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黛玉與太后針鋒相對,將逐月皇后當年一命換得司馬聖風之生機一事說了出來,太后譏諷黛玉,黛玉卻是絲毫不為所動,倒是皇上聽出了其中的端倪,心中一動,他知道在這樣的場合,以黛玉的性子絕對不會無中生有,捕風捉影。但當年的死嬰他亦是見過的,是以心中也頗為不解。
「康林,你說什麼?」皇上急切地道。如果當年的嬰兒尚在人世,那可真是上天垂憐。
「皇上,請恕民女大膽,敢問皇上一聲,當年先皇后懷有身孕時,皇上為何要重重保護,先皇后又是怎樣中毒的呢?」黛玉不再理會太后,轉身面對皇上,從容行了一禮,聞聲詢問。
「皇后她……」皇上不由地陷入了沉思,那時他與逐月尚是恩愛夫妻,已經有了蕭翰陽,就在他登基後不到一年的時間,逐月又有了身孕,因逐月出身江湖,並沒有強大的母系支持,所以他特意安排了可靠的人手保護逐月。後來,他接見國外來的一位神僧,後宮中聽說這位神僧看相甚準,太后也覺好奇,因此便命他將神僧請進後宮,給后妃們觀像,其餘諸人說了什麼他已經記不得了,只記得逐月本來不信這些,有心推脫的,誰知太后卻命她不過是湊個趣,又不當真,只當陪回皇上樂呵樂呵。逐月也並不在意,這才走上前去,誰知道那神僧看到逐月,遂言,「觀其面相貴不可言,奈何壽數有限,又說什麼腹中之子乃是紫薇下凡,將來必人上之人。」此言一出,等於是將逐月至於了炭火之上。
且不說那神僧所言准予不准,可總有那麼些有心人想要防患於未然,接連幾次的暗殺、算計、下毒都被查了出來,皇上也曾因此震怒,嚴懲了幾個興風作浪的後宮之人,可是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即便他安排的再如何周密,可終究沒有躲過那些人的算計,就在逐月懷孕八個多月的時候,她居然就在睡夢之中中了劇毒烈焰,當時他查了很久,這烈焰乃是熾焰門的獨門毒藥,藥性極其霸道,就像是將人至於烈火之上慢慢炙烤,表面上卻是分毫都看不出。
他是知道熾焰門的,當年大舜昏庸,百姓民不聊生,各地義軍揭竿而起,最後攻入都城的就有熾焰門,大順滅亡後,他們又經歷過幾番苦戰,這才終於將熾焰門和其他幾路人馬打敗,蕭家這才終於成立大楚,坐上了那最高的位置。也正是因此,蕭家王朝對於江湖門派才會大肆清繳,絕不留情。
當年他還是皇子的時候,就曾經帶兵將攻破了熾焰門的總部,將熾焰門門主袁墀斬於馬下,自此,熾焰門滅門,餘者徒眾樹倒猢猻散,因大都是農民無路可走了才投靠熾焰門,他便都將這些可憐人放歸鄉里,撥下良田,這些人自然感念朝廷恩德,不會再反。
可是今日,既然熾焰門早已滅亡,那為何逐月還會中了他們的獨門毒藥?難道還有餘孽恨我將之滅門,前來報復?可是為什麼要報在逐月和未出世孩子的身上?為什麼不直接來找自己?他下令太醫院無論如何要抱住逐月和孩子,否則就提頭來見。是逐月苦苦哀求,她不願讓那些無辜之人因他而死,那些侍衛、那些太醫,都因她的求情才留下性命。即便用了最好的藥,即便逐月苦苦支撐,可那孩子依然是早產了。太醫說孩子在母腹中就已經毒性侵體,縱使生下活胎也並不久長,可逐月不信,拚死生下了那個孩子,卻因為元氣耗盡、毒性攻心而死,而那個孩子也果真如太醫所言,生下來即渾身鐵青,沒有氣息。他一下失去來了兩個親人。
可是身為帝王,他卻不能表現出過多的悲痛,下令禮部欽天監大肆操辦了皇后和小皇子的喪禮,隨後他就下旨至五城兵馬司並各個州縣,查處清繳熾焰門,已經查出,無論是什麼人,只要和熾焰門有牽連,必然斬首示眾。這一查,果真還查處了不少餘孽,可是殺的人不少,他卻再也救不回逐月了。
「是熾焰門的人!」皇上陷入深深的悲傷之中,只這麼回憶的一會兒,他就像老下去幾歲一般!「他們恨朕將之滅門,來找朕報仇,可是皇后卻什麼也沒有做,為什麼要報在皇后的身上?」
「是熾焰門的人沒錯,可是宮裡若沒有內應,只怕他們也不會那麼輕易進的了皇宮,尤其是重重守衛的皇后寢宮。」黛玉看著座上皇上的變化,心中卻並沒有幾絲憐憫,逐月皇后中毒還可以說是防護不周,可是連自己的妻子都不肯相信他,而讓自己的兒子詐死,由侍女帶出皇宮撫養,不久很說明問題了嗎?說到底還是皇上無心,也許他是愛著逐月皇后的,可是他畢竟還有著後宮眾多的女人,他的愛分到逐月這裡所剩的已經不多。
「皇上也許當時只想到了熾焰門,可是先皇后卻也看到了宮中的人心險惡。她知道身中烈焰無藥可醫,可是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陪葬,所以她強撐著生下了小皇子,並且事先就做了安排,對外稱小皇子出生時已死,卻私下讓自己的宮女抱琴將小皇子帶出宮去。因為她知道沒有了她的保護,這個被稱為紫薇下界的小皇子更難保住性命。」黛玉的敘述彷彿讓皇上回到了那一幕,逐月強忍著毒性侵襲安排著一切,她甚至騙過了自己。皇上的一陣陣的鈍痛,痛的他幾乎有些麻木了。
「那小皇子呢?朕的兒子呢?」他似乎在問黛玉,又似乎在喃喃自語。
黛玉向下面看過去,此時司馬聖風也正看著上座的皇上,滿面的哀傷,眼睛裡也多了幾分擔憂之意。
「聖風。」黛玉柔聲喚道。她其實很知道司馬聖風的糾結,可是她應該推他一把的,畢竟那是他的親人,在這個世界除了蕭翰陽之外唯一的親人,從雪雁她們的口中,她已經知道,皇上這一年已經是纏綿病榻,太子又給了他一重深刻的打擊,他的身體已經是每況愈下了。在走上大殿的時候,她就看出了皇上臉上的灰敗之色,於是她就做了決定,要推司馬聖風一把,以免的他將來後悔。
眾人循著黛玉的目光也向下看過去,正對上司馬聖風略有些猶豫的眼神。蕭翰陽衝著他點了點頭,示意他站出來。司馬聖風低頭往前踏出兩步,撩衣跪倒,「微臣盛楓參見皇上,
皇上萬歲萬萬歲。」如今他是以盛楓的身份出現的,自然不能再自稱司馬聖風。
「盛楓?」皇上微微瞇了瞇眼睛,他對盛楓的記憶還是比較深刻的,畢竟這是瑾月曾經心心唸唸想嫁的人,難道……想到盛楓的逃婚,難道他是知道自己乃是皇子的身份,才會不惜自己的前途而抗拒那門婚事嗎?「他就是……」目光有些遲疑地看了看黛玉和蕭翰陽。
「父皇,正是他。」蕭翰陽恭敬地回答。隨即衝著司馬聖風道,「盛楓,還不把那玉環呈上來?」
司馬聖風從懷中掏出自己的那枚翠月環,心裡頗有幾分感慨,這是他的母親留給他的,玉環的內側刻有一個司字,這是母親的姓,逐月皇后姓司,而非司馬。自己也曾經用司雲的名字待在黛玉的身邊,看來他們母子還是有幾分默契的,同時選了一個姓氏。喬樂庸忙小步跑下來。雙手捧過那玉環,卻也並不敢偷瞄一眼,只是恭敬地交到了蕭天正的手中。
自喬樂庸的手中,皇上就看到了那枚熟悉的翠玉圓環,那玉環他是如此的熟悉,顫抖著手接過來,仔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大拇指輕輕地在內側摩挲著,果然摸到了那個「司」字,他彷彿又看到逐月站在他的面前,含羞帶嗔地道,「不是逐月不喜歡皇上送的首飾,只是這玉環乃是逐月家傳之物,逐月自幼便戴在身上,早已有了感情,怎能輕易取下來呢?」逐月的家傳之物,在她下葬的時候,自己原還想著要將這玉環陪葬的,可逐月身邊的嬤嬤卻說,「那玉環皇后給了小皇子,已經陪著小皇子去了。」自己當時心中傷痛,也沒去查實,卻原來真的是給了小皇子。
「沒錯,真的沒錯,這果然是逐月之物。你果真是我的皇兒。」皇上的聲音微微顫抖著,起身離了座位,顫巍巍一步步向司馬聖風走過來,喬樂庸和另一名太監忙上前扶住了。
「皇上,皇上不能過去。」一直沒有出聲的榮貴妃了連忙起身,攔在了皇上的身前。「皇上僅憑一枚玉環,如何就能斷定他就是當年的小皇子?依我看,他與皇上並無半分相似之處,再說皇后當年身死之時,誰也不知道這玉環的下落,只怕被有心人利用,冒充皇室血脈,於皇上不利啊!」榮貴妃說的情真意切,臉上的擔憂也不像作假。皇上也不由地愣了一愣。
「皇上,榮貴妃說的對,皇室血脈豈能混淆,更何況當日傳出皇后幼子乃是紫微星下凡一說,只怕給有心人利用,謀奪我們蕭家皇權。」太后亦發的義正詞嚴,看向蕭翰陽和黛玉的目光灼灼,似乎在說他們就是那別有用心之人。
「這……」皇上年剛看了看下面跪著的司馬聖風,又看了看一臉憂色的太后與榮貴妃,她們的話也並不是沒有道理,時隔十八年,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死而復生的兒子,單憑這枚玉環確實太過草率了。可是……若他真是自己和逐月的孩子,他又怎麼能……他若不認他的話,只怕更傷了這個孩子的心。皇上一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父皇,當年母后宮中之人,除了我府中的趙嬤嬤和於祿,可還有其他人?當年為母后接生的穩婆,還有太醫可都還在?」蕭翰陽不慌不忙,其實早在知道這個事情時,他就想到了會有人質疑。
「鳴琴、弈棋都不在了,於祿和趙嬤嬤跟了你,哪裡還有別的人?那三四個穩婆見孩子生下沒有氣息,有兩個當時就自盡了,另外兩個後來也被處死。至於太醫……喬樂庸,你去人找太醫院的醫政,查查當年的醫案,務必要找到當年的太醫。」皇上著急的吩咐著,當年逐月曾經為太醫求情,自己才不至於遷怒他們,但卻也不許他們再去太醫院供職了。
「皇上,今日天色已晚,翰陽他們又是一路風塵,不若此事明天再議,讓他們先回府去歇息一晚吧!」榮貴妃私下與太后對了個眼色,遂柔聲勸慰著皇上。
「是啊,父皇,你最近身子也不大好,這一年來一直纏綿病榻,這事情雖然重要,但還是保重龍體要緊。」蕭翰翎也勸慰著與,與榮貴妃一搭一唱,一個看似關心蕭翰陽,一個看似關心皇上的身體,讓他們都無從拒絕。
「父皇……」聽到蕭翰翎說皇上身子不好,蕭翰陽也發現了皇上此時臉色已經慘白,看來之前是因為聽說了他回來的消息,才提起那麼一口氣。如今經這麼一折騰,只怕早已是支撐不住了。「父皇還是先休息吧,盛楓今日就隨我回府,已經十八年了,也不在這一時半會兒。」
「不,我還撐得住。不查清楚此事,我如何能睡得著。」皇上一手抓著喬樂庸,一手推開面前的榮貴妃,努力的喘了幾口氣,緩了一會方道,「一定要弄清楚,一定要。」
「父皇。」蕭翰翎向前走了幾步,扶住了皇上的身子,「父皇你別著急,喬公公,你還不快去。」蕭翰翎衝著喬樂庸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照著皇上的話去做。
皇上拍了拍蕭翰翎的手,正想說些什麼,卻覺得腦後一麻,身子已然軟軟地歪倒在蕭翰翎的身上。
「蕭翰翎,你……」眼前的一幕讓蕭翰陽又是驚又是怒,手一揚一股氣勁疾飛而出,擊向蕭翰翎。蕭翰翎正扶著皇上,後背空防,就那麼硬生生地挨了一記,撲地一口鮮血竟噴在皇上明黃的常服之上,兩個人同時跌在地上。
「皇上!六皇子!」內監的叫聲響起。
「蕭翰陽,你這是做什麼?」榮貴妃的怒喝聲響起,事出突然,她也沒有想到蕭翰陽會有如此高的功力,又在突然之間對著蕭翰翎下手,相救已經是來不及了。
蕭翰陽微微皺起了眉頭,適才他拍向蕭翰翎的那一掌似乎被另一道力氣削弱了一些,他暗中探查,卻竟查不出拿到氣勁所在,心裡不由地暗暗起了提防之心,看來這宮中之人並沒有他以前想的那麼簡單,若沒有藍雪神功,他是無論如何察覺不到這宮裡竟然還有武林高手的。
「翎兒,翎兒,你沒事吧?」榮貴妃的哭聲在大殿中中
響起來,太后怒視著蕭翰陽,幾步上來一把拉住他的衣領,伸手一個耳光就要扇過去,蕭翰陽伸手一擋,倒把太后擋了一個趔趄。太后氣惱至極,一手指著蕭翰陽罵道,「好,好你個蕭翰陽,枉我們拜拜為你擔憂一場,枉翰翎費盡心血去查刺殺你的兇手、去天雲峰尋你,你竟然出手傷他,還對皇祖母如此不敬,我看你就是認識了那個狐媚子,才變得如此不敬尊長,不惜兄弟的。」
蕭翰陽此時已經有些明白過來,心下也暗暗後悔,聽得太后將此事又扯到黛玉的身上,略覺不悅,「皇祖母,實在是翰陽魯莽,我看翰翎在父皇身上一指,父皇就渾身無力地歪倒了,我以為他傷害父皇,所以才要出手阻止,沒想到……」他先入為主,一直認為那位六爺必定與蕭翰翎難脫關係,看見他的舉動所以一急之下才會出手。
「他會傷害你父皇?」太后冷笑一聲,「也虧你想的出來,這一年來,連著你的失蹤,翰卿的……你父皇傷心過度,久病不起,多虧了翰翎細心照顧、晨昏定省。你父皇為了你的事情整夜的睡不著,翰翎每天只能去點了他的睡穴讓他休息,要不然你父皇早就……我看你根本是個不孝之子!這會兒反而惺惺作態。罷了,你們都下去吧,你父皇這裡有榮貴妃他們照顧,翎兒我也會派人照料的。」太后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示意蕭翰陽等人出去。
「皇祖母,既是孫兒闖下大禍,孫兒一走了之又豈能安心?」蕭翰陽衝著太后施了一禮,邁步走至蕭翰翎身邊,伸手就要去撈蕭翰翎的手臂。
「你還想幹什麼?」榮貴妃大驚,忙以身護住蕭翰翎。
「貴妃娘娘莫驚,剛才確是翰陽魯莽了。我為翎兒把一把脈,看看可有大礙。」蕭翰陽越過榮貴妃,手腕一翻已經捉住了蕭翰翎的手臂,食指拇指已經搭在了其脈搏之上。榮貴妃還想說什麼,卻感覺自己的衣角微微一動,遂立於一旁不在說話。
細細地為蕭翰翎把著脈,蕭翰陽的目光卻越來越凝重,蕭翰翎剛受那一掌並不是太嚴重,不過從其脈象來看,他的身體裡似乎還摻雜了幾種毒性,這毒性相互制約爭鬥,才是蕭翰翎口吐鮮血的根本原因。難道……這情形看來是越來越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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