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因著黛玉與蕭翰陽的關係,賞花宴上紛紛有人向黛玉示好,各種巴結獻媚,可謂是百態俱出。黛玉前世雖一向長袖善舞,但這兩年卻是清靜慣了,心中便有些不耐煩起來,只覺得這樣宴會反倒更是讓人疲乏不堪。
這裡她正難以招架,忽聽得前面有小丫頭道,「郡主,郡主,王爺在前面讓人拿了賈府的三姑娘,這會兒正生著氣呢!」本來有眾位姑娘在這,這事是不該回郡主的,但畢竟賈探春也算是這賞花宴的客人,因此小丫頭也不敢瞞著,慌得過來稟報。
黛玉這才想起,那探春適才道罪離席,竟是去了將近一個時辰還未回來。只是諸位小姐相談熱鬧,也沒人將她放在心上,饒是湘雲,也與相熟的姑娘們在說笑,還得時不時要打起精神應付一向向蘭依的挑刺,是以竟也沒有注意探春,這會兒聽說,心中也有些慌了,道:「三姐姐不是更衣洗手去了?怎麼竟在前院被王爺當賊拿了?敢是第一次來王府,不熟悉路徑,竟是走錯了不成?」
她這裡想著為探春開脫,旁邊早有人不屑地撇起了嘴,竊竊私語聲依然是不絕於耳。
「果然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庶女,參加個宴會居然能走到前院去,真是……」
「什麼不熟悉路,我看八成是想去前院勾引王爺,還真是夠不要臉的!」鄙夷的聲音,不屑的表情,就算探春是真的迷路,這下在這些正牌的姑娘小姐面前只怕也再難抬頭了。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不等明天的太陽出來,這事只怕全京城的上層人都會知道。賈家的名聲早已是江河日下,這會兒是最後一根稻草嗎?黛玉在心裡揣測著,旋即想到賈家被查之事,連基業都難保,這名聲好不好又有什麼所謂,這應該才是老太太心裡打著的算盤吧!
其實也不怪黛玉這樣想,畢竟老太太教養這些女孩兒們的目的也確實只有一個,那就是利用她們攀附權貴,好讓賈家的地位更加穩固。只是老太太這次打錯了算盤,她以為北靜王爺曾於寶玉相交過,便認定北靜王爺是寶玉一流的好色人物那就錯了。探春雖好,北靜王又是何等人物,早已是百花入眼,片葉不沾了。一個探春,只怕入不了他的眼睛。這不……這就出事了。
水夕沅一臉惱色,匆匆跟著下人們往前院去了。史湘雲拉了拉黛玉,「林姐姐,三姐姐雖然有錯,但畢竟姐妹一場,我們也跟過去看看吧!」
黛玉欲待不去,可留下來也不過是聽向蘭依等人嚼舌罷了,身邊還有幾個存心巴結的,也實在是讓她心煩不已,索性點頭道,「也罷,我們就過去看看吧。」兩人叫了一個小丫頭在前面帶著,便住著水夕沅過去了。
說是前院,因事情涉及到女眷,水溶便讓幾個粗壯一些的婆子將探春帶到了北靜太妃的院子裡。水夕沅幾人趕過來時,探春正在地下跪著,北靜太妃、王妃並南安王府、東平王府並幾家國公府的女眷也都在座,她們都是見過北靜王爺,並且也都聯絡有親的,是以也並不太過避諱。
「這不是賈府的三姑娘嗎?我以前在賈府太君的生日宴上也是見過的,怎麼?夕沅也是給她下了帖子的?怎麼好好的櫻花園不待,反倒跑前面書房裡去了?」太妃一副慈善的樣子。對這探春,她也是有著幾分印象的,畢竟,當時在那宴上,她也算是三姐妹中比較出挑的了。
「回太妃娘娘,正是探春。」探春此刻仍是驚魂未定,她不過是剛靠近了北靜王的書房,便被小廝發現,將其撲倒捉了起來。北靜王亦是大怒,若非自己說出是來參加賞花宴的閨秀,只怕被當場打死也說不定。聽得太妃聲音沉緩和善,探春忙磕頭作答。
「探春版本是跟隨史家大妹妹來參加郡主的賞花宴中,因席間要淨手,故獨自出來,誰知因沉迷於府中景致,一時竟找不到來時之路,亂走之下,這才誤闖了王爺的書房,還請王妃和王爺恕罪。」探春也是個機靈之人,知道此刻決不能說出自己乃是故意打聽了王爺書房所在,想要去見北靜王,以期望一朝飛上枝頭。如今賈府的處境,她早已經從老太太、太太們的隻言片語中嗅到了危機,知道自己若不尋找出路,只怕會與賈府一起埋葬,因此情急之下這才走了險招,卻不想落到現在境地。如今也只能咬死了迷路之說。
「迷路亂走?」北靜太妃不由地皺起了眉頭,這府中的小丫頭們也太沒規矩了,客人要出恭,竟然不去帶路,這也太無法無天了吧,她素來是個眼中不揉沙子的人,今日這裡又有著各家的貴婦,若傳出去豈不要說她治家無方。看了身下立著的水夕沅一眼,「沅兒,櫻花園中安排的人手可是不夠,為何賈三姑娘出來竟不讓人帶路?」
「不會呀,我明明讓小七兒跟了出來帶路的,怎麼竟是不見小七兒?」水夕沅也微蹙了眉頭,看著探春,「三姑娘,那小丫頭子呢?」
「這……」探春一怔,支吾道,「我……我從更衣室出來便沒見她,這才會走錯了路的。」事到如今,探春心下一橫,索性咬定了是小丫頭貪玩,才導致她迷路的。
「這小七真是太沒有規矩了,還不讓人去帶小七過來,若真是如此,看我怎麼收拾這個小蹄子。」北靜太妃臉色已經有些發青。果真的是府中下人沒有規矩嗎?這個小七是她手下一個婆子家的侄女兒,倒也是個聰穎伶俐的,因年紀小,便跟著夕沅做一些簡單的雜務。
「小七見過太妃、王爺、郡主。」小七很快就被帶了上來,恭恭敬敬的跪下磕頭請安。
「你這蹄子就,郡主讓你帶賈三姑娘去淨手,你怎麼竟只顧著自己貪玩,卻不管客人,讓她再府中迷了路的,這傳出去,還不讓人笑話我北靜王府的待客之道。看來我素日真是太寬待你們了!」北靜太妃重重一掌拍在身前的桌子上,只震得上面的杯盤碟碗兒之物一個震動。小七也是跟著打了一個機靈。
「母妃息怒。萬不可為這不值當的人傷了身子。」水溶和水夕沅都忙躬身告罪,
求北靜太妃保重身體。
「回太妃,是三姑娘說要自己隨便走走,不用奴婢跟著,還給了奴婢一個金簪子,奴婢以為三姑娘記下了路,這才放心回了櫻花園的。奴婢錯了,太妃娘娘贖罪啊!」小七一邊說著,一邊不住的磕頭,並將懷裡的金簪子也掏了出來。
北靜太妃怒氣更盛,只說府中可是虧待了你們,竟至於眼皮子如此之淺之類的話,直叫下面的婆子們將她拖出去,重打二十板子,攆出去永遠不許再進來。任那小姑娘如何哭喊求饒,北靜太妃都只是鐵青了臉不肯說話。少頃,外面便響起了板子打在皮肉之上的悶響,以及小丫頭的痛呼聲,聲音淒厲慘烈,只聽得在場的眾人一個個汗毛都有些豎了起來。探春雖然心驚,覺得有些對那小丫頭不住,但此時卻不能也不敢再說別的,畢竟,這算是北靜王府的家事,她如今尚難指摘乾淨,如何再幫別人求情。是以緊咬著下唇不敢出聲。
黛玉湘雲趕過來時,就聽得院中辟里啪啦打板子的聲音以及女子的痛呼聲,湘雲不由地先白了臉,緊緊拉住黛玉的手臂,「林姐姐,北靜王府不會是在處置三姐姐吧?這……這……」探春是她帶來的,若探春在此挨了打,那她回去也沒什麼面子。心裡不由地暗自詛咒著,早知道就不帶探春過來,怎麼竟是惹事?
「應該不會。」以北靜王府的教養,就算是探春做的再不對,也不至於這樣當眾責打客人,何況,這與打自己的臉又有什麼區別。「我們還是看看再說吧!你先別那麼緊張!」黛玉被湘雲抓的有點疼,皺了皺眉,手下微微一個使勁,手臂輕輕一翻,便掙開了她的拉扯,當先向著北靜太妃的院子過去。
湘雲卻是被黛玉的這一手弄的怔住了,她是存了幾分心眼去捉黛玉的手臂的,不得不說,對於黛玉她還是很嫉妒,為何同為未來王妃的身份,那些姑娘們卻大多都去巴結討好她。是以在故作緊張時,她才會大力去抓黛玉的手臂。只是沒想到黛玉竟然輕鬆就掙脫了。
她很快反應過來,忙緊走兩步跟在黛玉的後面進入了正院。看到那正在挨打的不過是一個小丫頭,這才拍著胸口輕輕吐了一口氣。黛玉卻在觸到小丫頭已然血肉模糊的臀部時微微皺了皺眉。就算是教訓下人,一般也不會當著眾賓客的面,探春看來確實是惹了禍了。
小丫頭很快進去向太妃稟報,說是康林郡主與史侯家的大姑娘來給太妃請安,就在外面。北靜太妃聞聽豈有不知道的,只是如今她二人身份特殊,將來與水夕沅亦是妯娌,這點面子自是要給的,更何況即便她們不來,這探春她也不打算處置,畢竟北靜王府與榮國府也算有些舊交情,因此忙道:「溶兒,既是這賈府三姑娘並未能進入你的書房,就交與我處置吧,如今康林郡主與史家姑娘過來,你就先去吧!」
水溶答應著,原也沒打算如何,只是想給這別有居心的女人一點教訓,便答應著從後面去了。這邊太妃忙命請了黛玉湘雲進來。
「林姐姐。」水夕沅看到黃衣胭裙的黛玉,已是上來拉住了她的手,看著上位道:「這就是我母妃。」黛玉倒是不慌不忙,穩穩地見了一禮,「康林見過太妃娘娘,娘娘萬福。」湘雲見狀也跟著拜了。
太妃笑道,「這孩子果真是出身書香世家啊,瞧瞧這一身的風流氣度。快過來讓我瞧瞧!」一行說,一行站起身來。水夕沅忙拉著黛玉走上前去。湘雲亦在後面亦步亦趨。
早在黛玉進來時,眾人早已看的呆了,因黛玉之前少出來走動,是以見過她的夫人王妃幾乎很少,這會兒見的這風華絕代的女子,那一顰一笑彷彿都能讓人沉醉期間,都已是怔了。待得北靜太妃笑著將黛玉拉在身旁,喜不自禁地道:「眾位快瞧瞧,可不是有當年國公府大姑娘的風韻,這眼睛、嘴巴可是極像的。」眾人這才醒悟過來,有那見過賈敏的,這會兒也連連點頭稱是。
太妃這才轉向黛玉道:「好孩子,我與你母親也算是手帕交的姐妹,只是她嫁到江南林家後就再難見面了,早時還通過書信,只是後來都各自掌了家,有了孩子,事務繁雜,這才斷了聯繫。你在賈府住著時我就想著讓夕沅去請了你來玩兒,只是那賈家如今……唉,不說也罷!」太妃歎了口氣,拉著黛玉的手,細細地問著她的一些近況,一時又是心酸又是高興。倒把下面跪著的探春給忘記了一般。
探春在府中雖是庶女,但也是教養著的,她素來又是不輸人的性子,這會兒眼見得太妃拉著黛玉和湘雲說話,竟疏忽了自己,連讓自己起身都不曾。膝蓋處的疼痛已然是感覺不到,跪了許久,她早已經麻木了。眼睛微微瞟了那相談甚歡的人一眼,那其中的恨意竟是看的人悚然心驚。
黛玉亦有些受不住北靜太妃的熱情,想著為探春說句話的,誰知向下看時,竟對上了探春滿是仇恨的眼睛,心中一驚,到口的話便嚥了回去。妄圖攀附富貴,事情敗露而不自知,如今卻又對自己與湘雲恨上了。看來這探春果不是能相交之人。既如此,讓她吃點苦頭又能怎樣?她原是湘雲帶來的人,這會兒湘雲處處逢迎著太妃說話,卻絕口不提探春之事,自己有何必多事。一念及此,也只笑盈盈在太妃身邊坐了。聽著下面各家夫人太太的奉承之言,時不時答應兩句。
還是水夕沅,終究看到了下面的探春,覺得礙眼,便道:「母妃,咱們只管說得熱鬧,我那櫻花園中可還有著眾位姐妹呢,瞧我差點就給忘記了。這位探春姑娘,既是擅闖哥哥書房,又賄賂家中下人,壞了家中的規矩,母妃看如何處置?」
「既不是你正經下了花貼請來的,況她又如此行徑,就請她出府,以後概不接待罷了。」北靜太妃不耐地擺了擺手,似乎是因水夕沅提起這賈三姑娘而有些掃興。水夕沅答應了一聲,遂對著探春道:「賈三姑娘,我母妃的話你可聽到了,還是快些請吧,以後再不許登我北靜王府的大門。」
探春含羞忍恥地站起身來,卻因為膝蓋早已麻木而一個趔趄再次摔倒在地。黛玉看了一眼,終究有些不忍
,看向身邊的雪雁,道:「雪雁,你且去那櫻花園中,將三妹妹的丫鬟喚來,讓她們扶三妹妹回府。」雪雁答應著出去了。
探春只垂了目,也不去看她。實則心中已然是恨極。如今她二人在太妃處都說的上話,卻眼看著自己被這樣羞辱,卻不替自己說上一句話。尤其是湘雲,昨天還說的姐妹呢?這就是姐妹嗎?就因為一個庶出的身份,她便就低人一等嗎?憑什麼林黛玉、史湘雲可以成為未來的親王妃,她自問自己才貌性情並不輸她們,可為何……倘若將來有一天自己能得勢,勢必要她們跪在自己的面前。
侍書很快便被帶來了,雪雁也將大致情況告訴了她。進來向眾人行了禮,她也不敢多話,只扶了自家姑娘慢慢出去了。水夕沅等人也不送,只讓一個小丫頭帶她們去停車處罷了。
這邊賞花宴也漸漸接近了尾聲,夫人小姐們隨之都離去了。黛玉已覺得乏累不堪,也想著要告辭,那水夕沅送完了最後一批賓客,只留了黛玉,道:「林姐姐可等一等,我有話想與你說。」
黛玉聽得,少不得又坐了回去。等水夕沅回來,便道:「夕沅妹妹可有什麼事?」
「姐姐。」水夕沅打發丫頭帶紫鵑雪雁並小蓮去了另一間房間,又讓人重新沏了茶水,這才靠著黛玉身邊的椅子坐下看著黛玉道,「姐姐今日可有怪我?」
黛玉微呷了一口茶水,奇道:「夕沅妹妹說笑了,我可有什麼事情要怪你的?莫不是因為三妹妹之事,說來也是她有不對在先。王府依著規矩辦事,又豈容我一個外人多嘴的。」
「姐姐知道我說的並不是此事,而是……而是……」說到這裡,水夕沅竟有幾分不自在起來,低眉沉吟了一會兒,終於抬起頭,眸光清澈中一派坦蕩堅定之意,炯炯地看向黛玉,「其實我早已經知道,慶親王他……他心中是有著姐姐的。今日請姐姐來,我本是有心想要給姐姐難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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