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北境同時起了兵禍……
在這個大榮聖元十五年的年關大良與大韓兩國彷彿約好一般同時對大榮發起了戰爭。
而東境的大周雖不曾正式宣戰,卻也在不間斷的往邊境屯兵十餘萬。
北境邊關吃了幾次敗仗,現在正仗著地勢之力玩起了固守。
可卻幾道書如雪花般自北而至,全是求援書。
至於洪固城……
英武王雖不及求援,但之前上表申請軍需品以及武器等的折子還不曾被皇帝暖熱呢。
一連幾天的朝堂熱議。
真的是熱議,如同炸了鍋的螞蟻一般,嗡嗡嗡的連著幾天過去。
最後的結果便是柳家兩位將軍去北境支援。
畢竟大韓那邊已經是告急了。
就這樣,眼看著就要年關,兩位將軍卻被派到了戰場上。
十四的早上,寒風冽冽,昨晚大半夜鵝毛般的大雪直到凌晨才止。
路上積雪踩起來咯咯吱吱直響。
一步踏上去直沒到小腿!
素顏站在城外看著處處透著肅殺冷冽的大軍遠遠消失在眼線,不禁歎了口氣。
耳邊聽到低聲的抽泣,她回頭,柳氏以及沈夫人兩人臉上的妝都被眼淚沖花了。
三個小的在那裡各自低聲勸著,一臉的無何奈何。
素顏想了想走過去,「娘,舅母,今天大軍出征可是要講吉利的。不能哭的。」
「誰說我哭了。」
說這話的是柳氏,拿了帕子自個擦著眼淚。
一側的沈夫人被素顏這麼一說也想了起來,是啊,今天可是不能哭。
好不容易把兩人都勸住了,身邊浩哥兒投來一個佩服的眼神。
素顏衝著他瞪了一眼。
直到被大軍濺起的雪花沫子都不見了,寒風吹打在馬車上辟里啪啦的響。
素顏才收回目光看向柳氏和沈氏,「娘,舅母,咱們回吧,三舅母還在家等著咱們呢。」
馬車轉回到家已至巳時。
盧氏已經備好了熱湯滾茶,又讓丫頭給幾個人換了在爐邊薰熱的衣裳。
旺旺的爐火驅散外頭的寒意,又有著盧氏素顏等人的插科打諢。
終究是令的柳氏和沈夫人兩人的臉色好轉了起來。
說說笑笑的便到了用午飯的時辰。
丫頭擺好了飯,請一行人去偏廳用了飯,眾人又說了會子話素顏和柳氏相攜著告辭。
母女兩人說了不少的話,坐在素顏的馬車上直把素顏送到了院門前。
柳氏才依依不捨的轉上了後頭一直跟著的楊府的馬車。
車子緩緩的行駛起來,靠在車子上的柳氏臉上的笑模樣慢慢消失。
取而代之的卻是濃濃的憂色。
兩位哥哥去戰場,她擔心。
自家的女兒有家歸不得,卻只能一個人在這裡孤零零的生活。
若以前她還存了想讓女兒回楊府生活的念頭,經過這幾番折騰,她如何還有這個心?
顏兒是她心頭上的肉,她總共也就這麼一兒一女。
現在女兒被她們利用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這樣還想著拿顏兒換利益。
柳氏自心底升起一股濃重的悲哀,顏兒自侯府出來,執意的不肯入楊府。
想來那個時侯女兒就應該是想到這些了吧?
她這當娘親的卻不曾想到這些。
手裡的帕子被她絞成了麻花,柳氏眼底濃重的悲哀差點要把她自個也陷溺進去。
以後她絕不會再允許她們傷害顏兒了。
年前的日子很快過去,大年三十素顏是回了楊府的。
陳夫人依舊病的起不了床,楊老夫人待她不冷不熱的。
素顏才懶得理那些,只是禮數十足的給幾人見了禮,象徵性的又在陳夫人院子裡轉了一圈,大年三十晚上是和柳夫人浩哥兒一起窩在一起守歲的……至於楊府的另幾位主子,老夫人年紀不小身子骨不好早早歇下,那位楊府的男主子,素顏這身子的親爹,柳氏的相公楊琛楊大人更是早早被他之前不久新納的小妾給拉走……
大年初一中午素顏便回了自個的小院。
隨她來的還有浩哥兒。
用他的話來言就是恨不得天天住在素顏這裡才好。
而且最近他又發現了這院子裡的一項好處——
柳大那些人可以給他陪練!
至於柳氏則笑著推了素顏要她一起同來的要求。
在她看來這一雙兒女只要好好的她不管怎樣哪怕是立時死了也是無遺的。
初二在家裡悶了一天,初三素顏姐弟在柳府廝混了一天。
回來的時侯除了一車的回禮,還有柳府的兩位表弟妹柳青雲和柳青峰。
或許是在京裡生活環境比之以前精緻,或許是請了宮裡御醫所致。
最近幾個月柳青雲的身子已經好了不少。
雖離著痊癒還相差很遠,但卻也有一段時間沒犯過病了。
要知道往年冬日裡在邊境她可是病的不能下床的。
沈夫人雖然不放心,但架不住女兒的哀求,看著那雙渴望的眼神她的心就忍不住的軟了。
自個的女兒可是因為病被關在家裡常年不能出門子的。
最差的那兩年連小孩子的開心歡喜哭鬧這種激烈的情緒都會導致病變!
到最後在素顏的再三保證下,總算是開了口。
但卻還是把柳青雲身邊的五六個嬤子丫頭都帶了過去。
害的一路上光她的人和東西都跟了兩車。
到了府裡,看著素顏吩咐柳嬤嬤去給那些下人收拾住處,柳青雲一臉的歉意。
「表姐對不起,都怪我任性,給表姐添麻煩了……」
「傻丫頭,我倒是希望你能常來這裡呢,我一個人也好有個伴。多好的事。」
「那我以後常來玩。」
「好。」
牽了柳青雲的手往屋子裡去,她這才驚覺自己這位表妹的身子真的很差。
一路上裹了厚厚的狐裘,又隔著厚重的車簾,有炭火,有暖爐。
可現在一模她的手卻是沒有半點的暖氣。
難怪自家的大舅母不放心。
心頭歎了口氣,屋子裡有小丫頭拿了在火上薰熱的衣裳兩人喚了,她則緊趕著招呼丫頭去泡滾燙的參茶,又讓人拿了火盆圍在兩人的身側,一通忙活之後總算是在柳青雲臉上看到點熱乎氣了,不禁才長舒了口氣,柳青雲咬了咬唇,眸底幾分黯色閃過,「表姐,對不起,我真的是個麻煩吧。」
在家裡父母把她當成稍稍一碰就碎的瓷娃娃,甚至有幾分小心冀冀的樣子。
她看在眼裡心裡難過的不得了。
她是女兒應該孝敬父母的,可自個卻讓父母時刻操心著她。
現在好不容易出來了,卻給表姐添這些麻煩。
小丫頭畢竟是十餘歲的孩子,又敏感,看著素顏這一通忙活哪裡還不知道是為了自個?
心裡頭感激的同時又有些暗自埋怨自個。
好好的在家裡幹嘛要出來呢。
娘親不放心,又給表姐添麻煩添亂……
「傻丫頭,表姐是真的想讓你過來和我做伴的。」伸手揉揉自己這位小表妹的發,她故意的用力把她的髮絲揉亂,成功換來柳青雲的一聲嗔怪般的低呼之後,素顏滿意的勾了勾唇角,惡作劇的又順手扯了下她的兩個髮鬢才得意的挑挑眉收回自個的手,「你這丫頭才多大這麼多的心思做什麼,你現在就是小孩子好好玩的年齡,有什麼事那是大人的事,是舅舅舅母還有我們這些人的事,不是你這小孩子能想的,而且,別再胡思亂想,你在舅舅舅母眼裡那是獨一無二的寶貝,是和青峰表弟一樣的重要,在我眼裡是可愛乖巧的小表妹,不是你心裡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的累贅什麼的,記下了嗎?」
「記下了,謝謝表姐。」
看著青雲可愛的朝著她揚眉一笑,素顏心頭卻有些不是滋味。
曾經她遇到過的勤哥兒也是這樣敏感這樣可愛。
還很堅強。
可現在卻不在這個世上了。
抬起頭唏噓了一聲,素顏透過掩著的窗欞望向外頭的院了。
窗外那幾株梧桐樹也只餘了光禿禿的枝杈。
給人一種歲月滄桑時光已老的傷感。
可是來年春天梧桐可再發,勤哥卻是永遠不會再有了。
「表姐,你在想什麼?」
素顏回頭,對著歪了頭眨了烏黑靈動的大眼看著她的柳青雲輕輕一笑,笑容裡帶著幾分悵然,以及說不出來的沉悶,「表姐在想一個很可愛的孩子,他和你一樣也是總喜歡想的很多,明明那麼小卻極會看人眼色,故意裝著很堅強,卻總愛在晚上偷偷背著人哭……」
「表姐你說的是……威遠侯府裡的勤哥兒麼?」
「是他,原來你也知道勤哥兒啊。」
素顏笑了笑,這回笑容輕快幾分,對著自家小表妹眨眨眼。
青雲的表情有些遲疑,說的話更是在中間頓了頓,是不確定,還有怕自個難過吧?
只是,青雲表妹她是不瞭解情況的。
雖然她難過勤哥兒的遭遇,但又何嘗不覺得這樣的結果也是好的?
與其等以後勤哥兒變成另外一種她討厭的人或是遭受更多的苦難波折。
這樣的結果她卻也能夠接受了。
而且她更願意相信是上天看著他可愛憐憫他所以把勤哥兒接回去了。
畢竟她穿越這麼離奇的事都有了。
還有什麼不可能出現的?
兩人就那樣圍在爐火前親熱的說著話,外頭簾子輕佻浩哥兒和柳青峰兄弟倆直接就闖了進來,兩人鼻頭上還帶著些細細的汗,小臉紅撲撲的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因為外頭鬧騰的,素顏瞪了浩哥兒一眼,「你帶著峰哥兒幹嘛去了,沒個當哥哥的樣子。」
「姐,我們哪也沒去,不過就是看柳師傅過了幾招。」
看柳師傅過了幾招……
素顏斜斜挑了細長的眉,拿眼角的餘光去睇浩哥兒,「是纏著人家柳師傅陪你過了幾招吧?」
峰哥兒畢竟不是很瞭解素顏,看到她的臉色以為是生氣了。
只悄悄的拉了拉浩哥兒的衣角,「表姐,是我不好,不該拉著表哥去找柳師傅……」
「不是不是,是我要去的。」浩哥兒趕緊打斷他的話,又轉頭安慰身邊的峰哥兒,「你別怕,我姐只是在嚇唬咱們,不會因為這個生氣的,她平日都鼓勵我去請教柳師傅呢。」說著只鬆了峰哥兒的手一臉帶笑的向著素顏身邊湊過去,半個身子都要掛到素顏身上了,又是撒嬌又是耍賴般的嘿嘿直笑,「姐,我說的對吧姐,你才不用因為這個怪我呢,對吧?」
看著他孩子氣的舉動素顏不禁好笑的伸手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
「是,不會怪你。」
四個人坐在一起又玩鬧一番,便有丫頭來請用晚飯。
晚上素顏把柳青雲和自己安置在了一個房間。
因為她這屋子是最暖和的。
姐弟兩人在這裡住了兩天便被沈夫人接走了。
素顏只應了柳青雲常去陪她,又讓她常來玩,才親自把她們姐弟倆送上了馬車。
過了初五浩哥兒也被柳三將軍拎了回去。
素顏坐在宴息處的榻前無聊的逗弄花花,手裡的松子剝開了不是拋的遠遠的就是丟到了自個的嘴裡,惱的花花哇哇直瞪眼,翅膀撲愣愣的來回扇,若是個人怕是要被素顏的舉動氣到跺腳了,可花花卻只會在那裡來回尖著嗓子喊,「顏丫頭壞,壞人,顏顏……」
可嘴裡喊著還是乖乖如素顏的願飛來飛去的搶被她丟出去的松子仁。
看著花花氣氣敗壞又無可奈何的樣子素顏的心情竟也輕快不少。
身邊是周子默前不久才派人送來的信。
隨信送過來的還有一串手珠,是用了十顆挑的大小一般的東珠串好。
整串珠子透著淡淡的粉紅。
在太陽下一照會發出如玉般盈盈的光澤,好看極了。
素顏一眼就喜歡上這串手珠,直接就戴在了手腕上把之前的鐲子褪了下來。
相反的,另外那些珠釵步搖什麼的卻被她直接命人鎖在了箱子裡。
她才不稀罕那些首飾呢。
不過雖然說著不稀罕,可還是親自讓碧柳收在了自個的箱子裡。
把手裡的信拿起來又看了一遍,隨手丟到了一邊。
整個人靠在軟榻上素顏恨恨的咬了咬唇。
該死的周子默。
騙了她的承諾自個卻轉身瀟灑的離開。
他到好,轉身走了,留下自己在這裡有些稀里糊塗的。
而且雖然幾天一封信,可看看這都說的是什麼?
可千篇一律的都不過是些空話廢話無聊話——什麼別擔心,二年之後定會回來。什麼有事實在撐不過去時可以讓紅雲紅雨帶著她先離開上京云云,這麼多的話這幾十封信下來東西也收了足足一個箱子了,可就是不說半點自個的事!
她又不是沒錢買這些東西,要他獻什麼慇勤。
可真的不在意麼?
心底最深處卻又有那麼一絲絲的雀躍歡喜。
這些東西的另一個含義不就是他在意她麼?
拈了一對水晶耳墜起身對著鏡子比來比去,可是越看越覺得好看。
到最後索性伸手把原來的耳釘摘下來換了這副戴上去。
門邊上傳來吃的一聲低笑,碧柳帶著幾分挪愈的聲音響起來,「姑娘您可真真嚇死奴婢了,奴婢才清理東西時怎麼都不見這耳墜子,還以為是奴婢不小心掉了,現在看來啊,不是奴婢不小心掉了,而是姑娘不小心給扣下了……」
「死丫頭。」
被碧柳這麼一說素顏的臉唰的紅了起來,本想著戴在耳上的墜子索性伸手丟到了桌子上,有些羞惱的瞪向碧柳,「看什麼看,趕緊過來幫我戴上試試,越來越膽大的丫頭。」
「是,姑娘教訓的是,不過依著奴婢看,這耳墜子保準合試的。」
「你怎麼知……」
素顏的話脫口而出但沒等說完已經後悔了。
碧柳這丫頭又在調笑她。
果然,那邊廂拿了耳墜幫著素顏小心戴了的碧柳吃吃的一笑。
直到素顏黑了臉,碧柳才一臉的戲謔的道,「因為這是周公子派人送來的啊。」
氣的素顏伸手在她臉上用力的擰了一下。
換來她連笑帶躲的求饒聲,「姑娘您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不敢打趣您和周公子啦。」
「壞丫頭,看我今個兒不撕了你的嘴……」
屋子裡的笑聲令的屋外的柳嬤嬤和離草兩人也搖頭失笑。
柳嬤嬤歎了口氣,心頭多少有些擔憂,周公子那樣神仙一般的人定有個好家世。
自家姑娘什麼都好偏就是個身份……
可一想到這段時間姑娘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
以及那位周公子三五不時的派人送信送東西,府裡莫名多出來的幾名侍衛和紅雲紅雨……
柳嬤嬤也只是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先看看情形再說吧。
時光如水不曾為誰而停留,如同牆上的洋鐘不會刻意的為誰而停下時刻走動的時針秒針,彷彿不過眨眼功夫,整個正月便悄然而去,送走了春的溫情,渡過了夏的炎熱,邁過了秋的清冽,彷彿一夜之間如同夢般踏進了寒冽的冬日——
大榮聖元十六年注定是個不平靜的一年。
十五年底的兵亂打打停停的糾結了足足年餘,邊關戰報如雪花般自西北兩境飛舞而來。
以至於上京城的百姓自街道上平初時看到有兵報快馬傳來還驚慌不己。
到了後來便成了面不改色。
見的多了已經不覺得有什麼了。
可素顏和柳府的人心裡頭卻都沉甸甸的。
十一月初的時侯柳家兩位將軍派來的小廝送回了家信。
在信裡對於這場戰亂極是憂心重重。
以至於連安慰的說大約會什麼時侯回家這類的話在信裡都不曾有。
甚至連洪固城那邊也開始隱隱有傳言說要吃不消了。
接二連三派使者前來求見皇上請求軍需支援。
大臣們每日上朝議論的就是如何盡快制止兵亂這些無意義的話。
可對於真正的提議並沒有人提出半點建議。
洪固城的兩撥使者都被皇上派人給安頓在了驛館裡。
好吃好喝的招待著,可就是不給回話。
大臣們憂心重重無意過年,老百姓們卻為了過個好年而熱鬧不己。
就在這上京城官員和老百姓進入兩種極端生活狀態時,皇宮裡傳來一個致命的消息——
當今皇上病了。
而且是重病不起暈迷不省人事的那種。
睿親王和辰王兩人共同負責國事,可是誰也不服誰。
又都想著趁機表現,讓別的朝臣高看自己一眼,便使盡了法子朝著對方使絆子。
唯獨沒有一個人真正把心思用在政事上。
宮裡傳言,皇后娘娘親自跪在祖廟為皇上祈禱,整整一個下午直到暈了過去。
宮裡又有人傳言,皇貴妃日夜擔憂皇上親自服侍到後勞累的暈了過去。
宮裡還有人傳言……
如是,短短幾天功夫整個朝堂大變樣。
成了菜市場般的存在。
而後宮則……大亂。
素顏則乾脆住進了柳府,沈夫人每日眉頭緊鎖。
不但擔憂自個遠戰在外的夫君,還得時刻擔心著上京城裡的這些風波。柳三將軍則更是十餘天沒著家了,整個就宿在了京效的大營……就在這樣局勢越來越亂,趨向於一鍋粥的時侯,遠遠的,自北境邊關又一個足以整個上京所有官員和老百姓驚惶的消息傳了過來,徹底把這這鍋粥給炸開了鍋——北境大敗。
守城的幾位大將軍以身殉國。
大韓的五十餘萬的大軍自北境穿城而過,直驅大榮皇城上京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