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兒臉上有被說中的無措,陳虎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好似心中最美的一塊淨土被人玷污了,良久才憋出一句,「他這麼對你不生氣麼?」
哪怕表現出一點不甘願,陳虎也會為他討回一個公道的。
但是淳兒沒有,他無辜地眨了一下眼睛,「我為什麼要生氣?」也許是陳虎的臉色太難看了,他又急忙補了一句,「我們很好的,我哥對我很好。」
他或許不能理解陳虎的憤怒,卻不忘維護宋汐。一個是他喜歡的人,一個是他的好朋友,他不喜歡兩者有任何衝突。
「你喜歡他?」陳虎這話問的很艱澀,就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淳兒點點頭,難得有些害羞,臉頰紅紅的樣子,分外可愛,語氣很堅定,「我喜歡我哥,我哥也喜歡我的,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他的眼中有一種美好的憧憬,璀璨得好似會發光。陳虎卻沒有心思欣賞他這份美麗,一瞬間心情糟糕透了,兩個男人在一起,被人說的多難聽,像淳兒這樣,就屬於被糟蹋的。
忽然,袖子被人輕輕扯了扯,「虎子哥,你不要生我哥的氣。」
看著他小心祈求的眼神,陳虎一口郁氣忽然就散了,他抬起手,輕輕摸了摸他如絲的頭髮,嘴角牽起一抹暖人的微笑,興許還有些苦澀無奈,「只要你是願意的,我便祝福你,如若有人欺辱了你,你告訴我,我會為你找回公道。」
……
回去的時候,淳兒出乎意料地問了陳虎,「我這樣,真的好看?」
陳虎一愣,隨即用十二分真摯來讚美,「很美。」我平生所見最美。
傻丫也在一旁幫腔,「美美噠!」
淳兒微微一笑,眼中流光溢彩,這一瞬間,天地間的顏色都放佛失盡了,讓人只看到他燦爛的笑顏。他們都說好看的話,哥也一定喜歡吧!
無論多美麗的人,在喜歡的人面前,總是少了一份自信,他也如此。
陳虎覺得,為了這個笑容,他什麼都願意做,隨即意識到,淳兒是想把這份美麗呈獻給另一個人。看著他在夕陽下熠熠生輝的容顏,仿若精靈神子,陳虎忽然發覺,自己與眼前人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距離感,他們,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淳兒進了院門,發現四周出乎意料地安靜,幸好房門是打開的。進屋的時候,正好撞見宋翎端著一盆血水出來,盆子上還搭了一條染血的白布,淳兒臉色就是一白,「是不是我哥出事了?」
宋翎搖了搖頭,淡定地開口,「不是她。」
「那是?」
「你自己進去看吧!」說罷,宋翎便繞過淳兒出去了。
淳兒走進裡屋,看見宋汐好好地坐在床邊,先是鬆了口氣,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兒。床上的被褥隆起了一塊,隱約是個人形。
家裡什麼時候多出一個人了?淳兒走到宋汐身後,他的腳步沒有刻意放輕,但是宋汐太專注於眼前人,乃至於根本就沒有發現淳兒。
淳兒將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叫了一聲「哥!」
宋汐後知後覺地回頭,看見淳兒的扮相,眼中有些驚艷,但這點光輝很快便被擔憂湮滅了,嘴角帶起一抹牽強的笑容,對淳兒道:「哥今天有事,你出去玩會兒吧!」
熱戀中的人,總是巴不得與心愛之人朝夕相處,他剛從外面回來,哪裡捨得出去。就想著她能誇誇他,抱抱他,親親他。他滿心歡喜而來,她卻要打發他走……
淳兒眼眸微閃,嘴角卻綻出一個乖巧的甜甜的笑,「哥,我陪你吧!」
說話間,淳兒轉到她身旁,眼睛往床上一瞥,看清那人的面容,整個人如遭雷擊。這分明就是那畫像中人,雖然長大了些,也稍顯憔悴虛弱,但淳兒對那人的印象太深了。
以前一副畫像尚且讓他不悅,如今真人到來,淳兒便深深感到不安,不由得問出了心底的疑問,「哥,這是誰?」
「是我重要的人。」宋汐還握住風宸的一隻手,直到現在,也沒有鬆開,嗓音柔和而珍視,像對待一件珍寶。
又是這一句,淳兒微咬下唇,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酸澀。
他很想問,那我呢?終究沒有問出口。
宋汐一心都在風宸身上,倒沒注意到他的異常,見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怕他打擾到風宸休息,便開口道:「你去叫宋翎將對面的雜物間打掃一下,鋪個床。」
她都將話說到這個份上,淳兒只得懨懨地往回走,走到門邊兒才發現暈倒在地的白團。見原本銀白的毛髮染了不少鮮血,淳兒嚇了一跳,卻聽得宋汐道:「賊狐狸暈血,你幫他洗洗身子,估計就能醒了。」
淳兒其實很想留下來,他下意識地不想讓她個這個男人單獨呆在一起,但是他不敢違逆宋汐,因為她的語氣很強硬,他能感覺到,她想獨自陪著這個男人,這讓他有些傷心。
淳兒抱起白團出去了,交代了宋翎,便打了溫水,默默地給白團清洗皮毛。
這才將它身上的血跡擦乾了,白團便轉醒了。
淳兒見白團睜開眼睛,幽幽地歎了口氣,像是問它,又像是自語,「是我好看,還是屋裡的那個男人好看?」
白團根本就沒看清屋裡那男人長啥樣,不過,它此刻直勾勾地看著帶著花環的淳兒,看他將清純和妖媚完美演繹,不由得從心底發出一聲讚歎:絕對是你漂亮啊!這個樣子,簡直就快趕上我哥啦!其他的人類,怎麼比得上淳美人你嘛!
但是淳兒沒聽到到他的心聲,只輕輕放下它,走到石盆旁的一張小矮凳上坐下,一手撐著下巴,盯著石盆裡的水仙,微微愣神。
水仙花已經開了,雪似的花瓣托著鵝黃的花蕊,在微風中裊娜而立,暗香浮動,顯得素雅又妖嬈。
白團也晃了過來,趴在他的腳邊,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也不由得為這美麗的花朵驚艷。怪不得,淳美人每天都要來看一看這水仙開沒開花呢,這花兒開出來,跟他出奇地相配。他站在旁邊,就跟這水仙兒的精魂似地。
淳兒伸出手,輕輕觸碰水仙的花徑,眼中有一種原本不該出現的神傷。
如果他真的如她所說,像水仙花開這樣美麗,她為何不肯好好地看他一眼呢?
手中不自覺地用力,一聲輕響,指尖微濕,是從花徑上溢出的汁水。
水仙花從他指尖斷落,漂浮在澄清的水裡,竟是被他生生掐斷了。
淳兒眼瞳微微一縮,心裡某個地方,忽然窒悶得好難受……
宋汐仍舊坐在床前,靜靜地守著風宸,她一遍又一遍地用眼神描摹著他的容顏,握著他有些嶙峋的手,心微微酸澀。短短幾月,原本風塵俊朗的人,竟變得形銷骨立,仿若變了一個人似地。
宸宸,是什麼讓你變得如此,是風曜的折磨,還是我的死亡……
窗外忽然飄來一陣歌聲,是淳兒在院子裡唱歌。
他平時說話的聲音就很好聽,歌聲更像是一條柔軟的絲帶,在安靜的小屋子裡低回流蕩。
是她教過他的一首兒歌,不知為何,原本溫馨的曲調,竟被他唱出幾許悲傷惆悵,卻出奇地應情應景,誘出他心底深藏的記憶。
她想起了從前,她和風宸坐在皇宮中最高的觀星樓,看星辰依傍著月亮,灑下一地清輝。
他指著一顆很大很亮,很低的星,說:「那顆星定是代表你,我風陵國最閃耀的存在,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小心分開了,我一抬頭就能找到你,我會對著星辰思念你。」
後來,他們真的分開了,青州三年的軍旅生涯,他可曾看著星辰思念她?
畫面一轉,風曜繼位前夕,她勸他放棄皇位,「帝王的龍椅,代表奔波,朝堂的熱鬧,代表孤獨,宸宸,你的心嚮往自由,這個位置不適合你。」
他斜目看她,目光複雜不知幾許,「你怕我奔波孤獨,那麼風曜呢?」
她一頓,道:「他有我。」
他輕輕笑了,嗓音隱忍而悲傷,透著一種卑微的期許,「如若我走了,誰陪你看日出日落,賞夜幕星辰,這世上,沒有第二匹浮鳧能載著你我跑出飛一般的速度,我走了,你怎麼辦?」
他的語氣就像是即將遠行的丈夫,放心不下家中不會做飯的妻子。
而她怎麼回答的?
「我有風曜。」
於是,他眼中璀璨的光輝,殷切的期許,在這一瞬間,寂滅了。
後來,風曜登基,她被囚禁,他亦陷入絕境,幾欲垂死……
視線逐漸朦朧,宋汐抹了一把臉。
宸宸,我欠你的,這一輩子,能不能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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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堵牆,兩種境界,她看著他,而他,念著她~
貼個淳兒的小劇場:很久以後的某一天,她從上了一半的早朝山匆忙跑回寢殿,腦子裡滿是內監那句「陛下」醒了!
遠遠看見他坐在院子裡的桃花樹下。一襲櫻花色的深衣,長髮如瀑,容顏若雪,紛紛落落的桃花留戀地滑過他的肩頭和髮梢,給他蒼白的容色增添了一份妍麗妖嬈,像一隻絕美的花中精靈。
她不禁放緩了呼吸,唯恐驚擾了什麼,輕輕地走到他的身後,伸出手摀住他的眼睛,溫柔的嗓音帶著哽咽激動,「猜猜我是誰?」
他身子一僵,抬起手緩緩拿下她的手,轉過身,綻開一個單純絕美的微笑,「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你是我喜歡的人。」
下一刻,她淚流滿面。
(看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