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皓天又陷入了自我厭棄的怪圈之中,無法自拔。他這下子天天酗酒,清醒著的時候越來越少,糊塗撒酒瘋的時候倒是越來越多。
原本就覺得處理政事很吃力的瑾淵還要面對一個天天撒酒瘋的父親,一個頭兩個大,於是將司皓天扔到了幻月府上去,讓幻月親自出馬去治一治他,
不過幻月拿司皓天也是沒辦法的,面對這樣一個消極的男人,幻月連話都懶得跟他說了,只要一看到司皓天,他就會搖頭歎氣,然後對自己的丫鬟說:「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幻月在司皓天到府的第三天,大病了一場,身體也一下子不如從前。雖然他是個練家子,但是那些年征戰積累下來的傷,和處理璇璣閣的大小適宜,操心司皓天的事累心,平時看著沒事,一病就如同抽絲一樣。
病中,他也想明白一些事,於是徹底撒手璇璣閣的事,做起了真正的老者,閒時喂餵魚,侍弄侍弄花草。司皓天要醉生夢死就醉生夢死,大不了他管他喝夠,管他醉了有個地兒睡。
但是前路卻還得靠著他自己來走。
從皇宮出來的那個,確實是傾顏,風雅一直抱著她的脖子不放,一直到回到家裡躺在床上都沒松過手。
傾顏沒有辦法,只好讓她摟著睡覺。第二天早上,風雅一醒來,睜開眼睛看見熟睡的傾顏,高興地把嘴湊過去,吧唧一口狠狠地親在傾顏的臉上。
傾顏被她弄醒了,睜開眼睛看著她,佯裝生氣的看著她。然後風雅垂下來眼睫,手裡一直不停地擺弄傾顏的頭髮,嘴巴也嘟得老高。
傾顏真是被她打敗了,只好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然後惡狠狠地說道:「以後再調皮就把你仍護城河裡餵魚。」
「娘,最好!」然後說完就使勁兒的用臉去蹭傾顏,小身子也在被窩裡拱啊拱,往傾顏的懷裡擠。
看見懷裡的小傢伙這樣,於是她也只是無奈且幸福的微笑了一下子,然後重重的拍了一下被子,小傢伙仰起臉看了看她。
她另一隻手悄悄地往小傢伙的胳肢窩偷襲而去,新的一天就在銀鈴般的笑聲中開始。
「好了好了,快起床了。」傾顏坐了起來,一頭青絲披散在身後,然後她將風雅抱了起來,給她穿衣服,梳小辮子。
她最喜歡給她梳兩個辮子,走起來或者跑起來的時候特別的可愛。
梳洗完之後,她推開門,蹦蹦跳跳的跑出去,看見院子裡坐著一個纖塵不染的男子,嘻嘻的笑了起來然後飛快的跑過去,一頭扎進男子的懷裡。
他一襲雪白的衣衫,墨黑的長髮用一根白色的緞帶束著,他五官都不是很突出,既沒有司皓天的霸道剛勁,也沒有斷章的妖嬈嫵媚,更沒有顧長風的冷俊。
五官並不突出,然組合在一起就是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嘴角微微的上揚,眼睛也跟著完成一彎新月,他的笑容藏著陽光的味道,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瘋丫頭,你再亂跑,看我不把你丟進護城河餵魚去。」他笑笑的刮了一下風雅小巧的鼻子,充滿寵溺的口吻說道。
風雅揚起一抹燦爛的笑,摟住他的腰,撒嬌道:「我不嘛~諾諾最喜歡人家了。」
韓諾又一次笑,風雅看著他的笑容,竟不覺得癡了,愣愣的說道:「諾諾最美。」
「你個小色女,來讓諾諾看看傷哪兒了。」韓諾抓住風雅的小手臂,笑笑的說著。
不一會兒,韓諾放開手,笑著摸了摸風雅的頭,然後讓她一邊兒去玩兒。風雅轉過頭,看見自己的娘親站在不遠處,正看著他們倆,於是調皮的笑了笑,轉身跑開了。
傾顏見她跑開,才走上前,坐在韓諾的對面。
「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嗎?」傾顏問道。
韓諾搖了搖頭,溫暖的笑看著她,反問道:「你呢?」
傾顏望著他,失神了一瞬,很快回過神來,看著他長長地歎了口氣,什麼都沒有說,站起身:「我想回去了。」
「好。」韓諾淡淡的答道。看著她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憐惜,在她轉身之際就消失換上那溫暖如陽光的笑意。
傾顏走回屋子,開始收拾東西,韓諾什麼都聽她的,只要是她想要的,只要她說她要想,不管是什麼韓諾都會答應她。
第二天一大早,傾顏就感覺不對,往日這個時候客棧裡都已經熱鬧非凡了,現在這個時候怎麼這樣安靜,安靜的甚至有些詭異。
傾顏一步步走下來,大廳裡,韓諾一襲白衣,正襟危坐,一手執袖一手握杯,尤雅的喝茶。
他對面坐著一個人,身穿玄色刺繡雲紋長袍,和韓諾不一樣的是,他喝茶從來不是細品,而是牛飲。
男子放下手中白瓷紅釉茶杯,目光越過韓諾直直的投注在傾顏身上,兩人相視,似千山萬水。
韓諾放下茶杯,將手上放在輪子上用力一撤,也面對著傾顏,露出溫暖的笑容,輕聲道:「今天的茶很好,嘗嘗?」
傾顏將目光轉回韓諾身上,對他笑了笑,走到他身邊,雙手放在他肩上,柔聲道:「都收拾好了,我們走吧!」
韓諾拍了拍放在自己肩頭上的手,點了點頭,道:「也好。」然後轉回頭看著目光一直停駐在傾顏身上的司皓天,抱拳道:「多謝兄台的好茶。」
司皓天似是沒有聽到,他目光留戀甚至是貪戀的一直流連在傾顏身上。
韓諾也注意到自己肩頭上手力道比平日大,雖已經極力的控制。傾顏收回手,回身上樓。
從傾顏出現到上樓消失在樓道盡頭,他的目光還一直在追尋她的身影,韓諾輕聲的咳嗽,將他的思緒拉回來。
「多謝兄台的好茶,後會無期。」說完,韓諾便準備催動輪椅準備走。
司皓天看著他,道:「慢著,這位兄台知不知道剛才那位女子是何人?」
韓諾淺淡的笑看著司皓天,並沒有接話。
「她是開國皇帝,司皓天我的妻子,盛世王朝的開國皇后。」司皓天氣勢逼人的說。
韓諾依舊是淺淡的笑著,然後悠悠然的開口說道:「那有怎麼樣呢?你的意思是想我離開她嗎?可是剛才她好像並不認識你,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我不可能會認錯,你沒看到她的眼睛嗎?」司皓天繼續說道。
韓諾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溫和的開口說道:「看到了,就算她真的是前朝皇后,當朝皇上的母后,那又怎麼樣?這一點也不影響我喜歡她,照顧她,愛護她。」
司皓天冷笑,目光銳利的落在韓諾的雙腿上,「是你照顧她還是她照顧你,你自己心裡應該比我清楚吧。」
「夠了。」忽然一道冷冷的帶著怒火的聲音插進來。
司皓天錯愕的抬頭,看著聲音的主人。而傾顏也正好看著他,一步步的走過來,道:「韓諾,我們走。」
司皓天霍然起身,抓住傾顏的手。傾顏使勁兒的甩,卻甩不脫,她越是掙扎司皓天就越是抓得緊。氣氛就這樣尷尬的僵在這裡,韓諾見狀,笑笑的望了一眼傾顏,然後說道:「我想你們需要好好單獨談談,我先迴避。」
說完,就催動輪椅離開。
傾顏看著韓諾的背影,總感覺那樣單薄讓人心疼。她一直很清楚韓諾原本可以一輩子不被打擾,住在若懷谷。每日彈彈琴,喝喝茶,日子過的無比悠閒,可是遇到她之後,韓諾的生活徹底的被改變了,可是他卻一句怨言都沒有。
「你真的……那麼喜歡他?」司皓天三分怒氣七分醋意的問道。
傾顏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開口,道:「我喜歡誰跟你有什麼關係呢?你真是一個好笑的人,你忘記了那天當著全天下的人,你已經休妻了。」
司皓天臉色一白,手不自覺的鬆開,退後兩步。心也跟著顫抖,這樣的話就像是一把匕首,狠狠地扎進心窩裡,痛到無言,卻沒辦法斑駁,沒力氣拔除。
他單手握住心臟的地方,看著她,說道:「你就這麼恨我?」
「對不起,我沒時間去恨你,我不恨你,也請你不要繼續來煩我。」傾顏說完,就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
司皓天終於支撐不住,彭一聲倒在地上,碰倒了椅子,但此刻他只能像一隻蝦米一樣的蜷在地上。
傾顏聽到身後的聲響,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她停了很長時間,司皓天在地上痙攣,卻依然不死心的伸出一隻手,想要抓住傾顏。
但是對他來說卻是那麼遠,曾經觸手可及,現在就算是面對面也猶如隔閡了千山萬水。她的眼中沒有留戀,她恨他,她是應該恨他的。
韓諾在房裡和風雅玩兒,忽然聽見樓下一陣響動,於是他對風雅說:「丫頭,你下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好不好?」
風雅用力的點了點頭,偷偷地跑過來,躲在傾顏和司皓天看不見的地方看了一眼,就匆匆的跑回去。
「那個怪叔叔躺在地上了。」風雅說道。
韓諾問道:「那你娘呢?」
「沒看見。」風雅搖了搖頭。
韓諾歎了口氣,催動輪椅,緩緩地在走廊裡,往日他上下樓梯有小二幫忙,現在只有靠他自己了,用力一拍兩個扶手,兩條鐵鏈嘩啦啦的從扶手前段射出,精準的繞在樓道扶梯的末端。
手下用力撤動輪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如一條白影,一下子從樓上轉移到了樓下。
他坐在輪椅上,先是觀察著司皓天,他雙唇呈青紫色,臉色慘白,雙手死死地扣住心臟的地方,因為疼痛而蜷成一團。
韓諾手捻一根細線,末端綴著一顆玉石,玉石的顏色也和他衣服的顏色一樣,雪白如脂。
那細線末端的那顆玉石就像是線的眼睛,迅速的纏在司皓天的手腕上,韓諾這端握著細線,一手捏住線在線上滑動。
過了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他手猛然一抖,收回細線。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韓諾歎了口氣,祭出幾枚銀針,根根都準確無誤的扎進司皓天的幾處大穴。
而司皓天的神情也隨之變得越來越緩和,唇也慢慢的恢復了顏色,早已因為心絞痛而滿頭大汗,筋疲力盡,癱軟在地,看著韓諾。
「別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就會……感激你……」他斷斷續續的說著。
「無妨,只是勸你今早解開心結,不然神仙也難救你。」韓諾收了平日裡溫和的笑,換上嚴肅無比的神色。
而傾顏站在距離兩人五米的地方,看著聽著,寬大的袖袍中五指收緊,然後轉身走上了樓。
「……」司皓天硬撐著站起來,一步三晃的走出去,剛踏出客棧外面就有人立刻迎上來。
而韓諾也很快就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