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小蔥同婪夜朝著暮雲卿消失的方向一路前行,為了維持避水狀態,兩人消耗了大量的靈力。在沒有參照物的情況下,飛燕閃靈訣的效果也漸漸不明顯了。像上次在水裡一樣,茶小蔥出現了嚴重過勞狀態,而且這一次的疲勞感來得特別快。
茶小蔥琢磨這是不是她丟失折心柳而造成的惡果。
她入水之後用靈息查探過幾次,均無法探知那根破柳條的所在位置,更不消說施術召它回來。
水裡的魚蝦大面積死去,剔除了視覺上的障礙,淨蓮湖的湖水變得分外清澈,二人的可視範圍也得到了大大的改善。但頭疼的問題接踵而至。
——四周的景象看起來都差不多,走了那麼久,茶小蔥已不能準確判斷暮雲卿離開的路線。水體是掩蓋氣味的最好介質,狐狸的鼻子也只能聞到避水結界中空氣的腥鹹。
「好像是海水的味道。」婪夜皺了皺鼻子。
茶小蔥累得喘粗氣:「你沒聞錯吧,汗水也是鹹的。」
飛燕閃靈訣是自主發動的,也就是說,茶小蔥的速度勢必以靈力的消耗為代價,這種功體的特別在於級別越高、速度越快,消耗的靈力就越小。
茶小蔥在趕路的同時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莫名其妙就變得焦慮起來。
婪夜偏頭蹭著茶小蔥的頸窩作勢一嗅,心不在焉地道:「汗水不是鹹的,是臭的。」
茶小蔥鬆手,用力推開他。婪夜卻只晃了兩晃,反而游過來伸手攬住了她的纖腰。茶小蔥的腰很細,比初見時細了許多,環抱之下,恰是盈盈一握。
「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非禮勿動!收起你的破爪子!」茶小蔥沒心情開玩笑,緊繃著的臉都快皴裂了。
婪夜淡淡一笑:「快收起你的避水訣才對,再這樣耗下去,還沒找到暮雲卿你就歇菜了。」他微一施力,擴大了自己的避水範圍,並拉著茶小蔥往自己懷裡挪了挪,以實力證明了在水裡要保護她綽綽有餘。
茶小蔥的身體雖然通過洗髓之術有所改善,卻依舊變不了她**凡身的本質,她現在無非像是一個在外力的作用下變深了的容器,並不是變大了。她能夠容納的靈力有個臨界點,而這個臨界點便是凡人的極限。為什麼由人至仙那麼難?就是因為絕大多數人無法實現自我超越,光靠外力顯然不能長久。
茶小蔥負載飛燕閃靈訣與避水訣的雙重壓力,靈力消耗很快。雖然體內還有兩道真氣,但是她調動不了。道理很簡單,讓一個凡人小丫頭去指揮魔尊或者金仙,這可能嗎?
兩道避水結界重疊,茶小蔥只好聽話地熄滅了手心裡的避水訣。
婪夜冰涼的髮絲飄在她臉上,她伸手撈了一把,卻拉痛了自己的頭皮,原來不知不覺,兩人的長髮竟糾結在了一起。
茶小蔥不由自主抬頭,稍稍往後靠了靠,身體找到了一處支點,整個人也就沒那麼費力了。這個支點是婪夜的胸膛。
背後傳來了強而有力的心跳,隔著衣服,傳遞著相互之間的體溫。婪夜的手沒有拿開,放倒是將她往懷裡一按,接受了她整副身體的重量。
「撐不住就休息一會兒,有我在。」
或許是婪夜聲音裡施放的魔力,又或許是茶小蔥真的太累了,她沒有逞強,而是順勢放軟了腰肢,任由婪夜將她抱在懷裡。
婪夜調整好氣息,繼續全速前進。
「有我在」,這三個字牢牢地印在了茶小蔥心底。
較真的時候,這只臭狐狸比誰都可靠。
她沒再與他爭執,而是靜靜閉眼,開始新一輪的調息。她還是比較願意相信自己,至少在這個時候,她應該聰明地保存實力。誰也不知道前面等著他們的是什麼。婪夜主火系,火靈在水中要抵扣掉相剋的那部分,是以婪夜現在的狀況並不比她好多少,他只是勝在功底紮實。
婪夜低頭看茶小蔥一言不發地進入到吐納調息狀態,不由暗暗吃驚。雖然這丫頭有時候還那麼莽撞好奇,但比起初來時已判若兩人。她的小任性、小浮躁不再壞事,更漸漸有了自己的想法與行動規則。看來,她已經完全融入到了這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裡了。
「茶小蔥。」他低喚。
「嗯?」茶小蔥撫平了氣息,沒有睜眼。
「如果有機會,帶我去你以前的世界看看。那個到處都是奇怪匣子的世界……」婪夜竭力使語氣平坦無波。
「嗯……」茶小蔥半合著眼睛,不知道是答應,還是敷衍。
婪夜還想說什麼,卻猛然聽見前面傳來了低沉的詠歎調,一波接著一波。翻滾的音符,貫穿肺腑,雖然不成曲調,卻美得令人窒息。茶小蔥迅速掙脫了身後溫暖的懷抱。
「是鮫人。」看來淨蓮湖竟是連通海域的,他們搜尋了那麼久也沒有收穫,唯一的可能就是暮雲卿已經不在湖區。
「確實是鮫人,而有還不止一隻。」婪夜謹慎地握住了她的手。
兩人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
遠處出現了幾十張擁塞的美人臉,隔著湖水,他們沒有血色的容顏變得幽藍可怖。有時候美到了極致,也能令人恐慌。
茶小蔥飛快地盤算著靈力恢復的程度,以及她現在能夠爆發的最快速度。
近了一點,能清楚地聽見鮫人魚尾拍打的聲音,像是悶在壺罐裡炸響的鞭炮。
魚鱗在清亮的水底泛著冷光。
「他們好像過不來,有什麼擋住了。」茶小蔥放慢了步伐,雙足點落在水草中。
「是結界。」婪夜看清了。
那是一道不會發光的結界,像是佈滿灰塵的蛛網。無數鮫人就這樣被蛛網阻隔在淨蓮湖外。整個結界看起來是半透明的灰色,遠遠望去,與一般漁民用的蝦網並無不同。細密的網格將鮫人的臉硌出一道道壓痕,他們雜亂無章地肆放出音樂的本能,哀涼的聲音一陣陣傳來。
「不對,這個結界好像破了一道口子。」茶小蔥注意到了結界的右下角有鬆動的跡象。但鮫人們有身高,又向來喜歡與人平視,竟無一發現結界的破漏之處。
「結界的方式很古舊,應該與澄光殿無關。」
結界分為兩種:一種是活結,它是仙咒法術中最常見的,這種結界有時效,也與施放法術的人本身有著莫大的關係,不管結界強度如何,施放者一死,即可自動破解;另一種是死結,這種結界方式主要由神族在最後關頭使用,需以性命作賭注,一般施放者沒有生還的可能。
**結界受到衝擊一定會有靈波震動,但是死結界卻沒有。正因為整個結界沒有靈波震動,鮫人才更不容易發現紕漏。
仙狐族的先祖是上古神獸,所以婪夜對這種結印方式相對熟悉。
淨蓮湖裡究竟有什麼值得上古神族如此看重,甚至不惜犧牲性命來完成封印?這是婪夜心中浮起的第一個疑問。
「婪夜你看!羽毛!」茶小蔥用力拍了他一掌,掩不住眼底的激動。
婪夜順著茶小蔥的手指看向結界的右下角,果然發現了兩片潔白的羽毛。看來方向是對了,暮雲卿確實曾經由此處穿過結界進入了海域。
「是海底迷宮。」婪夜尋思,「這些鮫人通過這座迷宮來到重蓮山下,現在他們的首領被仙門留下了,鮫人族一定很憤怒,相信他們一直蜇伏在那兒,等待時機。暮雲卿從結界突破驚動了看守迷宮的鮫人,這才有了現下這副景象。」
「但雲卿的能力……能破壞這片結界?」茶小蔥有些不信。
「結界不是雲卿打破的,應該另有其人。」婪夜習慣地摸了摸下巴,「你還記不記得淨蓮湖裡的那條文鰩?」
「當然記得。」茶小蔥擰緊了眉頭,「但是連雲卿都無法打破這道結界,又何況像文鰩那樣的低等物種?」
「……我們可以這樣假設,也許結界早就破了,但最近才被文鰩發現並加以利用。」婪夜說著,不由自主地回身看向碧綠的湖水。
鮫人的歌聲在水中飄蕩,折磨著茶小蔥脆弱的耳膜。
茶小蔥可憐巴巴地拉了婪夜一把:「把這些問題留給那些假仙們想吧,找回雲卿要緊……你想想我們要怎麼才能穿透這處結界,這裡的通道被鮫人堵得水洩不通……」
婪夜召出紫焰槍握在手裡,轉而將茶小蔥往懷裡一摟,冷然道:「我們衝出去就是。」
「衝出去?開什麼玩笑!」茶小蔥想想就頭皮發麻,對面雖然說不上是銅牆鐵壁,但層層疊疊的鮫人將她撞成個殘廢還是極有可能的。
「怎麼?怕了?」婪夜咧了咧嘴,露出一列雪白的牙齒。
「怕?怕個屁!」茶小蔥咬了咬唇,順勢往婪夜懷裡一縮,反身抱緊了他的腰,小聲道,「大不了跟它們同歸於盡。」
婪夜低笑出聲:「有我在,怎麼會?」
又是這三個字,同樣的話,第一次說是僥倖,第二次說難免有自大的嫌疑。
紫焰槍在湖水的壓制之下,只能微微泛發紫光,看起來比以前遜多了。
茶小蔥沒理他,又追加了一句:「反正,我的命交在你手上了,你好好愛惜,不然我絕對絕對饒不了你!」她顯然完全忘記了自己才是個大號拖油瓶。
婪夜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發隙間露出的雪白脖頸,真恨不得一口咬下去才好。
他好不容易整理好呼吸,正色道:「茶小蔥,待會能不能唱支歌?」
「啊?」茶小蔥突然被提了這麼個高技術含量的要求,頓時嘴像被塞了隻雞蛋,張得溜圓。
「就像那天一樣就好!」婪夜一邊說著,一邊淡定地扯下衣角塞住耳朵。
「哦……」茶小蔥乖巧地點點頭。
可是,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她會覺得有點……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