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沒有想過獨活,可是她也不想就這樣死去。
那一劍刺來的時候,她下意識往旁邊挪了一點點,劍鋒的冰冷擦著心臟尖嘯而過,左胸傳達的陣痛,像堅硬的心房被人生生磨去了一大塊,力量不受控制地在休內流躥,他的腦袋裡嗡嗡作響,似鐘鼓齊鳴。
「住手!」慕容芷才的聲音已經嘶啞,他撲進來,又被花葉玖丟出去,第二劍下去,茶小蔥的身子卻已經硬了。
力量抽空之後的她,就像一截蒼老的樹幹,她初來此境的時候是二十五歲,現在,她已經差不多三十歲了,容貌沒有變,心態卻變了,茶小蔥聽著慕容芷才嘶心裂肺的慘叫,竟然生出些迷惘,似乎她並不能理解,為什麼慕容芷才會傷心難過。
「花葉玖,她從未害過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她,為什麼!」手指不受控的抖動,慕容芷才的聲音都變了。
「她沒害過我?我今天變成這樣,都是她害的!她明知道方璉是那樣的心思,卻不提醒我,她明明奪走了我的所有,還要在所有人面前扮無辜,你可曾想過我的感受?我師父不要我,我嫁的男人欺我騙我……我能怎麼樣?我在新婚之夜才知道,當夜迷暈我,侮我清白的人就是我要嫁的那個瘋子,我傻傻地任他擺佈,這都是誰一手造成的?」她全身痙攣,提著劍又朝茶小蔥刺了一劍,慕容芷才拚命衝了上來,卻沒能止住她的劍勢。
她面容扭曲,完全沒有了當年的嬌俏模樣,滿心的嫉妒化成了仇恨。她恨不將茶小蔥碎屍萬段。
「如果不是她插進來,當年被焚音打傷的人就是我,與琉仙琴合體的就是我!就因為她,我什麼也沒有,非但沒有,還落得今天這般下場!你們根本就不會懂,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都應該是我的!羽族的王后。端極派的掌門,都是我,是我!」她扔了劍,發了瘋地掐著茶小蔥的脖子,纖細的脖子被她掐出了紫青的瘀痕,可是茶小蔥卻一動不動。
她沒有了呼吸,或者可以這麼說,她的精力早已虛耗。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的身體就不是自己的了,而是被魔元與琉仙琴交蘀支配著,直到無法支撐,她沒有神力作保,站在白虎之力面前單薄地像塊紙片人兒。她的結局渀佛是注定的。從婪夜離開的那一天起。
「住手,她已經死了,已經死了……花葉玖,你特麼跟我住走!」慕容芷才喊岔了音,他不顧一切地衝向了床沿,用背心抵住了花葉玖的長劍,他伸手將茶小蔥抱在懷裡,緊緊地,緊緊地……
他喜歡她。他是真的喜歡。他第一次喜歡人,什麼也不會說,不會做,他只會在自己認可的善意範圍內對她好。卻不知道一步錯,連連錯,錯到最後竟無法回頭。酒是穿腸毒藥,原來都是真的……他抖抖瑟瑟地從懷中扯出一張疊好的仕女圖,看也沒看就拍成了碎片。那畫中的人不是茶小蔥,但也不會是現在的花葉玖,返香說過,靈女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稱呼,就好像她的名字叫茶小蔥,他的名字叫慕容芷才……他還想再聽茶小蔥叫一聲「紫菜」,可惜,他已經聽不到了。
花葉玖的劍在他背上紮了個透明窟窿,鮮血如注,他卻沒動,只是將消瘦的俊臉,緊緊地貼上了茶小蔥沒有血色的臉頰。
「茶小蔥!」羽族與仙狐族去而復返,一同奔向端極靈山。山中已無靈獸,四處荒涼得空寂。
就在這時,陶然村裡傳來了搶天呼地的痛苦,那是男人的嚎哭沒錯,可悲淒得如同野獸的狂吼,掙扎的淒楚,裂人心肺。
「小蔥!」孔雀腿一軟,被烏鴉用力架住。橫顏佈滿血絲的眼底,露出一抹絕望的恐懼。
「茶小蔥,小蔥,你醒醒,你不能就這麼睡了,你醒來啊!你還沒找回婪夜,你還沒集齊四神獸的力量,你還沒有……」他說她已經死了,可是自己卻不肯相信,琉仙琴與茶小蔥的身體剝離,魔元變成了新的主宰,茶小蔥緊緊閉著眼睛,像截木頭般躺著,可她的頭髮,她的皮膚卻都在變黑。
原本還有些怔忡的花葉玖看著茶小蔥烏黑的臉,突然爆發出一陣尖銳的笑聲,她得意極了。
「茶小蔥啊茶小蔥,你也會有今天,你不是比我白麼?我倒想看看你有多美,多白!」
孔雀闖進來,第一眼看見茶小蔥魔化的容顏,不禁全身發抖,他同慕容芷才一樣失去了理智,對花葉玖使出來的全是殺招。然後他體內的朱雀之力與他的身體不對盤,該有力量一點也發揮不出來。花葉玖的笑聲止歇,忽而抬手一掌,孔雀吐出一口鮮血,如風箏般飛了出去,狼狽地落在眾羽族子民面前。
「為王后報仇!」仙狐們比羽族更氣綴,但也更理智,他們選擇了圍攻,將花葉玖團團圍住。孔雀掙扎起來,藉機擠了進去,終於摸到了床邊,握緊了茶小蔥的手。他心裡很亂,渀佛被雨淋透的羽毛,每一管都凌亂地疊在一起。身後傳來了仙狐族、羽族與花葉玖的激動聲,他卻像失了心魂的儡傀,半晌才流下兩行濁淚。
「茶小蔥,你醒醒,你不能就這麼走了,你說過你很強,你連天網殺陣都不怕,你連羽族的王都敢騙,你這麼個禍害怎麼能就這樣去了?茶小蔥,小蔥,你回答我,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告訴我說,孔雀大王比那只衰毛狐狸好上千百倍,孔雀不會丟下你不管,孔雀會好好陪著你,真的……」他說的都是真的,茶小蔥也從來不懷疑,但是他與她的重逢太晚了,婪夜太早地佔滿了她的心,她的腦海裡已經滿得什麼也裝不下了。
山下傳來了一陣歡呼,聽起來卻是那麼地遙遠。仙魔之戰有愈演愈烈之勢。但兩族子民只對茶小蔥上心。
仙盟派來的援軍終於到了,但是端極派也已死傷得寥寥無幾,他們來了太遲,事情已經無法挽回。
「元掌門,我等來得晚了。」玉瑤仙座也來了,她聽到流霞莊出了事,便趕來了,可來了之後。端極派卻並不領情。
向來和氣的元大掌門毫不客氣地瞪了她一眼,悻悻地道:「你帶得好徒兒,好,果真是好!」一連幾個「好」字,說得眾人陰晴不定,玉瑤仙座想問清楚詳情,元知義卻始終寒著臉不答。千餘弟子剩下的不足十分之一,他悲且怒。將一肚子怨氣全都撒在了花葉玖的師父身上。
「她便是那妖女的師父?」人群裡走出一個髮鬢蒼白的老者,上下打量了玉瑤仙座一眼,突然丟了枴杖撲上來,「你那好徒兒殺了我孫女兒!我要你們償命,我要你們償命!」他眸色赤紅,瞳孔緊縮。完全是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樣。
玉瑤仙座掰開他的手,微慍道:「你說什麼妖女?誰是妖女?」
「誰?還有誰?連夜毀婚,謀害親夫,殘殺無辜,心狠手辣……全天下也只有一個花葉玖!你若不信,可以親自去那山上看看。」元知義不陰不陽地一努嘴,指向了被強大氣旋裹住的靈山。自從羽族與仙狐族動手,那座山就變成了一禿山,除了不能近身的氣旋。那山石之間什麼也沒有。原本茂密的花草樹木一瞬枯盡。
親自去看看……玉瑤仙座臉上一變再變。那氣旋非同小可,以她現在的修為,只怕根本無能為力。靈山下堆著羽族散落的羽毛,慘烈的鳴啼在靈山上空盤旋。強大的力量引起了玉瑤仙座的不安。
挽鏡坪裡的另一番爭鬥也沒停歇,只是場面更顯複雜。
木妍不想焚音找到茶小蔥,也不想焚音在此時有何閃失,好在丁公籐與執明的實力未能全部發揮,丁公籐對焚音有所忌憚,執明卻是因為沒有神獸契印,只能發揮四分之一的實力。兩邊旗鼓相當,你來我往亦十分賣力。
萬俟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懷裡還抱著死去多時的憐姬,眼神渙散得沒有焦點。
玉瑤上來便吃了個白眼,心中自然不綴,但餘光掃至憐姬的屍首,她的心陡然沉下去。
「你要幹什麼?」她從萬俟正身裡搶過了憐姬,萬俟正暴跳起來。
「孽障!」玉瑤仙座看清了憐姬額上的指印,突然啐了一口,「沒想到這畜牲居然犯下這等渾事!」她將憐姬還了回去,轉身衝進了紛亂的魔軍之中,仙門各路援軍緊緊相隨,一隊人馬如破竹之勢,扎進了密密麻麻的魔族大軍。
「我們也去,為村長報仇!」黃老三振臂高呼。
「我也去!」萬俟正早就等著這一刻了,沒等黃老三說完,他便站進了陶然村的隊伍。
「你們幾個在這兒守著,其餘人,都跟我來!」元知義長歎一聲。端極派保不住了,僅剩下一絲可笑的尊嚴,他不求生,只求心安,做為掌門,他確實窩囊到不行,事到如今,除了背水一戰,他們別出選擇。
眼下群情激憤,唯有何秀姑還傻傻地站著,她不知看到了什麼,時喜時怒,嘴裡更是唸唸有詞,只是圍遭太吵,她說什麼已沒有人可能留意。
……
與此同時,臨安城清河坊圍滿了人,人群當中躺著一位白衣美男子,他直挺挺地躺著,沒有任何的美感,竟像是死去多時了。
「來人啊,快來人!出人命了!」人越聚越多,卻都看熱鬧的多,真心幫忙的少。
兩名女子從酒樓裡出來,左右看了看,那穿白衣的那位朝著人群掃了一眼,突然拽緊了著花衣那位的手。
「是他?」花衣女子挑了挑眉,回握住那白衣女子的手,突然換了個方向,沿著與人流相反的方向緩緩前行,那白衣女子緊抿著唇
,目光閃爍。她還想回頭看那位被人群圍住的白衣男子,卻被身邊的花衣女子扳過臉來。
「珂兒,就算你對他心存愧疚也是徒然,難不成你忘了,是他當著茶小蔥的面放棄了你,他不再是以前那個疼你寵你的婪夜哥哥,你也不會再與青丘之國有任何瓜葛,由他去吧。」那花衣女子伸手揉了揉白衣女子的額發,輕輕摟住了她的腰,那動作親密得自然不做作,在兩位女子之間也是極其常見的親熱動作,頂多有男子因為她們的美貌而對她們多看兩眼。
「……這位公子患的是心病,沒得治了。」身後傳來大夫的歎息,他們都說生生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你們快看,快來看,這位公子,變,變,變成狐狸了!」人群突然騷亂起來,膽大的一邊跑一邊偷望了兩眼,男子原本頎長的四肢慢慢縮短,白皙的指節開始長毛,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男子不見了,只餘下街心一條僵直的白狐。(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