
青雀嘟囔著不甘心的退了下去。
燕翊含笑對燕離拱手道:「在下燕翊,請問閣下是?」
燕離翹了翹唇角,目光上下打量一番燕翊後,問道:「燕正天知道你來東夏嗎?」
一言便被人道破了身份,燕翊眉頭一緊,臉上僵了僵,但臉上笑容卻是不變,而是笑了說道:「我不知道公子您在說什麼,公子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話落,目光小心的打量燕離,心裡暗自思忖,自已這一路來已經盡力掩藏行蹤,臨潢府又有母妃幫著打掩護,照理說,應該不可能有人知道他來東夏!難道說是另外幾個皇兄知道了?他們派人來詐他的?
這麼一想,看著燕離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便多了幾許寒意,給一側的青元不動聲色的使了個眼色。
燕離目光淡淡的掠了眼悄然往門口靠近的青元,只一眼,卻是叫青元身子一僵,再不敢多動一步。
燕翊看著這樣的青元不由便擰了眉頭,才要開口,燕離卻是緩緩開口了。
「我不管你之前來東夏是什麼目的,但現在,我說的話,你最後都記下了。」燕離挑了挑唇角,三分譏誚七分嘲諷的看向燕翊,「容錦,她不是你能招惹的,你想娶她,你還不夠資格!」
燕翊臉上的笑砌底消失不見,桃花眼一瞬間如同淬毒的刀一樣,直直的凝視著燕離,默了一默後,他一字一句問道:「你是誰?你又有什麼資格來跟我說這話?」
燕離唇角譏誚的弧度愈深。
但他並沒有回答燕翊的話,而是目光深深的撩了眼燕翊後,轉身便往外走。
「站住!」
青雀是個膽大包天的,看著自家主子受辱,想也不想,抬手便去抓燕離的肩。只是,他的手還沒靠近,一把雪亮寒光珵珵的刀照直便削了下來。若是青雀不撒手,那隻手立刻就會跟他分家!
屋子裡的人是什麼人?
是北齊呼風喚雨的人物!
何時受過這樣的待遇,便是青雀自已都不由的呆了呆,他是想也沒想到,竟然會有人一言不合便動手的,而且這手動的還那麼凶殘!他一怔之下,忘了反應,眼見得刀鋒便要削在手腕上,臉色一白,下意識的便「啊」了一聲。
就在這時,一道灰色的身影如鬼影般閃了出來,一把將青雀扯起甩到一邊。這人也算是有幾分膽識,救下青雀不說,另一隻手緊跟著如附骨之蛆般對著青語握刀的手腕拍了上去,看似不經意的一拍,青語卻知道,真要讓這人拍上,她這隻手便算是廢了!
「哼!」
青語一聲冷哼,手腕半空中翻了個轉,誰也沒看清她是怎麼動的,但她手裡的那把刀突然就脫手而出,直指灰衣人的臉。
刀光雪白,甚至能映射出灰衣人那因為長年不見陽光而顯得異常蒼白的臉,灰衣人琥珀色的眸子驟然一緊,幾乎是想也不想的便急急一個縱身往退去,只是不許他怎麼退,刀卻是步步緊逼,不飲血不罷休。
「住手!」
燕翊急急開口。
灰衣人是影衛,若是讓他受傷,父皇那裡他不好交待不說,關健是,對方竟然還只是一個看起來才碧玉年華小姑娘!
只是,眼前的小姑娘顯然不會聽他的吩咐。
醒過來神來的青雀和青元眼見灰衣人要吃虧,想也不想,齊齊撲了上前,欲要對青語出手。青語冷笑一聲,手腕一翻,那柄原本直追灰衣人的刀就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突然一個回頭,狠狠的對青元和青雀劈了下來。
也就在這果,眾人才看明白過來,原來那長不過一尺的雁翎刀刀柄處有一條頭髮絲般粗細的金線繫著,線纏繞在青語的指環上,她指哪,刀便飛哪!
看明白了,青元心中一喜,他也是自小習武的,當下二話不說,幾枚暗器同時飛出,有直指青語面門的,有飛向雁翎刀柄的那條金線的。青雀見青元動了暗器,他一拍腰間,軟劍跟著出手,手握三尺長斂抖了個劍花便朝青語撲了過去。
二人呈合圍之勢,眼見得便要將青語拿下,二人眉間不由自主的綻起一抹喜色,但就在這時,青語手中的雁翎刀突然一翻,一柄長約一尺的短刀自刀鞘滑出,如流星般劃向青雀面門。
「當心!」
青元驚叫出聲,但為時已晚。
青雀睜大了眼睛,這是怎麼回事?如同煙花綻放一般,眼前突然盛開一蓬血花,然後就有熱熱的東西從脖子上淌下來。
熱熱的,滾燙的血,如泉湧般沿著他的喉結,向下流淌。
他想要低頭看,動了動脖子,眼前出的血花,頓時如噴泉般噴薄而出,青雀瞪圓了眼睛。
到處都是血,沿著他的脖子落在身上、地上、向前漫延。
大量的血。
這是他的血。
他手裡的劍掉在地上,然後看到一抹人影收了手裡的短刀,對著那一線紅光的刀鋒吹了吹,帶著病態的眉宇間,綻起一抹冷冷的譏誚的笑。
青雀想要說話,但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下一瞬「砰」一聲,摔在了地上。
燕翊看著倒在血泊裡的青雀,俊美的臉上,桃花眼再不見多情,有的只剩驚恐,倉惶,失措,他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耳邊卻響起一道幽冷的問聲。
「還想知道我是誰嗎?還想知道我有沒有資格嗎?」
燕翊抬頭,目光直直的看向轉身朝他看來,眉目清冷的燕離。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個聲音。
青語已經收刀,安靜的就好像適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幻覺一般,站到了燕離的身後,目光淡淡的看向神色僵硬的燕翊和他身側臉如白紙整個人抖得像個篩子的青元。
燕離冷冷的掃了僵在屋子裡的三人,對青語說道:「我們走。」
話落,果真轉身便往外走。
青元步子動了動,但就在他動的同時,走在燕離身後的青語霍然回頭,目光霍然一挑,落在了他的身上,儘管恨意滔天,但腳下卻如同定住了一般,動不得分豪。
直至燕離主僕二人離開許久,直至屋子裡地上的血跡乾涸凝結,青元才回過神來,回過神來的他腳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主子!」
燕翊垂眸,對上青元赤紅的眸,淡淡道:「你想報仇?」
青元點頭。
「可是你剛才也看到了,你們都不是她的對手!」
青元身子一僵,臉上生起一灰敗之色。
「你起來吧。」燕翊對青元說道。
青元默然,沒有起來。
燕翊臉上神色一冷,冷聲道:「怎麼,你要抗命?」
青元當即站了起來,但臉上卻已經是淚流滿面。
燕翊歎了口氣,看著地上死不瞑目的青雀,頓了頓後,說道:「拿些銀子去打點下店家,再買副上好的棺材,把青雀葬了吧。」
青元沒有吱聲,默了一默,轉身走了出去。
燕翊看著青元離開的背影,回頭對身後的灰衣人說道:「沈叔,像她嗎?」
被燕翊喊作沈叔的灰衣人上前一步,搖了搖頭。
燕翊不由便怔了怔,錯愕道:「難道我們弄錯了?」
「他易了容,看不到他的真面貌,便不能說是他還是不是他!」沈真說道。
燕翊聞言不由便眉頭輕攏。
「他身邊的一個婢女只不過是碧玉之年,便這般厲害,合青雀和青元兩人之力也不是她的對手,不但如此,還輕易便要了青雀的命!」沈真看向眉頭輕蹙的燕翊,輕聲說道:「殿下,我們怕是要改變下計劃了!」
燕翊點頭,抬頭看向沈真,輕聲說道:「沈叔,青雀是青元的親弟弟,我怕青元衝動之下會做出失去理智的事,還請你多盯著他點。」
沈真點頭,「殿下放心,臨出發前,皇上說了,一切以殿下的安危為重。」
「有勞沈叔了。」燕翊抱拳行禮。
沈真微一側身,讓開了燕翊的這一禮,嘴裡連聲道:「殿下言重了,一切都是小的份內之事。」
待燕翊站定,沈真不由便蹙了眉頭,輕聲說道:「殿下,戰王爺那邊還是按原計劃進行嗎?」
「容錦是容芳華之女,這已經是鐵板定釘的事了,戰王爺那邊計劃不變。」燕翊說道:「只是燕離這邊,怕是我們得再好好合計一番,第一,讓我們的人確定,他到底是不是護國公主的遺腹子!第二,讓我們的人確定,他身邊有多少人,勢力如何。再不能貿然行事,否則得不償失!」
沈真點頭,輕聲說道:「容錦的消息是戰王妃遞給我們的,您看要不要通知王府的人去趟戰王府,跟戰王妃再確定下?或者……」
燕翊朝沈真看去,「沈叔可是有什麼好主意?」
「或者,可以讓殿下的人護送戰王妃來趟東夏,您看如何?」沈真說道。
「請戰王妃來東夏?」燕翊不解的問道:「為什麼要請她來東夏?」
沈真輕聲說道:「當年戰王妃貴為天之驕女,卻以繼室的身份嫁給戰王爺,自嫁給戰王爺後又賢惠守禮,凡事以戰王為尊,若是有戰王妃替殿下美言,殿下與容錦之事必是水到渠成!」
「可是沈叔,你別忘了,我們的目標是傳國玉璽不是容錦!」燕翊說道。
沈真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綻起一抹淺淺的笑,輕聲說道:「殿下,我們的目標自是傳國玉璽,但若是在找不到傳國玉璽的情況下,殿下是不是該尋找戰王爺的支持呢?」
「你是說……」燕翊錯愕的看向沈真。
沈真蒼白的臉上閃過一抹詭異的笑,啞著嗓子說道:「殿下當初決定來東夏時,不是便拿定主意了嗎?不管那容錦是長得像夜叉還是修羅,您在找不到傳國玉璽的前提下,都會娶她為妃!現如今,人,您也看到了,雖說性子烈了些,但容貌卻是一等一的好,殿下何樂而不為?」
燕翊眼前不由便浮現起一張宜喜宜嗔的臉,想起那張臉,一顆心不由自主的便跟著砰砰狂跳起來。腦海裡不由自主的便浮起一句話「情不知所起,唯一往而深」,他也沒想到,平生第一個心動之人,竟然會是她!但他們這樣的人家,豈是因為心動喜歡便能娶回家的?
燕翊唇角綻起一抹恍惚的笑,輕聲說道:「沈叔,一切都仰仗您了!」
話落,對著沈真便是深深一揖。
這回沈真沒讓,他看著燕翊的琥珀色的眸子裡綻起一抹森然的笑。
燕無暇,你不是一直看不上我嗎?你不是一直說我就是條任人驅使的狗嗎?那你便好好看著吧,看看我這條狗,是如何從你兒子嘴裡奪食,且奪得還是他最心愛的!
……
藥王廟香客雲集。
殿前的廣場上到處都是人,磨腫擦肩的人流混合著裊裊的煙霧繚繞,紛亂嘈雜的讓容錦看一眼都覺得頭痛。
「姑娘,後殿的那片竹林裡。」藍楹走在容錦身邊,輕聲說道:「竹林的左邊是放生池,右邊圈養了幾頭梅花鹿,蘇姨娘就在鹿園那裡等你。」
容錦點了點頭,在藍楹的護持下,一行人挨挨擠擠的進了前殿,隨意的拜了幾拜後,上了香,捐了香油錢後,便匆匆的趕去了鹿園。
「南樓,你留下,注意看有沒有盯梢。」藍楹對同來的南樓說道。
南樓點頭,放慢步子,留了下來,目光警覺的打量著週遭的人群。藍楹則護著容錦朝左邊的那片竹林走去。
果然離得還有些距離,耳邊便響起涔涔的流水聲,不時的還有善男信女輕聲念叨許願放生的聲音,容錦側目看了看,只看到一個長約三丈寬約二丈的池子,池水碧藍,可以清晰的看到池底游動的魚和龜。
一眼過後,她便步子一轉,往另一邊的鹿園走了過去。相較放生池的人多,鹿園便顯得有些冷清,遠遠的便看到蘇鈺彤和香蕊正拿著手裡的草餵食圈養著的小鹿,她隨手抓了一把邊上條椅上備著的草跟著走了上前。
「鈺彤見過郡主。」蘇鈺彤沒有回頭,只是含笑對容錦打招呼。
這是容錦第一次見蘇鈺彤。
大至與她想像中的人差不多,標準的古代美人臉,鵝蛋臉,柳葉眉,杏核眼,鼻直櫻嘴,不說話時安靜婉約,說話時如一副流動的風景,叫人賞心悅目。
容錦還以一笑,「蘇小姐。」
蘇鈺彤似是僵了僵,沒有想到容錦會這樣喚她。
只時間有限,她沒有太多的時間來跟容錦客氣,便開門見山的說道:「郡主,王雲桐沒有懷孕,是她拿簪子刺傷了大腿,造成小產的假像!」
「拿簪子刺傷了大腿?」容錦疑惑的問道。
蘇鈺彤點頭,繼續說道:「她與王蘇商議打算買宮中的太醫做假,然後要到皇上跟前告郡主傷了皇室血脈之罪。」
容錦撇了撇嘴,不得不說,這王雲桐果然不是容芳菲那個草包能比的,人家一出手,還真就是殺招!
皇家以子嗣為重,辰王多年無子,好不容易就有了,卻傷在了她容錦手裡。這一個傷及皇室血脈的罪名,還真是夠她喝一壺的!
容錦默了一默,好吧,既然彼此都不想忍了,那就撕下那層遮羞布,拚個你死我活吧!
「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容錦說道。
「郡主,你說!」
「我需要一張清平候府的地形圖,你能不能畫出來給我?」不等蘇鈺彤回答,容錦又說道:「還有,王雲桐平日最為重用的是誰?不管男女你替我查出來,一併告訴我。」
蘇鈺彤當即點頭道:「沒問題,郡主什麼時候要?」
「最遲明天早上。」容錦說道。
「行,明天辰時我讓雅兒送去和慶堂。」蘇鈺彤說道。
容錦點了點頭,對蘇鈺彤笑了一笑,問道:「你都不問問我要那圖幹什麼嗎?」
蘇鈺彤扯了扯嘴角,臉上綻起一抹三分嘲諷七分譏誚的笑,輕聲說道:「郡主要這圖,自然不可能是給王家看風水,而只要是對王家不利的事,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容錦點了點頭,抬頭深深的看了眼蘇鈺彤點頭道:「你放心,我答應過你,會讓王蘇抄家滅門,就一定會做到。」
蘇鈺彤點頭,清麗的臉上綻起一抹悲泣之色,哽咽道:「今生無以為報,來世做牛做馬報郡主大恩大德!」
容錦搖了搖頭。
她不敢久留,正想告辭,蘇鈺彤卻忽然說道。
「王蘇已經將王雪嫣記到容芳菲名下,但王雲桐堅持要把王雪嫣嫁給元貴妃娘家侄兒,我看王蘇也有這心思。」
「王雪嫣?」容錦略怔之後,問道:「就是那個叫襲香的侍女在外面生下的女兒?」
蘇鈺彤點頭,「是的,就是她。」
「不行!」容錦斷然說道:「她必須嫁給睿王,才能坐實了王蘇干預皇儲的罪名。」
蘇鈺彤點頭,「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阻止的。」
容錦想了想,輕聲說道:「你先想辦法拖一拖,等我先把王雲桐的事給解決了,再來安排她和睿王爺的事。」
「好的,一切遵照郡主的吩咐。」蘇鈺彤說道。
容錦原本還想再多說幾句,但眼角的餘光看到已經有人往這邊走來,身邊也響起了藍楹的示警之聲,容錦對蘇鈺彤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扔了手裡的草,轉身便喊了藍楹朝放生池走去。而這邊廂,她一走,蘇鈺彤則又等了些許的時間,才轉身帶著香蕊走了出去。
「藍姨,」容錦一邊走一邊對藍楹說道:「把王雲桐當年陷害我娘,現如今被辰王趕出辰王府的消息散出去!」
「好,我回頭就讓人安排。」藍楹說道。
容錦點頭,又道:「還有,這消息散出去後,再把她假懷孕的消息也散發出去!」
「為什麼不一起散?」藍楹不解的問道。
容錦挑了挑嘴角,淡淡道:「一起散側重點不同,分開散佈,所有的矛頭便都指向,她不過是為了掩藏當年的事情真相,想要繼續當她的辰王妃!」
藍楹想了想,覺得容錦說的有道理,點了點頭表示認同後,又問道:「那王妃要候府的地形圖幹什麼?還有,為什麼要讓蘇小姐查王雲桐在候府最為信重的人?」
「要圖要查人都是為了一件事!」容錦唇角綻起一抹邪肆的笑,一字一句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娘受過的羞辱,我要她百倍千倍的償還!」
藍楹一怔之下,失聲道:「姑娘,你是想……」
容錦笑了笑。
「藍姨,讓人注意李逸辰的動向,捉姦的戲碼,可不能少了他這個主角!」
藍楹對上容錦的笑臉,不由自主的便打了個抖。
姑娘,你也太狠了吧?
次日辰時三刻,吳繼祖來到了郡主府。
「郡主,雅兒姑娘讓小的把這個交給您。」吳繼祖將手裡一個用火漆密封的信封交到了容錦的手裡。
容錦接過,擺手示意吳繼祖退下。
她打開手裡的信封,看清紙上畫的地形圖後,她唇角翹起一抹愉快的弧度,又看起底下的信紙來。
「瑞晉?」容錦不由便失笑道:「還真是老天都看不過眼啊,王雲桐最為信重的人竟然是辰王府的人?李逸辰,希望這次你有足夠的血可以吐啊!」
話聲一落,她抬頭對門外候著的杏花說道:「杏花,去請了藍姨和南樓、青語姑娘過來,便說我有事跟她們商量。」
「是,郡主!」
------題外話------
容錦的生父身份如何?
明天應該就能砌底虐倒這兩隻了,然後就是開啟第二捲了!
再然後就是,我想請假了!
再再然後就是,我想問一聲,親們過年怎麼安排!
再再再然後就是,我過年要到外地去,初一到初七,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