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姮垂放在身側的右掌緩緩撫上裙衫的一角,輕輕摩挲,將沾在手掌心的藥粉不動聲色擦掉。
那是她向冷鶴霖討來的防身藥粉,在親眼看到她一再被紅袂欺凌而無還手之力後,冷鶴霖沒能抗住她的糾纏,最後給了她一包痛癢粉。此藥粉對人的身體並無大害,只是在沾上它之後,如不在最短的時間內擦掉,便會慢慢鑽入皮膚的毛細血管,刺激皮膚長出很多的小紅斑,又痛又癢,且最終還會蔓延至全身……
據說,這玩意兒無藥可解,痛足三天,癢足四日,才會慢慢消退。
她一向自知這輩子都當不了聖母了,因為她本人小氣又記仇,總是睚眥必報,別人不給她痛快,她就給她不痛快。紅袂抽她一鞭之仇,讓她痛一痛,癢一癢,還算是便宜她了。
至於蘇立修的一箭之仇,還有殺了柳安,她只能說,呵呵,來日方長。
葉姮被紅袂帶進蘇立修所住院落的議事廳,房中僅有他一人端坐在案桌前,手握狼毫在奮筆疾書,聽到腳步聲,握筆的手稍稍停頓,便又立刻投入了疾書當中,不曾抬起頭掃來人一眼。
紅袂很識趣地退了出去,只是臨走前,還不忘用凌厲的眸光狠狠瞪了她一眼。
葉姮忽然覺得,她挺幼稚的。
站在案桌前面五步之遙的地方,她抬起眼眸,淡淡地掃了蘇立修稜角分明的臉部輪廓一眼,道:「不知將軍將小七喚來,有何事吩咐?」
蘇立修筆桿一停,緩緩抬起臉來,神情冷峻,幽深的黑眸在望見她的那一瞬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很快歸於一片無瀾的平靜。
「你的傷……如何了?」他深邃的眸光,最終停留在了她的右肩上。
葉姮順著他的目光,低頭一看,原來傷口不知何時又裂開了,現在正有殷紅的鮮血滲出來,將她的白衫染紅。
「多謝將軍手下留情,小七尚能保住一口氣苟且一時。」
她毫不掩飾的嘲諷在蘇立修聽來甚是刺耳,不經意地蹙了蹙眉,看她的眸光不自覺變冷,「你可知我為何喚你前來此處?」
葉姮垂眸斂眉,「還請將軍明示。」
「我從來不喜歡將對我有威脅之人留在身旁,尤其是這個人毫無利用價值。」蘇立修起身,邁步,緩緩行至她的面前,深若寒潭的黑眸無形地咄視著她,「我也不喜歡抉擇,所以,這次由你來選。是死,還是活,你自己選擇吧。」
呵,你不喜歡的事兒,可真多!
葉姮深深吸了一口氣,抬眸與他幽寒的眸子對視,輕輕勾了勾唇,「如果可以活下去的話,誰會選擇死呢?」
她又沒有活得不耐煩了,死路,她自然不會選。
可是,他所給的活路,她卻不知道自己能否順利走得下去……
「既然你想活,我便給你一條活路,告訴我,是誰派你將密函送去瓦薩國的?」
「將軍深謀遠慮,穎悟絕人,哪怕密函沒有署名,難道從沒有想過通過其他渠道去瞭解真相嗎?譬如,將軍可從密函上的字跡上下手,亦或是所用狼毫的質量和產出地……相信將軍在心中已有一定的人選,只是苦於沒有證據,通過以上兩者,再經一番篩選排除,要想得到答案似乎並不是難事吧?」
蘇立修凝視著她的眸光閃過一絲異色,無意識地蹙眉,在她的凝視下抬起手來,慢慢向她的臉頰觸及。葉姮睜大眼睛,有些怔愣地看著他的手指離自己越來越近,心不自覺地收緊,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繼續。
她似乎,能感覺到他氣息,噴薄在她的臉上,微微發熱,異於他眸光的幽冷。
可,他的指尖在距離她的肌膚還有半寸的時候,他眸光頓時變得一片清明,像是陡然回過神來,觸電般猛地收回了手。
「你當真失憶了?」他淡漠的聲音聽不出一絲的情緒起伏。
「什麼?」葉姮仍然有些晃神,他剛剛……是想要摸她的臉?
「難道你以為,你手上的那份密函,是一份信件?」
葉姮愣了愣,不是信件是什麼?
千里迢迢派遣她送到瓦薩國王子手裡的密函,難道不是一份信件,而是其他東西?
如此想來,好像他們反覆說的,確實一直都只是密函,而不是信件……
「可是,既然不是信件,你怎知是給瓦薩國王子的?」葉姮一臉茫然,忍不住疑惑地問道。
「當時我們截下你時,你身上帶了一個包裹,裡面僅有一樣東西,那便是瓦薩國的兵符。如今瓦薩大汗已然被架空,掌權的是大王子獨孤牧,整個瓦薩國的兵權全數掌握在他手上,你從京城而來,要到瓦薩國去,身上帶著的兵符,自然是給獨孤牧的。如若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兵符便是讓瓦薩國發兵攻城的信物。」蘇立修看她的眼神仍是懷疑,「怎麼,這些,你全不記得了?」
葉姮苦笑,「冷公子說當日、你截下我時,我武功絕頂。而這一個多月下來,據將軍觀察,小七像是那等身懷武功之人嗎?其實,我不是武功盡失,而是我記憶全失,忘記了該如何運用身上的本領。」
看他眸底深處仍是遲疑,她心底一時焦急,忍不住開口要求道:「將軍可否讓小七看看那兵符長什麼樣?或許小七看了,便能記起來也不一定。」
她知道他仍是心有懷疑,她也沒有奢望他能相信自己。
如今能做的,便是拖延時間,只要能在冷鶴霖趕過來之前保住性命,她就有希望活下去。
可沒想到,蘇立修居然會這麼輕易同意了。
但見他隨手從袖筒當中隨手掏出了一個銅狀的牌子,有巴掌大,很大方地遞到她跟前,「你拿去看看吧。」
葉姮嘴角抽了抽,有些神色不自然地接過傳說中的瓦薩國兵符。
這畢竟是敵國的兵符,還以為他會藏在什麼隱秘的地方呢,就像武俠劇裡邊一樣,有什麼密室或者暗格,取的時候得動用什麼機關。他要去取的話,還需要花上不少時間……
沒想到……
「沒想到這麼重要的物什,將軍竟會隨身攜帶。」
「前些日子有人潛進來,妄想盜取這兵符,我想了想,還是帶在身上比較安全。」蘇立修淡淡地解釋。
葉姮不好再說什麼,便低頭,裝模作樣地打量起手裡所謂的兵符來。
這是一塊巴掌大的銅塊,足有半寸厚,形狀有點像平面的盛開蓮花,上面雕了奇怪的紋路,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東西,卻,眼熟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