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姮和夜殤玩到很晚才回客棧,想到自己回來了應該跟冷鶴霖打聲招呼,就先敲響了他的房門。
然而,出乎意料,裡面沒有一點點的回應。
冷鶴霖武功高強,一點聲響都能令他迅速清醒過來,沒理由睡死過去的啊。
葉姮心中納悶,繼續敲門,出聲輕喚:「冷大哥,你睡了嗎?」
夜殤摸了摸門上的窗紙,發現上邊有一個小孔,便湊近小孔往裡面看去。
「娘子,裡面好亂哦,桌子椅子全摔斷了……這個怪人,睡覺前還跟自己打架嗎?」夜殤回頭,疑惑不解地問。
葉姮心中一突,猛地踹開房門,衝了進去。
剛闖進房間,便感覺到一陣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抬頭,發現門對面的窗戶大大敞著,夜風正呼啦啦往房內灌著。
房內如夜殤所言,一片狼藉,顯然是打鬥過的痕跡。
冷鶴霖跟人在這個房間打鬥過……那他現在人呢?上哪兒去了?
「娘子,你瞧這兒……」夜殤撐著點著的紗燈,湊近門旁邊的那面白色的牆壁,盯著白花花牆上猙獰的血色大字,一個字一個字地輕念:「欲救冷公子性命,到芙蓉河……」
葉姮雙眸驟斂,凝視著牆上血淋淋的幾個大字,只覺得空氣稀薄的厲害,連呼吸都難以正常進行。
這些血,是冷鶴霖的?
他,被人抓起來了?
可是冷鶴霖武功不凡,輕功更是了得,到底是怎樣的高手,竟能輕鬆將其抓獲,甚至一點也不驚動客棧的住客呢?
冷鶴霖是真的落入他人之手,還是,這只是一場誘捕她的陰謀?
「娘子,冷大夫是不是被抓起來了?」夜殤手裡撐著紗燈,回頭,問。
葉姮恍然回神,驟然伸手握住他的兩臂,神色凝重地對他說道:「呆子,你聽我說,我現在要出去一趟。你馬上回你的房間,乖乖躺回床上睡覺等我,我很快就回來了!」
夜殤一聽,馬上急了,「不要!我要和娘子一起!」
「乖,聽話!」葉姮扶著他的臉,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唇,「呆子,我不會丟下你的,我去去就回來,乖乖呆在屋裡等我,千萬不要踏出房門半步,我很快就回來了。」
「不要,不要!我跟著娘子,我一定不給娘子添麻煩,娘子帶我一起出去,好不好?」他再呆,也隱隱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
萬一,萬一娘子再也不回來了,萬一他再也見不到娘子了……想到最後會是如此,他的胸口就跟好多好多火把在燃燒一樣,火辣辣的灼痛。
葉姮凝視著他紅了的眼眶,也是萬般的心疼,可是他的身份委實太過特殊,不管是闌遙王,還是梅殺宮宮主,都足以讓那些心懷不軌之人趨之若鶩,甚至是痛下殺手。
她捨不得,令他陷於這種困境。
「呆子,你說過,要聽我的話的!相信我,我不會丟下你一個,我很快就回來了。」葉姮拉下他的脖子,狠狠堵住他的唇,唇舌交纏,發了瘋一般汲取他熟悉的氣息,想以此來給自己更多的力量支撐下去。
一吻完畢,二人皆是氣喘吁吁。
葉姮輕撫著他的臉,對他柔和一笑,「呆子,聽話,等我。」
他望著她,緊咬著下唇,倔強地不肯吱聲。
葉姮強壓下巨大的心痛,毅然轉身,疾步向外面走去。
行至門口處,她終究忍不住,回頭對他嫣然一笑:「呆子,記住了,我愛你!很愛很愛,這個世上,我唯一只愛你,這輩子都不會再改變了!」
他望著她離去的身影,咬著下唇的牙齒一鬆,含蓄在眸中的淚水,終究奪眶滑下-
葉姮出了客棧,向路人打聽好方向,就疾步向芙蓉河奔去。
耳邊疾風呼嘯,行人婆娑,天地萬物彷彿定格在那一瞬,只有她一人在向前狂走。
可即便如此,那一幕幕,還是熟悉到令她心悸。
那股不安,愈發的清晰起來。
河水潺潺,綵燈懸了一路,美不勝收。可行人卻漸漸少了,只聽到,柳枝在夜風之中摩挲作響。
她驀然駐足,凝望著前方的石拱橋上,懸掛著的那一具奄奄一息的身軀,渾身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
昔日俊不凡的臉龐佈滿了猙獰的鞭痕,那一身飄逸的白袍,破爛不堪,血跡斑斑……整個人,就好像殘破的布娃娃,不堪一擊。
葉姮心頭一陣窒悶,又悶痛又歉疚,若非因為她,他也不會遭受這等毒罪。
「冷大哥……」輕喃一聲,她正準備縱身躍起,向他掠去,就驟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清脆而響亮的呼喚:「阿姮!」
她全身一僵,慘白著臉回頭,就看到在蜿蜿蜒蜒的河水上游,一艘花船搖搖曳曳向她的方向行駛而來。
船身佈置了許多喜紅色的紗幔,隨著蕩漾微動的漣漪舞動,船頭,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菊花,花團錦簇,美不勝收。
在繽紛五彩的花叢當中,男子鬢髮如墨,黑眸如玉,仙姿玉色,一身雪衣,衣袂飄飄,翩然若仙。
如一年前的此時此刻,他站在船頭,隨著飄動的輕舟,漸行漸近,宛若駕雲而至的神祇。
一年前,她望著他動人的身影,少女的心砰然而動,兩頰緋紅,滿腔的羞喜交集。
此時,她望著他動人的身影,仿若雷殛,一顆心好像掉進了冰窖,四肢漸漸寒冷若冰。
她終於了悟,為何今晚的一幕幕看起來那麼的眼熟……原來,這一切,都是他悉心安排的!
今晚繁榮熱鬧的燈節,就是他刻意安排的一場戲,她則是那可笑的小丑,在舞台上無知地歡喜蹦躂。
而他,坐在台下,帶著勝券在握的自信,將這場鬧劇看得津津有味。
景扶,半年不見,他的城府,變得更加的深不可測了。
心底的恐惶越發的無法忽視,船越來越近,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臉色煞白地盯著那張如沐月華的俊臉。
終於,船搖曳著靠岸停下。
景扶站在船頭,緩緩向她伸出手,笑容恬靜美好,「阿姮,過來。」
到了此時此刻,他竟還能笑得這般的溫和自然!
葉姮像看魔鬼一樣看著他,許久,搖搖頭,往後退了兩步,「景扶,你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