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黛玉等人前往天雲峰的時候,於祿就已經將消息傳給了皇上,畢竟王爺去天雲峰是大事,而於祿也知道皇上雖然平時對王爺很嚴厲,但實則最在乎的就是這個兒子,他不敢也不願瞞著皇上。許是心裡真的有些絕望,許是對黛玉真的還抱著一絲希望,總之,皇上不但沒有派遣人馬追回他們,反而幫著於祿等人在太后面前瞞下了此事。
可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當黛玉和蕭翰陽失蹤的噩耗傳來,皇上心急如焚,不但派出大隊人馬前往天雲峰尋人,甚至不惜要親自前往。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早已經有人傳到了各宮妃嬪和太后那裡。
鳳懿宮內,太后側坐在紫檀雕鳳戲百花紋軟榻之上,兩名宮女歸於塌下,手裡拿著美人靠,輕輕地為她捶腿,下首兩溜湘妃竹黑漆描金菊蝶紋靠背椅上,恭恭敬敬地坐著各宮的妃嬪,左首第一人自是太子蕭翰卿的生母,當今的皇后,右首則是六皇子蕭翰翎的母親,也是後宮最得寵,卻又最有人緣的榮貴妃,此刻,這兩個在後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物,卻都正襟危坐,一個輕輕揮著手中的團扇,目光似有意、似無意地看著太后,另一個則是眼觀鼻、鼻觀心。三位主子不出聲,後面位份稍低的嬪妃又有誰敢多一句嘴,多一個動作的,因此,偌大的鳳懿宮大殿內,雖然有不下百人,但卻靜悄悄,幾乎連每個人的氣息都較往日弱了很多。
半晌,方見太后揮了揮手,兩名捶腿的宮女立時便退了下去,太后稍稍正了正身子,這才道:「罷了,真是人年紀大了,容易困乏,一時便瞇住了,也累你們在這裡枯坐了半晌。」
皇后陪笑上前道:「太后這是說的哪裡話,您為了後宮日日勞心勞力,自然是容易累的,侍候太后也是我們為人媳婦兒該做的事,哪裡就用的著這一個『累』字,姐妹們說是不是啊?」眾妃聽皇后開口,都忍不住微微鬆了口氣,都連聲表示贊同。榮貴妃這時候也抬起眼簾,微笑地看向太后,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太后歎了一口氣,皺起了眉頭,道:「哀家知道,你們都是極孝順的,就只是翰卿、翰陽他們弟兄幾個,一個個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恐怕早把我這老太婆給忘到腦後去了,我可是好幾天都沒見過他們了,就連翰翎這小子,以前可是最喜歡來這鳳懿宮的,也不見露面了!」
「皇祖母是不是想孫兒了?我這剛進鳳懿宮,就覺得耳根熱熱的,是不是皇祖母在念叨我呢?」太后話音剛落,就聽得門外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慣有的清朗中有著一股沉重的氣息。隨後就看到蕭翰翎從外面走了進來,俯身行禮道:「孫兒給皇祖母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給母妃請安,給眾位娘娘請安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了,快過來,讓皇祖母看看。」太后一邊說著,一邊示意身後的嬤嬤上前攙扶。蕭翰翎就勢走到太后身邊,握住了太后的手。「嗯,瘦了,是不是下面的人偷懶,榮貴妃,你怎麼也不好好看著點。」後面一句話,太后很有些埋怨的意思。
「皇祖母,這實是不怪母妃的,下面的人也都很用心,只是最近事情太多了,父皇身子又不好,想來太子皇兄沒能來看皇祖母也是因為這件事情。」說著,蕭翰翎皺起了眉頭,看著很是憂慮。
「是啊,是啊,太子這幾天為著睿親王的事情也是忙得前仰後合的,又得去皇上那裡侍疾,一時顧不上也是有的。」皇后陪著笑在一邊為太子解釋,順便也把最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陽兒?陽兒的傷還是沒好嗎?太子也派人去尋九色天蓮了?」太后皺起眉頭,眼中有著深深地憂慮。
「皇祖母還不知道嗎?二皇兄和林姑娘半個多月前就親自去了天雲峰,這會兒睿親王府的冷炎、冷劍都回來了,說是二皇兄遇到地動雪崩,和林姑娘被埋在了天雲峰,只怕……」說到這裡,蕭翰翎的眼中已經是淚光閃爍。
「翎兒,住嘴!」榮貴妃大喝了一聲,趕緊上前扶住太后道,「你難道不知道你皇祖母平日最疼你二皇兄的嗎?這種話也是混說的?」
「你讓他說完!」太后此時已經慘白了臉色,不住地大口喘氣,整個人僵直地坐在軟榻上,眼睛直直地盯著翰翎。
蕭翰翎噗通跪倒在地上,失聲哭著道:「皇祖母,二皇兄他……他只怕已經是凶多吉少了。這幾天我親自帶了人去尋找,那茫茫雪山,哪裡還有他和林姑娘的蹤影。皇祖母,您,節哀啊!」他話音還未落,太后已經暈倒了過去。
「太后,太后……」眾人一片驚叫之聲。
「還不快去請太醫。」榮貴妃這時還保留著一絲冷靜,沖後面的太監喝了一聲。才有人醒過神來,趕緊去太醫院請了太醫過來。這裡好半天忙活,才終於將太后救醒了過來。太后悠悠地睜開眼來,眼神迷濛地四下看了一眼,方低低地叫了一聲「陽兒,」閉上眼,眼淚一滴一滴順著臉頰流到了軟枕上。
「母后,事已至此,你還是要多多保重身體啊!」皇后拿著帕子為太后拭了拭淚,軟聲地勸慰著。
「是呀,太后,你若是哭壞了身子,翰陽他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啊,太后,你就節哀吧!」榮貴妃將手中的參湯遞到床邊皇后的手中,也柔聲勸著。
「翰陽身受重傷,如何能經得起長途的跋涉奔波,自己到天雲峰去的?」太后依然閉著眼睛,冷聲地問道。
「聽說,是那林姑娘說等在京城也不過是熬日子,那九色天蓮是有緣之人才能採得,這才說動了睿親王一同前往的。」說到這裡,皇后語氣一頓,微微冷笑了一下,又道:「要說這林姑娘,可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呢,本是一個孤女,傍靠著外祖家生活的,後來倒反嘴說教養其的外祖母、舅舅舅母吞沒了她父親的遺產,將其舅母送進了刑部大牢,嘖嘖,可真是個冷心冷情的,一點親情不念,卻不知怎麼反倒對睿親王如此上心了。」說著話,皇后卻不去看太后的臉
色,反而睨了後面的元妃一眼。
元春心領神會,面上卻是尷尬一笑道:「說起來這林妹妹也是個可憐人,小小年紀就沒了爹娘,我家祖母因此多疼惜她幾分也是該的,就是我母親,雖然有些忌諱她和我那寶兄弟素日一起,吃穿用度卻也從不會怠慢的,怕只怕林妹妹小孩兒心性,因此記恨上了她,又仗了睿親王撐腰,才讓母親有此一劫吧。可憐我那母親,已近知天命的年紀,卻還要受那牢獄之苦。」說著不覺淚下,拿了帕子細細擦拭。
「什麼?」太后聽到這裡不由地怒了,「早知這林黛玉是個克父克母的命硬之人,又是如此不檢點,哀家說什麼也得攔著皇上,豈能任由這樣一個無情無義、不守婦道的女人坐上皇家郡主的位子。」
見得太后震怒,元春忙止住了悲慼之色,躬身施禮道:「太后請息怒,都是妾身的錯,不該拿那些家常瑣事來煩擾太后,只是想起母親受苦,一時情不自禁,請太后恕罪。」說著伏在地上,再不敢抬頭。
「為人子女,擔心母親也是人之常情,你且起來吧。」看著伏小做低的元春,太后心裡略略有些舒展。元春答應一聲,坐回原處,又悄悄抽了帕子拭淚。皇后一旁看到,笑著向太后道:「瞧瞧元妹妹這段日子可真是清減了不少呢,嘖嘖,這梨花帶雨的小模樣……母后若真是疼惜她,不如下道懿旨,放了那王恭人吧。」
「這……」太后微微沉吟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決,右手邊榮貴妃也隨即開口附和道:「皇后娘娘說的雖是人情,卻也不無道理,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那林姑娘……」面帶惋惜地搖搖頭,接著道:「這再說這外甥女和娘舅家哪有真記仇的,若林姑娘是個懂事的,自然也不會再追究下去的,太后你老人家這懿旨卻也下得的。」
眾人這裡裡外外的一番話,說的太后的心思愈發活動起來,看看身邊侍立的年輕人,「翎兒,你母后她們的提議你覺得如何?」
「啊?」年輕的皇子似乎剛從神遊之中回過神來,一時沒有聽清太后的問話。榮貴妃忙為兒子打圓場道:「你皇祖母問你,你元母妃的母親是否當放呢?」一邊說一邊向他悄悄使了個眼色。
蕭翰翎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便明白榮貴妃之意,躬身答道:「母后的提議自然是極好的,那王恭人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更何況如此以來元母妃更能安心照顧父皇,皇祖母可再沒有不應的道理了呢!」心裡有種莫名的感覺一閃而過,那個惡婦,曾經那樣對待過她,別說下獄,千刀萬剮都是該的。只是此刻,他卻無論如何不能說出這樣的話。想起生死未卜的人兒,心好似被什麼揪了起來,連呼吸都困難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