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馬的那一瞬,鬼使神差地回頭,掃一眼躺在不遠處的阿末,他滿臉的鮮血,看上去如一個破布娃娃,毫無生氣。
驀然想起他昨晚蜷縮在她懷裡,顫抖哭泣的脆弱模樣,那麼無助,那麼傷心……
「啊啊啊!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葉姮心煩意亂地長嗷一聲,猛地跳下馬,撒下韁繩,回身朝他跑去。
既然下定決心要救他,她便刻不容緩,伸手攙扶他坐起,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不遠處的一個熟悉白影。
原來剛剛逃命而去的老白回來了,此刻正蹲坐在阿末原本坐的樹幹下面,紅眸亮晶晶,討喜地盯著她,一點譴責她的意思也沒有。
可是,葉姮卻看不見它刻意的討好,而是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它頭頂的那顆樹幹。在那棵樹幹上,盤踞著一條長長的蛇身,正是剛剛那條金蛇。此刻,這條金蛇正無聲地向老白靠近,吐著長長的信子,毒牙若隱若現,目光陰毒森冷。
她心臟緊縮成一團,輕輕放下阿末,握緊手,猛地一喝:「老白,過來!」
老白似乎聽懂了她聲音當中的緊張,紅瞳一閃,猛地站起,飛一般向她竄來。
金蛇目露凶光,縱身一躍,如一道閃電,迅速向它撲去。
就在同時,葉姮按動手腕上的袖箭的開關,一支黑色的短箭咻地從她袖中發射了出去,直直穿過金蛇大大張開的嘴巴,箭尾帶著它的身體往後飛去,「砰」的一聲牢牢地釘在了樹幹上。
斑斑的血跡順著粗糙的樹皮往下蜿蜒,金蛇不甘心地扭動了幾下蛇身,便一命嗚呼了。
葉姮鬆了一口氣,只覺雙腿抖得厲害,卻仍支撐著走過去,用力拔出釘在樹幹上的短箭,將這條渾身剔透的金蛇提起來,彎起的唇角溢出了滿滿的喜悅。
這金蛇目光陰冷,攻擊力強,毒牙上定是藏了劇毒。而它渾身剔透的金黃,比她之前看過的蛇都要來得漂亮,且從它剛剛與那黑衣人的互動來看,似乎頗通靈性,想來必定是一個罕見的寶貝兒。
雖然就這麼死了有點可惜,但是她畢竟沒有信心能馴服它,只能最大程度減低它對自己的威脅。反正就是死了,也是寶貝兒,她或許可以取出它身上的毒汁,留著防身。再不濟,烤了吃,也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
將金蛇捲起來塞入包裹,葉姮背起癱軟成一灘泥的阿末,爬上馬背,急匆匆地順著山林的狹道往外逃亡而去。
這一路她不敢再停,也不管軟趴趴靠在身後的這人是否還有氣兒,一鼓作氣,直奔山林外面。彷彿只要出了這座大得令人咂舌的山林,身後的一切未知危險便能被、乾乾脆脆斬斷。
一連趕了六個時辰的路,已是夜黑風高,當感覺到周圍繚繞的樹林黑影越來越稀疏,當看到前方遠遠出現了若隱若現的燈火,葉姮一直高高提著的那顆心「嘩啦」地落地,總算踏實了。
加緊速度,出了山林,闖進那片房屋疏朗的小村莊,彼時已經是夜深人靜,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再也尋不到他人的蹤跡。
不敢貿然去敲門驚動了村民,葉姮在村門口尋到了一個破落的小神廟,著急著下馬,結果一腳踩空,連帶著阿末一同從馬上摔到地上,在那一瞬間,她彷彿聽到了自己腳踝上的骨頭崩裂的聲響。
巨大的抽痛蔓延至全身,她痛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痛吟出聲。而軟綿綿壓在她身上的阿末,卻是半晌連一聲輕哼都沒有。
她強忍住腳踝上的痛楚,解開他與她之間的束縛,將他從身上推開,跛著不知是脫臼還是骨頭斷裂的左腳,把老黑牽入廟,將韁繩綁在一邊破開的門扉上,再走出來,攬住阿末的胳膊費力將他拖進去,將他扔在神廟的一隅,她幾乎是筋疲力盡,整個人倒在地上,喘著粗氣,眼皮沉重,甚至連指頭都懶得再動一下。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麼倒下,都已經冒了那麼大的危險,費了這麼大的力氣才將他運來這兒,她就決不允許自己半途而廢,白費功夫。
從地上爬起來,她爬到阿末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好,雖然很冷,卻還有體溫;雖然奄奄一息,卻到底還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葉姮起身,拐著絲絲抽痛的腳走出去,在門口拔了一些新鮮的雜草,扔去犒賞一路辛苦的老黑。再揀了一些乾枯的樹枝和樹葉,抱進去,放在阿末身旁,走到神像面前拿了一支快要燃盡的蠟燭,費了好大的勁才生了火堆。
火燒得很旺,熾熱無比,在這清冷的夜裡,愣是將她烤出了滿身大汗來。可是,火在旁邊灼燒,阿末的身體卻還是很冷,彷彿怎麼也捂不熱。
她皺了皺眉,動手把他扒了個精光,毫無意外,經過了這一路劇烈的跋途,他身上多處傷口已經裂開,包紮過的地方變得血肉模糊,猙獰得可怖。在他的肩膀上,赫然多了一處不可忽視的傷口,有巴掌大,烏黑黑的一塊,彷彿用刀子劃開皮膚,滴出來的血液也是觸目驚心的黑汁。
黑衣人的這一掌,定是使阿末負了極重的內傷,這對本就遍體鱗傷的他而言,毫無疑問是雪上加霜。
她包裹裡面有很多金瘡藥,可以救治他的外傷,可他中的毒和這一掌,她卻束手無策。
驀然想起那條渾身是毒的金蛇,武俠小說裡邊不是常說以毒攻毒嗎?不知道用金蛇身上的劇毒,能否解掉他所中的毒?
可這個念頭很快就被她掐死在了萌芽中,先不說她根本不知道他中的是什麼毒,就是這以毒攻毒的說法可不可信她都不確定,就這麼貿然給他試毒,萬一不小心把他的小命玩沒了,她豈不是成了劊子手?
「我為了救你,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累得半死,腳還崴了,你要是有點知恩圖報的意識的話,就給我咬牙撐下去!不然,你就是做鬼了,我也不放過你!」咬牙切齒地說著,她開始解開他身上的布條,重新給他上藥。
那些布條沾上了黏糊糊的血跡,已經不能再用了,別無他法,她動手將自己現在穿著的褻衣也貢獻出來,撕成一條條,把他上了藥的傷口包紮好。
最後,順勢將自己受傷的腳踝給裹成一個大大的粽子。
將一切搞定之後,她累極,在他身旁躺下,閉上眼睛就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