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忍住內心的洶湧澎湃,她僵硬地回頭,看到夜殤依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咳,看來最近勞累過度,都產生幻聽了。
心裡忍不住一陣沮喪,回頭,將所有的氣全灑在那燃得囂張狂狷的蠟燭上,一口氣將其給滅了。
「咳咳……」
微不可聞的聲音自身後飄來,葉姮準備向外走的雙腳膠在了原地,這真的是幻聽嗎?真的嗎真的嗎?
「咳咳,咳咳……娘子……」
葉姮渾身一僵,待神智恢復過來,幾乎是抖著雙手去點燃剛剛被她掐死的蠟燭,然後轉身撲向榻前。
藉著朦朧的燭光,可以看到,眼前這張蒼白的臉在躁動不安地晃著,如蝶翼般的長睫在顫動著,彷彿想要努力撐開沉重的眼皮,瑩白的唇瓣亦是在抖動,不時有輕微的聲音一字一字地從他嘴裡溢出,還伴著難以自抑的輕咳。
他醒了,他真的醒了!
葉姮喜不自勝,伸手輕拍他的臉頰,小聲喚他:「宮主,宮主……」
像是受了刺激般,夜殤倏而睜開眼,彷彿瞬間解開了一個美麗絕倫的天地,眼瞳黑亮如玉,清亮澄澈,不可方物。
葉姮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收回了自己的手,挨著床頭,笑看著他:「宮主,您醒了?」
男子聞聲,緩緩轉過頭來,瞅著她,卻是一臉的疑惑:「你喊我什麼?」
葉姮怔了怔,「宮主啊……」
他皺眉,看她就像在看天地間第一大蠢蛋,「我不是公主,我是男人。」
「……」
葉姮心裡一突,隱隱猜到了某種不祥的可能,卻還是強撐著笑臉問:「宮……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你是……」夜殤盯了她半晌,皺起的眉頭鬆了又皺起,澄淨的眼眸閃過一絲疑雲,「你是……是伺候我的丫頭?」
葉姮頂著一張便便臉,問:「你為什麼覺得我是丫頭?」
「你不是丫頭是什麼?」他反問。
「那,我也可以是千金小姐,或者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呢!」
夜殤立馬搖頭,「你穿得這麼簡陋,不可能是小姐或是公主。而且,小姐或公主,也沒你長得這麼難看的。」
「……」
她長得有那麼難看嗎?就算沒這廝的一半,但丟人群裡邊總能脫穎而出的好嗎?
這廝什麼眼睛啊這是!
葉姮苦大仇深地瞪著他:「你還記得你自己是誰嗎?」
夜殤愣了愣,張了張嘴,話頭到了嘴邊,可就是說不出來。
對啊,他是誰啊?
葉姮看他一臉的怔愕,心想這下壞了,這廝真的讓冷鶴霖給說中,癡傻瘋癲了……
天吶,堂堂梅殺宮的宮主變成一個白癡了?
這要是傳到江湖上,上頭條絕對是妥妥的啊!
不禁蹙眉,起身就要去找冷鶴霖,卻聽見他在身後猛地叫了起來:「我記起來了!」
葉姮一喜,回頭,「你記得自己是誰了?」
「我記起來了,我要如廁!」堂堂梅殺宮的宮主掀被而起,捂著下身,赤著腳在地上焦急地跺來跺去,「我要如廁!我要如廁!」
葉姮被雷得裡焦外嫩,頂著滿頭的黑線,抽著嘴角,拉他走到裡間的淨室,指著一角的夜壺:「你知道怎麼用嗎?」
他二話不說,直接就解腰帶,脫褲子,衝了過去。
葉姮整張老臉漲得通紅,忙跑到外面,恭候這位癡傻界裡新誕生的一員。
某人在裡面解手完畢,撓著頭出來,望著她,眨巴著清亮如星的漂亮眸子,「你還沒告訴我,我是誰!」
葉姮低頭思考了一下,琢磨著該把他哪個身份告訴他。他現在神志不清,混混沌沌的,她說他是夜殤,萬一這廝嘴上把不了門,到處亂說,讓冷鶴霖知道了他的身份,豈不是得出大事了?
夜殤身為殺手組織的頭頭,得罪人是常有的,要是以前曾經跟冷鶴霖有過過節,那她就是把他往火坑推啊!
嗯,絕對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就是夜殤。
在心底敲定主意,葉姮抬頭,剛要說他是闌遙王,這廝就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叫嚷道:「我記起來了!」
葉姮嘴角抽了抽,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你又記得什麼了?」
「我記得我是誰了啊!」
「真的?」葉姮欣喜地看著他,「你是誰?」
「相公!」
「……嗯?」什麼玩意兒啊?
夜殤伸手一指,指著她的額頭:「我也記起你是誰了!」
葉姮不抱希望地順著他問:「……誰?」
「娘子!」夜殤忽然勾唇一笑,雙眸流光溢彩,「你是我的娘子!」
葉姮湊近來,仔細盯著他的眼睛,惡狠狠問道:「說實話,你其實是在裝傻吧?」
夜殤怔了怔,待反應過來,登時怒道:「混帳,居然敢取笑為夫傻!我要休了你!」
「……」
葉姮被他折騰得筋疲力竭,壓著嗓子說:「記清楚了,我不是你的娘子,你也不是我的相公!」
「咦,難道我記錯了?」夜殤也湊過臉來,學著她壓著嗓子問:「那,是不是我是你的娘子,你是我的相公?」
「……」-
葉姮覺得很累很累,跟一個瘋子相處,比照顧一個植物人還要累上幾百倍!
一大早被他折磨到中午,要哄他洗臉漱口,要幫他煎藥,還要餵他喝藥,就是哄他喝藥都要折了她半條命!可這廝還嫌折磨她不夠,時而讓她幫忙穿衣服,時而讓她出門摘朵花,時而讓她去抓一隻鴿子,時而讓她變成一隻鴿子在屋子裡張翅撲騰……
病人是天,病人是上帝,她沒有主權,她沒有反抗的勇氣,她就是活該被奴隸的命啊!
好不容易將他哄睡下,葉姮佝著腰,同手同腳走出來,直奔坐在閒庭前喝涼茶的冷鶴霖。
「冷大哥,他還有救嗎?」在他對面坐下,狠狠灌下一杯涼茶,葉姮睜著一對黑眼圈肥碩的眼睛望著他。
冷鶴霖喝著茶,眼裡閃過幸災樂禍,「我說了,這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他會變成現在這樣,就是他的造化。至於以後會變成什麼樣,還是得看他的造化。」
其實他是有私心的,之前這丫頭對那臭小子的感情實在太深了,或許她自己還沒察覺到,但這份感情顯然已經讓他開始坐立不安了。如今這小子變成這般癡癲之態,雖然不該幸災樂禍,但他想,這必會漸漸耗盡她的感情,這份威脅也遲早會不戰而敗的,所以他心裡挺不厚道地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