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潑皮無賴,又十分好賭,哪裡來的這麼多錢,其中定然有些貓膩。
顧惜昭凝眉思索,抿唇冷笑。
他顧惜昭名下有十多家鳳翔樓,單是尚京就有好幾家,壞了其中一家鳳翔樓的名聲,就等於同時毀了其他十多家鳳翔樓的名聲,等於打壓了顧府的生意,這一招使得夠毒辣。
「樂青,派人立即去查那陳潑皮家的底細,動作要快。」
「是,公子爺,」顧惜昭一聲令下,樂青轉眼已經不見了人影。
鳳翔樓的人沒有問題,菜品沒有問題,陳潑皮一個市井無賴,自然不會用命來換錢,這問題究竟出在了哪裡?為何被當眾毒死在了鳳翔樓?
顧惜昭將一條手臂支在雕花木椅的扶手上,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揉著太陽穴。
吳三品見顧惜昭沉眉思索,久久不語,他微躬著身子,站直顧惜昭的面前,只緊張得後背流了一身冷汗。
三公子的臉色不甚好看,接下來,會不會雷霆震怒。
吳三品不敢再往下想,他小心翼翼的看了顧惜昭一眼,提心吊膽道:「公子爺……」
顧惜昭正在沉眉想事情,哪裡有空再管吳三品,見他連眉頭都未抬一下,便對吳三品揮了揮手。
「吳掌櫃,沒你的事了,你且先退下。」
一句輕飄飄的話音入耳,吳三品有些不敢置信的瞥了顧惜昭一眼。
他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未打理好鳳翔樓的事務,毀了鳳翔樓的名聲,三公子竟然未怪罪他。
吳三品得了特赦令,之前心中懸著的那塊大石頭,總算是放踏實了,他鬆了一口氣,再次對顧惜昭躬了躬身子,「是,小的先行告退。」
尚京城,天香閣。
除開鳳翔樓,天香閣乃是尚京頂頂有名氣的酒樓,非要比個高下,鳳翔樓居於尚京第一大酒樓,那麼天香閣便是尚京的第二大酒樓。
尚京有頭有臉的人皆知,天香閣乃是樊氏名下的產業。
天香閣最豪華的雅間內,此時正是熏香裊裊,歌舞昇平,櫻紅色的地毯之上,幾個絕色的舞女正扭動著水蛇腰,婆娑起舞,妖嬈嫵媚至極。
八仙桌前,兩名身著華服的俊美公子,正對酌暢飲。
「難得太子殿下大駕光臨,樊貞敬太子殿下一杯,先乾為敬。」墨衣錦袍的男子,將自己手裡的酒樽舉到了太子凌煜的面前,以示敬酒之意。
此墨衣錦袍的男子正是樊氏的長公子,樊貞,樊氏乃是樊後的母族,在朝廷中的勢力根深蒂固,而這樊貞卻有些與眾不同,此人酷愛經商,還頗有些經商的頭腦。
樊氏既有人在朝掌權,又有樊貞涉足經商,致以,樊氏不管是在權利之上,還是在金錢之上,都壓了其他大族世家一截,樊氏甚至蓋過了竇氏的風頭,而這樊貞事事春風如意,唯獨在打點生意這一頭,差了顧惜昭那麼一截半截。
顧惜昭不喜入朝為官,十多歲便開始打點生意,是涼國眾人皆知的經商奇才,顧三公子富可敵國,這也是涼國家喻戶曉的事情,一直以來,顧氏名下的生意,都要穩壓樊氏一頭,顧氏商號居第一,樊氏只能屈居第二,這令樊貞一直不甚服氣。
今日樊貞一襲墨色的錦紋袍子,連各處衣邊上都鑲上了金邊,頭上金冠束髮,一身派頭著實華貴。
樊貞對面坐的正是涼國的太子,凌煜。
今日凌煜卸了一身明黃色的四爪蟒袍,著了一襲墨藍色的雲錦繡紋袍子,一頭墨發用玉冠束起,眉目清揚,風流俊逸,此時,他正端著手裡的酒樽把玩著。
凌煜見樊貞朝自己敬酒,便一仰頭,將酒樽裡的玉釀飲了一半。
「看表哥心情如此好,莫不是事情已經辦成了?」凌煜將手裡的酒樽放在了桌面上,然後再揚起眉目,兩道視線與樊貞平視,見他說話間,嘴角掛上了一抹陰狠的笑容。
太子凌煜的話音剛落,樊貞微微擰起眉頭,然後衝著身旁正在婆娑起舞,暗送秋波的舞姬揮了揮手,示意舞姬退下。
幾名舞姬看見樊貞的手勢微微有些失望,卻不敢違抗了樊貞的命令,絲竹管樂聲戛然而止,舞姬收了袖間的霓裳細軟紗,然後輕手輕腳的退出了雅間。
樊貞見雅間裡安靜了,才看著太子細道。
「哼,」他率先冷哼一聲,然後才接著道:「人已經死在了鳳翔樓,還是當著眾人的面,口吐白沫而死,我看顧惜昭此回還能如何搬回鳳翔樓的生意。」
太子凝眉,他將樊貞的話一字不差的聽入了耳中。
顧家自恃兩朝元老,不將朝廷放在眼裡,不將樊氏放在眼裡,更可惡的乃是顧惜昭,竟然用二十箱銅錢敷衍皇室,簡直是可惡至極。
其實這都不是太子忌憚顧家的真正原因。
太子凌煜之所以如此忌憚顧家,乃是顧惜昭與凌璟素來走得近,顧老丞相兩朝為相,門生何止萬千,顧惜昭富可敵國,顧家的勢力不可小窺,若是顧家支持瑞親王府,加之瑞親王當年的聲望,這些乃是他這個太子將來登基的最大阻礙。
待樊貞說完,太子凌煜才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樽,皮笑肉不笑,道:「如此,便恭喜表哥了,只要顧家的生意倒了,那麼尚京便只有樊氏一家生意獨大。」
樊貞頗有頭腦,樊氏又是樊後的母族,太子登基的強有力後盾,是以,太子時常喚樊貞一聲表哥。
說話間,太子凌煜持起酒樽,敬了樊貞一杯,兩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各自飲下了酒樽裡的玉釀。
太子夾了兩筷子菜,然後又對樊貞道:「人雖死在了鳳翔樓,但是表哥還是要將事情處理乾淨,免得日後再生出事端。」
聽了太子的話,樊貞陰狠的笑了笑,「這一點,就不必勞煩太子操心了。」
一陣春風拂過,撩得樹上幾片新葉沙沙作響。
顧相府內,顧惜昭淺淺的擰著眉頭,一派懶庸的坐在花廳內,一襲素白錦袍傾撒在雕花木椅之上。
顧老丞相在花廳中來回的踱了兩步,今日,他辦完手裡的事情,剛回到相府便聽說鳳翔樓的飯菜吃死了人。
雖然自個的小兒子平時性情懶庸,放蕩無稽了些,但是卻是本本分分的打點顧家的生意,若說顧家酒樓的飯菜能吃死人,打死他,他都不相信。
看來,還是顧家樹大招風,才惹來了這小人的嫉妒,攤上了這等禍事。
這為官為相,他倒是在行,但是生意場上的事情,著實是拿不了什麼主意。
顧惜昭見顧老丞相在花廳裡來回踱步,便開口道:「老爹,您這樣來回走動,晃得我眼睛都花了,趕緊坐下。」
顧惜昭對顧老丞相說話時的語調,輕輕鬆鬆的,倒是聽不出他有半絲半毫的擔心。
顧老丞相停住腳步,側身,瞪了顧惜昭一眼,啐道:「你這混小子,事情都鬧到這份上了,還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顧惜昭換了個輕鬆的坐姿,將一條腿翹起來,搭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之上。
他看了顧老丞相一眼,淡淡而道:「老爹,在做官這方面,我自問不如您,但是生意上的事情,您就別瞎操心了,我自己會處理好的。」
這時候,顧相夫人正領著一個丫鬟進花廳來,那丫鬟的手中端了蓮子羹。
顧相夫人剛走到花廳的門口,便聽到了顧惜昭與顧老丞相的談話,她徐步走到顧老丞相的面前,柔聲道:「老爺,酒樓的事情,昭兒自會處理好的,您剛回來,坐下來歇口氣,喝碗蓮子羹潤潤。」
「哎,也罷,」顧老丞相深歎了一口氣,這才坐了下來。
不多時,便有一個小廝神色匆匆的跑了進來。
不待顧老丞相開口,顧惜昭挑著一雙桃花目,瞟了那小廝一眼,問道:「發生了何事?」
那小廝顧不上多喘一口氣,便趕緊如實稟告。
「丞相,公子,府尹大人到了,說是要暫時查封公子名下的所有酒樓。」
那小廝話音落口,顧惜昭聽清楚之後,便衝他輕輕的揮了揮手:「下去吧。」
哼,果然如此,倒是來得真快啊。
那小廝剛退下,不多時,便有相府的其他小廝,將京兆府來人引進了顧相府的花廳。
只見一個腰圓肚肥,留著八字鬍的官員,身後跟了五六個衙役,一步一步朝顧相府的花廳走來,顧老丞相官居一品,小小的一個京兆府尹登門,自是不必起身相迎。
那腰圓肚肥的官員,正是京兆府尹陸青雲。
行至花廳門口,幾名京兆府的衙役自是止了步伐,不敢再往前,陸青雲徐步走到顧老丞相的面前,彎腰施禮道:「下官見過相爺。」
「嗯,」顧老丞相先是嗯了一聲,他瞥了京兆府尹陸青雲一眼之後,方才道:「陸大人不必拘禮,請坐。」
顧老丞相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陸青雲抬起頭來,面色尷尬的笑了笑,然後走至下首,挑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他今日是為查辦鳳翔樓的案件而來,著實是害怕得罪了相爺,但是上面有命令,他也不敢不查封了鳳翔樓。
況且鳳翔樓的菜飯吃死了人,這件事情是擺在眼前的,所以,即使鳳翔樓是顧家的產業,他也只好照著上面的意思辦事。
想及至此,陸青雲便覺得底氣稍微足了幾分,他知道顧家的生意都是顧三公子在打理,便笑容滿面的看向顧惜昭,道:「顧三公子,鳳翔樓裡發生了命案,恕本官職責在身,不得不暫時查封了您名下的酒樓產業。」
顧惜昭挑眉,略掃了陸青雲一眼,淡淡談道:「哦,陸大人真是公正嚴明的好官啊,」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裡帶了點輕飄飄的嘲諷之意。
雖然顧惜昭平日裡,多時是一副吊兒郎當,紈褲子弟的模樣,但是一旦認真起來,那身上洩溢出來的強者氣勢,也足以唬住一般的人。
陸青雲正笑瞇瞇的平視著顧惜昭,當他聽了顧惜昭那些嘲諷的話,瞥見了顧惜昭眼底犀利的眼神之後,心裡咯登了一下。
心道:顧三公子,果然是一個不好對付的主。
顧惜昭勾起嘴角,一抹嘲諷的冷笑凝結在他的臉上,接著他繼續與陸青雲道:「那人死在了鳳翔樓,陸大人便要查封顧家名下的所有酒樓,如若日後證實,此人的死與鳳翔樓無半點干係,還希望陸大人能還鳳翔樓一個清白,具體要怎樣做,相信陸大人應該清楚,至於查案嘛,顧惜昭一定會好好的配合陸大人。」
顧惜昭將話說完,陸青雲才接過話,裝得滿面笑容道:「三公子能體量本官的難處,本官感激不盡,若是日後查證鳳翔樓乃是清白的,本官定然會公告還鳳翔樓一個清白。」
陸青雲幾番奉承的說完,才漸漸收隱了臉上的笑容。
在他看來,那陳潑皮在大庭廣眾之下,口吐白沫,氣絕在了鳳翔樓,就算這是一個黑鍋,恐怕鳳翔樓也背定了,既然上面誠心要對付顧家,豈是那麼容易能翻案的,所以,此刻,他才敢如此與顧惜昭說話。
「如此甚好,」顧惜昭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又道:「陸大人的確是個公正嚴明的好官,」又一句嘲諷的話說完,顧惜昭便不再看陸青雲,見他從旁端了只茶杯在手裡,神色慵懶的把玩著,根本就未將陸青雲當回事。
顧老丞相見場面冷下來,便找了話題,隨便與陸青雲聊了幾句。
陸青雲坐在顧相府的花廳內,只覺得屁股下都長滿了釘子,坐得他渾身上下都難受。
上頭不好應付,這顧家的人也不好對付。
知道顧惜昭不待見自己,陸青雲小坐了片刻,便識趣的抬起了屁股,他笑容滿面的看向顧老丞相,作揖道:「今日,下官就是前來知會三公子一聲,既然事情已經辦妥了,下官便不打擾了。」
顧老丞相見陸青雲要走,也不挽留,只吩咐下人送客。
待陸青雲離開之後,顧老丞相才看向顧惜昭,道:「昭兒,你難道覺得京兆府尹會替咱們顧家翻案?」
「老爹,你覺得呢?」顧惜昭不回答,反而笑容滿面的問向顧老丞相。
雖然剛才顧老丞相未曾與陸青雲多說什麼話,但是他心裡卻跟明鏡似的。
聽了顧惜昭反問的話,顧老丞相略想之後,才回道:「京兆府尹是隻老狐狸,兩面三刀,若說這隻老狐狸真正效忠之人,應該是太子與樊氏,若是這件事情與樊氏,太子扯上關係,就有些麻煩了。」
顧老丞相說完,顧惜昭只是笑了笑,並未答話。
原來老爹早就想到這一層。
若說之前,顧惜昭還在苦思這件事情的幕後主使人是誰,但是聽顧老丞相說陸青雲乃是太子,樊家的人,這一切的事情,他便已經想明白了。
這些年來,樊家一直在與顧家對著幹,不管是在朝堂之上,還是在生意場上,朝堂之上,老爹可以避其鋒芒,隱忍著樊氏的人,但是他是顧惜昭,老爹為官,重中庸之道,可是他卻容不得樊家的人站在自己的頭上拉屎拉尿,既然樊氏的人敢來滋事挑釁,他便奉陪到底,最後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樂青處理的手段風行雷厲。
當日傍晚,他便提了個瘦骨嶙峋的婦人,丟在了顧惜昭的面前。
雲竹苑的書房內,顧惜昭一派懶庸的仰靠在書案前,他手裡正端著一本閒書在看,直到樂青將那瘦骨嶙峋的婦人丟在了他的書案前,他才神色懶庸的放下了手中的書本,挑著一雙桃花目,視線落在那婦人的身上,略微停了停。
樂青見自家公子爺正端視著那婦人,便恭敬道:「公子爺,這婦人姓朱,乃是那陳潑皮的媳婦。」
「事情正如公子所料,幸好屬下及時趕到,才救下了這朱氏。」
朱氏才從刀口下逃出來,此刻又進了這處豪華的大院子,一早就被嚇破了膽子。
「公子,您行行好,求你放過我吧,我一定會管好自己的嘴巴,」朱氏瑟瑟發抖的看著顧惜昭,她尚還摸不清情況,便對著顧惜昭一陣亂求情。
顧惜昭未理會她的話,冷聲道:「我不殺你,只要你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我,明日再將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的去府衙交待清楚。」
「不,我不說,我不能說,說了我得死,」朱氏戰戰兢兢道。
顧惜昭聽了朱氏的話,瞬間就將臉色沉下,冷聲聲道:「你若是不說,現在就得死,我敢保證,我就算放了你,你前腳剛踏出大門,後腳,指示你做事情的人,便會殺你滅口,今晚若不是我的人及時趕到,你已經身首異處了,若是你肯老老實實的交待,我還能保你再多活一些時日。」
朱氏聽了半天,總算是聽出一些門道了,原來今夜的那些黑衣人是想要殺她滅口,而眼前這位公子救了自己。
見朱氏戰戰兢兢的伏在書案前,顧惜昭拿了一隻狼毫筆在手裡把玩著。
「說,還是不說,你自己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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