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件大事,茶小蔥都沒有直接說自己的意見。風沉是最全面的信息傳播者,他不說話,其他人也暫時不便置喙。茶小蔥的話剛說話,屋內便陷入了同一片沉靜。丁公籐保持著閒散的姿勢沒有變,黃老三想囉嗦兩句卻尋不著機會。
茶小蔥雖然跟著返香學習處理內外事務,但由於不喜歡管人,也不愛被人管,三天兩頭溜出去所得的消息難以對稱,她不敢肯定這中間有沒有本門的人摻和,只是意味深長地瞟了風沉一眼。風覺靜靜地扶著面前的矮几,溫和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太明顯的笑意。
他們只是難在分工問題,但風無語卻是難在應對。茶小蔥沒有接觸到仙盟運作的中心,她再強,風無語再忌憚,也不是個事。所謂敵不動,我不動,風無語在摸清茶小蔥底細前,也不知道是打的是什麼算盤。
風沉叩了叩桌面,突然意有所指地道:「茶師叔,最近收到些消息,御華派已經撤離臨安城。」
茶小蔥聞言皺起了眉頭。風無語之於襄陽,風無語之於范銓,嗯……他將人抽走或許是對的,沒有完整的信息網,做再多也只是白費心機,他現在收回了破網,必是改變了策略。作為無慾無求的表代,茶小蔥完全不能明白這位變態大叔非要屹立於仙門之巔,就想她以前看武俠小說,也鬧不清為什麼人人都想做武林盟主,那個位子很好麼?
「風兄的意思是……」丁公籐沉吟片刻,將目光投向了茶小蔥,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看著茶小蔥。
「不如先去蟠龍鎮吧,反正離中元節還有段時間。流霞莊那兒叫元掌門隨便派人去見個禮,給玉瑤仙座一個人情就好。」鵜鶘神色凝重,他這幾天覺得臨安城有些安靜,安靜得令人產生山雨欲來的錯覺。仙禽仙獸對危險的感知異於常人,這種揣測**不離十。
先去蟠龍鎮,茶小蔥自然沒有異議,早些見到孔雀,也好早些借道鬼界。但是襄陽那邊才是真正的癥結所在,不這話說回來,除了慕容芷才這層關係,其餘諸路人馬對於她來說都是浮雲。她聽到這個消息的同時,一是擔心慕容芷才會有危險,二才是覺得這裡邊有些古怪。偏偏這件事別人都給不了意見,顯然這內裡就是一趟混水,越攪和只會越看不清。
「我也想先去蟠龍鎮。但是襄陽那邊不能不管。」慕容芷才與慕容瑾玨在這時候見面,絕對不是什麼好事,且事前要風無語插後,事後有魁麟摻和,四方勢力一碰撞,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既然看不出四方的目的。也就無謂攪局,但慕容芷才一人的能力有限,如果出了事,還真是照顧不到。她順風沉:「返香師兄有沒有交代?或者說,有沒有安排人手接應?」
風沉道:「慕容師弟此次襄陽之行並無人知,我也是無意中知道的。」他查到的是慕容瑾玨,卻連帶查出了慕容芷才,這一對兄弟相見必然要有個了斷,他認為並不是壞事。至於魁麟……倒是個十分難得的機會。他眼睛一亮。突然自告奮勇道:「為了安全起鑒。多一個人照應也不是壞事,不如由我親自去。」他與慕容芷才同門,這樣風無語與魁麟都不易生疑。
「這樣,叫緋靈、亭小佩、娉婷一塊去。也好有個照應。」丁公籐也有考慮,聰明的人不會太過相信對方,他與風覺都是城府深重之人,自然都想將自己的人手往裡插,男人的控制欲不容小覷,哪怕是一人溫和平靜,一人淡漠怡然。茶小蔥怕緋靈與亭小佩惹麻煩,不過加上娉婷就不一樣了,娉婷是丁公籐的心腹。
「我也去。」茶小蔥身後突然傳來個輕飄飄的聲音,卻是暮雲卿。眾人均是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地打量著他。
「小子,你不是喜歡跟著師父麼?這一回轉性了?」鸚鵡直銃銃地開口。
「我去將妖後捉回來。」暮雲卿面不改色地看著手裡的長劍,扣了扣指間的機簧。
「對啊,三月之約,我差點給忘了。」茶小蔥一拍大腿,記起來。眾皆恍然,唯有風覺與丁公籐二人的神情沒怎麼變。要比心機,茶小蔥也有,表面上看,暮雲卿是主動請命,但從那小子對她的依戀程度可以斷定,這小子根本是被某人想辦法支開的。茶小蔥介入的是羽族與仙狐族兩族的事端,萬一一方沒有談妥,便可能兩族反目,兩族王后的身份,也是暮雲卿單純愛慕之前的一道銅牆鐵壁,茶小蔥得用自己的方法去解決,暮雲卿若是粘在這裡邊,不但幫不上忙,還會招恨,就怕婪夜沒來,這小子卻代他集火了。
……
「就說一個簡單的例子。」茶小蔥對著花窗一邊飲酒一邊賞梅,聲音低低地沒有一絲坡度,聽起來沙沙地直到心臆,「從前,有位女子的未婚夫病重,家裡很多人都勸她放棄這個病鬼未婚夫而另聘良人,但是這姑娘卻死活不願意……現在有兩家人同時下了聘,姑娘得去退禮金,若果她不是帶著娘家人或者媒人去,而是帶著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男人,旁人會怎麼想?」
這便是她的回答。
趁著分道揚鑣之前,還有一宿相聚,茶小蔥沒拒絕風沉的好意,與丁公籐一起出門飲酒。雖然這並不是茶小蔥第一次上酒樓,卻仍舊不免感到新鮮,最新鮮的,莫過於今夜的搭配。兩男一女,青萍之交而已。
風沉與丁公籐都不是搶眼之人,所以三人上了三樓雅座,也沒引起轟動。只是小二似乎早就知道有人要來似的,早早地備下了酒菜。三人落座不到一刻鐘,東西便上齊了。風沉挽起袖子在火鍋上煮餃子,丁公籐為茶小蔥斟了酒,坐在欄邊看路上的車水馬龍。
三人一派適閒,氣氛比起鳳凰畫坊又輕鬆不少。風沉與丁公籐都是好相與的人。茶小蔥不用面對那些**的目光,反倒坦蕩。
「我現在才覺得你同其它的女子不一樣。」風沉笑了笑,命小二為三人分了餃子,自己則說開了去,「初見時,覺得這丫頭很嫩,傻乎乎的,被人利用也不知道。後來聽看到了你的畫,著實有些驚艷,但最令人想不到的是,我與你可以一同坐在這裡談天說地。」他加重了「一同」兩個字,似有感歎。
茶小蔥瞇起了眼睛,丁公籐慢慢地回味起這話裡的意思,靜靜地道:「在下倒是頭一次聽說陪人吃飯是件難事。」
風沉輕咳一下,若有所思地看著茶小蔥的臉。突然伸手遮住了她鼻子以下的部分:「……丁兄,你就這麼看,只看這眼神,還會覺得是個女人麼?」
茶小蔥這才知道自己的眼神居然有那麼凶。瞬間也就明白了風沉的意思。
風沉對人溫和是不錯,但是卻鮮有女子接近,倒不是門下女弟子不願意接近她。而實在是他與女弟子們在一起找不到話題。
處在兩種性別當中的人,或許更容易與心思深重的人溝通,比如她。
女子去掉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不脆弱,不煽情,能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真的好。
茶小蔥恍惚地笑了一下,卻想到了婪夜,他與風沉不同。他是發現了自己女子的一面。才喜歡她,才瞭解她,她沒有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只是表面。只有懂的人,才看得出。他是曾經去過她的夢裡,把影子留在她心裡的人。
「你有一點像他……」她抿了一口酒,徐徐嚥下,「你同他一樣,不懂女人。」若是懂,就不會因為利用與報復而牽連他人,雖然那女子未必是直接為他而死,但總脫不了關係。
「他是誰?」丁公籐看著風沉被水汽蒸得沒有焦點的眸子,問茶小蔥。
「風無語。」風沉面無表情地就著手,喝光了手裡的酒。丁公籐也不意外,只是無心地為他添了酒,換了話題。
慕容芷才的決斷與風沉的決斷,才是端極派出手的最終目的,端極派的野心雖不止於此,卻必須為前路剷除阻礙。茶小蔥沒有選擇白,也沒有選擇黑,返香與焚音都還有賭下去的理由。
「這酒樓也是你開的?」茶小蔥看著樓匾上的題字,覺得有些眼熟。三人坐在角樓的雅間,可以看盡東面與南面的風光,一面梅瓣飛舞,一面華燈璀璨,彷彿兩處意境雜糅在一起,暖色的光影濺在流簷婉轉處,一層陰影一層薄芒,柔和靜謐。
「不是我。」風沉頓了頓,一字字地道,「是紫菜師弟。」
「我們端極派就窮到這種地步了,首徒全都跑出來坐生意了?」茶小蔥詫異四望,這些覺得這酒樓的風格有點冷凝,與慕容芷才那張冰塊臉有得一拼。像風沉這樣知情曉俗的人,怎麼會偽裝風雅如斯,「那司徒鐘琴賣什麼?我的意思是,將來也讓暮雲卿開個鋪子,賣點元寶蠟燭香什麼的。」
丁公籐聽到「元寶、蠟燭、香」,「噗」地笑出聲來:「你倒是有良心,想把整個師門都賣了。」元知義,林蠟竹,返香,還真是元寶蠟燭香的組合,茶小蔥經他提醒才想到,不由覺得玄妙,跟著傻傻地笑起來。
風沉卻不笑,只是喃喃地道:「做生意,哪會有鳳凰畫坊做得那麼大,是有個傻瓜在長壽村聽說另一個傻瓜想開個小客棧,買塊地兒什麼的當地主,才這樣費盡心思,可惜啊,傻瓜存一輩子的錢,還沒有人家四年賺得多。」
茶小蔥笑不出來了。
「你今天請我來喝酒就是來聽你嘮磕這些廢話?」她揚一揚眉,將手裡的酒灑盡,單指按著杯沿,無指名繞圈撥著它轉悠。
「是勸你,就算婪夜真的不回來,你還有得選。」風沉正色道。丁公籐沒作聲,茶小蔥也沒作聲。
她曾以為自己並非忠貞女子,直到遇上了那只不要命的狐狸……她起初以為這是個遊戲,只要玩玩就好,可她豈知,玩到這一半,已不是存檔讀檔就能解決問題的。這裡的一切都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他們真實在存在她的生命裡,不管是初時的陣痛,還是愛撫間的**……都刻在她的靈魂裡。
她有還的選?選慕容芷才,還是選暮雲卿,都是師門所不忍的**,那麼選孔雀呢?哈哈哈……還不如讓她去死。
「選個毛。」她將手裡的酒杯放下,淡淡地吐了三個字,粗鄙卻灑脫。
風沉還想說什麼,突見丁公籐與茶小蔥同時一怔,站起身來。「怎麼?」他跟著站起來。
「有人出事了。」茶小蔥來不及看他一眼,搶先飄出了雕欄,藉著腳下的梅花彈開幾丈,揚手喚出了折心柳。
剛才,她聽到了一聲慘叫,很遠,卻清晰。(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