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總管,您快去看看吧,外面來了一群人要搶了老夫人的棺!」
小廝的一句話,驚得所有人都如同被雷劈了一樣,怔怔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反應不過來。聽說過搶銀子搶女人的,可是誰聽說過搶死人棺材的啊?!更別說,還跑到堂堂長興候府來搶!
容方才要開口,問「是怎麼回事」,又一個小廝急急的從外面跑了進來,離得還有些距離就大聲的喊道:「大總管,不好了,那些搶老夫人棺木的是永寧郡主的人!」
一句話使得張開嘴的容方嘴張在那,話卻是說不出來了。
永寧郡主!容錦!
容方霍然朝如同瘋魔了一般的容敬德看去。
「啊……我的眼睛,誰傷了我的眼睛!」
容敬德淒厲的喊聲,突兀的響起。
屋子裡的人頓時用如同看鬼一樣的目光看著床榻上滿臉鮮血的容敬德。
老候爺難道瘋了?
明明是他自已戳瞎了自已的眼睛,怎麼就……眾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容方。
容方也是親眼目睹容敬德自毀雙目的,乍然聽到容敬德的這一聲喊,只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他顧不得前院容錦搶人的事,回頭對怔著的下人厲聲喝道:「快,快去請太醫!」
下人醒過神來,撒了腳丫子,不要命的往外跑。一邊跑一邊想,真是太可怕了,老候爺他,他是不是瘋了啊?!
「啊,我的眼睛……誰幹的……到底是誰幹的……」
容敬德倒在床上,雙手捂著眼睛,聲嘶力竭的喊著。
容方正欲將長富喊到一邊問情況,不想,床榻上的容敬德卻突然翻了個身「撲通」一聲摔在床榻下,長富一步趕了上前要去抱他起來,卻被容敬德浸染鮮血的手,狠狠的一甩,「咚」一聲摔坐在地上。
「老……」長富怔怔出聲。
「別過來……你們別過來……」容敬德揮舞著雙手,抬起兩個血窟窿的眼睛木然的瞪視著前方,嘶聲道「儀貞,你別過來,不是我……華兒……華兒是你嗎?你來看爹了嗎……嗚嗚……」
這……便是容方也不敢輕易拿主意了,他抬手招了屋外一個嚇得渾身顫顫的丫鬟上前。
「去,請了候爺過來。」
「是,大總管。」丫鬟轉身急急的跑了出去。
容方看著倒在地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驚一會兒顫的容敬德,回頭對長富說道:「今天不是請了何太醫入府嗎?何太醫怎麼說?」
長富把何太醫的話轉述了一遍,容方好半響說不出一句話。心裡隱隱有個念頭,老候爺莫不是真瘋了?但這樣的話卻是無任怎樣也不敢說不出口。
不多時,小丫鬟急急的跑了過來,「大總管,候爺在前廳有事走不開,說讓您先請了太醫過來。」
容方這才想起小廝說的,前院容錦來搶人的事!
擺了擺手,示意小丫鬟退下,另招了兩個孔武有力的小廝進來,「你們把老候爺抬床上去。」
小廝應了一聲是,戰戰兢兢上前合力去抱地上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容敬德。出乎所有人意料,容敬德竟然乖乖的任由他二人抱上了床。
太醫一時半會兒肯定來不了,容方看著容敬德那滿是血污的臉,轉身吩咐人去請了府裡的大夫過來,先幫著清洗傷口,看能不能上點什麼止血消痛的藥。
很快,府裡的大夫趕來了,饒是見多識廣的老大夫在看到容敬德時,也是好半響怔得忘了反應,若不是容方在一邊催促,只怕還得繼續如木雕。
老大夫先餵食了一顆帶有麻痺作用的藥丸,這才幫容敬德清洗上藥,眼睛是砌底保不住了,不但保不住,只怕還得動刀子剜得乾淨點,不然……老大夫委婉的跟容方說了說。
容方也不敢拿主意,只得先示意老大夫把血止了再說了。
這時候,宮裡的太醫也來了,只是來的不是這段時日一直替容敬德問診的何太醫,而是另一個看起來年約二旬出頭,一看就是才才進太醫院沒多久的小太醫。
容方看了看那貌似毛都沒長齊的小太醫,再看看小廝,沉了臉問道:「怎麼沒請何太醫?」
小廝顫顫瑟瑟的上前回道:「回大總管,何太醫他,他不在。」
不在?
頭前才請了來,怎麼這回子就不在了?
容方才要開口,但轉念一想,卻又沉沉的歎了口氣,示意小廝退下,回頭才要招呼這新來的小太醫。
不想小太醫卻自已開口了,「大總管,我想你家下人弄錯了,在下是看小兒之症的,老候爺這……」
容方看了看臉色白皙如玉的小太醫,再看看床上的容敬德,默了默,輕聲道:「下人不會辦事,有勞您白走一趟,小的送您出去。」
小太醫連道不敢,自已提了藥箱轉身就往外走。
容方才要跟上前打點相送,身後卻忽的響起容敬德的聲音。
「容方。」
容方步子一頓,顧不得那幾步就走遠的小太醫,回身走到容敬德跟前,「老候爺,小的在。」
容敬德必竟是曾經跟隨先帝爺馬上打江山的人,在清醒過來後,只一瞬間他便明白過來,自已身上發生了什麼。
自已只怕是中了一種極厲害的會讓人產生幻覺的藥物,他記得從前跟隨先帝爺征戰北齊時,兩陣交鋒,因為兵力懸殊,當時的北齊護國公主就曾經讓人趁風勢施放了這種毒藥,結果明明本來勝卷在握,不想,最後卻輸得極為慘烈!
那個小丫鬟難道是北齊人?
容敬德一瞬間心生肅然,北齊皇室的護國公主最擅製毒血蠱,凡是經她手調製的毒藥,若她不給解藥,便是大羅神仙也難救!
「容方,你去請了候爺來,我有話問他。」容敬德說道。
容方臉上頓時生起一抹猶疑之色,「老候爺,候爺他,他在前院有事。」
「什麼事,比我還重要?」容敬德怒聲喝道。
容方不敢隱瞞,連忙道:「永寧郡主的人上門要接了老夫人出府,候爺正在前方與永寧郡主交涉!」
容敬德頓時就想起,自已產生幻覺前,長富好似跟他說過,皇上有賞賜容錦郡主府的事!這個孽障,才得了座郡主府,就跑來跟他搶人?真以為她自已是什麼龍子鳳女不成了?!
「抬我去前院,我要去看看這個孽障!」容敬德怒聲道。
容方看著容敬德被紗布蒙著的眼睛,有心想說,老候爺您還是這裡歇著吧,前頭交給候爺處置便是,但幾十年的老僕,自是明白,他這話說了,也是白說。
罷了,這府裡的差事一日比一日難當,主子怎麼吩咐,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就怎麼做吧!
「是,小的,這就讓人抬了軟輿過來。」
話落,便轉身讓下人去抬了軟輿過來,小廝將容敬德抬到了軟輿上,一行人往前院走去。
沒有想像中的吵鬧,更沒有想像中的大打出手,前院很安靜,安靜的就好似沒有人一樣!只有走近了,才會偶爾的聽到幾句冷冷的話語聲。
「候爺,我家郡主說了,您不願交出老夫人也可以,那就請您與她去大理寺解釋解釋,老夫人到底是怎麼死的!」說話的是吳保興。
他也沒有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會與曾經的主家成了仇人!
容宜州看著穿一身重孝的吳保興,他對吳保興並不陌生,但這樣與他分庭抗禮,寸步不讓的吳保興卻不是他所熟悉的!
只是,沒有時間讓他把眼前的吳保興和記憶中那個見了他總是一臉和氣慈愛陪著笑臉的吳保興區分開來,他已經被那句「去大理寺解釋解釋,老夫人到底是怎麼死的」的話給驚得半響都張不開嘴。
母親是怎麼死的?
母親是被父親親手毒殺的!
容錦在告訴他,要麼讓她把人接走,要麼就將長興候府的齷齪事,大白於天下!
容宜州額頭生起薄薄的一層汗,他目光直勾勾的看著挺直了背脊,臉如寒霜的吳保興,嚥了咽幹幹的喉嚨,一夜的不眠不休,嘴裡長滿了燎泡,別說是說話,就是這樣一個吞嚥的動作,都讓他痛苦不堪。
好半響,容宜州乾巴巴的問道。
「是不是,只要我把人交給你帶走,一切就這樣了結?」
吳保興冷冷的挑了眼身前的容宜州,腦海裡響起出門前,容錦交待她的話,「他要是問你,是不是人帶走了,事情便了了,你只管跟他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想不了了之,天底下沒那麼便宜的事!」
「候爺,」吳保興清了清喉嚨,淡淡的道:「郡主讓小的帶句話給你,殺人償舒,欠債還錢,想不了了之,這天底下沒那麼便宜的事!」
容宜州不由得便猛的後退了一大步,虎目一瞪,便要發作,但對上吳保興一身的重孝時,那怒斥的話,卻怎樣也說不出口。
「告訴容錦,她若是一定要將母親接出府,就讓她踩著我的屍體將母親接出府吧。」容宜州一字一句說道。
這……吳保興看著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的容宜州。
這是要耍無賴?
還真是容家的血統,打不贏,說不過,就耍起了無賴。
吳保興看著容宜州,只覺得一股熱血在胸前不住的翻騰,他真恨不得拿把刀上前剖開,看看這人的心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死去的那個人是他的親娘啊!是那個為了他,不得不放棄自已的女兒,一輩子活在內疚裡的親娘!
他不說替她報仇,竟然連讓她乾乾淨淨的走完這最後一程都不同意!
「爹」跟著吳保興來的福娃,扯了扯他爹僵硬的像塊石頭一樣的手,輕聲說道:「既然候爺不肯放人,我們也不能把候爺怎麼樣,先回去請示郡主吧!」
吳保興深吸了口氣,點頭,牽了福娃的手,轉身便要走。
身後卻霍然響起一聲厲喝。
「給我把這些背主的奴才統統拿下,亂棍打死,扔到亂葬崗去餵狗!」
這聲音,吳保興很熟悉。
他握著福娃的手霍然一緊,轉身朝正由下人抬著來的軟輿上的容敬德看去。
「父親!」
容宜州看到容敬德的一瞬,不由便呆了呆。
他知道父親出事了,可是,怎麼會……容宜州顧不得多想,急急的趕了上前,對正努聲喝斥下人,讓下人拿下吳保興父子的容敬德說道:「父親,不可以。」
「你滾開!」容敬德對著容宜州聲音響起的方向怒聲喝道:「你說你有什麼用?你好歹是堂堂的個候爺,讓個奴才在你跟前吆五喝六的,長興候府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劈頭蓋臉的一頓罵,使得離著容敬德還有幾步的容宜州像石化了一般,站在那,再也動不了半步。
容敬德罵過了容宜州,因為眼盲的緣故,他也不知道吳保興在哪,憑著感覺隨手指了個方向,對身後的容方喝道:「容方,我說的話你沒聽到嗎?讓人把這背主求榮的奴才給我亂棍打死了……」
「容敬德,我說你瞎的是眼睛,又不是心,怎麼跟條瘋稱似的,逮誰咬誰啊?還背主求榮?我呸!」琳琅手裡甩著根馬鞭,幾步走了過來,對著那些圍住吳保興父子的下人,便是狠狠一鞭子抽了下去,怒聲道:「滾你娘的蛋,永寧郡主府的大管事,也是你們這些狗東西能動的!」
人道是宰相門前七品官!
容錦一品的郡主,又有御賜的郡主府,吳保興還真就不是長興候府的下人能動的!
琳琅那一鞭子,抽得幾個下人「嗷嗷」叫著便躲到了一邊,又是羨慕又是恨的看著一臉淡定從容的吳保興。
誰不知道這吳保興從前不過是老夫人的陪房管事,可看看,這一下子,就成了郡主府的大管事!這年頭,跟對人,真是太重要了!
容敬德雖然看不見琳琅,但琳琅的聲音,卻是一聽就聽出來了。頓時便拍了身下的軟輿,嘶聲喝道:「抓住她,抓住這個北齊的探子!」
琳琅臉上的神色一僵,看向容敬德的目光一瞬間就充滿了殺意!
而餘下的眾人卻是被容敬德的這一聲怒喝給驚得失了反應。
北齊的探子?!
這個罪名可不輕!
琳琅才要開口,身後卻是響起一聲極輕極淺的嗤笑聲。本來,這笑聲也不至於引起什麼人注意,但因為這一刻太靜了,靜得落針可聞,是故這笑聲便顯得那樣的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個發出笑聲的人,但等看清這笑的人時,眾人再次齊齊驚在了原地。
端王?!
端王李歡,穿一襲玄色鑲邊寶藍撒花緞面圓領袍子站在花廳的進門處,正似笑非笑的朝他們看來。
容宜州一怔過後,頓時反應過來,他急步朝端王走了上前,一邊說道:「王爺,您怎的來了?」話落,又對門口處一臉瑟瑟的小廝喝道:「怎麼當差的,王爺來了,怎麼也不通稟一聲,我好出去迎接。」
小廝一臉委屈的垂了腦袋,哪裡是他不通稟,是王爺不讓通稟啊!
「是本王讓他們不要通報的。」李歡一邊對向他行禮的容宜州擺手,一邊往裡走,待走到容敬德身前時,他抱手揖了一禮,溫聲說道:「老候爺,本王聽聞府中老夫人暴病而亡,特來弔唁,不想……」
容敬德茫然的抬頭朝李歡看去,但雙眼盡瞎,他也不知道眼前這個溫文有禮的王爺到底是哪個王爺,一時間張著嘴,怔在那。
容宜州連忙上前,「父親,是端王爺。」
容敬德連忙抱拳道:「有勞端王殿下掛念,賤內……」
只是容敬德的話聲還沒落下,一道尖厲的喊聲忽的響起,打斷了他的話。
「候爺,候爺,不好了,永寧郡主敲響了玉照宮外的凳聞鼓,告老候爺殺妻滅女……」
小廝急吼吼的跑了進來,但等一看到院子裡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來時,不由便步子一頓,手腳無措的站在那!
容宜州卻是幾步上前,對小廝喝道:「你說什麼?」
小廝嚅嚅的張了嘴,原本跑得漲紅的臉被容宜州一喝,頓時便白了。
「我問你呢,你剛才說什麼?」容宜州再次喝道。
「小,小的說,永寧郡主敲了玉照宮外的凳聞鼓,要告老候爺殺妻滅女!」小廝縮著脖子一口氣把話說完。
凳聞鼓架在玉照宮門外,鼓面八尺見圓,大過磨盤,使用了十幾張牛皮才將其制好。是從前朝便遺留下來的,非三品不得敲凳聞鼓,一旦敲了凳聞鼓呈冤,便是大理寺都無權過問,直接由皇上御審!
容宜州僵硬著身子轉身朝身後的容敬德看去。
殺妻滅女?
容錦這是要將母親的死,大白於天下!
耳邊響起容錦「既然已經為敵,那就各憑手段,是生是死,交給老天決定吧!」的話。
「孽障,這個孽障……」
容敬德說完話,一雙蒙著白紗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前面,胸口「呼哧呼哧」好似藏了兩個大風箱一般,沒等把那句話罵完,頭一歪,昏死過去。
「老候爺(父親)……」
眾人大驚失色,一番手忙腳亂連忙上前掐人中的掐人中,請大夫的請大夫,忙得像無頭蒼蠅一般。
看著眼前的一團亂,容宜州一時間只覺得胸口一口氣憋得他幾欲炸開。
下人將容敬德抬去了後院,容宜州喘了口氣,想要說點什麼,一回頭,對上端王溫潤秀雅的臉,連忙抱拳致謙道:「王爺,讓您見笑了,這裡亂糟糟的也沒法招呼王爺,還請王爺移步書房……」
「不用了,是小王來的不是時候,候爺且忙您的去,改日小王再來叨擾。」話落,李歡對身後的下人招了招手。
便有端王府下人將準備好的祭拜之品送了上來,容宜州連忙讓人上前接了來。
李歡向容宜州拱了拱手,轉身便要退出去,只在轉身的剎那,目光若有似無的刮了眼琳琅。但只這麼一個抬眼閉眼間,卻讓感覺敏銳的琳琅霍然抬頭朝他看來。
四目相對,李歡先是一怔,稍傾唇角挑起一抹淺淺的弧度,給了琳琅一個溫文爾雅的笑容。
琳琅卻是無視他的示好,而是上下打量他一番後,冷冷的瞥了眸子,對身側的吳保興說道:「郡主讓我來跟吳管事說一聲,人暫且就不動了,但得看好了,可別讓人毀屍滅跡了!要知道,這長興候府可是招了灶神怨的,三天兩頭就要失場火!」
正攜同李歡往外走的容宜州,不由的便腳下步子一頓,下意識的朝李歡看去,等對上李歡眉宇間那強抑的笑意時,他只覺得半截身子都麻了。
身後響起吳保興的高聲應喏,「琳琅姑娘放心,小的拼著一死,也要護著老夫人最後的體面!」
容宜州只覺得半邊牙槽被要咬爛了!
最後的體面?
最後的體面,便是讓母親走後,長興候府成為眾人的笑柄嗎?
容錦!
容錦你怎麼就敢去敲凳聞鼓?!
……
時間回到一個時辰前。
「姑娘,長興候府會放人嗎?」
容錦冷冷一笑,「那可就不是他們說了算!」
琳琅正待再問容錦有什麼打算,門外忽響起吳保興家的急切的聲音。
「小姐,小姐,宮裡來人了。」
容錦不由便愣了愣,朝琳琅看去,「宮裡來人了?宮裡的人怎麼會來榆林巷?」
「要不,我先去探探,看看是什麼情況?」琳琅說道。
容錦搖頭,幾步上前走了出去,對門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吳保興家的問道:「媽媽,宮裡來的是什麼人?」
「老,老奴也不清楚,說是來傳旨的。」吳保興家的說道,「我家當家的已經在前院了擺了香案,小姐,您快去接旨吧!」
傳旨?
只一個怔忡間,容錦便醒過神來,眉宇間綻起一抹飛揚的神彩,對琳琅說道:「果真是天助我也!」
「姑娘什麼意思?」琳琅一邊跟著容錦大步往前院走,一邊問道。
「我之前不是求了皇后娘娘兩個恩典嗎?」容錦對琳琅說道:「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賞賜郡主府的聖旨。」頓了頓,輕聲道:「也不知道,那道赦免詔書怎麼說?」
說著話,兩人已經到了前院。
吳保興正陪著笑,慇勤的招呼內侍。
見她走了出來,內侍幾步上前,滿臉笑意的說道:「洒家恭喜永寧郡主了!」
容錦連忙笑著還了一禮。
等到容錦帶著眾人都跪好了,內侍這才拿了身後小內侍托盤裡的明黃聖旨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永寧郡主,容錦,性行溫良,克嫻內則……」
容錦接過內侍手裡的聖旨。
內侍再次對容錦笑得一臉諂媚的說道:「永寧郡主,洒家在這恭喜你了,這非親王嫡出而賞賜郡主府的郡主,您可是咱東夏朝的頭一位,回頭郡主可別忘了去鳳儀殿謝恩啊!」
這就是告訴容錦,這份恩典是呂皇后替她爭取來的!
容錦笑著向內侍道謝,內侍又自袖中取了一份明黃詔書出來,容錦見了才要跪一,內侍卻是擺手道:「這份是皇上的密詔,永寧郡主就不必跪著接了。」話落,將那份捲起的聖旨雙手交到容錦手裡,「永寧郡主,這裡面是什麼,洒家也不知道,皇上只說讓洒家交到郡主手裡,便完事。洒家這就回宮覆命!」
容錦攥著手裡的那份明黃聖旨,心情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用打開看,她也知道手裡這份詔書是什麼!
吳保興連忙笑著上前,將準備好的銀兩送到內侍手裡,送內侍離開。
內侍一走,滿院子裡的人頓時眉飛爭舞起來。吳保興家的帶著兩個兒媳及一干丫鬟婆子忙不迭的上前恭喜容錦。
「這是件喜事,但外祖母才過逝不宜太過張揚。」容錦對吳保興家的說道:「府裡下人每人賞一兩銀子吧。」
吳保興家的連忙應下,一干下人又忙不迭的向容錦道謝。
等回到後院,琳琅對容錦說道:「姑娘,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會有聖旨下來?」
容錦搖頭,「君心難測,我也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賞下來,不過……」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對琳琅說道:「這下,我卻是能確定皇上對勳貴的態度了!」
「姑娘的意思是?」琳琅疑惑的看向容錦。
容錦淡淡道:「長興候府才失火,外祖母死得蹊蹺,皇上這是給我遞殺人的刀呢!既是如此,那我就放開手腳,大開殺戒吧!」
「長興候府那邊,姑娘打算怎麼辦?」琳琅輕聲說道:「老夫人怎麼說是都是容吳氏,要想接出來,怕不是那麼容易。」
「那就不接!」容錦冷笑了道。
「不接?」琳琅錯愕的道:「姑娘才前說過要接出來,怎麼這會子又改變主意了?」
容錦將手裡的明黃聖旨對琳琅晃了是,輕聲說道:「如果我沒猜錯,內侍肯定是先去長興候府傳旨的,必是府裡沒有我的人,才尋來了這。我讓人去候府接外祖母,硬來,他們怕是不敢,我們也不可能真就動手殺人,既是如此,那就撕開這層遮羞布吧,恩恩怨怨一併算個清楚。」
「哦?」琳琅臉上綻起一抹興味的笑,對容錦道:「怎麼個算法?姑娘。」
容錦臉上綻起一抹邪肆的笑,一字一句道:「本郡主去敲凳聞鼓,讓皇上來斷案!」
……
玉照宮,明義殿。
永昌帝聽了密衛的回報,擺了擺手,密衛隱身退了下去。
「司明,你怎麼說?」
一抹勁瘦的身影,如同鬼影般飄了出來,站在永昌帝下首,灰色的鶴氅將他整個人都遮住,只能從側面隱約看到五官如刀削帶著一股似冰雪一般的寒意。
「容敬德是隨先帝征戰過北齊的,從密衛回報的消息來看,永寧郡主身邊的人確實有點像是北齊那衛護國公主的行事風格。也許……」
永昌帝一直繃得直直的身子往後靠了靠,詭譎的眸中如海平面讓人看不清其下的洶湧。稍傾,他抬眸,目光落在龍案上那枚傳國玉璽上。
良久。
「讓你查的前一任龍衛侍衛長失蹤之事,怎麼樣了?」
司明搖了搖頭。
永昌帝眉頭一蹙,便要發怒,卻在這時,外面響起馮壽的聲音。
「皇上,太子殿下求見。」
「熙兒?」永昌帝疑惑的往外看了看,「他這個時候來幹什麼?」
雖是滿心疑惑,但還是對立在下首的司明擺了擺手,司明如出現時一樣,很快便消失在大殿的一角。永昌帝這才道:「宣。」
不多時,馮壽親自引了太子李熙自殿外走了進來。
「兒臣見過父皇。」李熙向永昌帝見禮。
永昌帝擺了擺手,目光柔和的看向李熙,輕聲說道:「怎麼樣,最近身子如何?」
「謝父皇掛念,兒臣已然無礙。」李熙說道。
永昌帝聞言便點了點頭,臉上也跟著柔和了許多,他看了李熙,對一側的馮壽說道:「給太子搬張椅子坐。」
「是,皇上。」
馮壽連忙搬了把椅子來擺在永昌帝下首。
李熙謝過永昌帝后,這才在椅子裡坐下,看了眼御案上堆成兩座小山似的奏折,輕聲說道:「父皇國事繁重,兒臣本不該打擾。」
永昌帝擺了擺手,淡淡道:「你我撇開君臣之說,還是父子,父子之間何須這般客氣。說吧,你來找父皇,是不是有事?」
李熙便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御案邊的馮壽。
永昌帝見了,目光不由便凝重了幾分,對馮壽擺了擺手,說道:「你下去吧,不要讓人來打擾朕和熙兒說話。」
「是,皇上。」
馮壽恭身退了出去,臨走過李熙身邊時,卻是不動聲色的撩了眼李熙。
大殿裡只剩下永昌帝和李熙時,李熙忽的便從椅子裡站了起來,掀了袍角對著永昌帝跪了下去。
「熙兒,你這是……」永昌帝一瞬錯愕的看著對他一氣磕了三個響頭的李熙。
「兒臣謝父皇為兒臣之故,對永寧郡主的賞賜,父皇皇恩浩蕩,兒臣無以為報,只能向父皇磕幾個頭,以表寸心。」李熙說道。
永昌帝聞言,臉上綻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
「你起來吧,父皇對容錦的賞賜,也並不全然是因你之故,父皇這般做,自是有父皇的考量。」
李熙聞言卻是沒有起來,而是抬頭看著永昌帝說道:「父皇,兒臣還想向父皇討一個恩典。」
永昌帝擰了眉頭,稍傾,淡淡道:「你說。」
「兒臣請父皇原諒兒臣的欺君之罪。」李熙說完,又是一頭磕了下去。
「欺君之罪?」永昌帝詭譎的眸子裡,綻起一抹淺淺的幽芒,「什麼樣的欺君之罪?」
李熙跪伏於頭,聲音悶悶的從臉下響起,「還請父皇請司大隊長肅清宮殿,不然,兒臣不敢說!」
什麼樣的事,需要司明出面肅清宮殿?
永昌帝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密衛才回報的事,本就威勢的人,身上的氣息變得越發的凌厲。他瞄了眼地上不曾抬頭的李熙,抬手對著空氣裡擺了擺。偌大的宮殿裡便響起一陣衣袂的聲音。
稍傾。
永昌帝對跪在地上的李熙說道:「好了,你說吧。」
「父皇,」李熙緩緩抬頭,看向上座不辯喜怒的永昌帝,輕聲說道:「父皇可還記得,兒臣自幼便能過目不忘?」
永昌帝點頭,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從不曾起廢太子之意。先帝在世時,時常喜歡將太子帶在身邊,駕崩前,太子更是日夜宿於先帝寢殿,可以說,他能在那麼多兄弟裡得到身下的這個寶座,這個過有著過目不忘之能的兒子也是立了大功的!
「有一件事,兒臣一直沒有與父皇說。」李熙看著永昌帝,眼見永昌帝那對詭譎的眸子好似濃墨裡濺了滴水花一般,綻起一抹淺暈,他立刻又道:「非是兒臣有心隱瞞,實是當時年紀太小,不曾明白其間厲害,只到兒臣此次毒發,見到一人,兒臣才想當年之事。」
永昌帝默了一默。
先帝駕崩時,太子才兩歲,便是再聰慧,兩歲的小兒又……永昌帝目光暖了暖,對李熙說道:「你起來說話吧。」
李熙一直提著的心便鬆了口氣,他謝過永昌帝,起身卻不敢再坐回之前的賜座,而是屏息凝神的站在永昌帝身邊,繼續說道:「當日皇爺爺駕崩前,兒臣曾見過有人密秘來探皇爺爺。」
永昌帝霍然抬頭,看向李熙,「有人密秘探看你皇爺爺?」
李熙點頭。
「是誰?」
「是個女子。」李熙話落,從自已寬大的袖內取出一卷畫軸,雙手遞到永昌帝跟前,「父皇請看,兒臣根擾記憶裡的映像,畫出了那人的畫相!」
永昌帝接過李熙遞來的畫卷,雙手打開畫軸。
畫軸一開,永昌帝頓時便怔在了那。
他是一國之君,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
但畫像中的女子卻是讓他這個見慣美人的一國之君,也忍不住的感到驚艷!
畫像上的女子,穿一襲輕紗般的白衣,猶似身在煙中霧裡,面相看起來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一對眸子瑩然有光,神彩飛揚,有著一股睥睨天下的凌厲之勢。週身除了一頭黑髮之外,全身雪白,面容秀美絕俗。
「這就是那個來探望你皇祖父的?」永昌帝對李熙說道。
李熙點頭,「沒錯,就是她!」
永昌帝目光緊緊的凝視著畫像上的女子,一直困擾著自已的一個想法,此刻油然而解。
稍傾,他放下手裡的畫卷,對李熙說道:「這就是你所謂的欺君之罪?」
李熙搖頭,他目光微抬,落在御案上的傳國玉璽上,似是斟酌要怎樣說才合適。
永昌帝也不催他,只是目光輕垂,再次看向畫相中的女子,看著,看著他突然就目光一緊,手緩緩抬起,落在女子微微豐腴的腹部。
「皇爺爺當時曾經將一樣東西交給這位女子。」李熙輕聲說道。
永昌帝落在畫像上的手一頓,稍傾,屈握成拳,抬頭,目光霍然一厲,「什麼東西?」
李熙搖頭,「兒臣不知道,兒臣只知道是一個深藍色的錦袋,有拳頭大小。」
永昌帝屈握的拳頭不由自主的便輕輕的顫動起來,他緊緊的抿住了唇,怕一鬆開,那顫動的唇便出賣了他此刻的真實情緒。
「你真的不知道?」永昌帝逼問道。
李熙搖頭,「兒臣真的不知道,但兒臣依稀記得,皇爺爺當時將東西交出去時,曾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永昌帝咄咄逼視著李熙。
李熙想了想,輕聲說道:「皇爺爺說,這樣東西可以保你們一世平安永享榮華!」
「你們?!」
永昌帝的目光再次落在畫像上女子的腹部,唇角噙起的冷意愈來愈濃。
先帝駕崩,他繼承皇位,但當時卻被質疑繼位詔書有假。
至於為什麼會被質疑詔書有假……永昌帝的目光落在案舊上的傳國玉璽上。
誰不知道,皇帝玉璽大大小小二十來方,但傳位詔書上卻只能印唯一一個玉璽,那就是傳國玉璽。質疑詔書有假,便是質疑傳國玉璽有假,沒有傳國玉璽如何還是真命天子?
後來,是他以血腥手段才鎮壓了下來。但是……永昌帝目光久久的凝視著畫像上的女子。果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嗎?
他不是沒有想過,也許真的玉璽是被前朝餘孽給藏了,但翻看以往詔書,玉璽卻又無假,左思右想不得其入,再加上當時的龍衛侍衛長楚惟一隨著先帝駕崩也突然消失無蹤,他便想,許是楚惟一帶走了傳國玉璽,誰曾想……永昌帝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濃。
他身側,李熙看著永昌帝唇角的那抹笑,眼裡也綻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笑。
「父皇,兒臣……」
李熙才要開口繼續說道,耳邊忽然就響起一串急劇的鼓聲。
「咚咚咚……」
永昌帝霍然抬頭,厲聲道:「誰在敲凳聞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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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嗎?燕離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