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扶嘴角的笑意驀然一滯,眸中的柔意被一片黯淡所替代,沉默片晌,他低低問道:「阿姮,你還是不肯原諒我,你心裡還在怪我,對不對?」
「皇上可還記得我說過的話?我說過,假若有一日,我不再恨你,原諒你了,我對你的愛也不復存在,我們,從此只能是陌路人。」葉姮唇角微揚,卻目光淡漠,「我告訴你,對你的傷害,我早已忘卻。既然忘記,自然不復存在原不原諒,而你,也只能算是一個我所認識的陌生人。」
景扶垂著眼睛,久久沒有說話,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不免焦躁,提高音量:「景扶,你便是囚禁了我,又能怎麼樣?我的心,早就不在你身上了,你守著一個空殼又有什麼意思?」
他慢慢彎起唇角,對她溫和一笑,收回來的勺子再次遞到她嘴邊,「阿姮,你餓了,喝點粥吧。」
葉姮忽然有種打了一拳在棉花上的無力感,「我說的,你到底有沒有聽見?你長得仙姿佚貌,又是九五之尊,天底下的絕色你要多少有多少,我自問沒什麼過人之處,更無留住你的資本,你為何一定要這麼死腦筋,非得一頭走到黑呢?」
「因為你是阿姮啊。」他笑笑,深深望著她,「因為你是阿姮,是與我的靈魂綁到一塊兒的阿姮啊。」
葉姮微怔,心裡的煩躁更加的明顯了,「別說得這麼好聽,這八個多月來,沒了我,你還不是照樣過得好好的?」
「我過得不好。」他抿了抿唇,黑眸深黝。
葉姮垂下眼,沒有說話,嘴角譏誚的笑意卻一直沒有褪去。
他或許是真的喜歡她,所以這八個多月來,從未放棄過找她,甚至大街小巷貼滿了她的畫像,以十萬兩黃金懸賞。
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懷疑,在江山與她之間,不管是多少次,他都會毅然決然選擇前者。
為了江山,他可以毫不猶豫將她傷得遍體鱗傷;為了江山,他可以神色自若地一再娶了其他女人,給她最尊崇的地位和恩寵。
他或許是愛她,卻永遠不是最愛。
這也就注定了,他們之間的愛情,只能湮滅於八個月前他對阮家的那場誅殺,再也無法死灰復燃。
「看來,今天我餵你吃的話,阿姮是如何也吃不好的了。」景扶見她久久不說話,忽然將碗放回端盤上,溫柔一笑,「正好我還有些事兒要處理……我讓他們給你解了穴道,你自己吃吧。」
言罷,起身,不顧她的反對,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個繾綣的吻,便轉身離去。
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停下來,回頭看著她,嘴角帶著溫笑,「阿姮,不管你相不相信,那晚在芙蓉鎮見到你,是我這八個月以來,最開心快樂的時刻。我沒有騙你,我過的,一點也不好。」
葉姮微微一怔,一直等他離去,才慢慢回過神來。
就算他過得不好,那與她有什麼關係?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今日的種種,都是他的選擇。
既然選了,哪怕是苦果,他也得嚥下去。
眸光流轉間,冷冷掃向站在門旁的玄影,「皇上的意思不夠明顯嗎?還不過來把我的穴道解開!」
玄影眸光閃了閃,面無表情向她走來,解了她的穴道。
葉姮得了自由,也不急著跑,而是活動活動了一下四肢,然後捧起碗,將一碗的蚌肉粥咕嚕咕嚕灌了進去。
這玄影的武功比她高上許多,在他眼皮子底下,想要逃跑,難免有些天方夜譚之說。
倒不如先補充好體力,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分,再行動不遲。
也不知道這幾個月裡,景扶從哪裡搜羅來的一大堆高手,一個個武功深不可測登峰造極的,難纏至極。
守在一旁的小滿見她難得的沒有發難,不由心喜,看到她喝完粥,忙拿過手巾走上去遞給她,「姮姑娘,擦擦嘴兒吧。」
早在八個月前,在梨花閣伺候這位主子的時候,她就已經心知肚明,這位主子才是皇上的心尖尖。如今皇上失而復得,只怕更是視若珍寶,想來便是那絳妃、柳嬪,或是最近一個月才進宮的月嬪,也是難以企及的,她若稍有個伺候不當,身家性命難以保全不說,只怕連家人也會被連累殃及。
小滿心裡一邊暗自抱怨自己不幸跟了這麼一個難伺候的主兒,一邊忐忑不安地看著面前這個女子,唯恐哪裡伺候得不周到被連累得腦袋搬家。
葉姮喝了一碗粥之後,猶覺得不飽,便讓她們又熬了一碗,直至喝得碗見底才稍稍感覺到有一些飽意。
喝完粥後,她緩緩站起身來。
她這一站,在場的人都頓時戒心大起,生怕她吃飽了,又開始鬧不久之前的那一出。
孰料,她隨手將擦嘴的手巾一扔,轉身,就直接往寢殿走去了。
玄影暗自鬆了一口氣,握緊的拳頭悄無聲息地鬆開。
小滿喜不自勝,雀躍地跟了上去,卻被葉姮攔在了門口,「我想一個人靜靜,你,沒我的允許,不許進來。」
將小滿擋在外面後,葉姮還順勢把門給關上。
貼在門上,側耳聽了聽,沒有聽到聲響,她旋即轉身,著著急急四處尋找出口。
在確定屋內的牆壁之上並無狗洞之類的通風口,且沒有裝備精密的暗室機關,拉開窗扇,外面的守衛一輪輪,根本就不可能突破……她不得不將頭抬到頭頂之上。
想了想,稍稍運氣,輕靈地躍上房梁,扶著雕樑站起來,往上推了推頭頂的琉璃瓦。
堅固穩定。
且她如今還是處於下面,往上推擠,根本施不了多少力。
不得不跳下去,四處翻找了一下,最終看中了那個放在檀木茶几之上的金屬燈盞。
用這個燈盞的話,砸開頭頂的琉璃瓦並不算難事。可是,砸開的話,必定會發出聲響,玄影是武功高手,聽力必定比常人好上數倍,不可能察覺不到的。
回頭看了一眼那被緊闔上的房門,她氣悶地回到榻上,躺在厚軟的被褥上,望著頭頂的幔帳出神。
呆子蓄著淚水的鳳眸在眼前一閃而過,她的心臟猛地絞痛,手掌輕輕按在胸口處,不由自主地輕顫。
她不敢想像,不敢去想像,他現在怎麼樣了。
翻轉了一個身,失神地盯著房門的方向,嘴裡夢囈般輕喃:「呆子,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