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涼本是不想過來,卻硬是被裴聿給連拖帶扯地拐上了車,蘇天釗則開著自己的車,三人一齊趕到了裴家。
匆匆趕到裴家,裴家裡的氣氛,可以說到了僵持的地步。
普一進門,裴同勳便朝裴聿冷斥了一聲。
「過來!郎」
裴聿不語,看著那坐在沙發上的母女,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羅頤柳坐在蘇鸞的身旁,面帶責備地瞥了他一眼。
裴聿和蘇涼還未動,蘇天釗就率先走了過去,先是跟裴父裴母打了聲招呼,這才面向簡嘉和蘇鸞。
「你們這是怎麼回事?趁著我不在家就跑過來了?我跟你們說過的話你們都忘記了嗎?開」
簡嘉咬著唇,面對丈夫的指責,她沒覺得自己有哪裡做錯了。
「天釗,我等不了了,鸞鸞現在被鬧成這樣,我心疼她。既然她肚子裡的孩子是裴聿的,那自然也是裴家的長孫,這事遲早得讓裴家知道的。」
「你!你還有理了是不是?!」
蘇天釗氣結,指著她好半晌,險些被氣得腦溢血。
蘇鸞看了看父親的臉色,掩去眼底的那抹慌亂,低著頭小聲地說話。
「爸,我有勸過媽媽的,可媽媽不聽,我沒法子……」
說著說著,她的腦袋便聳拉得更低了。
簡嘉不忍女兒被責怪,仰著頭看著丈夫。
「這事是我執意要做的,你不忍傷害涼涼,不願意給鸞鸞討個說法,那就由我來!女兒是從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我自會心疼她幫她討說法!」
蘇天釗還想說些什麼,羅頤柳便開口制止了他。
「這事怪不得他們,是我兒子鬧出的事,自然也得由我兒子來負責。」
說著,她望向了一直站在邊上的裴聿,見到他身側的蘇涼,臉上也沒流露出一絲不自在。
「既然孩子是阿聿的,那阿聿就該娶了蘇鸞,為蘇鸞和肚子裡的孩子負責。」
這苗頭直指裴聿,男人的臉色佈滿了陰鷙,他手裡還牽著蘇涼,然而,母親卻直接就忽視了他旁邊的蘇涼。
這,算什麼?
「孩子不是我的,我不會負這個責任。」
這話一出,羅頤柳還沒說些什麼,邊上的裴同勳就首先開腔了。
「我就這麼教導你為人處事?!」
裴聿勾起了一抹冷笑,面無表情地望著聳拉著腦袋的蘇鸞。
「該是我的,我會負起責任,可不是我的,我絕對不會去做這樣的便宜老爸。說孩子是我的,有什麼證據?在這種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逼著我娶這麼一個女人,公平麼?爸,媽,倘若以後你們知道孩子不是你們的親孫子,你們會怎樣?」
聞言,裴父裴母的臉色驀地變得隱晦難辨。
他卻覺得還不夠,冷冷地繼續往下說。
「現在,肚子裡的孩子仍在,可誰能保證,我娶了她以後,她肚子裡的孩子會不會因為什麼意外而流掉?」
這樣的話,隱藏的意思只要是有耳朵的人都會清楚。
簡嘉可受不了這樣的指責,她望著裴聿,眼底有著不敢置信。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暗指我家鸞鸞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的卻要硬要套到你的身上,嫁給你以後就會悄悄製造事故把孩子打掉嗎?裴聿,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你強/暴了我的女兒,竟然還在這說這樣羞辱人的話?!」
她沒有發現,在她的旁邊,蘇鸞聽到這樣的話猛然一顫,頭更是不敢抬起來了。
裴聿仍然淡定地站在那裡,他對上簡嘉的眼,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
「我可沒羞辱她,我只是提了個假設如果,意外這種事,誰都保不住的。如果孩子當真是我的,我不介意等到孩子生下來,再抽取血液作比對。是我的孩子,我會認,而蘇鸞我也會娶,但前提是,孩子得先生下來,不然的話,這一切免談!這已經是我最後的退步了!」
說完,他便不再開口。
簡嘉還想說些什麼,旁邊,裴同勳剎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這是個可行的辦法,這樣貿然地談及婚嫁,對蘇涼不公平。如果孩子生出來抽血檢驗的確是阿聿的孩子,那麼到時候再說結婚負責的事。」
羅頤柳想了想,這若是娶了進門,才知道蘇鸞肚子裡的孩子並非裴家的骨肉,這不是鬧出了一樁笑話來麼?她方才初聞孫子的事,一時之間太過激動,也沒想到其他的,如今兒子提出的這一個建議,倒是合了她的心意。
她到底是滿意兒子的提議,但表面上卻是不露痕跡,她轉眸看著旁邊一直沒有開腔的蘇鸞,態度和氣地開口。
「蘇鸞,你的意思呢?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蘇鸞這不得不抬起頭面對,她沒敢看裴聿,也沒看看裴父,總覺得這兩父子的眼睛尤為銳利,而她的小主意在他們面前幾乎是無所遁形。但是,現在這個局面,她又不得不強迫自己撐下去。
因此,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說話。
「阿姨,裴聿的提議,我沒意見……可是,可是我怕……如果到時候孩子生出來了,他又忽然改變主意不要了怎麼辦?還有我現在未成年,以後在學校要怎麼見人?甚至那些傳到網上的照片……」
說著說著,她便用手摀住了自己的臉。
「這事之前,我就怕裴聿會生氣把照片給公佈了,可到底他還是生氣了,把照片全給公佈了……我怕,我怕以後他會……他會……」
她這樣的話,讓人聽在耳裡可憐萬分,也順道提起了另一樁仍未解決的事。
那些發佈到網上的艷照。
裴聿冷著臉,一個字都沒有說,裴父裴同勳轉眸看著裴聿,眼底的神色帶著幾分嚴肅。
「阿聿,你身為一個男人,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他對上父親的眼,面無表情。
「爸,你認為這是我做的嗎?還是你以為,你兒子已經無恥到這種地步?就為了不負責而發佈一些對別人女兒家清白不利的照片?」
裴同勳眉頭一皺,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蘇鸞,沒有說話。
蘇鸞捂著臉的手放了下來,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他,眼底有著不敢置信。
「除了你還會有誰?那些照片,當初就是你給我拍下的,不管是照片還是底片,都是在你手裡的。你的意思是我拍下並且發佈這種照片毀掉自己嗎?我還不至於那麼傻,為了得到一個男人不惜毀掉自己的清白跟未來!」
隨後,她抽泣,一臉的可憐兮兮。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失了清白不說,還得承受這樣的罪名?你以為我願意在這麼年輕就嫁人當媽嗎?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沒錯,我什麼都沒錯啊……」
簡嘉一再地開口安慰她,看著裴聿的目光有著憎恨。
蘇天釗的臉色很是難看,他想開口給蘇鸞說說話,可目光一觸及裴聿旁邊的蘇涼,那些話又被迫嚥了回去。
方纔,他已經在無意間傷害過她一次了,他不能再這樣傷害她。
這,蘇鸞又是他的女兒。
他正猶豫不決,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從二樓的地方傳了過來。
「那孩子不會是阿聿的。」
眾人望了過去,伊可韻站在樓梯的平台,她的身上穿著一件簡單的藍色長裙,頭髮挽在了一邊垂落在肩膀上。她一步步地走下,聲音裡帶著肯定意味。
「孩子不可能會是阿聿的,若當真是阿聿,他不會不負責任,他向來都是一個有擔當的人,也不會做出強/暴人的事。」
說著,她望了一眼臉容複雜的裴聿,嘴角勾起了一笑。
「我相信他的人品,叔叔,阿姨,阿聿是你們的兒子,難道你們還不瞭解他嗎?他這個人雖然倔,但自己做過的事,他不會當作沒做過。」
旁邊,一直默不吭聲的蘇涼,心驀地沉入了谷底。
她知道伊可可韻住在裴家,所以看見她走下樓來並不感到詫異。然而,她覺得詫異的,是她的那一番袒護裴聿的話。
她說,她相信裴聿,相信蘇鸞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他的。
伊可韻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極為篤定的,看得出來,她是理直氣壯地說出口,並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哪裡錯了。
只是,她的心,卻泛現了一抹強烈的不安。
她道不出這種不安究竟是從何而來,她只知道,它伴隨著伊可韻而出現。
她看著伊可韻緩慢地走到羅頤柳的另一邊坐下,眉宇微彎,凝聚著淺淺的柔光。
「阿姨,我相信他。」
羅頤柳的臉色高深莫測,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突地勾起了一笑。
「韻兒說得對,我生的兒子,到底是什麼德行,我這個做母親的還是知道的。」
說著,她瞥見簡嘉的面容不太好,又補上了一句。
「不過,這事現在還不能說清,就按照剛才所說的做吧!等蘇鸞把孩子生下來,抽血檢查了以後,確定是阿聿的孩子再做決定。」
然而,簡嘉明顯不贊同。
「這怎麼行?鸞鸞她還未成年,就挺著個大肚子。你們要她生下來,卻不給她名分,你要她以後怎麼活?」
羅頤柳皺起了眉頭,似乎是對簡嘉的行為理解成蠻不講理。
「我不是說了嗎?等到孩子生下來,抽血確定是阿聿的孩子,我們再讓他們結婚。你這麼急著讓她嫁進裴家,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應該問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簡嘉不顧旁邊蘇天釗的阻攔,此刻的她,就像是袒護小雞的母雞一樣,無論如何都得給女兒討個說法。
「你們只在乎她肚子裡的孫子,可你們有沒有想過鸞鸞?這懷胎十個月,莫非你們要讓她沒名沒分地生下孩子?如果她生下以後你們不許她進門那怎麼辦?這事我不贊成!我絕對不允許我的女兒在沒有嫁人的情況下生下這個孩子!」
「媽……」
蘇鸞見局面愈發不可收拾,眼底終於湧現了一抹明顯的慌亂。
她沒想過,事情會鬧得這麼大。而且,瞧她母親這副模樣,是裴聿不把她給娶了她就不肯罷休。
她怕,她怕爭執到了最後,會造成她不願意的結果。
這局棋,她早就安排好了,她不能讓母親攪亂了既定的棋局。
只是,簡嘉以為她這是在為自己緊張,她轉頭拍了拍她的手,眼裡滿是堅定。
「女兒,不怕,有媽媽在,媽媽無論如何都會讓裴聿對你負責的!」
她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敢把話說出口話。
羅頤柳瞥了她們一眼,嘴角扯起了一抹冷笑。
「負責?如果當真是阿聿的孩子,你們用得著這麼急著讓阿聿負責嗎?我看,是你們心裡有鬼!」
「你!」
簡嘉霍地站起身來,氣得全身發抖。
「夠了!」
蘇天釗終於忍不住出聲阻止,他看著簡嘉,面容難看。
「鬧夠了沒有?還嫌臉丟得還不夠麼?」
簡嘉憋著滿肚子的氣,杵在那緊咬著下唇。
他轉眸看著裴父裴母,語氣較為緩和了一些。
「這事就按照你們說的做吧!這個孩子,等到生下來後抽血檢驗,證實是裴聿的孩子後,再談結婚負責的事。但在這之前,我有一個要求,希望裴聿能平息網上的事情,不要再發佈那些對鸞鸞不利的照片。鸞鸞到底還是個女孩子,她以後還有很長的未來,不能就毀在了那些照片上。」
羅頤柳剛想說話,旁邊,裴聿冷不防地開口。
「這事我覺得你還是讓你女兒自己處理會比較好,我說過,我沒拍那種照片,更沒有傳到網上。既然都沒有,你讓我怎麼平息?我可沒這個義務!」
蘇天釗瞇著眼看了他好一會兒,隨後,拉著簡嘉和蘇鸞一起離開。
蘇涼看著父親離開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心涼。
緊握的手突然被攥緊,她下意識地回望,對上了裴聿深邃的黑眸。
他的眼裡,只有清清楚楚的一個她。
「蘇涼,你還有我。」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會她說出這麼的一番話,只是,他的這句話,卻在她的心裡泛起了不小的漣漪。
她記得,在很久以前,曾經有一個男孩子跟她說過同樣的話。
那個男孩子說,蘇小涼,不怕,有我在。
然而,那個說出這一番話的男孩子,最後卻消失在了年輪了,不復出現。
蘇涼不曉得自己應該不應該相信他的這一句話,她咽去滿腔的苦澀,對著他扯起了一記勉強的笑。
心,在動搖,而她,一無所知。
蘇天釗他們走後,裴同勳把他叫到書房談話去了,蘇涼沒有辦法,惟有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在她的旁邊,羅頤柳和伊可韻正聊著天。
羅頤柳偏過頭,看了她一眼,或許是因為蘇天釗的事情,她的臉色仍然不是很好。說起來,那是蘇涼的家人,她與蘇涼還不至於那麼親,自然不能對方纔的事釋懷。
「涼涼,你妹妹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涼垂下眼簾,盡量不去看她和伊可韻。
「伯母,這事我不太清楚。那段時間,蘇鸞確實是住在我們那裡,而蘇鸞說的那一晚,我正巧在城北的墓園那邊,所以不是很瞭解。」
聞言,羅頤柳歎了一口氣。
「涼涼,這事與你無關,我不怪你。但是,你忘記我跟你說過的話了嗎?你跟阿聿訂婚後回來,我就說讓你早些懷上阿聿的孩子。可你瞧瞧,這都過了多久了,怎麼你肚子還是半點聲響都沒有?」
「伯母,對不起,可是這種事,不是我想就能有的。」
「唉,」羅頤柳的臉上有些惋惜,「你說得也對,這種事急不得。可我今天也不怕跟你說了,如果你妹妹肚子裡的孩子當真是阿聿的,那就只能怪我們裴家對不住你了。那畢竟是裴家的長孫,無論如何我們都是得要的。」
這樣的話,讓蘇涼的心驀地沉入了谷底。
旁邊,伊可韻似乎是有些不忍,軟著聲音安撫。
「阿姨,這事還說不定呢!就算阿聿跟她有過那麼一晚,可不過是一晚而已,不可能這麼準的。蘇小姐是受了委屈了,阿聿不對,他不應該惦記著別人,明明枕邊就有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
對於伊可韻的話,蘇涼並沒有絲毫的回應。她只是抬起頭,眼色複雜地瞥了她一眼。
她不明白,為什麼伊可韻要幫她說這一番話。
她看上去好像是真在她這邊的,可上次訂婚宴上的事,還有小奕的事,卻讓她有了個心眼提防她。算起來,倘若伊可韻真的對裴聿存有心思,不可能還會站出來幫她說話的。
對於這個伊可韻,她是愈發看不清了。
因為伊可韻的安撫,羅頤柳的情緒好了許多。不久後,裴聿下樓,跟羅頤柳說了一會兒話,隨後就帶著蘇涼準備離開。
在與伊可韻擦身而過的時候,他斜睨了她一眼,之後,蘇涼與他走出宅子,裴聿並沒有立即上車,而是站在車旁,也不知道在等待著什麼。
蘇涼剛開始有些疑惑,等到伊可韻的身影出現在視線範圍內,她這才明白過來裴聿在等這個女人。
想起方才兩人間並無交談,僅僅只是眼神交流,卻能有這樣的默契,蘇涼下意識地蹙緊了眉頭,卻始終沒有說話。
裴聿看著伊可韻走了過來,他的面部表情稍稍有些柔和,等她走近了以後,才扯著唇角開口。
「可韻,謝謝你。」
伊可韻的嘴角噙著一抹笑,盈盈地瞅著他。
「謝我什麼?謝我相信你麼?阿聿,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是怎麼樣的人,難道我還不清楚嗎?我不過是在說實話罷了,你不需要感謝我。」
雖然這麼說,但他的面靨上仍帶著幾分複雜。
「你是唯一願意相信我的人。」
這一句話,不僅僅深入了伊可韻的心裡,還直接烙印在了旁邊的蘇涼心窩內。
她垂下眼簾,掩蓋住了其中的情緒,然而,心底的苦澀卻慢慢地開始蔓延開來。
原來,這個男人一直都在怨怪她沒有相信他。
誰都沒有想到,在這件事情上,只有伊可韻一個人是堅持相信裴聿沒有做過的。這份篤定,從何而來的堅決?
她不敢再繼續想下去,深怕追究的結果,會是她最不願意面對的。
裴聿並沒有跟伊可韻多聊,說了幾句後就帶著蘇涼上車,不消一會兒,駛出了裴家大院。
蘇涼透過後照鏡看著站在院前的哪抹纖細的身影,放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覺地攥成了拳頭。
就連她自己也沒想明白,她到底在擔心著什麼,又是在害怕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