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復活教堂的鐘聲適時響起。虔誠的東正教徒走向這座位於西巷子南端的復活教堂,神父捧著《聖經》,準備安慰這些迷途的羔羊。恰克圖的易主,倒是太過的人驚恐不安,尤其是前營子的一些事情傳遍開來之後,每個人看著那些背槍的士兵時,都畏懼、警惕,敬而遠之。復活教堂和龍廳的人聲鼎沸,兩地都熱鬧的不正常,每一個誦經的喇嘛和捧著聖經的神父、教徒,都成了人們追捧的對象,缺乏依靠的他們,能做的只是像神靈祈禱,求得心靈上的安慰。耶穌面前,紅色的長條椅子坐滿了來做禮拜的人,衣著講究俄國商人,拖著黑色裙擺的女人,虔誠淡然的中國人,每個人都靜悄悄的,默默的向聖父傾訴自己的心事,乞求安全的保障。「主啊,求你拯救並憐憫虔誠向你祈禱的老人和少年,男人和女人,貧乏者和窮人,孤兒和鰥寡……請眷顧、堅強、安慰他們,以你的大能拯救並寬恕他們,恩賜他們自由!」隨著神父的祈禱聲,唱經班和修女用讚美詩歌頌著聖父,低沉徐緩的吟誦聲,帶著催眠的味道,能夠讓人心境,並且找到依偎。堅強的人不需要這些,他們會把自己的信仰寄托到自己身上,所謂的神靈同樣是他們抗爭的目標,就像是莫然。信徒們雙手抱拳,放在眉心處,用自己最強大的意志感受著神靈的力量。而莫然,同樣是雙手抱拳,卻……托住了下巴。迷迷糊糊之中,似乎有人碰了自己一下,莫然睜開睡眼,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是陪著年慧來禮拜的!左手邊有股帶著殺氣的目光,自知有錯,莫然很果斷的低下了頭,把拳頭放到了眉心上,學著所有人的樣子,低聲讚美起來「那個老頭」。趁著年慧虔誠祈禱的時候,莫然裝了半分鐘,就開始打量這座輝煌華麗的東正教堂。這是他第一次進入東正教堂,甚至可以說第一次進入宗教場所(寺廟除外),好奇心自然難以遏制。十多排松木長椅,做了不下三百人,寬敞明亮的教堂依然不顯得擁擠,最前面有一個巨大的十字架,耶穌的神像就在那裡,神父站在神像之下,握著一枚嵌滿寶石的金十字架,低聲默念著什麼。左邊唱經班身著黑色修士服,閉著眼睛,深情的朗誦著自己對耶穌的讚美。裹著黑頭巾的修女用自己美妙的嗓子附和著唱經班的吟誦,兩者的巧妙結合,讓整個教堂一直充斥著那些聽不懂的聲音,一刻也不曾停息。高大的穹頂繪滿了了各色彩繪,一層層的向上延伸,直至那最高的金色穹頂懸下一掛鎏金燈盞,錯落有致的數十支蠟燭燃燒著,帶著一股清淡的香味,讓人不自覺的沉迷進去。數十根乾淨光滑的柱子撐起了這座圓頂教堂,卻沒有一根柱子阻礙了這裡的光線,或者祈禱者的目光,就算是莫然坐在較為靠後的位置,也能遍察全教堂,視覺不會受到限制。不知是不是錯覺,莫然老覺著自己斜前方一個大鬍子的俄國人有些焦躁,屁股底下好像長了釘子,怎麼都坐不住。據說目光是一種介乎實質和虛質之間的東西,當你注視某人的時候,目光就能搔動對方的感覺系統。那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身子突然停止了扭動,脖頸有種向後旋轉的節奏。
「真警覺!」暗讚了一聲,莫然迅速的低下了頭,裝作虔誠祈禱的樣子。卡捷裡莫夫中等身材微胖,長期的養尊處優,使得他有些謝頂,看起來顯得富態圓滑。在恰克圖未曾出事的時候,他可是俄國商會的會長,地位尊崇,不下那個被監禁的俄國領事拉夫多夫斯基。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前營子的俄商全數被抄家,上百人被槍殺,他們的僕人一躍成為布爾什維克的游擊隊員,有些甚至成了軍官。剛剛被人窺視的感覺雖然消退了,卡捷裡莫夫卻很難在安下心來。「咦,禮拜尚未做完,這個俄國佬幹什麼去?」心下生了疑惑,莫然就不能不理會,現在的恰克圖是自己的地盤,若是出了什麼事,倒霉的絕不只是別人。「影,跟上去!」身邊毫無動靜,莫然卻知道她已經追了過去,論起屏息潛影,影確實達到了巔峰,至少不借助特殊的手段,莫然是無法發現她的蹤跡的。「嘶」腳面突兀的一疼,莫然的臉皮抽了兩下。尖銳的高跟鞋,永遠都是男人最憎惡的東西。昨天不過是心生好奇,莫然才找鞋匠定制了一雙高跟鞋,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穿上之後,竟然這麼快就學會了使用它。自己不信教,可身邊的這位可是真正的東正教徒,若不是自己真的惹惱了她,顧忌性子和婉的年慧絕不會動腳的。裝作若無其事的年慧鼻息粗重,明顯氣急了,還沒有平息下來。白皙光澤的臉頰上掛著淡淡的絨毛,細長整齊的睫毛微微向上彎曲,在側面,只能看到半點瓊鼻,和一支耳朵,女孩身上淡雅的體香讓莫然砰然心動,這麼純天然的姑娘太少了,便是掃遍兩個時代,向找到如此符合心意的人,恐怕也不容易。莫名的一衝動,莫然突然湊了過去,在那乾淨的臉頰上親了一口。一股暈紅瞬間湧上少女的臉頰,直紅到脖頸深處,細長的睫毛連連顫動,少女的手指在眉心處不斷的搓揉,心跳動的厲害。在教堂裡談情,耶穌面前親吻,即使莫然不信上帝,也禁不住有著心臟狂跳的感覺,無法遏制的刺激感在心頭蕩漾,這種感覺絕對超過了人妻、蘿莉的**。卡捷裡莫夫穿過教堂,藉著所有人都低頭的時候,溜到了神父身邊。「你怎麼過來了?」神父大驚,幾乎要喊出聲來。根據神父的口型,卡捷裡莫夫大約猜出了神父的意思,他根本沒心情解釋,一隻手指了指教堂後面,一隻手指著神父,然後就在修女驚詫的目光下,堂而皇之的從聖父面前走過。一臉大鬍子的神父保持著徐緩的吟誦聲,把聖經交到一個教士手中,就急匆匆的向後花園跑去。他和卡捷裡莫夫有太多見不得人的交易,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實在不敢疏忽大意。後花園的鮮花盛開,完全不合季節的變化,不敢溫暖舒適的氣溫似乎也有異於外面,接著暖氣的作用,鮮花才保持了盛開。炫麗多彩的後花園美麗香郁,可是卡捷裡莫夫卻沒有心情欣賞品味,在走廊裡搓著雙手,走來走去,躁動不安。「哦,聖父啊!」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神父激動的說道「你怎麼敢來教堂,難道不知道外面全是叛軍嘛?」「該死的,我的當然知道。他們查抄了我的家產,讓那些卑劣的奴僕當了兵,還有的成為了軍官,現在他們爬到了我的頭上,而我只能窩在中國人的小宅院裡,連面都不敢露!」卡捷裡莫夫氣急敗壞的咒罵道。憐憫的看著卡捷裡莫夫,神父虛劃著十字,悲憫的說道「願聖父憐憫他的羔羊!」「該死的,別拿糊弄信徒那一套來騙我,我現在不需要聖父的憐憫,我要改變這一切,拿回我的財產和房屋,而不是窩在骯髒的中國人的小房間裡。」「什維曹夫被他僕人用皮鞭勒死了;伊萬諾夫也被槍斃了,連他的兒子都未能倖免;馬特維也夫不知道跑到那裡去了,我能夠想到的有能力的人只有你了,我們必須改變這一切,殺死所有的布爾什維克和革命者!」神父的眉頭皺成了一團,卡捷裡莫夫的心情他能夠理解,可是找死不是上帝的信徒該做的事情。「卡捷裡莫夫,我覺得你現在該想的是怎樣離開恰克圖,而不是奪回自己的財產。那個中國人有著四個大隊的軍隊,還有機槍和大炮,而且他還在大力擴軍……」「不,神父,我知道的不只是這些,那個中國人並沒有得到士兵的擁戴,他只是藉著布爾什維克革命的幌子,欺騙了那些士兵,我們只需要拉攏一部分的忠於俄羅斯的士兵,就能把中國人殺掉,或者流放。」卡捷裡莫夫說道。「神父,別忘了,沙皇陛下還在,忠於俄羅斯的人永遠都是大多數!」不管是俄羅斯人,還是烏克蘭人,格魯吉亞人,他們都異常忠於沙皇,這種忠誠已經貫徹到最精英的那批人的血脈裡。地主、軍官和貴族是沙皇最忠誠的擁護者,這還包括東正教的神父。如果在其他國家,徵召全國近十分之一的人口上戰場,簡直是無法想像的,可是帝俄做到了,而且在那樣糟糕的工業基礎和道路上,他們還撐到了戰爭快結束,這種凝聚力就是來自沙皇和他的家族。就算是十月革命勝利之後,沙皇被推翻了,忠於他的軍官和貴族,依然佔據了相當大的一批。軍官稱自己是沙皇的部下,士兵和平民稱沙皇是「小爸爸」,這是羅曼諾夫王朝幾百年統治攢下的威信。更重要的是,沙皇是東正教認可的君王,神父不得不考慮這些。「你隨我來……」ps:補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