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就這樣坐在這裡,從白日到夜幕,一整天就是以咖啡度日。
突然,「叮咚」,「叮咚」,「叮咚」的門鈴聲從不遠處響了起來,像是一道刺耳的音節穿透門板與牆壁,劃過靜謐的空間直到他的耳裡。
他微微蹙了蹙眉,緩緩抬頭,迷離的目光落在暮色的窗外。天,已經從陰沉的灰色變成了藏藍色。
冬天的夜,如此迅速的從白日割捨掉黃昏,就來臨了?!
這樣的時間段,誰還會來找他?
心裡淡淡的想著,青年那迷離的茶色瞳仁裡,也順帶劃過一道冰冷的光線。
甚至連他那白皙飽滿的額頭,都褶皺出一座小山包。
或許是因為此時此刻,心裡的鬱結難平。
所以對於這樣的打擾,比其他任何時候,來的還要讓他厭煩。
稍稍沉澱一下浮動的心緒,他才慢悠悠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一個跨越,人已經站到了落地窗前,伸出右手,白皙冰冷的手掌貼上眼前更冷的暮色玻璃窗。
如此冷上加冷的好似能夠凍結血液的觸感,從指腹中傳來,似乎一下就涼透了心底。
誰讓,十指連心?
於此同時,他那泛著青紫色的薄唇,趁著深藍色的夜幕,倒映在眼前的玻璃窗上,隱隱勾勒出一個鬼魅的涼薄弧度。
接著,他好似喜歡上了這樣冰冷的觸感一般,連帶的傾身,把他整張清雋秀逸的臉頰,也緩緩貼近眼前冰冷的窗戶。
然後,重重的從口腔哈出一口氣。
瞬間他眼前冰冷的玻璃窗上,離雙唇最近的那篇區域,畫出了一圈白色的園。
見此,他嘴角再次輕勾,伸出一隻手指印上那團白色的園,一筆一劃的在上面寫出,他心裡那個想了千萬遍,念了千萬遍的名字。
「雪染!」
就是這樣的兩個字浮現在他的眼底,使得他那清秀的眼角眉梢間,終於退散了些些黯然,掛上些微喜色。
他在室內落地窗邊站了多久,從不遠處門口傳來的鈴聲,也就響了多久。
見此,青年覺得,他心裡剛剛浮現出的那些如履薄冰的喜意,又被那道刺耳的聲音給衝擊的支離破碎了。
他本以為,他一直不理不睬,門外的人就會自動離開。
哪裡會想到,門外的人是那麼的有耐心。
直到窗外的天際都差不多黑的徹底了,門外的人還是不曾離開,甚至還把他的門鈴按的越來越急了。
如此讓他覺得心煩氣躁的聲音猶如魔音一般,一直響徹入耳,青年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有種想要發洩的衝動。
然後他突然大力推開眼前一扇緊關的玻璃窗,讓窗外陰冷的風夾著白色猶如細小製片似的小雪花飄進了屋裡,吹拂上他的臉頰。
不一會兒,青年的整個身體都被冰涼的風襲透。
而高樓上風雪中那種刺骨的冷,也正好猶如一把薄透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割在他那千瘡百孔的心上。
痛是必然的結果,清醒是順帶的禮物!
隨後,他就那樣把自己全身暴漏在窗邊,享受地的微微仰頭,閉眼伴隨著耳邊呼嘯的風聲,等到體內所有的感官都被涼透。
他才漠然轉身,踏步走到門邊。
於此同時,只隔一扇門的窗外。
一個穿著一件酒紅色貂皮大衣,手中提著一個迪奧lsdy黑色包包,腳踩一雙黑色牛皮長筒靴,黑色波浪長髮也被盤成一個髮髻。
全身上下看起來華貴異常的中年婦女,正皺著眉頭一邊不停的按著門鈴,一邊有些不耐的道。
「瑾然一定就在家裡,這樣的天氣,他一般不會出門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不開門。」
她活落,她身後就傳來一道溫潤低沉的中年男音。
「華容,是不是瑾兒睡著了?」
「我兒子,我還不瞭解麼,他白天很少睡覺,更別說這麼冷的冬天,現在又是晚餐時間了。」女人嬌嗔的看了一眼身後的男人,才嬌柔出聲。
「嗯,那我們就等著,說不定他沒有聽到,如果你按累了的話,換我來吧。」聽到女人打保證說是他心心唸唸,即刻想要見到的人就在門內。
中年男人那張有些滄桑的臉上,立刻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
「不用了,按個門鈴有什麼累的,就是這個該死的天,冷死……」
女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她眼前的門突然就被人從內打開了來。
而她也豁然抬頭,對著門內正在開門的人,聲音輕柔中帶著些責備道。
「瑾然,你待在家裡也不早點過來開門,讓媽媽站在外面這麼久都要冷死了。」
而她這一出聲,門內的人瞬間就怔楞了下。
穆謹然實在沒有想到,就因為他一時心煩,失去了耐心,也懶的去從貓眼看看門外,那個正死命按著他門鈴的人究竟是誰。
他的耳邊就響起一道,對於此時的他來說,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
連帶著,站了一個,他此時最不願意見到
的人。
這道他曾經幾乎每天都要聽到的,最熟悉不過的中年女音響起。
使得他立馬抬起頭看向門外,與此同時,他那本來還稍顯涼薄迷離的眸光,也猶如一把最鋒利的劍,帶著懾人的寒光,射到來者的臉上。
不過,當他見到中年女人身後那個身形削瘦的陌生中年男人時,他那茶色的瞳仁裡閃過意外。
眼前的這般情景,立刻讓他那清秀的眉間,褶皺深深,清潤涼薄的眼裡幽暗也越加沉重。
如果他剛剛沒有看錯,好似從他拉開門的剎那,那個中年男人就一直嘴角噙著有些緊張尷尬的笑,站在柳華容的身後。
接著,他又仔細在多看了那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一眼。
他看起來不過四十來歲,身材高挑瘦削。
所以,就算此刻他上身穿了一件裡側加貂毛的棉服,都不顯得臃腫。
他有一張輪廓突出的清瘦臉龐,因著他已到中年,所以整張臉上,都布上了歲月留下的細紋。
不過,他只要從他那張臉的大概輪廓,也可以看的出,這個讓他疑惑的中年男人年輕的時候,也有著不錯的長相。
再加上,此刻他眼底眸光中還帶著一種讓他一眼,就看得見的誠摯,忐忑,尷尬,緊張,還有溫和的笑意。
倒也讓這一刻的穆謹然覺得,這個突然被柳華容帶來的陌生中年男人,全身上下散發出的氣質,有種滄桑過後的和善。
這麼仔細的一打量,穆謹然心裡的疑惑又被擴大了無數倍。
這個人長得,他怎麼覺得越看越和爸,穆巖峰有幾分相似?!
儘管來人很瘦,而穆巖峰已經發了福,他們的身形相差很大。
但是穆謹然怎麼會不清楚,穆巖峰年輕的時候也瘦過,穆謹然對他那個……父親又很是熟悉。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來了眼前這個,從他開門後,就把溫潤親厚的目光都放到了他身上,也因為他的突然出現,他的目光中又多了忐忑不安,卻怎麼也藏不住激動的情緒的中年男人……
其實真的和穆巖峰有些相像。
疑惑不過眨眼間,他心底那些突然因為柳華容帶著這個陌生中年人出現而顯得有些疑惑的心思,等他再次把男人眼底,所有的情緒都看的透徹之後,瞬間混沌大開。
或許,他,已經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了……
這樣的知道,讓他那陰冷銳利眸光瞬息帶著猶如暴風雪即將來臨的威壓,直直的射到柳華容那張因為今天化了精緻妝容,而顯得風韻猶存的美麗臉龐上。
而他這樣的目光,也立刻阻止了柳華容那差一點就伸進門內的腳。
而站在門外的柳華容,不光是被穆謹然這樣陰冷的目光,嚇的後退了一步。
而她那穿著一雙尖細高跟黑色長靴的腳,也差點踩到了她身後中年男人的腳上。
在這樣詭異對峙中,三人誰都沒有再主動開口。
靜默半分鐘後。
還是柳華容率先伸了伸瑟縮在酒紅色貂皮大衣裡的脖子,揚起一抹慈愛的笑對著眼前的穆謹然,滿臉討好出聲。
「瑾然,媽媽帶一個人來看你了,你,你讓我們進去吧。」
門內的穆謹然在她開口之時,那清潤的眼底立刻閃過一抹陰鬱的厭惡。
等到她話落,他緊抿的薄唇又勾勒出一顆嘲諷的弧度,然後收回視線,身子也往屋內退了一步,準備直接關門,懶得再多看門外的兩人一眼。
只是他的手剛撫上門,門外的柳華容就好似知道他下一個動作般,立刻伸手擋在了門邊,阻止了他的動作。
穆謹然看著柳華容那只攔在門內,還抹上了艷紅色指甲油的手,清秀如青山的眉頭打成結。
他深深的呼了口氣,那只扶在門邊的上的手,手背因為忍耐克制也暴起了幾根青筋。
心底也湧上無限厭煩加痛恨。
哪怕他此時此刻有多麼討厭,眼前這個看起來一身華貴,打扮的分外華貴雍容的女人。
他依然不能不管不顧直接關門,就算夾斷那只落在他眼底此刻看起來分外刺目的手。
誰讓,這個讓他恨之不得,又厭至了極致的女人。
是生他養他的……媽媽。
接著,他狠狠屏退心裡翻騰的酸澀浪潮,重重的呼出一口濁氣後,才聲音冰冷的道。
「你把手放開,我今天誰也不想見。」
「瑾,瑾然,媽媽今天來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說,你能不能讓我們先進去。」察覺到了兒子眼底冰冷的厭惡。
柳華容再次開口時那有些低沉的聲音裡帶著乞求。
「我說了我誰也不想見!」穆謹然森冷的聲音,好似從牙縫中擠出。
見到兒子這般模樣,柳華容嘴角邊的笑容在瞬間僵硬。
不過眨眼,她又笑著轉身,伸手把一直站在她身後的中年男人,拉到了穆謹然的面前。
「瑾然,這是你梁叔叔,我今天就是帶他來見你的。」
柳華容身後的中年男人,突然就這麼被
她推了出來,那張瘦削的臉上立刻閃過些無措。
等他平靜了一下激動不已的心,在穆謹然的面前站穩後。
他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眼前這個長相清秀雋逸,哪怕此刻臉色冰冷,穿著簡單,依然擋不住他那身清貴優氣質的青年身上。
中年男人那雙清明溫潤的眼睛,此時就好似穿透了無數的時光隧道,靜靜的看著,毫無阻擋的看著他。
然後在眼底迅速瀰漫一層紅霧,通紅一片,接著就慢慢的浮現出溫熱的水光。
這一刻,他只覺得欣喜,緊張,害怕等等各種各樣的情緒在心底撕扯,糾纏……
所有的心緒在心底翻騰的感覺。
就猶如他曾經小時候,在鄉下老家熬製的黏在手上的金黃色麥芽糖。
當那些溫熱的糖漿,在他的指間肆意流淌的觸感。
也好比此刻他心底裡那些正肆意在心尖蔓延一般溫熱的觸動。
同樣在他們糾纏的領域裡拉扯不斷。
卻,終歸都是甜蜜居多……
這,就是他曾經無數次只能偷偷躲在角落裡觀望想念的兒子啊!
「瑾然,我,我是……」中年男人深深的看了穆謹然兩分鐘後,才張口哽塞出聲。
只是,當這個男人嘴裡的話還沒有說完,
他對面的穆謹然就抬頭,聲音冷漠的打斷他的話。
「梁先生,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見任何人,你還是快點和她離開的好。」
這一刻,這一方詭異的天地,哪裡只有這個中年男人一個人心裡心緒翻騰的厲害。
要知道,他眼前那個一直被他用那樣帶著無限複雜眸光深深凝視的穆謹然。
其實也比他的心情,簡單不到哪裡去。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沒有昨天柳華容的直言相告。
或許,他還能夠以一個陌生人的眼光去看待他眼前這個男人,或者漠視眼前這個滿面激動複雜,卻也蓋不住心生歡喜的男人。
可是,可是他既然已經知道,他的生命裡有了這麼一個人,而他又在剛剛猜出了他的身份。
他怎麼還能漠視的起來。
呵呵……
他微微低頭垂眸,遮住眼裡氾濫的嘲諷與悲涼。
原來,這個男人就是他那個,讓他心生巨大震驚,又帶著些感謝的親生父親啊。
如此這般,在猜出他身份的同時。
他也就立刻明白了,今天柳華容私自帶他來這裡見他的原因了。
隨後他又晦澀的想:真是沒有想到,她的動作竟然這麼快,
昨天才剛剛告訴他有這麼個人後,今天就把人直接帶到了他的面前。
青紫色的薄唇輕勾出一個涼薄的寒意。
看來,他們一直都有聯繫。
或許,這個男人也一直都知道他的存在吧。
如此想著,穆謹然的心更是跌到了谷底。
接著,他又轉頭看向站在男人身後的柳華容,用著更加涼徹入骨的聲音對著她道。
「如果,你還有點羞恥心的話,不想讓我徹底對你感到厭惡的話,那麼,就請你善良識趣一點,馬上帶著他離開我的眼前,我無論他是誰,無論你帶他來找我什麼事,我說了我不想見,就是不想見!」
穆謹然只要想到昨天下午,柳華容告訴他的那件事。
他的心底就止不住對她心生寒涼與厭惡。
被兒子當著她身後男人的面,這麼冷言冷語的風潮熱諷。
柳華容那張臉上,就算被厚厚的脂粉遮蓋,依然可以清楚的看的出來,此刻正被氣的青一陣白一陣的。
隨後,她垂了垂眼簾,遮住裡面的僅剩不多的羞恥,才抬頭結結巴巴的對著穆謹然道。
「瑾然,你,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和媽媽說話呢?」
「媽媽,呵呵,我現在都不知道,我叫你這個稱呼,會不會侮辱這個神聖的詞,你覺得,我還能怎樣和你說話?」穆謹然唇齒交合,吐出的話猶如一道道鞭子鞭笞在柳華容的身上。
「你……」柳華容被這樣的穆謹然氣的緊要牙關。
「如果你不想再讓自己的臉上更加不好看的話,以後就都不要來找我,我不想看見你。」
「你,穆謹然,你,你別忘了,就算你不想看見我,我也是你媽媽,哼!」柳華容在自家兒子這一連串刻薄話語打擊中,
破碎了心底最後那丁點的愧疚與羞窘。
她此時此刻,也發現了她眼前的這個兒子,硬的就像是冰雪中的石頭,捏在手心裡怎麼都捂不熱。
索性,她也就懶得再繼續退讓了。
「就是因為我很清醒的明白這一點,所以還能站在這裡和你浪費這麼久的時間。」穆謹然看著眼前毫無半點羞恥心,還越來越理直氣壯的女人。
心底那氾濫出的陰鬱晦澀越來越沉重。
這一刻
,他悲哀的想:原來人世間還有這樣一種人,只要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讓他連看,都覺得噁心。
比這更讓他覺得噁心的是,這個人竟然還和他有著就算剔骨割肉都擺脫不掉的牽扯。
「瑾然,媽媽知道昨天媽媽和你說的事情,讓你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但是不管怎麼樣,你還是要好好的消化這件事的不是,好了好了,不要生氣了兒子,我今天是特意帶你爸爸過來看你的,你爸爸這麼多年一直都知道你的所有消息,他也很關心你。」雖然有些畏懼此刻冷的猶如室外冰雪一般的兒子。
柳華容還是上前一步,對著穆謹然軟聲軟道。
「爸爸?」穆謹然低頭,冷諷的聲音冷淡飄出。
「對,梁叔叔就是我昨天和你說的,你的親生父親,也就是你爸爸。」柳華容眼裡閃過喜色。
只要兒子還願意和他們說話,不要一直趕他們走就好了。
「那麼,穆巖峰呢,我又該怎麼稱呼他?」穆謹然抬頭,冰冷的問。
「他,他,他也是你的爸爸。」柳華容被穆謹然問的有些不好意思。
好半響後,才輕聲的出口。
「呵呵,是嘛,穆太太,你說,我此時此刻是不是該好好的感謝你,感謝你的紅杏出牆,讓我這輩子才比別人好運,多了兩個爸爸。」豁然,穆謹然冷笑道。
「你,你什麼意思?」柳華容咻的一下抬頭,兒子那冷笑而出的一句「紅杏出牆」讓她徹底白了臉。
「你說我什麼意思,穆太太,你自己做的出來這麼多可笑的事情,還不清楚麼其中的原因麼?」穆謹然伸手把眼前半掩半開的門,徹底打開。
讓他們三個人全部都暴露在對方的眼底。
「瑾然,媽媽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可是你也不能一直都把所有的錯怪在媽媽頭上啊,無論你的爸爸是誰,我都是你媽媽,這不就夠了,你還是我兒子啊。」柳華容在看見自家兒子眼底那涼薄的嘲諷,只覺得心驚肉跳。
「你知道嗎?就是因為無論誰是我的爸爸,我都是你的兒子,我才會在現在,覺得自己,原來是這麼的,骯髒!」穆謹然深深的閉眼,並重重的咬了咬牙狠狠對著眼前這個,讓他覺得越來越不忍側目的女人道。
而他那冰冷晦澀的「骯髒」兩個字,落在柳華容的耳裡。
猶如一枚炸彈一般,炸的她渾身彈顫的同時,又覺得憤懣大吼出聲。
「你,你這個孽子,哼,你就允許他穆巖峰在婚後幾十年如一日的隨便拈花惹草,就不許我柳華容偶爾紅杏出牆了,我告訴你,你也別說的好像我有多麼的不堪,這麼的讓你難以接受,以前你那個好父親穆巖峰在外面花天酒地,左擁右抱情婦成堆的時候,甚至還生出個孽種的同時,怎麼就不見你多指責半句,好啊,現在到了媽媽頭上,你就這麼不依不撓的?穆謹然你可別忘了,你能夠長這麼大,一直都是誰生你,養你,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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