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夕沅使人打了湘雲身邊冒撞的嬤嬤,湘雲卻失口叫出了錦繡姑姑的名號。雖然她極力掩飾,隨即質問夕沅,卻沒能讓敏銳的黛玉和慧黠的夕沅忽略這件事。
黛玉的目光在湘雲呼出那幾個字的時候已經在那個不起眼的嬤嬤身上溜了好幾圈。她注意到就在湘云「錦繡姑姑」四個字出口的時候,那位嬤嬤狠剜湘雲的那一眼,在看到湘雲剎那的慌亂和畏懼。黛玉不由地深思了起來,目光再次不經意地溜過那嬤嬤的臉,心下忽然瞭然。
那崔嬤嬤雖然不是習武之人,沒有內力,但這是大戶人家養在後院的打手一般的存在,力氣不容小覷。剛得了水夕沅的指示,那兩個耳光絕對不會容情,打在尋常人臉上那肯定是兩個艷紅的指印。可是湘雲這位嬤嬤,明明嘴角都沁出了血絲,可偏偏那兩側的臉頰依舊是豐滿白淨,連點紅絲都看不出來。除非這嬤嬤抹了千萬層的厚粉,否則……黛玉心中一寒,果然是宴無好宴!
「錦繡姑姑?」看水夕沅正要說些什麼,黛玉忙拉了她一把,對著湘雲道:「可是太后娘娘身邊的那位錦繡姑姑,她也來了嗎?」一行說著,一行悄悄地捏了捏夕沅的手肘處的嫩肉。
水夕沅也是機靈,忙作勢向門口張望,「那整好請錦繡姑姑來評評理,姑娘們說話可有婆子插口的道理,更何況還容她來評論我的喜好?」
黛玉覷到湘雲和那婆子都鬆了一口氣,心中冷冷一笑,想要算計自己,那就好好陪她們演上一場戲罷了。
「罷了,沅妹妹也別得理不饒人,雲妹妹也別為這事生氣了,實在是你身邊的這婆子被你寵的不像樣了,像咱們大家子人家,雖然應該寬厚些,但這上下之分是決不能亂了的。」黛玉一手拉住水夕沅,一手拉住湘雲,面上笑意盈盈,只是只有親近瞭解她的人才知道,那笑其實並不達眼底。
水夕沅擺了擺手,大度地道:「算了,都過去了。史姑娘也不必謝我,只是日後自己也要好好管教管教這些下人,免得她們蹬鼻子上臉。」
話說到這裡,湘雲雖然牙齒咬得咯吱吱的響,卻也只有面上賠笑的份。一邊回身叫那挨打的婆子,讓她上來給夕沅賠不是,夕沅大度的擺了擺手,「我怎麼會她一個沒見識的下人計較。下次記住了,本郡主最討厭的就是桂花糕。」
黛玉一挑嘴角,隨即以帕子掩了口。不愛計較,不計較卻先打了別人的臉。水夕沅對待自己不喜歡的人,還真是絲毫不留面子。湘雲雖然也心中腹誹,卻只能答應著,將黛玉和夕沅讓到了飯廳裡。
桌子上擺的十七八個碟子琳琅滿目,都是各色各樣的點心,不同顏色的點心搭配著不同的碟子,看著倒也是賞心悅目。什麼梅花糕、赤豆糕、桂花糕、棗泥山藥糕、百果蜜等等。黛玉看著也不禁點頭,看來史家果然是花了些心思的。只是不知道讓他們花這麼大心思來對付自己,自己到底又是如何擋了他們的路。看著湘雲殷殷的樣子,精緻的如花容顏,看似闊朗軒然、沒沾染一絲塵埃的笑。若非那眼中時而閃過的一抹陰沉,黛玉又如何能相信這位名列十二釵的女子會有著別樣狠毒的心思。曹公畢竟是男子,縱對內帷有所瞭解,終究不懂那深沉的女子心思,尤其是被某些**左右的女子心思。
黛玉一歎,終究是攜著水夕沅的手一同坐到了客位。涼玉軟覃的坐墊,透出幽幽的涼氣,終將黛玉心頭的一抹暑躁趕消殆盡。黛玉原還有些提著的心隨之漸漸沉靜下來。
點心是好點心,看來這靳老闆的兒子果然沒有砸天下第一糕的招牌,梅花糕是清透的嫩柳色,就像春日裡剛剛冒尖的那一點嫩芽,做成了小小梅花的形狀,配著天青色的磁碟,看去賞心悅目,吃在口中也是記憶中的味道,外面是酥酥的脆皮,裡面則入口綿軟,梅花的清香氣息立時便溢滿了口唇之間。雖然味美,但黛玉不過是拈了一個梅花糕,吃了一個百果蜜,又陪著水夕沅吃了她所愛的蓮心蜜就不再吃了。
倒是水夕沅,一邊吃一邊讚著,這天下第一糕的牌子果然是名不虛傳。她幾乎把所有的糕點都嘗了一個遍,惹得黛玉笑她,一邊又得攔著,怕她吃的太多,回頭積食了嚷嚷肚子痛。
一時點心撤下,酒菜上來,水夕沅便直說吃不動了,那湘雲也不深勸,直說讓水夕沅愛吃的吃上幾口。黛玉注意著那剛才被打的婆子,果然見她執壺上來倒酒。先是自己,再是水夕沅,最後是湘雲這個主人,一壺酒中倒出了三倍,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但黛玉卻隱隱覺得不安,總覺得哪裡不對,但卻也說不出來。
按下心中的疑惑,細細看去,果然見她和湘雲私下比了一個手勢,雖然輕微,但卻難逃有心人的眼睛。黛玉一笑,不等湘雲來讓,便舉起酒杯,「這是什麼酒,怎麼聞著就有這麼一股子奇特的香味,好像是什麼果子釀的吧!」
「哈,林姐姐果然是個識酒的,這是我叔叔的一個老部將,從南洋捎回來的,據說還是南洋那邊的什麼百芯果釀製的,存放了好多年了,我叔叔不捨得喝,被我硬是給求了來,今天給林姐姐和沅妹妹嘗嘗鮮。」
「那感情好,我先嘗嘗。」黛玉一笑,舉袖掩口,一杯酒乾了下去。完了還給兩人看了看空杯。「不錯,好喝。不過幾乎沒什麼酒味,酸酸甜甜的,倒像是果汁。沒想到史侯爺的私藏倒是便宜了我們了。」
「我也嘗嘗,我也嘗嘗。」水夕沅也不退讓,舉袖將酒喝了下去。還吧嗒了一下嘴巴,「真好喝,再給我倒一杯。」
那婆子和湘雲對視了一眼,都露出了幾分喜意。遂又上前來給黛玉和水夕沅各斟了一杯。湘雲陪著,將自己的杯中酒也喝乾了。「林姐姐,沅妹妹,今天可要多喝點。都說李白鬥酒詩百篇,咱們一會兒也擺上桌案,做出幾首好詩來。」
「作詩,我可不行。還是你和林姐姐來,我做評判好了。據說林姐姐作詩是極好的,史姑娘做的詩也
曾得過前賢德妃娘娘的贊,我可是要開開眼界了。」水夕沅慌得連連擺手,她心裡對黛玉做的詩可是極有信心的,絕不可能輸給湘雲。就算有點什麼不好,她是評判不是,哈哈。她在心裡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隨著水酒的下肚,宴席上的氛圍也熱鬧了起來。沒有人注意到那斟酒的婆子端著酒壺離開了。雖然很快她又回來,臉上容貌不變,手中依舊是那個酒壺,不過黛玉卻細心地注意到其神態動作已然不同,就算是手中的那個酒壺,雖仿製的極像,但看壺頂上面的珍珠卻也知道不是原來的那把。
黛玉不懂聲色的端起酒杯,細細地聞了聞,那股極淡的神女草的味道已然沒有了,便明白這次的酒是沒問題的,隨即陪著又喝了幾盅,似乎是有些酒力不剩,居然與湘雲的筷箸在空中打了個架,黛玉忍不住笑道:「不行了,我只怕是要醉了,別說作詩,這會兒只怕吃菜都不行了。我得回宮去歇會兒。紫鵑、雪雁……」一行叫著,一行就要起身。
「林姐姐酒量這麼淺。」湘雲笑著起身離座,扶住了黛玉。「我叫人給林姐姐和沅妹妹帶來的人在偏廳另開了一席,姐姐若不嫌棄,就在我這宮裡歇息一會兒吧,待會兒酒醒了,雲兒還想和林姐姐作詩呢。」
說著使了個眼色,早有兩個年輕的宮人上來扶住了黛玉,卻聽得砰一聲,原來是水夕沅栽倒在桌子上。
「呀,沅妹妹也醉倒了。來人,將沅妹妹也送到房裡去歇息。」湘雲安排著,臉上那得意的笑這會兒也不加掩飾了。
「姑娘,都辦妥了,紫鵑她們已經被迷暈過去了。」翠縷也過來回報,面上卻有幾分不忍之色。她和紫鵑都曾是賈府之人,兩人關係也不錯,這會兒卻要這樣對她,心中自然有幾分愧疚。
湘雲一眼睨到,冷聲道:「怎麼,顧念起和紫鵑的姐妹情了,你放心,她不過一個丫鬟,我又不會對她出手。還不幫紫蘿她們把林姑娘和水姑娘扶進去。對了,水姑娘的藥別忘記給她吃下了。」
「是。」翠縷不敢多說,忙上去搭手,黛玉這會兒已然暈迷了過去,臉上肌膚瑩潤光潔,好似透明一般,兩頰紅暈迭升,努力欲睜的美眸眼波迷離,怎奈敵不過那藥力的作用,終究是頭一歪,失去了知覺。
「哼,倒是便宜了……」湘雲輕視的一笑,揮了揮手,吩咐眾人道:「所有人跟我去花園裡。我喝醉了,要出去散散醒醒酒。至於林姐姐和沅妹妹這裡,有她們的人跟著照顧就行。」
「是。」鳳儀宮的眾人答應著,隨著湘雲浩浩蕩蕩地往御花園中而去。偌大的鳳儀宮中,只剩下了已經昏迷不醒的黛玉、水夕沅和紫鵑雪雁眾人。
不多時,便有幾條黑影悄悄地推開了鳳儀宮虛掩的大門,直奔黛玉所在的那間宮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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