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修士們剛才還氣焰高漲不可一世,肆無忌憚地嘲笑對方,此刻全都跟自己的脖子被插了一刀似的屏聲靜氣,站在他們對面的少年總主教的臉色還是那麼平靜,但是在他們眼裡看來,對方已經不是一個可笑的白癡,而是一個最最可怕的惡魔。
他殺了院長!
他不是來放嘴炮的!
他……是來殺院長的……
這是很容易就作出的的推理。
他殺了院長……他真的殺了院長……
這是很難接受的事實。
他不打算按照大修道院以為的規則來玩遊戲——他是來掀桌子的!
那麼……那麼……不知道總主教曾經幹過搶劫教皇這等暴力之行,對此毫無準備的修士們的心靈一片空白,感官卻無比靈敏,他們能聽得到辛斯特裡湖上的獵獵風聲,他們能聽到波德納爾島上呼嘯的松濤,他們能聽到近在咫尺的雞鴨羊羔嘎嘎咩咩的叫聲,他們更能聽到嗆啷不絕的金屬撞擊聲——那些剛才還一副呆樣的農夫們彷彿齊刷刷地抽出了金屬武器,鋒利的刃口在寒冷的陽光下閃耀著不祥的冷光——他們還聽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怦怦的心跳。
這一切的生硬都傳到了他們的耳中,傳到了他們的心中,清晰而不雜亂,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所有的修士們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問題——我還能活多久?
「彭!」大修道院院長的身體倒了下來,他貴重的深紫貂皮大襖登時染上了飛揚的塵土,不過此時此刻。還有哪個修士會在乎這等小事呢?性命攸關之時,誰還會惦記紫袍和黃金?誰還關心一個已死之人?
撒腿跑呀!
帽子、斗篷、聖物、經書瞬間亂七八糟地灑了一地。但是天可憐見,他們不過是一群長年累月在富麗堂皇的大修道院裡享福的高級修士。托第一傳道聖徒之福一直遠離戰火和離亂,雖然有不少附屬的貴族騎士武裝卻基本沒有參與過決鬥和戰爭,只是靠偽造書和嘴炮賺錢,怎麼是經過訓練深諳搶劫修道院之道的職業士兵們的對手?
「真是奢華啊!」阿代爾嘖嘖道,這個狡詐的琥珀色眼睛前海盜首領終於踏進了他曾經夢寐以求的大修道院,裡面比別人向他形容得更加富麗,顯然,自從那個艾特伯德修道院的修士參觀後,在這許多年裡大修道院的財富又增加了很多。在這些年裡,紐斯特裡亞王國飽受戰火和離亂之苦,大修道院卻籍著國家和人民的痛苦享盡了榮華富貴——比如,紐斯特裡亞的海軍崩潰使得前任國王萬念俱灰退入大修道院,這使得整個紐斯特裡亞王國更加分崩離析,無力對外,卻大大地豐富了大修道院的名聲和寶藏——大修道院院長脖子上裝飾的寶石,就來自於那位不幸的國王的王冠。
少年總主教搖了搖頭,那麼多的人在塵世間受盡了苦難和不幸後。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那虛無縹緲的天堂樂園,大修道院的修士們卻不但以樂園為名欺騙了他們最後的一個銅板,還謀奪孤兒的產業,說是吸血鬼也不為過。哎呀。他自己不也是一個類似的犧牲品嗎?他在那麼年幼的時候失去了父母雙親,本來已經足夠不幸,卻連本可仰仗活命的祖產、甚至人身都為教會所奪。險些丟掉性命,還差點被人凌辱……
「務必由我來捅第一刀。」在得悉女王陛下終於作出「必須切掉大修道院這個賣國基地。禍國毒瘤」的決定後,他主動請纓道。
「呃。雖然我知道你很想繼承父業,用刀子劃地盤,不過砍人搶修道院這種事情,難道不是專業的人來干比較好麼……」羅怡大魔王可一點沒覺得她這個首席僕人跟外表一樣純良,她知道他是殺豬的革命世家出身,才不會像旁人那樣被對方秀麗如百合的外表騙到,何況,她對被他揮舞裁紙刀追殺的印象還是很深刻的,再顏控也不會把對方真的當作一朵純潔無比從沒摸過刀子見過血的白蓮花,不過,他到底沒有殺過人呀,到時候會不會出岔子呢?還是讓弗朗西斯、阿代爾這種殺人放火的老行家來做比較保險啊!她的總主教麼,放放嘴炮把大修道院的門唬騙開就夠了,殺人讓專業的來!
「不!必須由我來捅第一刀!」少年總主教一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毅然決然,「您不知道,大修道院在紐斯特裡亞王國赫赫有名,是王國第一的大修道院,傳說是第一傳道聖徒所建。要是我們只為了搶修道院的話,那不管是弗朗西斯還是阿代爾去做都足夠了,但是我們不是——呃——不單單是為了搶修道院,我們還是為了消滅潛伏在紐斯特裡亞教會裡的反動勢力!所有紐斯特裡亞教會人士,都在看著我們!要是我不砍第一刀,他們就會自作聰明地以為是普通的搶劫,蒙起頭來,以為有曖昧不清的第三條道路可選!他們必須認清現實,知道我們不(僅僅)為了搶,而是為了清理掉那些吃裡扒外的傢伙!教他們認識到,不要以為披上教袍就有特權可以無視世俗政府了,來自教會的清理更嚴厲!必須由我帶隊,血歸於我,這樣他們才不會僥倖,以為可以用神與聖徒之名恐嚇俗人,教我們膽怯止步!」
我嚓,砍人搶修道院這種事能被你說得這麼大義凜然、慷慨激昂、身先士卒、從容就義……我服了你……by大魔王。
好感動,大人將殺人的血歸他自己,這是在為我們作出犧牲呢by某騎士。
你見過殺人放火還能保持白蓮花聖母狀態麼,我見過by阿代爾。
不過,感動之餘。大魔王羅怡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必須聲明和核實一下的,「你能砍中人嗎?我知道你家學淵源。血是不暈的,但畢竟你沒有經過砍人的訓練呀。」
「只要目標不比參謀長小就行。」經過若干次朝會上以參謀長為目標的鬥毆實習,總主教對自己的戰鬥能力很有信心,「我只要保證第一刀砍中就可以了,畢竟我的任務是肅清立場,不是搶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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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不過……你真的能砍中麼,當初你也沒砍中我麼。」雖然一再追問同一個問題似乎有點質疑對方的能力,但是關係到軍國大事,羅怡認為這件事還是有必要再確認一下。要是到時候那刀砍偏了對士氣的打擊恐怕不小。
這個問題對方回答得就比較小聲了——其實是非常小聲,大魔王不得不湊近了才聽到答案——「呃……其實當初那刀根本就沒想過要砍中……」
「……原來如此……」
計劃就這樣確定了下來,至於具體的行動計劃則是參謀部作出的,大修道院的勢力範圍廣大,附屬的騎士兵士眾多,不像那些小修道院那樣沒有抵抗之力。所以他們首先送去警告,既先禮後兵,大修道院收到警告後收縮兵力固守待援,外圍就空虛了。新政府的工作隊趁虛入駐,發動群眾,接下來就簡單了,動員起來的民眾主動為他們遞送假情報。將守在大修道院的兵力一股股哄出吃掉,最後,就是總主教帶著偽裝成農民的特工隊。由兩個本地嚮導帶路,用荒唐滑稽的表演誘開大門。完成一舉攻佔大修道院這個牆高溝深的紐斯特裡亞教會保皇勢力基地的掃尾工作。
這個計策部分結合了阿代爾以前想過的奪取大修道院的計劃,部分則是新政府以前清掃各地貴族堡壘的經驗總結。本身並無新意,不過,「計不在新,有用就行。」阿代爾在大修道院中庭裡漫步的時候,得意地說。
他跟隨總主教進入了修道院的主教堂,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進入了,他還是為裡面的豪華舒適而讚歎不已。
大理石柱子和鑲嵌天花板、彩色玻璃窗、金質的聖像、祭壇、燭台等等不用說了,連地板上鋪的都是極北之地所產的雪熊的潔白毛皮,從祭壇講台一路鋪到門口,這些從遙遠國度買來的毛皮能夠吸收太陽的光芒,在寒冷的冬日溫暖修士們的腳底,但是代價……不消說。
和大修道院附屬的那些住茅屋的農奴,根本就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世界,雖然同屬人間,差別卻像天堂與地獄之遠,不,這個從不曾為戰亂而憂心的大修道院,似乎與那個苦難深重的紐斯特裡亞王國處於兩個次元……
不過前海盜首領阿代爾自然不會想到這一層,他在讚歎大修道院內部的豪華奢侈之餘,想到的只是新政府的手段,他向總主教稱讚他看到的一切:「實在地說,我搶過的教堂和修道院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是,我從沒見過這樣井井有條、雷厲風行又義正詞嚴、收穫豐富基本無折損無偷藏的搶劫行動!老大以後我就跟你混了!」
「……女王陛下才是我們的老大。」
「呃,她是我們的頭兒沒錯,」阿代爾小聲地湊在總主教身邊說道:「可是我沒見她搶過什麼人。」
「她搶了我。」
「嚇!這……怎麼可能……」阿代爾茫然地說,他還記得總主教在往永恆之城的一路上是何等凶殘又堅持不懈地搶劫了他,強推了那個圖爾庫拉尼,末了拍板把教皇搶回家的,他實在無法想像那個經常冒傻氣,說出諸如「我賣海盜會不會被後世譴責」「搶教堂會不會激起教會反對」「搶了教皇會不會被殺全家」的女王陛下怎麼能搶到內裡這麼凶殘的一貨,「她真的搶了您?」
照她那個偶爾冒傻氣的程度(要是經常冒傻氣阿代爾早就考慮切了她了)一時糊塗把狼當羊撿回家的還差不多吧!
「真的。」看到狡詐的前海盜首領被這個消息驚得傻乎乎的樣子,總主教又補了一句:「她還搶了這個國家,不是麼?但是,我認為,對我和我的國家而言,這都是再幸運不過的事情。」
「雖然我知道她是怎樣稱王得國的,可是,我還是很難相信。」
「這不要緊,慢慢的你就會信了。」反正當初我也不信的啊,我說我跟她吵架的次數比跟參謀長還多誰信?所以我現在不強求你信,我想她也不會強求的。
他結束了兩人之間這場短暫的談話,帶頭從黑暗的大修道院教堂走出來的時候,外面陽光正好,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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