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帝一句「誰在敲凳聞鼓」打斷了李熙的話。
門外馮壽急急的跑了進來,「回皇上,是永寧郡主在敲凳聞鼓掌。」
容錦?!
永昌帝一怔過後,眸中閃過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他抬頭對李熙說道:「敲凳聞鼓者除三品之外,還必須是有關軍國大務又或是大貪大惡,奇冤異慘才能敲。卻不知道永寧郡主敲這凳聞鼓,又是為何?」
李熙默了一默,輕聲說道:「兒臣聽說,長興候老夫人昨夜過世了!」
永昌帝目光微抬,淡淡的撩了眼李熙。
他似乎記得,適才鼓聲響起前,李熙好似有話要說!
只是,現在卻不是問的時候,先帝在世時便定下規矩,凳聞鼓響,需皇帝親自受理,官員如有從中阻攔,一律重判。
永昌帝斂下心思,對外道:「傳永寧郡主。」
很快大殿外便響起內侍高亢尖厲的聲音,「皇上有旨,傳永寧郡主覲見!」
在等候的空檔,李熙看了看臉上不辯喜怒的永昌帝,頓了頓後,正欲抱拳行禮退下,不想永昌帝卻是在他開口前,先開了口。
「左右你也無事,便留下來一起聽聽吧。」
「是,父皇。」
李熙抱拳恭敬應喏後,低眉垂眼的站到了永昌帝身側。
不多時,一身素白的容錦低眉垂眼的跟在內侍身後,進了大殿。
容錦上前行禮,「臣女,容錦,見過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永昌帝垂眼看著雖是跪在地上但腰背卻是挺直如松的容錦,默了一默,才緩緩開口道:「容錦,內侍回報,是你在敲凳聞鼓,此事當真?」
「回皇上,是臣女。」容錦沉聲說道。
「那你可知敲本朝律法,凡敲凳聞鼓,必關軍國大務或大貪大惡,奇冤異慘否則不得擊鼓,違者重罪。」
「臣女知曉。」
永昌帝頓了頓,「既是知曉,那你說說,你是有關軍國大務還是要彈核大貪大惡,又或是有什麼奇冤異慘之事!」
「臣女有冤要訴!」
「什麼冤?」
「臣女要告長興候容敬德寵妾滅妻惘顧人倫,殺妻滅女!」容錦一字一句道。
容錦的話聲一落,不出意料的大殿似是抽刀斷水一般,一瞬間靜了下來,但一瞬過後,卻又再次洶湧奔騰。
她不能抬頭,但眼角的餘光卻是沒有忽視明黃龍袍一側的那抹繡祥雲圖案的玄色衣袍一角,這樣的衣裳她不只一次看到。容錦唇角挑起一抹淺淺的弧度,還真是打瞌睡的遇上了送枕頭的,她正想著要找個人證,不想人證就在這等著她!
「容錦,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永昌帝沉沉的聲音響起。
容錦斂去唇角的笑意,一字一句道:「臣女知道。」
「抬起頭來說話。」頭頂響起永昌帝的聲音。
容錦默了一默後,毅然抬頭,她先是對上了李熙溫文的目光,緊接著便是永昌帝那對詭譎不辯情緒的眸。
「你說你要告老長興候容敬德殺妻滅女!」永昌帝目光如鉤直直逼視著容錦,「你可有人證物證?你要知道,雖說你是朕御封的一品郡主,但若是你誣賴朝庭大員,朕也包庇不了你!」
「臣女明白,臣女若有半句謊言,臣女願受雷霆之怒!」容錦字字鏘鏘的說道。
永昌帝目光在容錦臉上停了幾秒,頓了頓,點頭道:「好,既是如此,那你便與朕說說,容敬德如何殺妻滅女!」
容錦自袖中掏出當日自袁氏手裡騙來的那封雲釉與袁氏勾結的信,雙手呈上,嘴裡說道:「皇上,臣女手裡有長興候府妾室雲釉當日指使雲州容府袁氏買兇殺人的證據。」
永昌帝目光微垂,落在容錦如玉雕般手指托著的信封上。
很快便有內侍接過容錦手裡的信,呈了上去。
永昌帝抽出薄薄的信紙,一目十行看過後,將信紙放在了御案上,目光瞥了瞥站在身側的溫文如玉的李熙,然後目光再次落在容錦身上。
「馮壽,你將這封信拿去給淑太妃看看,雲釉從前是侍候她老人家的,想來,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雲釉的字跡。」永昌帝說道。
「是,皇上。」
馮壽上前,雙手接過永昌帝遞來的薄薄一張紙,轉身走了出去。
「永寧郡主起來說話吧。」永昌帝對容錦說道。
容錦謝過恩後,動了動因為跪久了有點麻木的腳慢慢的站了起來。
她才站穩,永昌帝又開口了。
「容錦,單憑一封信,你如何就能說是容敬德寵妾滅妻,殺妻滅女?」
容錦扯了扯唇角,抬眼看向永昌帝,「皇上,臣女外祖母不是因什麼賊人入府犯心悸之症而死,臣女的外祖母是為容敬德親手毒殺!皇上若是不信,可遣太醫前往長興候一驗便知!」不待永昌帝開口,容錦又道:「臣女斗膽,當日太子殿下中雪蠶盅毒,正是需奇藜草救命之時,雲釉卻在這時令袁氏謀我娘親性命!皇上,聽怕謀我娘性命是假,欲要害太子是真!」
一側,一直溫文爾雅的李熙,聽到容錦的話,霍然抬頭朝容錦看來,滿臉的錯愕和難以置信。但只一瞬,他卻是豁然轉身,對永昌帝說道:「父皇,永寧郡主所言,還請父皇明察,兒臣當日中毒本就蹊蹺,卻不想,這中間竟還有這般曲折之事,說來,永寧郡主之母確是因兒臣枉死!」
永昌帝看了看一臉凜然之色的本熙,又看了看義正言詞滿目含冤莫名的容錦。稍傾,他垂了目光,眉梢微揚,語聲難掩嚴厲道:「容錦,你可知,你這一番話,足以使長興候府抄家滅門?」
「臣女不知。」容錦大聲道:「臣女只知,人做錯了事就要受懲罰,這是三歲孩子都知道的道理。臣女之母慘死,臣女外祖母死在結髮之人的手上,世間還有比這更殘酷的事嗎?若是因長興候是我舅舅,容敬德是我外祖,我便姑息養奸,那我又如何面對生我養我的娘親?如何面對視我如珠待我如寶的外祖母?如果犯了錯,殺了人,只要放下屠刀,說聲對不起,我錯了,就能得到原諒。那麼,皇上,又有誰會遵紀守法?東夏律法豈不是成了擺設?」
容錦話聲才落,身後響起一串步子聲。
是馮壽去而復返。
「皇上,淑太妃說確是雲釉的筆跡!」馮壽小聲對永昌帝說道。
永昌帝微微頜首,馮壽將信紙擺回御案之上,小心退到一側。
「容錦,雲釉現在何處?」永昌帝問道。
「臣女不知,但臣女昨日逃出長興候府時,雲釉是在長不候府的!」容錦說道。
永昌帝帶著淡淡墨香的手指,便在御案上輕輕的敲了敲。
稍傾。
「來人,著太醫院陳季庭前往長興候府查驗長興候老夫人之死因,再宣老長興候容敬德,長興候容宜州進宮。」
永昌帝發話,當即便有人前往長興候府傳旨。
皇宮,景琪宮。
元雪薇聽完小宮人的回話,擺了擺手,小宮人低頭垂目退了下去。
「娘娘,」蘇芷上前,「現在怎麼辦?」
元雪薇艷麗的臉上綻起一抹冷笑,哼道:「怎麼辦?這你可問錯人了,殺人的是長興候府的小妾,是清平候府的夫人,跟本宮有什麼關係?」
「可是……」蘇芷欲言又止的看向元雪薇,默了一默,還是輕聲道:「長興候府那邊倒也罷了,雲釉為著容芳菲肯定是不敢亂說的,只怕清平候夫人那不好對付。奴婢聽說,清平候世子人是救過來了,只是人卻是廢了,萬一容芳菲……」
元雪薇原本帶著淡淡笑意的臉,便僵了僵。
頓了頓,她對蘇芷說道:「你讓人去趟辰王府,告訴辰王妃,本宮不想聽到不想聽的,該怎麼做,她應該很清楚。」
「是,娘娘。」
蘇芷急急退了下去。
元雪薇待蘇芷退了下去,卻是步子一轉,面向明義殿的方向,擰眉忖道:李熙進了明義殿,還讓龍衛首領司明親自清場,他到底跟皇上說了什麼?
……
清平候府。
王蘇正在與府中幕僚議事。
長興候府失火,老夫人暴疾而亡,雲姨奶奶生死不知!
王蘇本想親自去長興候府走一趟,探探消息,但就在他準備出門時,卻是聽到下人急報,說是永寧郡主敲了玉照宮外的凳聞鼓,他心知不好,急急招了幕僚進書房議事。
「據說永寧郡主昨日晚些時候曾經出過城,在城外遇襲,恰逢太子殿下路過施以援手,才逢凶化吉。」有幕僚略作沉吟後,輕聲說道:「候爺,您說永寧郡主城外遇襲之事會不會跟長興候府有關?」
王蘇才欲開口,另一幕僚卻又開口說道。
「長興候府失火,聽說老長興候被賊人所傷,老夫人受驚嚇犯心悸之症而亡,聖上一早突的便下了賞賜郡主府的詔書,其後便有永寧郡主敲凳聞鼓鳴冤。」頓了頓,意有所指的對王蘇說道:「候爺,您說這裡面聖上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這幕僚話聲一落,頓時屋裡所有人,包括王蘇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胡先生的意思是……」
王蘇嘴裡的胡先生,姓胡,名雙林,字獨木。是老國公爺還在世時招進府的,見識什麼自是非同一般,王蘇也很是願意聽從他的意見。
胡雙林見王蘇發問,他抬頭看了目有深意的看了眼王蘇。
王蘇默了一默,對胡雙林說道:「先生請隨我來。」
話落,起身帶著胡雙林往內室走。
餘下的從幕僚,又是嫉妒又是羨慕的看著胡雙林的身影,靜了一靜後,於是又湊在一切竊竊私語起來。
這邊廂,王蘇將胡雙林請進書房內室,對小廝懷書吩咐道:「我與胡先生有話說,你在外面看著點。」
「是,候爺。」懷書守在門外。
王蘇請了胡雙林在梨花木的官帽椅上落坐後,抬頭看向他,「先生適才所言意有指,還請先生明言。」
胡雙林撫了額下山羊鬚,略作沉吟後,方才抬頭看了王蘇,緩緩開口,「候爺,在下也只是猜測,若是說錯了,還請候爺海涵。」
「先生但說無妨。」
胡雙林點頭,將自已的猜想說了出來。
「永寧郡主的身世外人不知曉,皇上卻是熟知內情的。」胡雙林垂了眸子,不緊不慢的說道:「當初永寧郡挾藥求恩,皇上非但沒有追究她的不敬之罪,反而多有恩寵……」話聲一頓,胡雙林目光霍然一抬,直視王蘇,「候爺,您難道還不明白嗎?」
明白?
明白什麼?
王蘇怔忡的看向胡雙林。
胡林對對上王蘇怔忡的目光,不由得便暗自搖頭,想著老國公何等英雄人物,卻如何就養出了候爺這樣一個……暗暗歎了口氣,胡雙林心裡很是為老越國公歎息了一番。
「皇上是藉著永寧郡主的手來打擊勳貴之家。」胡雙林說道。
王蘇一怔之後,失聲道:「先生是說,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
胡雙林撫了頜下山羊鬚,點頭道:「若說不是皇上的意思,候爺你覺得單憑一個無權無勢的永寧郡主,她能掀起這一番滔天巨浪來嗎?凳聞鼓,可不是誰都能敲的!」
王蘇頓時如同被雷劈了一樣,僵立許久。
「候爺,早做打算吧!」胡雙林歎了口氣,輕聲說道:「之前只是削爵,若是再牽扯過甚,就不知道會是什麼了!」
王蘇點了點頭,心裡卻是亂得連個想法都沒有。
早做打算!
他還能早做什麼打算?
「候爺,姑奶奶身邊的碧玉姑娘回來了,說是姑奶奶有吩咐,要向候爺請示下。」
門外響起懷書的聲音。
妹妹這個時候讓碧玉回來?
王蘇想也沒想,便對懷書說道:「知道了,你讓碧玉去玉綺堂等候,我這邊事了,立刻就過去。」
「是,候爺。」
懷書退了下去。
王蘇看向胡雙林。
胡雙林起身抱拳道:「既是姑奶奶使了身邊的碧玉姑娘回來,怕是來知會候爺宮裡動向的,候爺還是快快去聽聽碧玉姑娘帶了什麼話來。」
王蘇點頭,「先生稍候片刻,我去去就來。」
胡雙林點頭,送了王蘇出去。
王蘇快步去了玉綺堂。
遠遠的便看到碧玉站在門廊下張望,見著王蘇,急步迎了上前。
「奴婢見過候爺。」
王蘇擺了擺手,輕聲問道:「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可是你們王妃有什麼吩咐?」
「回候爺的話,王妃讓奴婢帶句話給您。」碧玉說道。
王蘇頓時臉色一沉,問道:「什麼話?」
碧玉往四處看了看。
王蘇擺了擺手,玉綺堂侍候的下人頓時悄然無聲的退了下去。
碧玉這才墊了腳尖,附在王蘇耳邊輕聲言語了起來。
不多時,待碧玉話落退到一側,王蘇擰了眉頭,看向低眉垂眸的碧玉,沉吟著問道:「你家王妃真是這麼說的?」
碧玉點頭,抿了抿嘴,輕聲勸道:「候爺,王妃說讓你早做決斷,萬不可再兒女情長,您正值壯年,還有大好人生,不可因為一時之仁而連累候府上下。」
王蘇眉宇間便綻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兒女情長?一時之仁?
妹妹還真是把他想得太好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你家王妃,我知道怎麼做了!」王蘇說道。
碧玉不放心還待再勸,但對上王蘇陰沉的眉眼時,卻是不敢再言語,屈膝福了福,轉身匆匆離去。
王蘇在玉綺堂站了一會兒,抬頭看了看頭頂湛藍如洗的天空,唇角勾起一抹幽幽的笑意,轉身便往外走。
「候爺,您不回書房了嗎?」見王蘇逕自去了主院,而不是書房,懷書在後面不解的說道:「胡先生他還在書房等著您呢!」
王蘇步子一頓,對懷書說道:「你去跟胡先生說一聲,便說我有事要處理,晚些時候我再讓人去找他來。」
懷書雖然滿頭霧水,但還是應了,大步朝書房走去。
王蘇則拐上了去正院玉榮堂的小徑。
玉榮堂的主院,看院子的婆子遠遠見著王蘇,急急忙忙上前行禮,「候爺來了。」
王蘇點了點頭,對婆子說道:「夫人這幾天怎麼樣?可還在鬧?」
婆子搖頭,慇勤的說道:「回候爺的話,沒有,夫人這幾天安靜的很,一日三餐正常的吃著,昨兒夜裡還撫了琴。」
王蘇便點了點頭,對婆子說道:「好了,你下去吧,沒我的吩咐不許讓人進來。」
婆子連忙應是,喊了另外幾個孔武有力的婆子遠遠的走了開去。
這邊廂,王蘇進了月洞門,廡廊下正坐著聊天的小丫鬟見了,連忙站了起身行禮,「奴婢見過候爺。」
王蘇擺手,「下去吧,沒有吩咐,不許進來。」
「是,候爺。」
小丫鬟也跟著退了下去。
王蘇三步並作兩步走了上前,才要抬手去推輕掩的雕花門扇,不想門扇卻在這時「吱呀」一聲打開了。
王蘇的手推了個空,若不是他下盤功夫還行,只怕已經是跌倒在地。
容芳菲一臉冷色的站在門內,好似霜打過的花,整個人蔫蔫的,眼睛下面一片青黑,一看就是休息不好的緣故。
四目相對,容芳菲冷聲道:「王蘇,你來幹什麼?」
王蘇扯了扯嘴角,臉上綻起一抹皮笑肉不肉,淡淡道:「我來,自有我來的道理。怎麼,不想讓我進去嗎?」
容芳菲目光直直的對上王蘇沒有溫度的眸子,稍傾,唇角扯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冷冷道:「王蘇,你打算把我關到什麼時候?你以為關著我,就沒事了?我告訴你……」
「容芳菲,昨夜長興候府失火,你知道嗎?」王蘇打斷容芳菲的話,說道。
「長興候府失火?」
容芳菲一怔,綠琦死了,綠蘿、綠衣、綠瑩則不知道被王蘇打發到哪裡去了,主院全都換上了王蘇的人,幾個小丫鬟除了送一日三餐外,連話都不敢與她說。她到哪去知道外面的消息?乍然聽到長興候候府失火,容芳菲先是一怔,但續而卻又是不由一喜。
長興候府不是第一次失火,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她很清楚!只要她還是清平候夫人,還與辰王府有著關係,父親就不可能捨棄她!難道是……容芳菲目光灼灼的看向王蘇。
王蘇翹了翹唇角,「長興候府失火,老夫人受驚犯心悸之症暴病而亡……」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爹爹他……」
王蘇打斷容芳菲的話,「老長興候傷了雙腳不良於行,雲姨奶奶生死不知,容芳菲,你……」頓了頓,王蘇不懷好意的笑了笑,冷冷道:「你要不要回府看看你爹爹還有你姨娘?」
「你說什麼?」容芳菲臉上的笑意一僵,「爹爹他怎麼會……還有娘,娘她怎麼會生死不知道?」
王蘇聳了聳肩,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長興候府出了這樣大的事,於情於理你這個做女兒的都該回去看看的,是不是?」
「你有這麼好心?」容芳菲瞪了王蘇,搖頭道:「王蘇,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別做夢了,我不會讓你如意的!」
「是嗎?」王蘇扯了扯嘴角,回頭對外高聲道:「來人。」
候在遠處的小丫鬟連忙跑了上前,「候爺。」
「你們收拾下,送夫人回長興候府。」
「王蘇……」容芳菲又驚又怕的看著王蘇,哆嗦著唇問道:「你,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王蘇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他想要做什麼?
他想要做一直想做,卻一直都沒有做的事!
「我給你機會啊!」王蘇呵呵輕笑道:「我送你回長興候府,讓你去找你娘啊……」
容芳菲搖頭,「你瘋了,你一定是瘋了,王蘇,你別逼我,你知道的,只要我跟辰王說出當年事情的真相,王雲桐她這辰王妃當不成不說,你也別想落到什麼好!」
王蘇卻是理也沒理她,轉身便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對婆子喝道:「去跟門房說一聲,夫人要回娘家,讓他們把馬車準備好!」
容芳菲怔怔的看著王蘇漸行漸遠的身影,她攥緊了袖籠裡的手,心裡知道王蘇絕不會像她說的那樣好心,送她回府去找姨娘。但,她卻必須走這一趟,姨娘若是生死不明,她怎麼辦?王蘇不是不相信她能讓他一夕間天堂地獄嗎?那她就讓他看看,她有沒有騙他!
且說王蘇離了主院,原本是打算回書房的,但走著走著,不知道怎麼卻是走上了去怡心院的路,他步子頓了頓,回頭身後的小廝柳色吩咐道:「你去請陸胥來一趟怡心院。」
柳色應了一聲是,轉身退了下去。
怡心院,雅兒遠遠的便看到了王蘇往這邊走的身影,她貓著腰,急急的跑了回去。
屋子裡,蘇鈺彤在榻上淺眠,香蕊在一邊守著,乍然見到雅兒急匆匆的跑了進來,香蕊不由便輕聲斥道:「你跑得跟被狗追了一樣,做什麼?等會驚醒了姨娘,看我饒得了你。」
雅兒看了眼榻上的臉色白得像張紙的蘇鈺彤,輕手輕腳上前對香蕊說道:「香蕊姐姐,我看到候爺往這邊來了。」
香蕊一怔之後,便抬手敲了雅兒一記,「候爺來了,就來了唄,把你急成這樣幹什麼?」
「不是姨娘昨兒個有吩咐嗎,說注意著,候爺如果來了,讓我提前吱一聲。」雅兒委屈的說道。
香蕊才要說話,榻上的蘇鈺彤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過來,輕聲道:「怎麼,候爺來了嗎?」
「姨娘醒了。」香蕊連忙上前,探手摸了摸蘇鈺彤的額頭,見沒有熱度便吁了口氣,輕聲說道:「是的,雅兒說看到候爺往我們這邊來。」
蘇鈺彤點了點頭,對雅兒說道:「你下去吧,別讓候爺看見。」
「是,姨娘。」雅兒退了下去。
這邊廂,蘇鈺彤使了個眼色給香蕊,香蕊點了點頭,起身拿了蘇鈺彤時常看的佛經放到了她身側,搬了個小杌子拿起針線筐坐了下來。
蘇鈺彤深吸了口氣,輕聲說道:「那邊不是幾次三番催著想要進府嗎?」
「姨娘的意思是……」香蕊朝蘇鈺彤看去。
蘇鈺彤唇角挑起一抹冷笑,淡淡道:「再沒有比現在更合適的機會了!」
香蕊默了一默,點頭道:「姨娘的意思,奴婢明白了。」
蘇鈺彤才要再說,耳邊卻是聽得一陣翠玉相擊的聲音,她頓了頓,便幽幽的歎了口氣,輕聲說道:「照說,這事原不是我一個妾室開口的,但終究是候爺的骨肉,就這般讓她流落在外,總是不好。」
香蕊便接了話,說道:「姨娘您就快別操這份閒心了,之前因著世子爺,您命都快沒了,回頭再惹惱了夫人,您就算是有九條命,也不夠夫人殺的!」
「那你讓我怎麼辦呢?」蘇鈺彤無奈又倔強的說道:「我自已是個沒福氣的,不能替候爺留下個一子半女,候爺又子嗣單薄,多一個女兒,以後總多一個人孝順他是不是?」
「你們在說什麼?」
突兀的聲音,打斷蘇鈺彤和香蕊的對話。
香蕊驚得連忙站了起來,一臉驚慌失措的看著大步走進來的王蘇,「候,候爺。」
蘇鈺彤也掙扎著要起來,跟王蘇行禮,卻是王蘇一個大步上前按住了,「你別起來,太醫不是說了,你這傷口需要靜養。」
蘇鈺彤便順著王蘇的手躺了回去,目光如水的看著王蘇,「不是說候爺招了人在書房議事嗎?怎麼又往我這裡來了?」
王蘇探手握住蘇鈺彤略顯冰涼的手,輕聲說道:「事情已經議完了,想著這兩日沒見著你,便過來看看。」頓了頓,輕聲說道:「你剛才跟香蕊在說什麼?什麼我的骨肉,流落在外的?」
「候爺,我們姨娘……」
「香蕊!」蘇鈺彤打斷香蕊的話,輕聲道:「你去給候爺沏杯茶。」
「姨娘!」香蕊還待再勸。
蘇鈺彤卻是沉了眉眼,一臉不悅的道:「你怎麼回事,我的話也不聽了是不是?」
香蕊無法,只得退了下去。
王蘇一頭霧水的看著無奈而去的香蕊,又抬頭看著欲言又止的蘇鈺彤,心忽的就「砰砰」的一陣亂跳,無端的緊張起來。而為什麼緊張,他卻是不知道。
「哥哥。」
蘇鈺彤抓住王蘇的手往臉上放,盈盈如秋水的眸子脈脈含情的看著王蘇,王蘇才聽到那聲「哥哥」時,已經是心情激當無以復加,再被蘇鈺彤的那樣情深脈脈的眸子看著,一瞬間,只覺得如墜雲裡霧裡,不知今夕何夕!
「鈺彤,」王蘇抬起另一隻手,將蘇鈺彤遮住眼睛的頭髮往一邊撥了撥後,輕聲說道:「我以為再也聽不到你這樣叫我了。」
蘇鈺彤虛弱一笑,輕聲說道:「哥哥這是說的什麼話?你待我好,我自是記在心裡的。往前是因著怕惹夫人不喜,是故,才……但現在,也不知道我能活幾日,總是要叫你知道,我心裡是有你的。」
「胡說,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你還會替我生很多的兒女……」
「哥哥,你莫要騙了,我都知道了。」蘇鈺彤垂了眉眼,臉上難掩悲慼之色,輕聲說道:「是我對不住哥哥,不能替你留下個一子半女。」
話落,豆大的淚珠便自眼眶裡掉了下來。
王蘇還待再哄,蘇鈺彤卻是忽的抬頭,看向王蘇,「哥哥,你可還記得襲香?」
襲香?!
王蘇不由便怔了怔,他當然記得。
襲香原是母親屋裡的大丫鬟,他弱冠後,便撥到他屋裡做了他的通房丫鬟。只是,後來他和容芳菲成親後,被容芳菲以對主母不敬的由頭打發了出去。
這個時候,怎麼好端端的提起她?
電光火石間,王蘇卻是靈光一閃,難道適才她們說的「他的骨肉,流落在外」指的就是襲香……王蘇驚愕的看著蘇鈺彤。
「鈺彤,難道是襲香她……」
「夫人趕襲香出府裡,她已經懷了一個月的身孕而不自知,是後來,出府後,才發覺,但那時她不敢跟哥哥您說,也不敢讓府裡的人知道,她悄悄躲到了鄉下,生下了這個孩子。」蘇鈺彤說道。
王蘇瞪圓了眼睛,好半響失了反應。
「是男是女?」
「是個女兒。」蘇鈺彤握住王蘇顫抖的手,輕聲說道:「人,我見過了,跟候爺長得很像,只是這些年過得很不如意,身子不大好,脾性也不是很好。」
王蘇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突然就多了一個庶長女!
雖是庶出,但因著是庶長女,他膝下子嗣單薄,若是生在府裡還不知道是怎樣的天之驕女!誰曾想……他默了一默,嚥了咽幹幹的喉嚨,對蘇鈺彤說道:「人,現在在哪,怎麼就找上了你?」
「人在馬前街的一處院子裡,去年春上,襲香過世前告知了她身世,她這才來尋親的,但不敢入府,後來不知道怎麼就打聽到了我,讓人給我遞了話,我怕是騙子,便先見了見,一見之下,才知,原來真是哥哥你的骨肉!」
王蘇還待再問清楚點,外面響起柳色的聲音,「候爺,陸管事到了。」
陸胥到了!
王蘇想著自已要做的事,壓下心裡亂紛紛的思緒,對蘇鈺彤說道:「這事,回頭我再跟你說,我先去處理事情。」
「哥哥您去吧,大事要緊,那孩子總是在那的,只是你也別耽擱太久了。」蘇鈺彤說道。
王蘇點頭,急急走了出去。
陸胥已經候在月洞門外,見王蘇出來,抬腳迎了上前。
王蘇看了看身後,示意陸胥跟他走。
等離怡心院有些距離了,王蘇這才對陸胥說道:「夫人去了長興候府,我要她有去無回,你想辦法做得乾淨點,不要讓人看出紕漏來。」
「是,候爺。」
陸胥應了一聲,轉身退了下去。
王蘇本想回怡心院,但想到蘇鈺彤的那番話,他回頭對柳色吩咐道:「去跟大管家說一聲,我有事讓他去辦,讓他來趟書房。」
「是,候爺。」
柳色再次匆匆退了下去。
王蘇大步往書房的方向走去,直到他走遠了,藏身在竹林裡的雅兒才鑽了出來,急急的回了怡心院。
「姨娘,」雅兒臉色慘白的對正朝她看來的蘇鈺彤說道:「姨娘,奴婢聽到候爺他,他讓陸胥去殺夫人!」
蘇鈺彤不由便眉頭一緊,朝一側的香蕊看去。
「昨夜長興候府失火,老長興候傷了雙腿,老長興候夫人暴病而亡,永寧郡主一早去敲了凳聞鼓!」香蕊一氣說道。
蘇鈺彤聞言,默了一默,良久,唇角扯起一抹嘲諷的笑。
「王蘇,他這是要殺人滅口了!」
香蕊點了點頭。
蘇鈺彤想了想,又道:「不能讓陸胥殺了容芳菲,容芳菲一死,永寧郡主那邊只怕要多費些周折,你想辦法給永寧郡主的人遞個信,就說王蘇要殺人滅口。」
香蕊卻是一臉為難的說道:「可是,我們找不到永寧郡主的人。」
蘇鈺彤聞言,便默然了下來。
之前容錦住在長興候府,她們要送信什麼的,都是讓人直接去長興候府,現如今長興候府亂成一鍋粥,容錦又去敲了凳聞鼓,長興候府那邊,她們還真不敢輕舉妄動,必竟她手裡能用的人少之又少,損失不起!
「算了,想來永寧郡主有她自已的安排!」
「姨娘,要不讓我們的人在長興候府外面守著,如果遇見了那個叫藍楹的,就上前提個醒?」香蕊說道。
蘇鈺彤想了想,點頭道:「也只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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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事多,狀態又不好,更晚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