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莘站在車前,那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可以很清楚地看見那眼底一閃而過的鈍痛。蘇涼嘴角勾起了一記苦笑,即使她再不願意傷害這個可憐的女人,到底,她還是傷害了。
泠於晨下車,想要把她給拉開,許莘的身子晃了晃,卻說什麼都不移動半步妲。
她的目光落在副駕駛座上的人,話,卻是對著他而說。
「你就是為了她才不願意跟我結婚?」
泠於晨的眼底閃過一抹不忍,他抿著唇,低低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偏偏,這一句「對不起」就像戳中了她的神經一樣,她轉過頭,臉色慘白地望著面前的這個男人。
「不要跟我說什麼對不起,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你這一句對不起!」
他不語,她上前,緊緊地揪住他的衣服,不甘心地大吼:
「為什麼?為什麼你的眼裡就只有她一個人?為什麼你從來都看不見我?我為你付出了那麼多,難道我要你愛我就那麼難嗎?我什麼都給你了,為了你,就連尊嚴都不要了,就算你不為我,那我們的孩子呢?我們的孩子怎麼辦?泠於晨,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狠?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她泣不成聲,卻依然死死地抓著他的衣服不肯鬆手,深怕自己鬆手了,就再也抓不住他了窀。
泠於晨的嘴張了張,到底還是沒說一句話。他的手覆於她的手之上,慢慢地將她的手掰開。
「許莘,是我對不住你,你要怎麼懲罰我都可以,我不會反抗。」
聽見他的話,許莘最終還是鬆開了手,她的目光呆滯,那身子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嘴裡一直念叨著那句「為什麼」。
車內,蘇涼看著她的眼神有些恍惚,這個時候,她總有一種感覺,感覺在許莘的身上,有著她的影子。
那一天,她也想要問出這一句「為什麼」,可到底,她的自尊心讓她沒有開這個口。
她打開車門下車,泠於晨見狀,抬步想要走過來。蘇涼向他搖了搖頭,一步步地走到許莘的面前。
許莘淚眼婆娑地望著她,那雙眼裡,有著對她的憎恨,但更多的,是一種絕望。
「我沒想過跟你搶什麼,」她道,「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都不會有。」
她是真的沒想過要跟她搶泠於晨,她跟泠於晨的那段,是屬於過去,曾經,她是衷心地希望他和許莘能夠幸福。
許莘勾起唇瓣一笑,那笑怎麼看都顯得悲涼。
「是,你從未想過要跟我搶泠於晨,但事實卻是,你根本就無須去搶,就已經得到了。而我,不管怎麼努力,也依然無法走進他的心,因為,他的心裡滿滿的只有你,根本就沒有我的位置,一分一毫都沒有。」
蘇涼目光稍閃,許莘扭過頭,沒再看他們一眼,背對著他們離開。
她抬眸看著許莘身上的那件白色婚紗,本是代表幸福的華裳,最終,卻見證了幸福的破滅。
寧可不曾擁有,也好過擁有後面臨失去。
不管於許莘,還是於她,亦是一樣。
她重新上了車,泠於晨把她送回歐陽家,隨後便離開了,並沒有久留。
舅媽一臉欣喜地上前將她抱住,面靨上儘是對她的擔憂。她這才知道,自己被帶進看守所,已經是兩天的光景。
而這兩天裡,那個男人,卻始終沒有出現。
蘇涼不知道自己在等待著什麼,又在期待著什麼。或許,潛意識裡,她不肯相信那個自己親眼目睹的現實,不肯相信那個她愛的男人,已經背叛了她。
她還是會期待下一秒他出現在她的面前,跟她解釋那不過是一場誤會。
甚至她在看守所裡,她見到泠於晨的那一刻,還想著出現的人會是他。
終究,全部都錯了,他沒有出現,就連半句解釋都沒有,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
……
……
裴聿睜開眼,首先印入眼簾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
羅頤柳是第一個發現他醒過來的,她跑到床邊,面上帶著笑意。
「阿聿,你終於醒了!」
他闔了闔眼,再次睜眼,環視了一周才發現自己正身處在醫院病房裡。
他下意識地蹙起眉頭,用手肘支撐起身子,羅頤柳連忙往他背後墊上枕頭。
「太好了,你知道你已經昏迷三天了嗎?這三天裡,媽可急死了!」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無力,但精神卻是好了許多,他扶著額頭,過去的記憶在頃刻間湧上腦子,那抹身影讓他立即繃緊了神經,想也沒想就想要掀開被子下床。
羅頤柳攔住了他。
「你做什麼呢?你才剛醒來,身體虛弱得很!」
「媽,你讓開!」他蹙緊了眉頭,「我要出院。」
「出什麼院?!」
她一聲呵斥,臉也沉了下來。
「我不准!你現在這身子根本就下不了床!這兩天你都在掛點滴,休息一會兒,有什麼事咱們往後再說!」
裴聿還想說些什麼,旁邊,裴同勳的聲音倏地傳了過來。
「躺著吧!你現在出院,什麼都來不及了。」
裴聿的動作驀地一頓,他抬起頭,半瞇著眼看著站在床尾的父親。
裴同勳大概早就在了,他站在那,面靨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彷彿方纔的那席話並非出自他之口。
然而,他的話卻教他的心驀地一沉。
「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什麼意思,你應該明白。」
裴同勳說完這句話,便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男人的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他們是父子,他在想什麼,他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如今,他不過是把他的所有後退都截斷罷了。
他在心底苦笑,就算沒有截斷又怎麼樣?早在開始,他就沒有退路了。
裴同勳望向妻子,聲音沒有半分的起伏。
「我們回去吧!我在外頭等你。」
說著,就率先走了出去。
羅頤柳向來都是順著他的,聽見他說回去,便也準備動身。但是,她還沒走出病房,裴聿便喊住了她。
「要走,就順便將這個女人帶走。」
羅頤柳回過頭,順勢看向一直都坐在沙發上默不吭聲的伊可韻,後者聽見這話,臉是徹底白了。
她有些不忍,面向兒子。
「阿聿,好歹也是韻兒把你送來醫院的,這些天也是她在照顧著你,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來?」
「我說錯什麼了?」
他冷笑,銳利的黑眸直然落在了伊可韻的身上。
「我為什麼會進醫院,想來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是你給了她這個權利,她會成功爬上我的床?」
羅頤柳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當真是給他說中了,就是她暗示伊可韻想要得到一個男人就必須好好「侍侯」。但是,她有什麼錯?她想要讓伊可韻當她的媳婦,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而這個兒子,若不用上一些非常手段,她的願望又怎麼可能會實現?
「不管怎麼樣,她現在是你的女人了,你必須對她負責。」
「負責?我負什麼責?」
男人將目光轉移到母親身上,那雙眼裡,有著說不出的疏離。
「有沒有做過,我自個兒還是知道的。媽,不要什麼都往我身上潑,你這麼做,不過是讓我更加厭惡她而已。」
一旁,伊可韻渾身一顫,不敢置信地望著病床上的男人。
羅頤柳一窒,只能憤憤地甩袖,頭也不回地離開。
等到病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伊可韻這才站起身來,走到床前,看著這閉目假寐的男人,聲音裡難免帶著委屈。
「阿聿,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你做了什麼,就不需要我提醒你了吧?」
他並沒有睜開眼,依然靠著枕頭,半躺地坐在那。
「你逼走了蘇涼,為的是想要裴太太的身份?難道你就沒有想過,你把她逼走了,我會不讓你好過?」
聞言,她的身子猛地一抖。
「阿聿,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
「伊可韻,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他睜開眼,那雙眼裡佈滿陰鷙,直直地射向她。
「還是說,我過去跟你說得還不夠清楚?」
伊可韻的臉更白了些,他的那些絕情,她早就領教過了,可是,她終究是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麼將他放手。
「阿聿,你為什麼還要自欺欺人?我什麼都知道了!」
他挑了挑眉,一臉高深莫測地瞅著她。
「你知道什麼了?」
她捂著嘴,眼睛泛紅,一行清淚從臉頰滑落,更顯她幾分楚楚可憐。
「阿姨已經什麼都告訴我了……六年前你離開這裡去了京裡,就是因為我拒絕了你的愛;而三年前你回來,阿姨本已對我們之間沒抱任何希望了,所以才會一再地給你安排相親。但是,你卻一再地拒絕了,難道,這還不足已證明嗎?阿聿,我現在終於認清楚自己的心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像以前那麼自卑了,更不會將你放走了!」
剛開始的時候,裴聿只是安靜地聽著並沒有開口回應。等到她都說完了,他才勾起了一抹譏諷。
「關於三年前的事,你認為我是為了你回來也就罷了,為什麼你還會認為,我一直拒絕相親,是因為你的緣故?」
伊可韻的哭聲停了下來,她抬起頭,迷惘地望著他。
「難道不是嗎?阿聿,莫非你到現在還要騙我嗎?難道,你是因為那個蘇涼?阿聿,蘇涼她不是我們之間的障礙,只要我們真心相愛,誰都無法阻止我們在一起的決心的。更何況,如今蘇涼已經走了,我們也應該重新……」
「我沒必要為了這種事情騙你。」
他的目光越過她,瞟向了窗的方向,窗外,陽光正值燦爛。
「我的確是故意拒絕相親的,但為的那個人,不是你,而是另一個人。」
三年前的一幕,不由自主地回放在眼前,他半瞇著眼,充滿追溯的眼神不自覺地染上了溫柔,就連嘴角也掛上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笑意。
那個時候,他不足掛齒,但卻在這三年間,成了腦子裡最揮之不去的畫面。
伊可韻不知他心中所想,她走上前,檔住了他的目光,死死地咬著下唇。
「阿聿,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騙我,我始終都是相信你是愛我的……更何況,更何況我們已經……」
他收回思緒,望著她的眼神有些冷意滲人。
「我們已經什麼了?伊可韻,我當時昏過去了,你就當我沒感覺了嗎?還是說,你想要拿這件事來威脅我?說起這事,我還得好好跟你算算賬。不過,現在不急,以後,我會慢慢跟你算這一筆!」
伊可韻禁不住後退起來,她原先的確是想拿這來跟他說事,可沒想,他不旦一眼識破,甚至還撂下了這樣的狠話。
他當真不再是當初那個愛她的他了。
男人闔上眼,沒再看她。
「滾吧!滾得遠遠的,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了。伊可韻,我從沒欠過你什麼,我也沒不要再為了你而去傷害她。」
她自是知道他話中的「她」到底是誰,伊可韻腳步一陣蹌踉,她逃跑似地奔出病房,跑出了一段距離後,她蹲下身子,將臉埋在膝間。
他說得沒錯,那天,他跟她之間根本就沒發生過任何事。
那時候,她已然爬上了他的床,想要趁著機會跟他發生關係。她自以為,只有那樣,他才能真正地屬於她。
但最後,她卻沒辦法繼續下去。
她清楚地聽見,那個男人,即使是昏睡著,他嘴裡低語著的,依然是蘇涼!
為什麼會這樣?蘇涼跟他在一起不過半年的光陰,為什麼就能勝卻她的那麼多年,成功地佔據他的內心?
她到底有什麼比不上蘇涼了?
她跟裴聿有說不清的共同回憶,她跟裴聿間有著十幾年乃至二十幾年的感情,為什麼就敵不過區區一個蘇涼?
她真的不甘心。
伊可韻站起身,伸手抹掉了自己臉上的眼淚。
她不會放棄的,她過去已經錯過了,這一次,她一定要把自己的幸福緊緊握在手裡,說什麼都不放手!
另一邊,房門闔上後,男人便立即睜開眼了。
他掙扎著下床,剛拉開門,韓宇的臉就出現在門外。
「跑什麼跑?你現在身子正虛弱呢,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出院!」
韓宇二話不說就把他給抬回了床上,他雖然貪財,但到底還是有些醫德的。況且,這病人還是他的朋友,他自然也得顧及些。
「姓伊的那女人還真夠絕的,竟然給你用上那種香了。要不是因為那個,你又怎麼會昏了三天?不過說起來真的得感謝她給我醫學事業又創了一份付出,事實證明高燒下是絕對不能使用偉/哥之類的東西!」
韓宇嘮嘮叨叨了一陣子,才將身後跟著進來的宋磊推到他的面前。
裴聿見到他,便想起了父親所說的那些話,宋磊此趟過來似乎也是為了這件事,對於他的提問,他毫不猶豫地回答了。
一問之下才知道,在他昏稅的這期間,蘇涼在看守所裡呆了兩天之久。
聽到這事,男人又掙扎著要下床了,宋磊力氣不夠他大,額頭上早就冒出了滴滴的汗珠,最後只能用求助的眼神望著韓宇。
韓宇慢條絲理地在就診簿上寫下最後一筆,將筆放回胸前的口袋裡,這才走了過來。
然而,他卻並非對著這男人一番苦勸,而是直接舉起手,一記手刀劈在男人的頸後。
下一秒,本來瀕臨暴走的裴聿立即便消聲了,「撲通」一聲跌回床上。
宋磊有些目瞪口呆,抬起頭看著拍了拍手落了個清靜的韓大院長。
「好了,這下安靜多了!可是,我也要暫時跑路了!」
說完這句,韓宇便一溜煙衝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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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妖:追過《難婚》的親應該會記得這個梗吧……
其實在《難婚》的時候我就已經劇透了,提示一下,是在三年前裴渣剛從京裡回來,他跟顧宸說了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