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嘩的茶肆酒樓,當說書先生講到這一段的時候,下面的聽眾都頓時安靜了下來,有的甚至掩面而泣,有的唏噓不已。
而驚堂木啪啪啪的疾風驟雨般的拍響,將人們的思緒拉回來,接著說書先生才不溫不火,似感歎似總結的說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啊!」
然後他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收了幾個賞錢,就準備去下一個地方繼續說書。
盛世元年,十月金秋,中岳在一片悲痛中度過,皇后冷傾顏被廢,從城樓上縱身躍下,幸好有一位武藝超群的高手,將其救下,化險為夷。但皇帝司皓天卻在城樓上吐血,從此換上了心痛病。
也是這一天,雪妃產下一名女嬰,雖不足月,但還算健康。不過奇怪的是,司皓天卻連看都沒看過著個女兒一眼。
太子司瑾淵得知自己的母后跳樓後,越發的刻苦讀書,小小年紀就與朝中多數大臣關係很好。
「皇上,鬼醫來了。」王福躬身進來。
司皓天淡淡的嗯了一聲,然後放下筆,看著鬼醫。
鬼醫見了他也不行禮,說道:「你找我來幹什麼?要是為了你的病,那抱歉,我治不了。」
「不是,我只想問你,她在哪裡?」司皓天現在連那個人的名字都不敢想,想一下就會痛。
鬼醫席地而坐,倚老賣老的說道:「你要我說幾遍,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裡。你說你,連個人都找不到,當皇帝還有什麼用,乾脆別當了。」
「大膽,你居然對皇上口出狂言。」王福指著鬼醫呵斥道。
鬼醫聳了聳肩膀,一副隨你怎麼樣的樣子,說道:「我說的是實話,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先平天下,後治國,可是你也沒有齊家啊!」
司皓天右手摀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找不到,找不到,她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就這樣消失的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司皓天揮了揮手,鬼醫站起身,準備離開,但是身為醫者的他,還是轉過身,拿起司皓天的手腕,聽脈。
然後搖搖頭,歎口氣,道:「明明愛的不得了,卻要把對方往死裡逼,你這是活該。」
扔下這麼一句話,鬼醫就走了。
而司皓天卻是苦笑著往後仰躺,他到底是為什麼會忘記,忘記自己曾經用生命去愛的人,在看見她跳下去的那一霎那,他心裡那個模糊的影子終於又顯現出來。
他那時候得知她被救走,心裡歡呼雀躍,立刻派人去找,可是這一個月來,卻是一點音信都沒有。
他把雪妃遷回了雪融宮,承乾殿裡打掃的乾乾淨淨,不留一絲雪妃的痕跡。之後,他又去了很多次朝露殿,但是那裡依然沒有一絲她的痕跡,朝露殿裡原本是她的東西,都被她事先處理過了。
回想起那個假皇后,他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討厭她,原因是她是假的,並不是真的傾顏啊!
越是想忘記,就越是記得清晰,他心絞痛的發作次數也愈發的頻繁。
雪妃哭訴著找過司皓天,但是司皓天並不想見她。
但是她卻抱著孩子跪在他早朝的必經之路上,梨花帶雨,好不可憐,「昊天哥哥,我們的女兒你還沒見過呢,你為什麼不看看她?」
司皓天沒有回答,只是厭惡的看著她,並且繞開她繼續往前走。
仍由雪妃如何哭喊,都沒有用。
朝堂之上,司皓天懶懶的看著百官,問道:「今年收成如何?」
「回皇上,北方發生了一次蝗災,百姓嚴重失收,北方安縣地方官員私自開倉放糧,請皇上念在其罪當誅其情可憫的份上,從輕責罰。」楚雲站出來,說道。
而太子瑾淵卻站出來反駁道:「不可,私自開倉放糧,就是盜用軍糧,雖然災民一時之間難以維持生計,但是軍糧乃是儲備預防緊急情況的,漠北的大汗,至今沒有下落,萬一他糾集兵力攻打安縣,安縣豈不是就此失守?」
司皓天皺眉,看著自己的兒子,問道:「那依你之見當如何?」
「當斬。」小小年紀,竟然如此狠毒,身為太傅的南宮楚雲看著自己教導的孩子,不禁痛心疾首。
「太子說的是,無規矩不成方圓。盜用軍糧其罪當誅。」冉澹站出來說道。
司皓天皺眉,看著瑾淵,瑾淵卻高傲的仰著脖子,蔑視的看著司皓天。
「既然如此,那就傳令下去,斬立決。」司皓天說完,看了一眼王福。
王福立刻會意,說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大家都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說話了。而大家似乎都在揣測,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如果太子和皇上意見不一致,他們要選擇站在哪一邊,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不過貌似站在哪一邊,都是不對的。司皓天只有瑾淵這一個兒子,待他百年之後,皇位必定是太子的。要是太子是個記仇的人,那麼秋後算賬,他們這些人也是有的苦果吃。
退朝之後,司皓天沒有在宮裡呆著,而是到了幻月的府上。幻月在幾天之前回來,告訴他赫連祁連已經被他殺了,同時也告訴他雪妃的所作所為。他知道幻月說的輕鬆,其實是花費了相當大的精力才把事辦好。
對於這個皇叔,他一直覺得虧欠他的,他任性把江山說丟給他就丟給他,可是皇叔一直就像是個守護者,幫他看管著江山。
他知道,這是因為父皇的原因,還有他們曾經喜歡過的一個女子,雖然最終誰也沒有娶到那名女子。
他走進府邸,被管家領著往院子裡走,幻月正一手端著一個瓷盆,一手在向水裡撒下魚餌。
各色的錦鯉紛紛湧過來,搶食。
「皇叔還真是悠閒。」司皓天開口說道。
幻月將瓷盆交給下人,拍了拍手,說道:「難得這麼悠閒,操了一輩子的心,你還不讓我安度晚年啊!」
「皇叔覺得瑾淵這孩子如何?」司皓天看著滿池子的魚,憂心忡忡的問道。
幻月笑了起來,打趣的說道:「你自己的兒子,你自己還不清楚啊?」
「我只是想聽聽你的意見,畢竟他才十二歲。」司皓天抬頭望了望蒼穹。
幻月坐了下來,讓下人泡一壺他最喜歡的茶。
「今天早朝的事我聽說了,你不覺得瑾淵那孩子跟你很像嗎?」幻月喝了一口茶,說道。
司皓天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哎……」幻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他估計只是恨你,你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總會好的。」
司皓天又搖了搖頭,端起茶淺淺的抿了一下,道:「我和他說話最多不會超過三句。」
自從傾顏出事,瑾淵對他的態度就差了不止一點點。不論他吩咐什麼樣的任務,瑾淵總是能做到最好。
而越來越奇怪的父子交流方式,他問瑾淵:「功課有沒有什麼不懂的地方?」
「沒有,父皇。」瑾淵的回答總是這麼簡單。
「天涼了,怎麼只穿個單衣?」司皓天見他穿的單薄,於是關切的問道。
瑾淵的回答依舊簡單,「不冷,父皇。」
「從明天起,你每日來聽朝。」
「好,父皇。」
久而久之,司皓天也發現了,他簡單的回答後面,一定會加上父皇二字,這不是一種尊稱,而是像在提醒他自己什麼。
幻月喝著茶,說:「孩子還小,長大些自然就明白了。」
「今日早朝,我是想從輕發落那個私放糧倉的官員,可是他好像明白我的想法,立刻就阻止,並且殘忍的要殺掉那人。」司皓天緩緩地開口說道。
「我贊成瑾淵的做法。」幻月說道。
司皓天勾了勾唇,道:「那我應該退位了嗎?」
「這是你們父子兩的事,問我有什麼用?」幻月看了一眼自己的院子,說道:「我盼星星盼月亮,才盼來著無事一身輕的日子,你別拿這些事來煩我。」
司皓天無奈的笑了笑,當夜在幻月的府上喝酒,徹夜不歸,第二日連早朝都沒去。
接著三天,司皓天都沒有上朝,在幻月府,誰都不見。第四日,王福直接捧著詔書顫顫巍巍的宣讀。
至此,瑾淵是歷史上最年輕的皇帝,也是在位時間最久的一位皇帝。
瑾淵登基時,才十二歲,年紀尚小。但是他已經懂得懷柔政策,這些大臣裡,服他的就留下,口服心不服的隔三差五就會做錯事,說錯話。
時光如梭,轉眼間,三年過去了。
司皓天在酒肆茶樓,聽著評彈,喝著小酒,成天一副醉醺醺的樣子。
忽然一場疾風驟雨,五六月的天氣就是這樣,說下雨就下雨,剛剛明明還是晴空萬里,忽然一陣瓢潑大雨就落了下來。
街上的人也都迅速的散去,避雨的避雨,回家的回家,原本熱鬧的街上,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只剩下嘩啦啦的大雨。
忽然,一個稚嫩的,帶著銀鈴一般笑聲的女孩兒,興奮的在雨幕裡穿梭。
避雨的一個大嬸見狀,趕緊對小女孩兒招手,說:「丫頭,丫頭,快過來。你這樣會生病的。」
小女孩兒跑過去,揚起臉,衝著那位好心的大嬸兒呲牙燦爛的笑。
「喲……瞧瞧,這是哪家的姑娘長得這麼水靈,你爹娘呢?淋雨可是要生病的。」大嬸蹲下身子說道。
「瘋丫頭不怕。」稚氣的說完,看見同在這裡躲雨的還有賣冰糖葫蘆的,於是興奮的拍手叫好。
「老伯老伯,我要冰糖葫蘆,可是我沒錢。不過我可以跟你換。」小女孩取出掛在脖子上的一顆玉珠,遞給老伯。
老伯見那玉珠子質地上層,肯定加之不菲,一根破冰糖葫蘆不值錢,於是說要送給她吃。
沒想到兩歲半的小娃娃,居然說:「君子不受嗟來之食,我要吃你的冰糖葫蘆,但是我不能白吃。」
說完,硬是把玉珠子塞給那個賣糖葫蘆的老伯。
這時候,雨也稍稍小了,她一邊舔著冰糖葫蘆一邊跑進雨中,忽然還有稚嫩的歌聲傳來:都說冰糖葫蘆兒酸,算中它也帶著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