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亞的土地開發較晚,就算是從哥薩克最早進入開始算起,這裡也不過被俄國統治三四百年。
在大鐵路修通之前,西伯利亞的道路都是土路,許多地方甚至沒有路,全靠馬幫和駱駝隊一道道的趟出來。這樣的情況下,移民數量自然受到了極大的限制。
廣袤的驚人的土地,卻只要極少數的人口,再加上經濟的極度不發達,西伯利亞的土地上,並沒有形成明顯的階級劃分。
地主、富農、中農、貧農,這些標準很不好劃分,就算是最富裕的地主,擁有的土地也不過幾百俄畝,而且耕作的主力還是自家,而不是僱傭佃戶。
如果非要說地主,西伯利亞最大的地主就是皇室,然後是喇嘛教和其他寺廟。憑借自己擁有的土地能夠夠得上地主標準的,在西伯利亞,尤其是遠東,是極少的。
所以,當土地改革的時候,所產生的阻力也大的驚人。
就算是莫然刻意漸小了土地改革的難度,並沒有觸碰貧、中農本身所擁有的土地,僅僅分配了收繳的佔據極少數的地主和富農的土地,相當一批中農也不是很滿意,他們的人力有限,根本耕種不了那麼多的土地,在多個幾俄畝並沒有太大意義。更何況,這裡荒蕪的土地多得很,只要他們想要,隨時都可以佔有。
一紙命令,深化土地改革就開始了,曾經的一批中農,有一般人被劃歸了新的富農,成了要被打倒的階級。貧農們自然滿意了,可是佔據了三成的新富農和許多中農卻不滿了。
按照新的標準,只要是耕地超過十五俄畝的,僱傭過長工的,都算作是富農。家產和土地都要抄沒,本人也要被槍斃。
變成富農的中農恐慌了,仍然屬於中農標準內的中農,同樣害怕了。他們有的僱傭過長工,有的僱傭過短工,有的出租過房屋,有的擁有很多農具……看著步步收緊的繩索,中農階級難免有唇亡齒寒的心思。
槍斃、剝奪財產、株連家人,新的「富農們」散發著謠言,無限的把恐懼放大了。
中農們不敢再放棄這些新的「富農」。如果一半的同類死了,誰能保證自己會安全。
「必須反抗,不能讓中國人在肆無忌憚的屠殺俄羅斯人了。」一些俄羅斯移民鄉發出憤怒的低吼。
「喇嘛們都不放過,諾顏們都被處死了,我們不能等了,他是個殺人狂魔。」布裡亞特蒙古人的聚居地武裝了起來,昔日的獵弓和刀具都帶在了身上。
「自由的哥薩克,我們的特權是上帝賦予的,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剝奪。」哥薩克鄉鎮發出了吶喊「哥薩克,為了自由,戰鬥吧!」
十一個鄉發生了叛亂,許多貧農的游擊隊被解除了武裝,還有一些和反抗者戰鬥在了一起,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游擊隊員逃了出來,得以匯聚到了三個縣城。
三個縣到處戰火,能夠切實控制在莫然手中的,只有包括恰克圖在內的四個城市,人口不過四萬人。
大部分的鄉村和布魯克(布裡亞特人聚居地,大約相當於國內的行政村)都在旁觀,他們也想反抗,可是還沒有下定決心。
「鎮壓吧!」猶豫了良久,舒米亞茨基終於下了決心。
十多名派遣下去的蘇維埃代表——游擊隊員被打死,不管是從那方面考慮,舒米亞茨基都找不到放過反叛者的理由。
「我已經調動騎兵大隊和第一、第二、第四步兵大隊,各大隊以連為單位,分赴各地鎮壓叛亂者,並且武裝貧農,避免類似事件再次發生。」莫然面色沉重,語氣卻依舊堅定。
「我就知道!」一聲苦歎,舒米亞茨基有些萎靡。沒有軍權,連蘇科查夫都不知道被關到什麼地方去了,單憑他一個人,除了當做傀儡,還能幹什麼。
「事情都歸你處理,有什麼需要我簽字的,直接送來就行了。」舒米亞茨基起身,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回頭問道「你還是一個布爾什維克嘛?」
愣了一下,莫然旋即點頭道「當然。完成世界革命一直都是我的夢想,從未變過。」
「別忘了你的誓言,鐵克同志。」
仰靠著椅子上,莫然嘴角翹起,左手不知從何處翻出一枚十角徽章。正是那枚紅警大徽。
只見他手指翻滾大徽,接著一撮,一枚就變成了兩枚,一模一樣,幾乎沒有區別。
仔細打量,能夠發現其中一枚大徽,中心的圓形區域內和另一枚不太一樣。那裡面有一片縮小版的建築群,清晰立體,細看之下,透著磅礡大氣,充滿工業時代的宏偉夢幻。
「有了它,小日本也不再那麼可怕了。」
波爾戈依鄉,曾經的布裡亞特哥薩克的聚居鄉。
當然,現在沒有哥薩克了,只有牧民和農民,哥薩克的特權被廢除了,所有的哥薩克都要成為普通的公民。
布拉夫身上只有一件水獺皮的皮衣,下身穿著一條單薄的褲子,身體躬屈著,試圖減少皮膚和外界的解除面積。手指長的鼻涕耷拉著,隨著呼吸抽動著,他冷寂了,今天的氣溫格外的低,赤著的腳丫子踩在冷硬的地面上,傳來刺骨的疼痛。
「那件皮衣是科爾忒洛夫家的,讓他扒下來……」一個身材臃腫的男人,舉著步槍,大聲喊道。
「算了吧。」圖拉金不忍心,勸解道「今天的天氣這麼冷,不要把他凍死在外面了。畢竟,他也是我們的村民。」
「槍斃科爾忒洛夫的兒子的時候,他怎麼沒把自己當做波爾戈依鄉的人,那個孩子只有十五歲……」一個婦女含淚,控訴道。
「薩夫瓦季·圖拉金,你個惡毒的傢伙,不用這麼假惺惺的。」布拉夫瑟瑟抖著,憤怒的低罵道「絞死了柯德維耶夫專員,游擊隊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等我們回來的時候,整個波爾戈依鄉的人都要為你們的愚蠢付出代價。」
其他的幾個貧農明顯沒有他那麼硬氣,幾個人依偎在一起,完全沒有了幾天前的囂張放肆。
「圖拉金,我們應該絞死他們,霍達依鄉塔捨蘭村就絞死了頑固的游擊隊員,我們應該學習他們。」那個臃腫的男人再次喊道。
布拉夫驚懼的看著那個男人,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看到圖拉金低下了頭,沒有出聲,那個男人以為他同意了,就把槍口指向了布拉夫和他身邊的人。
「柴傑列夫,我當初就該絞死你。」布拉夫的臉色蒼白無血,口中發出了瀕死前的怒吼。
「算了,讓他們走吧。」圖拉金抬起頭,看著幾個幾乎要被嚇癱的貧農,心中終究有些不忍。
「哼。你會後悔的,圖拉金。」柴傑列夫憤憤的放下槍。
布拉夫害怕了,不敢在待下去了。他能夠保證,圖拉金不會讓人殺了自己,可是萬一有那個傢伙不聽話,朝自己開了黑槍,那自己連報仇的地方都沒有了。
「我們走。」朝著僅剩的七個追隨自己的貧農喊了一聲,布拉夫一步步艱難的朝著北方而去。他要去色楞格斯克,那裡最近,能夠最大限度的保證自己不會在路上的凍死。
赤腳踩在地上,每一次落下,都好比鋼針在錐刺,走了十多分鐘,八個人才出了村落。
漸漸的腳已經沒有知覺了。布拉夫的臉色變得蠟黃煞白,天氣太冷了,按照這種變化,很可能走不了十里,他的腳就會被凍死,接著是壞疽,然後,小命都保不住了。
「格穆什卡,把你們的皮衣脫下了,裹著腳,我們不能這麼走下去,不然會死在路上的。」布拉夫凍得連聲音都發顫。
「好的…布拉夫…同志」其他幾個人也是凍得不行,嘴唇顫抖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脫去皮衣,寒風瞬間就將幾個人身上的最後一絲暖氣帶走了。
布拉夫很清楚的知道,相比於腳,他的身體在零下二十度左右的低溫裡,還是能夠扛一段時間的。唯一的期望就是,能夠在半路上碰到游擊隊或者能夠救他們的人,不然只有凍死在途中了。
單薄的衣服連風都擋不住,更不要提零下的低溫了。
走了不知道多遠,布拉夫雙臂環抱,身體曲捲在一起,全憑意志在堅持著。
「噠噠噠……」馬蹄錚錚,好似從夢中傳來的。
再次甦醒的時候,布拉夫已經換到了溫暖的房子裡,身上有厚厚的皮毛蓋著,舒服的簡直像是天堂。
「你醒了,布拉夫同志。」一個雄勁有力的聲音。
紅色的五星,灰色的軍大衣,布拉夫幾乎有流淚的衝動。他根本搞不懂什麼是布爾什維克,也不明白為什麼革命,可現在,卻真真切切的把自己當做了一名布爾什維克,一個革命者,這是歸屬感。
「你很忠誠,也很辛苦了。」王虎坐下了,拍著他的肩膀。
「柯德維耶夫專員被他們絞死了……」想到那個給自己帶來美好生活的游擊隊員,布拉夫對那些富農的憎恨就又增添了一份。寬敞溫暖的房屋還麼有住多久,就被再次奪走,那個正準備和自己成親的少女,同樣因此消失了。
「內務部隊已經攻佔了波爾戈依,所有的反叛者,都被槍斃了。」王虎語氣淡然,數百人的生命,在他眼裡,彷彿一文不值。
「不只是反叛者,我們應該絞死更多的人,那些同情富農的人,漠視旁觀的人,也同樣應該受到懲罰。」布拉夫想起自己所受的屈辱,臉色猙獰的可怕。
「很好。」王虎眼中閃過一絲滿意,從懷裡掏出一張紙,說道「這是任命你作為色楞格斯克縣民兵團長的文件,從現在起,你就是色楞格斯克縣的民兵團長了。」
「……」愣了好一會兒,布拉夫才想起問道「民兵團長該幹什麼?」
「在色楞格斯克縣,組織民兵,並且訓練他們。」王虎道「民兵團的職責就是配合游擊隊或單獨,鎮壓反叛者,抵抗侵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