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國公謀反失敗,被判腰斬,行刑當天,萬人空巷,刑場被圍的裡三層外三層,寒風呼嘯中,沐國公,淑妃被斬成兩截,鮮血流了一地。
沐國公府被滅九族,老弱婦孺無一倖免,盛極一時的百年望族,眨眼之間就在西涼京城除了名,各懷心思的大臣們被震懾,不敢再有異心,西涼京城平靜下來。
陽光明媚,萬里無雲,晶瑩剔透的水珠在樹葉上來回滾動,近郊別院的空氣很是清新。
冬青掩映中,沈璃雪端著兩碗傷藥走進臥房,這是一間較大的主臥室,裡面放著兩張床塌,分別躺著聖王,聖王妃。
他們的雙眸都緊閉著,面色蒼白,輕輕淺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東方珩坐在中間,默默看守著兩人。
「珩,藥熬好了!」沈璃雪放下托盤,將其中一碗藥遞給東方珩。
東方珩站在聖王床前,看著昏睡的父親,輕聲呼喚:「父王,喝藥了!」
肅清叛亂後,皇上命皇宮所有御醫為聖王,聖王妃會診,歷經一個對時,想盡各種方法,終於保住了兩人的性命,聖王傷的比聖王妃重,卻比聖王妃先清醒。
兩人都受了極重的傷,需要照顧,不能再睡同一張床塌,聖王不願聖王妃離開他的視線,東方珩便命人在房間放了兩張軟塌,讓他們同住一屋。
牆角的圓幾上燃著極淡的安神香,能讓病人、傷者極好的睡眠,休養傷勢,每次沈璃雪送藥來,必須先叫醒聖王。
聖王眼瞼動了動,慢慢睜開了眼睛,目光疲憊,卻很深邃,在東方珩的輕扶下緩緩坐了起來,看著另張床塌上昏睡的聖王妃,利眸中閃過幾分黯淡:「夢兒還沒醒嗎?」
「娘被李詩詩用藥控制了五年,在皇宮時雖然清醒了,但她體內還有藥在沉澱,重傷激發了藥效,清除了那些藥物,她才會完全清醒。」
沈璃雪盛了一小勺湯藥,遞到聖王妃唇邊,小心翼翼的餵她喝下,一縷褐色的湯藥順著嘴角流下,她急忙拿出絲帕,擦拭乾淨。
湯藥是皇宮御醫專為清除聖王妃體內的藥物特配的,喝了幾天,她的面色好看了不少,再連續喝上一段時間,應該就會清醒了。
東方炎是習武之人,身強體壯,傷勢好轉的快,雖然還不能下床走動,但端、拿東西已經不成問題,接過東方珩手中的藥碗一飲而盡,苦澀的藥味在口中瀰漫開來,陣陣熱氣也流入了胸腔,醫治傷勢。
「六皇子如何了?」看著東方珩,東方炎突然想到了淑妃所出的六皇子,母親,舅舅謀反,整個母族被誅九族,他的下場,只怕也不會好。
東方珩眼瞼一沉:「和沐國公,淑妃一起斬了。」六皇子已經十三歲,聰明伶俐,多年的皇宮浸染,他懂得很多事情,常年長於淑妃身邊,他的性子也是隨了淑妃的。
母族被滅族,他表面不說,心裡肯定憤怒至極,若是留下他,將來定然會是夜千瀧的心腹大患,皇帝疼愛夜千瀧,會為他肅清所有敵人,六皇子被斬,在意料之中。
東方炎目光沉了沉,為了守住西涼江山,為君之人必須心狠手辣,對忤逆他的人毫不留情,就算是親生兒子,也絕不能放過,尤其是像淑妃那種性子的人,留下來,必然會是心腹大患。
輕微的敲門聲響起,子默推門走了進來:「王爺,郡王,青焰飛鴿傳書!」
東方珩已經將聖王,聖王妃還活著,但受了重傷的消息飛鴿傳書給聖王府東方洵,這傳回的書信,可是詢問他們病情,向他們問候的?
東方珩拿過紙條,展開一看,深邃的目光猛然一凝。
「出什麼事了?」東方炎看著東方凝重的面色,不解的問道。
「大哥讓我立刻回青焰,沒寫什麼事,只說十萬火急。」東方珩黑曜石般的眼瞳深不見底。
聖王望向紙條,上面的字跡蒼勁、飄逸,正是東方洵書寫:「你大哥一向沉穩,他催你回青焰,肯定是京城發生了大事,你這就收拾收拾,趕快回去。」聖王,聖王妃重傷,需要靜養不能顛簸,不能隨東方珩一起回青焰。
「你和母親都重傷著,我不放心!」這是西涼近郊的別院,不是青焰聖王府,他怎麼能扔下重傷的父母,獨自離開。
沈璃雪目光凝了凝,放下空空的藥碗,仔細為聖王妃拉了拉被子,轉身看向東方珩:「我留下來照顧父王和母親,你先回青焰。」
京城事情緊急,耽擱不得,父母重傷必須留人看守,她和東方珩可以暫時分開。
東方珩一張俊顏瞬間黑了下來:「你一名弱女子,在西涼京城能有多大能力。」
聖王,聖王妃傷的極重,沒有一兩個月養不好身體,從西涼京城到青焰京城,路途遙遠,最少也要半月到二十天的時間,如果東方珩和沈璃雪分開做事,最少也會有兩個月不能見面。
兩人新婚不久,又是恩愛夫妻,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如果兩個月不見,肯定會思念成疾。
沈璃雪對東方珩的激烈反對深感不解:「沐國公被斬,西涼京城已經安定下來,短時間內不會再起叛亂,我留在這裡照顧父王和母親,有何不可?」
他們來西涼時,帶了不少暗衛,東方珩離開,會帶走一半暗衛,留下另一半保護聖王,聖王妃,太平的西涼京城,不會有大事發生,東方珩在擔心什麼?
「父王是青焰聖王,為西涼平叛有功,和燕王的關係也算不錯,他傷勢好轉後,肯定會有不少西涼大臣前來看望,你一名女子出去接待,多有不便。」東方珩隨便說了個理由,留璃雪在西涼,他獨自一人回青焰,睡冷冰冰的床塌,開什麼玩笑。
「那我先推掉他們,等父王傷勢完全好了再讓他們來探望。」古代人思想有些封建,內院女子接待男賓客,有些逾越,傷的是聖王,朝中官員來看望者居多,她不能接待,只好委婉的推掉。
「辦法可行是可行,不過,朝中官員們都是有傲氣的,人家帶著禮物和心意來了,你一句話就把人趕走了,換作是誰,心裡也會不舒服。」
東方珩的反駁很委婉,也很直接,一針見血,無論沈璃雪找出哪種理由,他都能想到不好的方面,總而言之一句話,東方珩要留下來和沈璃雪一起照顧聖王聖王妃,不能分開做事。
聖王看著僵持不下的東方珩,沈璃雪,嘴角微微上揚:「本王傷勢好轉許多了,過幾天就能下床,照顧夢兒,不需要你們再勞心勞力了,你們人一起回青焰。」
東方珩的情緒隱藏的很深,但東方炎是他的親生父親,又是過來人,很快就看穿了自己兒子的真正意圖,說來說去,無非是不想和自己的妻子分開,他也曾年輕過,知道新婚夫妻喜歡膩在一起,他這做父親的,不能在這件事情上給兒子找不快。
東方珩黑曜石般的眼瞳中閃爍著清冷的光華,目光沉了沉,沒有說話,有父王出面,不需要他再對沈璃雪言傳身教。
「父王,您兩處傷口都在胸口,最少也要一個月傷口才能癒合,這才過了幾天時間,距離您下床還早著呢……」沈璃雪不明所以,繼續堅持已見。
「西涼京城已經太平,本王對西涼也算有功,咱們青焰和西涼關係又不錯,皇帝,太子都會派人照顧本王的,你們不必擔心。」聖王府的暗衛們也會留下來一半,足夠照顧他們兩人的,傷勢需要自己慢慢癒合,東方珩、沈璃雪留在別院,也幫不上太大的忙,還是早些回青焰,解決京城大事。
「這樣……」沈璃雪還是有些猶豫,古代人最重孝道,公公、婆婆重傷,她這個做兒媳的離開,合不合適?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天色還算早,你們快去收拾收拾,早些回青焰!」東方珩的話,沈璃雪未必會聽,但公公的意思,沈璃雪必須遵從,兒子勸不下沈璃雪,聖王就幫他勸勸。
「好!」聖王讓他們一起回青焰,沈璃雪也不再堅持,點頭答應下來,和聖王告別後,端出空空的藥碗,回自己房間收拾東西。
東方珩的檀木馬車就像是小型的起居室,吃的,穿的,玩的,應有盡有,沈璃雪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就多拿了幾件自己和東方珩的日常換洗衣服,平時喜歡戴的首飾,走出了房間。
東方珩也和聖王告完了別,交待過暗衛們注意事項,輕擁著沈璃雪的肩膀走向門口。
子默已經套好了馬車,站在大門口等著,見東方珩,沈璃雪出來,急忙撩開了簾子:「郡王,郡王妃請。」
沈璃雪緩步走到馬車前,素手輕扶著車稜,正準備上去,身側響起一道熟悉的呼喚:「璃雪!」
沈璃雪側目一望,平坦的大道上,夜千瀧騎著快馬,快速向她奔了過來,一襲黑色錦衣隨風輕舞,墨錦般的烏髮用紫金色的玉冠輕輕束起,神彩飛揚。
東方珩蹙了蹙眉,深邃的眸中閃爍著不悅,卻沒有言語,他們就要離開西涼,遠離夜千瀧,就讓夜千瀧靠近璃雪一次,當著他的面,諒夜千瀧也做不出出格的事情來。
「璃雪!」夜千瀧在五米外翻身下馬,急步走了過來,許是一路急趕,他飽滿的額頭上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看到沈璃雪後,清澈眼瞳中閃爍的焦急瞬間消失無蹤,還好,還好,他沒有來晚。
「你要回青焰。」
「是!」沈璃雪點點頭,嘴角淺淺的笑容是對朋友的禮貌:「千瀧,你找我有事?」
「我……來送送你!」夜千瀧看著沈璃雪,清澈眼瞳中的笑容凝重,真誠,璃雪是青焰安郡王妃,而他是西涼的太子,他留不住她,也不能留她。
「多謝。」沈璃雪回以真誠的微笑,轉身看了看別院:「父王和母親傷勢較重,不宜顛簸,暫時會留在西涼……」
「平定沐國公府,聖王爺,安郡王功不可沒,我會好好照顧聖王,聖王妃的!」夜千瀧鄭重承諾著,笑容清澈溫暖,不雜任何雜質。
「多謝你。」沈璃雪望望天空高懸的太陽:「千瀧,時候不早了,我們先走了,你多保重。」
西涼皇帝有意讓夜千瀧為帝,為他安排了許多謀士,教他治國之道,沐國公府已經剷除,夜千瀧在皇宮沒了勁敵,再加上皇帝的庇護,他一定可以成功登基為帝,沈璃雪不必再擔心他。
夜千瀧看著沈璃雪,重重點頭:「多保重,一路順風!」眼眸中閃爍著難掩的苦澀。
沈璃雪裝沒看到,逕直上了馬車,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她是青焰人,總歸要和東方珩一起回青焰,夜千瀧是西涼未來皇帝,會留在西涼造福百姓。
他們是朋友,以後還會相見,暫時的離開,不必太過傷感。
東方珩看了夜千瀧一眼,隨著沈璃雪上了馬車,待兩人坐穩,子默坐到車前,一揚馬鞭,車子駛離原地,緩緩前行。
馬車漸行漸遠,沈璃雪也離他越來越遠,夜千瀧清澈的眸中隱帶了幾分不捨,嘴唇動了動,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右手伸進左衣袖裡,拿出了一隻木雕,雕刻的是一名女子,穿著美麗的百褶裙,梳著精緻的墮馬髻,飽滿的額頭,美麗的臉龐栩栩如生,正是沈璃雪。
夜千瀧輕撫著雕像精緻的眉眼,看向檀木馬車,剛才,他準備將這只木雕像送給沈璃雪做禮物,可是,看到她身旁站著的東方珩,他改變了主意,沒將木雕拿出來。
聖王,聖王妃之間的深厚感情動人心弦,東方珩身為他們兩人的兒子,肯定也是重感情的,沈璃雪嫁了他,一定會很幸福,會受盡呵護。
夜千瀧抬頭看向湛藍的天空,萬里無雲,最適合大鵬搏擊長空,嘴角浮現一絲淺淺的笑,只要她一生幸福,他便別無所求,璃雪,多多保重。
馬車駛離別院,在平坦的官道上快速前行,車廂裡平平穩穩,感覺不到絲毫顛簸,東方珩如玉的手指持起茶壺倒了杯茶,隔著裊裊熱氣,他悄悄抬眸,看向對面的沈璃雪。
沈璃雪也正看著他,清冷的眸中閃爍著絲絲冷冽:「東方珩,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東方珩放下茶壺,正色道:「沐國公叛亂那天,我曾回醫館找你,醫館裡很亂,你和子默已經離開了……」
沈璃雪點點,看東方珩的眸中隱帶了幾分戲謔:「然後呢?」
「然後……我就滿城尋找,得知你進了皇宮,就和父王設計,將沐國公引了出來……」
「還撒謊!」沈璃雪抓起一片小軟墊,對著東方珩的俊臉按了下去:「你分明是在醫館沒見到我,循著暗衛留下的記號知道我準備進宮,就派人將陸江楓引去了皇宮,讓他用沐春風之術對付淑妃,暗中保護我,皇帝,夜千瀧,你們再引出沐國公,一舉殲滅……」
「你怎麼知道?」東方珩抬手擋下了小軟墊,伸手將沈璃雪抱在了懷裡,他的計劃天衣無縫,當事人陸江楓都沒察覺到不對,璃雪又是怎麼知道的。
「還不是你那十名厲害暗衛。」沈璃雪頭靠著東方珩的胸膛,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在皇宮裡打鬥時,我察覺到好幾陣若有似無的急風,氣息很熟悉,正是你那十名最厲害的暗衛,你是怕我會出事,特意派了他們潛到我身邊的吧。」
「看來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東方珩故做無奈的輕歎一聲,蜻蜓點水般在沈璃雪額頭落下輕輕一吻:「當時京城很亂,我和父王都在牽制皇城守衛軍,只好派暗衛們過去保護你。」
至於陸江楓,閒著也是閒著,倒不如讓他進宮對付淑妃,救下皇帝,太子,還是大功一件,他也沒有吃虧。
「璃雪,那天,大夫是如何診斷你病情的?」東方珩一直都沒忘記,沈璃雪去醫館是因為身體不舒服。
沈璃雪蹙了蹙眉:「別提了,大夫剛剛把完脈,還沒告訴我身體狀況如何,那些皇城守衛軍就衝進來了……」
「你怎麼不早說?」他們住的別院裡天天來御醫,早知道沈璃雪沒有看完診,就讓御醫為她把把脈。
「我這幾天身體很好,沒出什麼狀況,當時想嘔吐,可能只是腸胃有些不舒服,沒什麼大礙。」聖王,聖王妃重傷,沈璃雪一直在照顧他們,沒怎麼關注自己的身體,好像她也就那一次想吐,其他時候沒出過問題。
風吹起一角車簾,一道雪青色的衣袂在風中輕輕飄飛。
沈璃雪一怔,拉開車簾向外望去,初冬的天氣非常寒冷,樹上的葉子基本都掉了,光禿禿的,在風中輕輕搖晃,平坦的地面一望無際,到處都是黃黃的一片,濃濃的生機隱藏在地面下。
「怎麼了?」陣陣冷風灌進馬車,東方珩抱緊沈璃雪微顫的身軀,下巴輕擱在她肩膀上,銳利的目光透過窗子,望向空蕩蕩的外面,在某個小山包那裡停了停,隨即移開了目光。
「我剛才好像看到有人站在那邊的高坡上。」雪青色的衣袂一晃而過,和陸江楓的衣服料子非常相似。
東方珩仔細看了看四周,故意忽略了小山包:「馬車已經遠離了京城,附近除了土地,就是植物,沒有半個人影,你是不是看錯了?」
沈璃雪仔細望過一圈,的確沒看到半個人影,身體有些發軟,無端的升起一陣睏意,她慢慢放下了簾子,緊靠著東方珩閉上了眼睛:「可能是我眼花,看錯了,我有些累,先睡會兒,馬車停下用膳時,你記得叫我!」
「好!」東方珩答應著,側身去暗格裡拿絲被,淺藍色的絲被展開時,懷中已經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東方珩低頭看去,沈璃雪眼睛微閉著,長長的睫毛卷捲翹翹,安然恬靜的睡顏讓人不忍褻瀆。
眨眼之間她就睡著了,是很累嗎?
陣陣冷風透過微開的窗子吹進車廂,東方珩伸手關嚴了小窗,收起小桌和茶壺,茶杯,抱著沈璃雪躺在了毛毯上,拿過一條絲被蓋在兩人身上,輕輕閉上了眼睛,連日奔波勞碌,他也有些累了,趁著趕路,多休息休息,養精蓄銳,京城那邊,還有大事等著他們。
馬車在平坦的大道上快速行駛,所過之處,騰起陣陣狼煙。
一襲雪青衣衫的英俊男子站在凸起的小山包上,面朝著馬車離開的方向,聖王,聖王妃之事已經圓滿解決,她回了青焰,就不會再來西涼了,他和她之間本就是毫不相干的兩個人,為何得知她不會回來,他感覺到失落?
一名侍衛急步來到男子面前,雙手抱拳:「三少爺,皇上宣您進宮!」
「可有說什麼事?」陸江楓淡淡詢問著,依舊面朝馬車離開的方向。
「聽傳旨太監的意思,皇上想封您為少傅,讓您指導太子殿下!」事情是侍衛猜測的,看那太監的樣子,**不離十。
陸江楓挑挑眉,皇上在為太子培植謀士:「我可不懂治國之道!」
「西涼京城皆知,三少爺才華高絕,是難得的奇才,您為少傅,最能指導太子!」太子需要學習的不止是治國之道,還有心機謀略,以陸江楓的才華,最能教導夜千瀧。
馬車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陸江楓再敏銳的耳力,也聽不到半分聲音了,可他沒有動,就那麼靜靜的站著,『看』著地面漸漸平息的狼煙。
許久之後,地面完全平靜下來,再也找不到馬車跑過的半分痕跡,他突然轉過身,越過侍衛,闊步前行:「走吧,進宮!」
夜千瀧是西涼太子,也是她的好朋友,他身為西涼子民,會盡自己的一分力,輔佐太子治理好西涼,再見面,他們也可以成為好朋友。
繁華的街道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一輛檀木馬車在人群中緩緩行駛,一側的車簾打開,露出一張明媚的小臉,看著林立的商舖,熙熙攘攘的人群,沈璃雪眨眨眼睛:「青焰京城依舊繁華似錦,和咱們離開前沒什麼兩樣!」
東方珩望一眼窗外:「大哥飛鴿傳書所說的大事,應該是指朝中大事,百民百姓們並不知曉,街道,商舖依舊繁華。」
沈璃雪放下車簾,偎到東方珩懷裡,微閉了眼睛:「很快就到聖王府,咱們很快就會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看著沈璃雪略顯疲憊的小臉,東方珩蹙了蹙眉:「璃雪,你是不是又想睡?」
「坐馬車太累了,我總覺得自己睡不夠,車到了聖王府,你記得叫醒我。」沈璃雪意識朦朧,聲音含糊不清。
從西涼到青焰,馬車行駛的很平穩,就像在房間裡,沒有絲毫顛簸,一天十二個時辰,東方珩有八、九個時辰是清醒的,沈璃雪則恰恰相反,十二個時辰裡有九個時辰在睡覺,她是習武之人,身體沒理由這麼弱,到了聖王府,讓南疆鬼醫為她診診脈。
「吱!」行駛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外面響起一道尖銳的童音:「你是怎麼駕車的,沒看到有人嗎?」
「我的車駕的很平穩,是你自己撞上來的……」子默的聲音低沉,冰冷,毫不留情。
「笑話,我一個大活人,又不是活的不耐煩了,好端端的幹嘛往你車上撞?」尖銳的童音得理不饒人。
「這就要問你了,為什麼站在道路中間,等我的馬車經過時,故意撞了上來。」
「啊啊啊,你誣陷我……來人哪,救命啊……大人欺負小孩子啦……」馬車外響起撒潑打滾聲。
沈璃雪被吵醒,卻沒有睜開眼睛,含糊不清的問道:「出什麼事了?」
東方珩強勁有力的手臂輕攬著沈璃雪香軟的嬌軀,讓她睡的更舒服些,光潔的下巴輕擱在她頭髮上:「出了點小事情,子默能解決……」
「救命啊,大人欺負小孩子……嗚嗚嗚……」尖銳的童音再次響起,如一道魔音直達沈璃雪的耳膜,她迷離的思緒瞬間清醒,猛然睜開了眼睛,是他!
素白小手拉開東方珩環在她身上的胳膊,上前一步,挑開了簾子:「我下去看看!」
馬車前,一名**歲的小男孩倒在地上,邊打滾邊哭,一身寬大的布衣沾滿了塵土,小臉上也滿是灰塵,被淚水一沖,黑一道,白一道的,就像一隻髒兮兮的小花貓:「救命啊……還有沒有天理了……大人欺負小孩了……」
行人圍在一邊,看著馬車和小男孩子,指指點點:
「怎麼回事?」
「小孩子撞到馬車了……」
「是故意撞上去的,還是不小心被馬車撞了?」
「不清楚……」
沈璃雪下了馬車,看向那花貓般的小男孩,柳眉皺了皺,輕喚道:「沈燁磊。」
小男孩動作一頓,哭泣聲也戛然而止,轉頭看了過來,面前的女子一襲香妃粉的羅裙,烏黑的發鬆鬆綰成簡單的髮髻,幾隻珠花輕輕點綴,襯的那美麗的小臉更加明媚動人。
看著這張熟悉的臉,沈燁磊胸中怒火騰的燃燒起來,快速站起身,指著沈璃雪罵道:「沈璃雪,你這個賤人……」
「啪!」一記耳光狠狠甩到了沈燁磊臉上,毫不留情的打斷了他的話,子默冰冷的目光銳利如刀,安郡王曾言,敢對郡王妃不敬,耳光伺候。
沈燁磊瘦瘦的小臉被打偏過去,半邊臉頰上瞬間浮現一座鮮紅的五指山,嘴角溢出一縷鮮血,小身軀顫了顫,借勢蹲到了地上,恨恨的瞪著沈璃雪,連打滾邊驚聲高呼:「大家都看到了……大人欺負小孩子啦……不要臉,不要臉啊……」
沈璃雪微笑,雷太尉,沈明輝犯了重罪,滿門抄斬,沈燁磊年齡尚小,不到問斬年齡,便以罪臣之後,被貶賣為奴,看他這身打扮,應該是哪家的小廝,不至於淪落到當街詐騙。
他假裝撞車,誣陷子默,肯定是被人指使的:「沈燁磊,你是哪個府上的小廝?」
沈燁磊小眼睛咕嚕嚕的轉了轉,大聲哀嚎:「被馬車撞的是我,又不是我主人,你找他幹什麼?」
「你是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出了事,我們當然要和你的主人商談!」馬車剛剛回京,連家門都沒到,就遇到這麼一個下馬威,那人安排沈燁磊誣陷子默,是想往聖王府潑髒水,讓聖王府落得欺負弱小的惡名,沈璃雪豈會如他所願。
沈燁磊輕擦著眼中的淚水,哭泣道:「主人名諱高貴,我不敢提。」他是一名小孩子,被馬車撞倒了,以小孩子的名義和聖王府爭論,行人都會向著他,可狠狠整治沈璃雪。
他的主人可是大人,如果讓主人和沈璃雪商談這件事情,絕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哪還能整治得了沈璃雪,讓她丟盡顏面。
「在青焰,名諱高貴到讓人不敢提的,屈指可數,難道你的主人是當今皇上?」沈璃雪故意猜測,憐憫的看著沈燁磊,沈燁磊受雷氏,沈明輝熏陶,還是有些小聰明的,從他嘴裡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必須劍起偏鋒,方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皇帝住在皇宮裡,周圍的男子,除了太監,就是侍衛,沈燁磊這罪臣之後,沒資格當侍衛,做做太監倒是有可能。
沈燁磊看著沈璃雪憐憫的目光,氣的雙眼冒火,他堂堂丞相府少爺,太尉府外孫,就算成了罪臣之後,也要頂天立地的活著,怎麼可能去做太監:「沈璃雪,你聽清楚了,我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我的主子是湛王,不是皇上!」
話出口,沈燁磊猛然意識到自己上了當,恨恨的瞪著沈璃雪,氣的咬牙切齒,可惡,居然變相套他的話。
「不知湛王爺現在何處?」沈璃雪清靈的聲音加注了內力,透過空氣,快速在街上傳播,清冷的目光猛的射向一間窗子,她早就察覺到窗子後有人盯著街上的一舉一動。
眼前衣袂輕飄,一道修長的身影輕輕落到沈璃雪面前,容顏俊美,一身湛藍色的長袍剪裁合體,身形更顯挺拔,領口與袖口都用極細的銀絲繡著精緻的暗花,腰束金縷綵帶,身姿瀟灑,卓爾不群,正是湛王東方湛。
看著沈璃雪明媚的容顏,清冷的目光,東方湛笑容溫和,她回來了,和離開時一模一樣,沒什麼變化:「出什麼事了?」
沈璃雪指指倒地不起的沈燁磊:「湛王府的小廝和聖王府的馬車不小心相撞了,湛王以為,應該如何解決此事?」
湛王瞟一眼髒兮兮的沈燁磊:「湛王府小廝安然無恙,聖王府的馬車也沒撞壞,事情到此為止,郡王妃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沈璃雪禮貌微笑,東方湛買沈燁磊回府做小廝,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
「沈燁磊,你走路不長眼睛嗎?聖王府的馬車你也敢撞?」伴隨著氣憤,嬌俏的女聲,夜千媚裊裊婷婷的走了過來,高傲的小臉上噙著得意的笑,金色的湘裙在陽光下閃爍著點點金光,美麗的金色華盛熠熠生輝。
「嗚嗚嗚,不關奴才的事,馬車上沒掛聖王府的標記,否則,小的就是撞飛,撞死,也不敢找聖王府安郡王妃的麻煩。」沈燁磊輕抹著眼睛,傷心哭泣,暗暗嘲諷沈璃雪是心狠手辣的刺頭,他惹上了是自尋死路。
沈璃雪挑挑眉,指使沈燁磊撞馬車的可能不是東方湛,而是夜千媚,他們兩人一唱一和,把聖王府說的囂張霸道,不可一世。
西涼沐國公府被滅九族的事情已經過去許多天了,這件事情又十分轟動,傳揚的極快,一路走來,沈璃雪聽到許多人都在談論,夜千媚肯定也知道了。
誣陷自己和聖王府,是想為沐國公府報仇麼?還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這招式也太幼稚了些。
「我的馬車上的確沒掛聖王府的標記,不過,駕車的子默是安郡王的暗衛,經常跟在他身邊做事,燁磊見過他許多次,應該認識他才對,怎麼會不知道這是聖王府的馬車?」言外之意,沈燁磊看到子默才突然撞到車上,詆毀聖王府的名譽。
沈燁磊的目光不自然的閃了閃,吱唔道:「馬車行駛的那麼快,我哪看得清駕車人的模樣。」
「沈燁磊,你可知道,衝撞安郡王,安郡王妃馬車,出了事端,是會被杖斃的。」事情既然是夜千媚策劃的,絕不止是誣陷沈璃雪這麼簡單。
沈燁磊人小,脾氣卻很暴燥,他故意撞了別人的車,還惡人先告狀,誣陷聖王府,聖王府侍衛一氣之下,將他打死,就是在眾目睽睽裡背了一條人命,走到街上,就會被人指指點點。
沈燁磊猛然一怔:「真的?」他以前是高高在上的少爺,從不關心下人的生活,不知道青焰會有這麼多對下人苛刻的要求。
「不信你可以去順天府問青焰的律法。」沈璃雪完全肯定,夜千媚在利用沈燁磊,她想讓自己殺沈燁磊,自己就偏不殺,點醒沈燁磊,讓他這火暴的小脾氣,去和夜千媚鬥一鬥吧。
「多謝郡王妃不殺之恩!」沈燁磊悄悄望了夜千媚一眼,將她臉上的憤怒不甘盡收眼底,小手緊緊握了起來,可惡的夜千媚,沈璃雪,欺負小爺,利用小爺,他日小爺得勢,絕不會放過你們。
「小小年齡,要學會得饒人處且饒人,火暴的脾氣,強硬的態度,得理不饒人的小性子,最要不得。」沈璃雪冷冷說著,眼前突然一陣天暈地轉,身體一軟,不受控制的直直倒向地面。
「璃雪!」坐在車廂口的東方珩一驚,瞬間來到她面前,伸臂扶住她下落的身體,急聲呼喚:「璃雪,璃雪!」
沈璃雪雙眸緊閉著,面色微微蒼白,毫無反應。
東方湛、沈燁磊皆是一怔:怎麼回事?她怎麼突然之間,說昏就昏了?
子默急聲提醒道:「郡王,前面有家醫館!」
東方珩橫抱起沈璃雪,闊步走進了醫館裡:「大夫,快看看璃雪的病情。」
「裡面請!」醫館裡沒什麼病人,見東方珩抱著昏迷不醒的沈璃雪進來,大夫急忙讓他們進了內室。
東方珩小心翼翼的將沈璃雪放到床上,大夫拿了脈枕,仔細為沈璃雪診脈,感覺著手指下的脈搏輕珠滑動,大夫目光微凝,再次細診。
看著大夫凝重的面色,東方珩銳利的目光微凝:「大夫,璃雪病情如何?」
大夫收回手,輕輕捋捋鬍須,微笑道:「呵呵,恭喜公子,夫人並無大礙,她的脈是喜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