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言府,府裡上上下下包括斷章都發覺了傾顏的不對勁,於是都乖乖的不敢多說話。因為她一張萬年冰山臉,生氣和不生氣基本沒什麼差別,於是就有些不懂看臉色的人,一見到她就往她身上撲。
「滾!」傾顏低聲咆哮,渾身肅殺之氣頓時讓屋子裡的溫度驟降三度。
「老張,把這些人全部給我打發走,我不想看到任何一個。」
老張也是第一次見當家的家主發這麼大的脾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讓人把這些男孩兒送走。有些人還抱著傾顏的大腿,哭著死活不肯走。
「鬼醫!」傾顏已經磨牙了,鬼醫也不好在看戲,伸手在空氣中撒了一把白粉,那些男孩兒就立刻安靜了。
弄走了那些男孩兒,傾顏才坐下來,大口大口的灌著茶水,這時斷章才淡淡的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傾顏看著斷章,問道。
斷章走過來,很親暱的整理了一下她的衣服,說道:「這才像你。」
傾顏一愣,這才像我?什麼樣的我?我是什麼樣的?你懂我嗎?連我自己都不懂,我能隨時變成另外一個人,可是哪一個才是真的我,連我都分不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斷章卻好像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說道:「因為你是一個人啊!是人就會生氣,會發火,不管哪個你,都是有喜怒哀樂的,開心就笑,生氣就罵,難過就哭,這就是你。」
傾顏皺眉,開心就笑,難過就哭,生氣就罵?是這樣嗎?可是她開心才會哭,難過才會笑,生氣時她就不說話,難道這樣是不對的?
她想不明白,覺得頭疼,於是揮了揮手,然後回房去睡覺去。
斷章臉上的疤已經開始變淡,而他妹妹也在鬼醫的細心照顧下一天天的康復起來。
第二天,傾顏一大早就去了鋪子,鋪子裡忽然走進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他身後跟著兩個十多歲的孩子。
「離離,你看那把短刀好不好看,外公給離離買那個。」瑾淵指著一把彎彎的黑色骨刀說道。
老者和藹的笑了笑,回道:「好!」
「老闆……」瑾淵拿著那短刀,跑到櫃檯上來,卻是久久不能成言。
他已經好久沒見到過娘親了,雖然大家都極力隱瞞,但是他還是知道他的娘親去了,他怨自己的父王,他是死都不會認父王的也絕對不回宮去。
外公曾問他要不要回去,回到他爹身邊,但是他堅決的搖了搖頭,絕對不要回去。
「娘……」他試探性的叫了一聲,然後轉頭看向江離,江離那麼沉穩的性子,居然也表現的格外激動。
傾顏漢子道瞞不過著兩個孩子,於是起身道:「在下請三位過府一敘。」
老者不知道自己的孫子怎麼會突然開口叫了一聲娘,他以為是自己的年紀大了,聽錯了正想拒絕言老闆的邀請,但是瑾淵卻拉著外公的手,說道:「我們去看看言老闆的家吧,我想一定很漂亮。」
老者疼愛自己的孫子,什麼隨他,於是笑著答應了。
一路上傾顏的心情有些複雜,自己的兒子就站在自己身邊,有一種詢問的眼神看著自己,她開始心神不定。
回到言府,關上門,傾顏才發現自己竟然流淚了。
「爹……」哽咽著喊出陌生的稱謂,忽然間胸中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是不是親爹有什麼關係,她為什麼一直拘泥著自己是外來的身份,一直在以自己殺手的身份,可是那些都是前世的事了,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一切不都該是新的嗎?她一直忽略了這個老爹給她的疼愛。
老者忽然不安一起,笑著說道:「言老闆,你這是幹什麼?」
「爹,是我。傾顏,您的女兒冷傾顏。」她淚中帶笑的說道。
老者的手開始顫抖,他看著眼前的這個人,這分明是男子,怎麼回事傾顏呢,傾顏可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兒,怎麼可能是這樣的。
「爹,真的是我。傾顏,倒過來讀就是言傾。我的臉是易容術的緣故。」傾顏說道。
老者顫抖著,眼淚不自禁的就掉了下來,因為情急太過激烈,一下子暈厥了過去。傾顏叫來管家,然後又叫來鬼醫。
瑾淵看到鬼醫,叫了一聲:「師父!」
鬼醫也沒空理他,因為傾顏老大的命令,要是冷老頭兒死了,他也要跟著去見閻王,所以哪裡敢怠慢。
「娘,你既然沒……」死字他說不出來,「為什麼不來接我們,你知道外公多傷心嗎?你知道我們每天都掛念你嗎?你知道我多後悔最後一次見你是,叫你回去嗎?如果我知道你走了再也不回來了,我死都不讓你走。」瑾淵眼中含著熱淚,卻一臉的倔強。
傾顏抱著他,「對不起,對不起……現在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哇嗚嗚……娘,你好壞,你好壞……」
平時還安慰外公的瑾淵這個時候,又變回了小孩子的樣子,大聲的哭了起來。
瑾淵,對不起對不起……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下午在店裡看見冷老爺子的時候,傾顏忽然覺得,她活著的意義可能是上天對她的補嘗,可是為什麼她沒有珍惜呢!
白白的錯過了那麼多年,她來這個世界已經差不多有十年了,人生又有幾個十年呢!外在是一個二十二歲風華正茂的年紀,內裡卻是一個活了兩世的滄桑靈魂。
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是夜,她一直守在冷老爺子的身邊,和他說說話,聊聊天,然後派人送他回去。瑾淵的醫術已經盡得鬼醫的真傳,江離的功夫也小有所成,按照鬼醫的話說,就是這兩人有實力,卻沒有經驗,所以最好是出去歷練一番。
傾顏依舊是一身黑色的長袍,她沒忘要去宮裡赴宴。只是一大早的就有馬車在門口等著她,該來的總要來。深呼一口氣,帶著斷章上了馬車。
「斷章,你願意跟我走嗎?」傾顏問道。
斷章點了點頭,堅定的點了點頭。
再次來到熟悉的皇宮,感覺恍如隔世,但是傾顏卻格外的鎮定。隨著領事公公七拐八拐的到了宴會上。
司皓天端坐在九龍寶座上,看著中間歌舞的姬妾,赫連娜蓮坐在司皓天的右邊,左邊那個屬於皇后的位置卻是一直空著。
傾顏到的時候,人都差不多到齊了,許多王公子弟明明眼裡帶著不屑,嘴裡卻說:「原來這就是言老闆,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傾顏都一一點頭示意,她並不愛笑,而且許久不做任何表情的臉,她不知要如何牽動肌肉去笑。她把手很自然的放在斷章的腰間,然後大大方方的落座。
宴會一如既往的無聊,和當年一個樣子,簡直一點都沒有改變。許多人雖然嘴上不說,但是眼裡露出的鄙夷之色卻是毫不掩飾,因為一個商人,還是玩兒男人的商人,被達官顯貴看不起是正常的。
而傾顏要的就是這樣,她本就無意在於司皓天有任何的牽連,這次她要帶著一家子出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周遊世界。
宴會上,有人提出讓斷章歌舞一曲,傾顏皺眉,想著是拒絕還是起身就走,還沒等他決定斷章就站了起來,恭敬地道:「那就獻醜了。」
傾顏眉頭皺的更深了,但是她只是寒了眼,看著。
斷章修長的手指撫上琴,開口輕聲唱道:
星河落盡清輝灑,漫天浸透煙霞,沖不散寧靜臾間的浮華
半世塵囂輕放下,任往事坍塌,逃不過一霎,鬢霜滿天涯
命築起了忌禁,遮住了謎底,掩埋那些模糊的曾經,該要如何喚醒
風不斷的聆聽,血與情都燃盡,莫說一步一局一驚心,卻忘了怎麼停
那迷失的過去,是誰無力回應……
——《須臾》
隨著他的吟唱傾顏眼中的霜雪,漸漸地化開。放下半世塵囂,斷章我能放下,而且正在放下。
斷章一邊唱一邊深情的看向言傾,落在別人眼裡,就是一副情深甚篤的樣子。斷章唱完,輕輕地回到她的身邊,然後給她夾菜甜酒。
傾顏用柔柔的目光看著斷章,斷章回以一個淡淡的微笑。
司皓天卻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妒忌的要死,他不知道是在妒忌誰,但是就是覺得心裡不是滋味,而且看著這兩人的時候,會時不時的想起冷傾顏,他轉過頭,看著自己左邊那個空蕩蕩的位置。
——我要和你並肩而立。
——司皓天,你別娶那麼多的女人,我會妒忌的把她們都殺了的。
言猶在耳,可是斯人已不在。
司皓天舉杯了幾回,便推說自己微醺,提前離席了。
皇帝退場之後,斷章和傾顏也走了。只是他們剛出來就被太監攔住,被請到了偏殿。兩人剛進入偏殿,就看見司皓天站在哪裡。
她一愣,斷章在暗地裡握緊了她的手,類似鼓勵。
「草民參見皇上。」傾顏彎下身子。
「免禮。」司皓天看著她,目光一直鎖定在傾顏的臉上,不知道是在看什麼。
但是傾顏倒是坦然,她相信司皓天是絕對不會發現的。
「不知皇上召見所為何事?」傾顏淡淡的開口問道。
司皓天只是挑眉,淡淡的說道:「言老闆以前是否改過名字?」
傾顏心頭一跳,難道他發現什麼了?但是她面上依舊是冷冷的,斷章暗地裡又握了握她的手。
她淡淡的看著司皓天,說道:「皇上既然調查過,不知道皇上得出了什麼結論?」
司皓天冷冷的一笑,道:「知道欺君是何等大罪嗎?」
「不知言傾何時何事欺君了?」傾顏問道。
司皓天看著她,又看了看她旁邊的斷章,淡淡的笑了起來,沒有剛才的凌厲,只是淡淡的笑了起來。
「沒有最好,要是被我發現你欺君罔上,朕定不饒你。」司皓天這樣說。
傾顏鞠了一躬,道:「皇上若無他事,草民這就告退了。」
司皓天點了點頭,目送兩人遠去。直到看不見兩人的背影,才對著空氣說道:「看清楚了嗎?給我跟著。」
傾顏和斷章坐在馬車上,斷章有些不安,因為司皓天是個特別能隱忍的人,不知他到底看出什麼了沒有。
「他還不確定,他沒有確定我的身份,所以暫時不會怎麼樣,不過我們身後肯定有人跟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